羡枝怔愣，与襁褓中的婴儿四目相对。


    不，她现在没有五官。


    幼小的镜辞安目不转睛盯着，旋而露出喜悦的笑容，饶有兴趣地扑腾手臂——


    试图引起少女的注意。


    “他竟然不怕我？”羡枝狐疑地观察镜辞安。


    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提示：请宿主在完成任务后尽快返回，否则□□将崩坏】


    正当羡枝打开异空间追溯镜，即将消失时。


    小镜辞安“哇”爆出响亮的哭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脸上滑落。


    哭声震动了门外的迟莲和仆从。


    “孩子怎么了？”迟莲慌忙抽身，惊觉自己竟遗忘了孩子。


    “方才还好好的。”丫鬟焦急跑上前。


    “他很少哭的。”


    从镜辞安出生以后，他哭得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羡枝默默往身后侧了侧，追溯镜发出的光芒逐渐隐没在黑暗处。


    少女看清了襁褓中那双清澈的眼睛。


    湿红的眼眶夹杂豆大的泪水，怀有震惊与疑惑凝望自己。


    等羡枝再度睁眼，眼前人的眉目与幻境中重合。


    窗子依稀透出朦胧的光亮，微风吹动碎珠帘发出声响。


    镜辞安的眉宇中依稀有暗流涌动，但终究还是没有透露任何。


    他只是这般望着少女，等待羡枝先开口。


    羡枝扯出笑容，装出副无害的模样道：“你醒啦。”


    这次的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


    刚好过了整夜。


    少女理直气壮地正视镜辞安，反正这回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


    “我在这等了你一天一夜。”


    镜辞安垂眸，发凉的指尖扣住少女的双手，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羡枝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怎会，自己明明特地算好了时间。


    “...”沉默片刻后。


    少女强装镇定，抬眼淡淡回答道。


    “你睡糊涂了？”


    镜辞安嘴角勾出笑意，反而收紧了指尖的力道，增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少年在羡枝耳畔亲昵道。


    “你迟疑了。”


    “我诈你的。”


    潮湿的空气中蔓延烛火熄灭的烟雾气，缓慢缭绕上羡枝滚烫的面颊，心中的潮海涌动。


    少女被气得牙痒痒，奈何双手被缚住，无法动弹。


    “镜辞安，你又骗我。”


    羡枝气鼓鼓地说道，亲昵的距离让她觉得脖颈痒痒的。


    “又？”


    少年歪过头来，凝眉看向唇红齿白的少女。


    “我只骗你这一次。”


    说罢，镜辞安将头贴在羡枝的胸口处，低语道。


    “枝枝你呢。”


    羡枝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晕头转向，仔细回想起来——


    自己确实骗过镜辞安不少。


    倘若实话实说，必然又要哄他很久。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少女撇嘴，佯装无事发生，实则内心极为慌张。


    镜辞安在身侧低低地笑着，无可奈何的语气。


    “我真是——”


    “快被你玩疯了。”


    随后，是少年赌气式的吻铺天盖地而至，在羡枝的唇齿间徘徊辗转。


    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少女被吻得喘气不已。


    即使眼中闪烁着泪光，依旧倔强地不肯开口。


    镜辞安自知羡枝不会轻易承认，也并没有让她说的打算。


    少年瞥见了角落正在迟缓生长的莲花。


    幽若的微光散落在嫣红的花瓣上，呈现复活舒展的局势——


    今日又复活了两瓣。


    镜辞安的目光刹那间冷了下来。


    “枝枝，你要我该怎么办才好。”


    而后少年只字未言，在沉默中起身离开了寝殿。


    羡枝明显感受到了镜辞安在生气。


    浓重的露水沾湿少女单薄的寝衣，羡枝环抱膝盖无语凝噎，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内心始终在摇摆不定。


