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大都是南风跟晓玲曾经熟悉，如今又觉得有点陌生的面孔。


    两人沉默地走到遗像前上香，然后并肩跪拜。


    院长医生无儿无女，葬礼由她已经年过四旬的侄女和孤儿院出来后混得最好的那几个一起操办。


    南风因当年受到过院长的照拂，跪拜时明显比晓玲表情更加虔诚跟悲痛。


    按照当地的规矩，两人上完香之后还要在灵堂里面坐一会，跟其他亲友一起追忆院长生前的事迹。


    晓玲跟南风当年都不是合群的孩子，现在长大了，也不是善谈的大人，所以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安静喝茶。


    啜饮一口热茶，晓玲被暖和得发出喟叹的声音。深秋季节，白日没有太阳的情况下，已经是沁人心脾的凉了，晓玲上身却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半袖，少得过份。


    她喝了小半杯茶之后，凑到南风耳侧低声说道：“我还以为葬礼会让你来办呢？那几个人，难道比你还聪明还有出息吗？”


    南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停殡一周，等孤儿院所以愿意回来的孩子，都来见上最后一面了，院长也该出葬了。


    依旧是由院长侄女抱着骨灰坛，走在最前面。


    这场戏拍得十分克制，没有过多渲染悲伤跟离别的气氛。闲聊的不只南风跟晓玲，其他人也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晓玲又贱兮兮地凑过来问：“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徐尽欢表情呆滞了一瞬，姚春水这一句是剧本里没有的，随后便临场发挥接了一句词：“我好歹比你强点。”


    “那是，你从小就比我强，也比我要强。你那车，来接我那天也是特意洗过的吧。”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自作多情？”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要不是路太远了，我就自己开车回来了。”


    南风挑眉看向晓玲：“你买车了？给人做美甲能买上车吗？”


    晓玲猛地笑出声，又发觉这时候笑不合适，忙捂住嘴巴低声得瑟道：“我开了好几个美甲店呢，要不要给你也做一个？人家大城市的人都舍得花钱做这个。”


    晓玲伸出自己bulingbuling的指甲，银粉色的十根美甲上有五六根的甲面上都镶了不同大小钻，看起来非常精致。


    南风看了看自己被咬得光秃秃的指甲，无声地叹息一声之后说：“我不习惯留长指甲。”


    ……


    类似的情景跟对话有很多个镜头，让徐尽欢一度不知道导演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所有情绪跟台词都是淡淡的，感受不到任何强烈的冲突。


    但是王良弓是个不爱讲戏的导演，徐尽欢去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如果明澈在的话，徐尽欢还能有个人讨论，但是他之前一直忙的大西北的那部纪录片已经要准备上映了，必须得过去一趟。


    前面小演员的戏份其实很少，但导演也硬生生拍了快两个月，直接把明澈的空闲时间全部占用了。这会儿该轮到徐尽欢了，明澈却没法跟在身边拍她的专属纪录片了。


    更过份的是，王良弓还不让徐尽欢私下找姚春水，说是她们两戏内还是僵着的，戏外就不适合关系太好太亲密。


    现在徐尽欢跟姚春水，每天的交流仅限于开工前远远望着挑眉示意，这就算是打招呼了。她这么冷清的一个人，相见却不能聊天的模式，硬生生给逼得开始思念起朋友来了。


    两辈子了！徐尽欢进过无数个剧组，从来没有一个导演，像王良弓这样规矩多还奇怪的了！


    《双生》的拍摄地是在贵州的一个小县城里面，交通不便加上人烟稀少，一直没什么人来打扰。偶尔有几个热情的粉丝跑过来，待不了几天又被这荒凉的环境被吓跑了。


    拍摄的间隙，徐尽欢喜欢到处瞎溜达。王良弓不让她练得太壮，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消耗体能。


    走来走去，也还是南风跟晓玲生长的地方，徐尽欢感觉自己始终都在戏里面。


    好在孤儿院的戏份很快就拍完了，徐尽欢跟着剧情一起到了南风在省城的家里。


    晓玲一放下行李就好不见外地四处打量了起来，东看看西摸|摸，然后在阳台上一盆枯了的绿植前停下，惊疑道：


    “你这种人竟然会摆弄这种花花草草？还是你转性了啊？”


    南风解释道：“这是蓝莓，我本来想着养活了就能免费吃水果。”


    “哦哦，这才像你嘛~”