    想回去的心是真。


    但爱上镜辞安的心，好像也是真的。


    少女轻笑自己的荒唐，从前分明坚定过自己不会与书中的人物产生情谊。


    如今却无从言说这份心思。


    “方才王上出去的表情好吓人。”在回廊中穿梭的仆从们窃窃私语道。


    “莫不是与寝宫里的那位吵架了？”


    “嘘！可别被她听见了。”他们特意压低了嗓音。


    “那可是镜族的神女殿下，怎么胆敢非议她。”


    “谁知道她现在还得不得宠？得宠了才是神女，不得宠不过就是个前朝官宦的罪女。”


    不怕事的仆从故意拉高的嗓门，丝毫没有畏惧。


    “我看王上那个表情，她多半是没戏了，等着过几天被扫地出宫吧！”


    锐利的挑衅声穿透寝宫，传到了羡枝的耳畔。


    少女深吸了口气，勾出苦涩的笑容。


    神女身份并非她所求，罪女的污名更非她所愿。


    可世间又安得双全法呢。


    【系统提示：宿主是否继续进入幻境，完成复活莲花任务？】


    “继续。”羡枝呢喃道。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系统的倒计时再度响起，震耳欲聋。


    【即将进入幻境，请宿主做好准备】


    天旋地转，万物流转，这次羡枝被系统投放到了寸草不生的荒郊野岭。


    枝桠被踩折发出清脆的声音，荒草长势凶猛掩盖住了视线。


    “你们不要再白费口舌了。”


    “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羡枝的头顶传来男孩稚嫩的声音，待少女抬起头时，才发觉小镜辞安坐在枯木的枝干上，瑟瑟发抖地望向自己。


    尽管双手颤抖紧扒树干，坚定的语气却不让分毫。


    “你走！你走！”


    他看起来才四五岁的光景。


    羡枝饶有兴趣地看向装腔作势的镜辞安，歪头问道：“那如果我今天非要把你带回去呢？”


    “那我就永远在树上不下来了！”


    小镜辞安泪如泉涌，委屈地用袖子拭泪。


    “你们都是坏人，要把我从母上身边带走！”


    羡枝的目光停顿，注意到了他腿上被划伤的伤口，手臂上的淤青触目惊心，脸上也沾染了尘土。


    “你在树上多久了？”少女蹙眉问道。


    小镜辞安木讷地迟疑了，但还是乖乖作出了回答。


    “一天...一夜。”


    羡枝不假思索地朝镜辞安伸出双臂，轻声道：“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不要。”


    小少年别扭地偏过头，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心中总还是有戒备难以消除。


    少女也不急，慢悠悠地在枯树下转圈。


    “你腿上有伤，自己怎么下来？”


    “那我走咯？你继续在这树上等一天一夜吧。”


    羡枝假装迈腿往身后走去，不出两三步就听到背后颤抖慌张的叫声。


    “等等！”


    小镜辞安垂下头，磨磨唧唧地在枯树干上挪动，而后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我跳下去...你，你接着我。”


    羡枝舒展眉目，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又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接住四五岁的小孩还不成问题。


    “那...那我跳了。”小镜辞安颤栗开口。


    “跳。”


    “三，二...我不敢！”


    “...”


    “我接着你怕什么？”


    “你看起来接不住我。”


    羡枝语噎，即将耗尽的耐心恨不得直接上树把他扯下来，但还是用微笑掩盖了怒火。


    “我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母上说摔了很痛的。”


    “你砸在我身上，痛的是我。”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报复我怎么办？”


    “我保证不报复你。”


    “那你说一百遍你是心甘情愿的。”


    “我是心甘情愿的。”


    羡枝无奈阖眼，正准备开口说第二遍时，上方出现巨大的黑影倾压而下。


    秋风掠过发梢，少女恍惚抬眼。


    突然跃下的小镜辞安稳稳落在了她的怀中。


    “你说过不会报复我的。”