    赶上节假日，晓玲买不到回程的火车票，便跟着南风到了她住的小公寓里面，计划在这里过渡几天，等坐火车的人没那么多再回去。


    南风觉得晓玲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于是干脆自己下厨，做的还都是她平时不会吃的重口味的菜。


    这部电影里所有吃饭的镜头都是真吃，徐尽欢就看着姚春水那大开大合的吃法，心里纳闷这人到底是真爱吃还是演技进步神速。


    因为两人最近没怎么交流，徐尽欢压根猜不到答案，也就将这些心思抛在脑后，继续投入到戏里面了。


    吃饱喝足，晓玲自觉去刷碗，但是嘴依然没闲着。将厨房门打开，扯着嗓子跟南风说个不停。


    重逢不过三四天，南风已经明白，这人跟小时候没意什么变画，还是这么话痨跟精力充沛。但这也好，起码两个人相处起来没那么尴尬了。


    到了晚上要睡觉了，南风自觉把唯一的床让给晓玲，自己去水旁边的沙发。


    晓玲几次想让南风跟自己挤着对付一晚算了，但还是没意说出口。


    南风的公寓是长条户型，仅有一室，床跟沙发之间是用一张薄薄的纱帘隔开的。


    唯一的采光窗没拉上窗帘，因为南风担心自己睡过头。就着窗外的光，晓玲看清楚了南风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长手长脚压根就伸展不开。


    “你这些年吃什么了突然长高这么多？明明初中那会儿矮我半个头，现在让我仰着头看你，我都不习惯。”


    萱萱比癸儿小上两岁，个头也矮上一些，而徐尽欢则有一米七高，长腿宽肩，比162的姚春水高了许多。


    小时候南风是需要人保护的妹妹，而长大以后，南风却更像是温柔可靠的姐姐。


    南风无声地笑了一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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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不说话装睡。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简单温馨的相处，徐尽欢当然不会拍得整个人都精神衰弱，电影也会因为没有起伏而缺少埋点。


    十年前那次略显不愉快的分开，早就为日后的争吵埋下了伏笔。


    时间悄悄溜走，晓玲也抢到了回广州的火车票，两人都知道离别又要到来了。


    南风习惯将所有情绪内敛，细心给晓玲收拾好行李，还特地开车去买了一些贵州特产以及新鲜的土鸡蛋。


    她双手提着东西，笑着从外面回来，给晓玲展示道：


    “卖我鸡蛋的大娘，用这个大矿泉水瓶子帮我把鸡蛋码好了，再往缝隙里面溜点碎稻米，说是这样鸡蛋就不容易被磕烂了。”


    南风语气兴奋地说完，见晓玲一反常态地不说话，才将东西放下，走进去问道：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怎么赶车呢？”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晓玲的某个开关，她声音冰冷，语带嘲讽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我赖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你在发什么神经？不是你要走的吗？我给你买东西还买错了？”南风也拔高了音量。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的情景，跟十年前那么像。明明是晓玲决定了要离开，离开前还要再冲自己发一次脾气。


    “是！是我要走的！我跟你不一样，我没你这么有本事，我留在这儿我养不活我自己，我只能去大城市里打工。”


    南风敏锐地从晓玲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开了好几家美甲店了吗？怎么就养不活自己了？”


    晓玲不愿意自揭伤疤，倔强着转移话题，开始东拉西扯，一下子说南风来接自己那天脸上就写着不乐意，一下子说南风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自己。


    说到最后，南风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晓玲碎碎念着发泄。


    晓玲看着南风坐在距离自己最远的沙发位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看到了她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样子，也是这样任由别人欺负自己，倔强地站在角落，等待这些人离去。


    晓玲感觉自己也成了欺负南风那些人中的一员，她突然就想扇自己两巴掌。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她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南风伸出手：


    “给我也来一根。”


    晓玲想起南风那天慌忙间没来得及藏好的电子烟，惊讶过一瞬便了然于心，分给她以跟又用打火机点上火，侧头吐|出一口烟圈调侃道：


    “不装好学生了？”


    南风熟练地抽了一口，将过了一遍肺的烟挑衅地吐在了晓玲的脸上，熏得她迷上了眼睛。


    “谁装了？我当年难道不就是好学生吗？”


    两人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一起偷鸡摸狗的场景，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才算消停。


    晓玲是次日晚上的火车，两人毫不顾忌地畅谈了到凌晨，抽烟喝酒的坏事干了个遍。


    第二天，作息规律的南方率先醒来，她晃了晃因为宿醉而涨得发疼的脑仁，叫醒了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