    他低声说道，松开了因害怕而紧握衣袖的手，眼眶湿漉漉的。


    在镜王宫中他和母上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对于陌生人他不敢不防。


    曾经有位仆从将年幼的镜辞安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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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荷花的池子中，险些有性命之忧。


    从此之后迟莲就废弃了那清池，再不种莲。


    “我做错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小镜辞安再难忍心中的委屈，泪水打湿了羡枝的衣裳。


    “你没有错，不用自责。”


    羡枝不忍看那双悲伤的眼睛，轻声安慰道。


    原本结痂的伤口因跳跃时用力过猛，再度裂开流出鲜血，染红羡枝的罗裙。


    “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你就回去找母上吧。”


    少女垂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检查他的伤口。


    幸好羡枝随身携带了止血的药粉，能帮镜辞安应急处理好伤口。


    “不...不要。”他捂住了腿上的伤口，略有抵触羡枝伸出的手。


    羡枝只得在镜辞安眼前摇晃那瓶药粉，耐心解释道。


    “我是好人，我不会害你。”


    “这是能够帮助你伤口痊愈的药粉。”


    但小镜辞安依然使劲摇头，就是不肯让羡枝被他上药。


    “母上说过了，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东西。”


    羡枝见面前的小孩态度如此坚决，无奈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


    镜辞安从小在镜王宫中就过着凶多吉少的生活，自然不会轻易放下戒心相信别人。


    如果信错了人，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好吧。”少女抚摸小镜辞安的脑袋，心中泛起波澜。


    随后，羡枝捡起身旁锐利的石子，下了重手划伤了自己的胳膊。


    汩汩的血珠不断从伤口处冒出。


    “你看，这药粉是能止血的。”


    羡枝打开药瓶，零零散散倒在了胳膊的伤口处，没过多久就不再往外冒血珠了。


    “这回你总相信了吧。”


    小镜辞安被少女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到瞠目结舌。


    而后，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小镜辞安忽而开口道。


    羡枝正在专心为他处理伤口，听到这番话后猛然抬头。


    “哪里奇怪了？”


    “因为你没有脸啊。”小镜辞安静静回答。


    羡枝慌张地查看自己的面纱，明明没有脱落，他为什么会看见自己的脸？


    “而且你出现的也很奇怪，像是突然从空中飞下来的。”


    小孩明亮的双眸凝望着心虚的羡枝，在等待羡枝的回答。


    “你做梦了吧。”


    “我就是刚好路过，顺便救了你而已。”


    羡枝摇头道，加快手上包扎的速度。


    “而且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脸呢，没有脸你不害怕吗？”


    小镜辞安摇摇头，低声回答：“不害怕。”


    “如果是救了我的人的话，就不会害怕。”


    羡枝满意地看向自己包扎好的伤口，拍拍手上的尘土。


    “伤口处理好了，你认得回去的路吧？”


    “认得。”


    “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那你呢？”小镜辞安抬头看向羡枝，他比少女矮了很多，努力垫脚问道。


    “我也要走了。”羡枝捏捏他的脸蛋。


    挺嫩的，比现在镜辞安的脸嫩多了。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小镜辞安略有期待地发问。


    “如果你再遇到危险的话，可能还会再见面吧。”


    “我不知道要多久。”


    “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羡枝诚实回答道。


    “不过——”


    少女特意停顿了片刻，深吸口气。


    “如果我们不会再见面，你一直平平安安是最好的了。”


    小镜辞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你没有脸，但是你是好人。”


    “在镜王宫中没有这样的好人，我会记住你的。”


    羡枝无奈苦笑，镜辞安小时候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成天都要提心吊胆对对这，对付那。


    估计母子俩没少被后宫其他妃嫔刁难。


    最后还被送到了宏都当质子。


    少女想到此处，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被理智强压了下来。


    【系统提示：宿主本次任务提前完成，是否返程？】


    “回去吧。”羡枝垂眸。


    哄完小的，回去还要哄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