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做小演员的时候，徐尽欢没有眼热过主角的待遇，却也羡慕他们不会被无理的要求胡搅蛮缠。等自己带资进组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成为大腕了。


    首先改变最明显的就是女主的待遇。


    徐尽欢并不注重物欲，吃喝方面只要健康干净就行，但是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却十分高。


    在剧组基本就没有不熬夜的人，所以之前跟其他人住一层楼时，徐尽欢总是会被晚收工的人吵醒。


    经常需要去协调换房间，或者戴耳塞之类的。


    这一次剧组直接给她单独安排在了顶楼的套房，这一整层楼只有两个房间，还关掉了走廊的监控。


    片方说另一间房随便徐尽欢团队处置，却又在楼下给文饮香还有小陈安排了住处。


    意思不言而喻。


    徐尽欢独享顶楼大半个月后，这天收工时突然在监视器后面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明澈。


    初秋的深夜天渐凉，明澈自然地往徐尽欢身上披了一件外套。


    明澈眉间尽显疲惫，他昨天还在西北那边忙一部剧的取景，今天就在徐尽欢没准备的情况下飞了过来。


    徐尽欢还没来得及多问他两句，这部电影男主庞崖海的主角蒋奇水就主动过来打招呼了。


    娱乐圈里就没有傻白甜，蒋奇水在明澈面前不卑不亢，一切都恰到好处。


    甚至连不合时宜的玩笑都没有出现。


    只在上车前调侃了徐尽欢一句：“明导今天过来，明天的吻戏让我有点亚历山大呀……”


    说完这句话之后，蒋奇水便跟周围的工作人员挥手告别，关上了车门离去。


    因为他的这句话，徐尽欢才突然意识到，明澈非要在今天赶过来的原因……


    明澈当然也听到蒋奇水的那句话了，再看向徐尽欢的眼神没有否认，歪着头冲她眨眨眼，然后也拉着人上车了。


    酒店的电梯内，除了这对两人中的小情侣外，文饮香跟小陈也在。


    顾忌着小陈还在场，文饮香只是在出电梯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明天一天的戏，你们早点休息。”


    徐尽欢在电梯关门前，冲着文饮香挑衅般地笑笑。


    她当然不会跟文饮香解释明澈的闺男做派，更不会解释自己挑逗他有多乐在其中。


    。


    第二天拍摄时，明澈并没有出现，安静待在酒店休息。


    蒋奇水可算能松一口气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个剧本都是明导自己带人改的，应该是能够接受自己女朋友的工作的吧……？


    徐尽欢虽然没有蒋奇水这么紧张，但是也有点从前不曾感受过的尴尬。


    耳边总会响起明澈自相矛盾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百分百支持你的工作。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入戏太深，所以才过来看看……”


    两位演员都不在状态，没法全身心投入这场吻戏的情况下，反而误打误撞演出了男女主初次接吻时的感觉。


    两位身份地位悬殊的人，却意外地产生了感情，有了第一次亲密。


    与其说是亲密，更像是大着胆子地试探。


    女主角万涟是一位精英律师，人送外号“鬼见愁”。


    不仅是因为她业务能力突出，更是因为她接起案子来荤素不忌。


    许多爱惜羽毛的律师不愿意代理的当事人，只要钱到位，她都接。


    曾经一个败方当事人红着眼问她：“你这样做，就不怕我儿子半夜来找你索命吗？”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想到自己躺在医院的女儿，回答道：


    “这份钱，我不挣，也会有别人来挣，既然这样，那还是我来挣吧。”


    败诉方眼中没有道德底线的女律师，将自己全部的温柔，都给了自己有一个患有罕见病的女儿妥妥。


    而男主庞崖海，则是医院里一位年轻力壮的护工。


    最开始庞崖海在医院很不受待见，家属见到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伙子，都觉得不靠谱，没人愿意花钱雇他。


    而万涟愿意雇庞崖海，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觉得女儿没有父亲，缺少成年男人的陪伴，所以才在请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同时，搭上了这样一个男护工。


    万涟总是一有空就来医院陪女儿妥妥，所以跟庞崖海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这天女护工请假，见识过太多人性的丑陋，万涟不放心让一个男人单独照顾妥妥，于是也来了医院陪床。


    豪华单人病房内，万涟背靠墙面侧躺在陪护床上，而庞崖海则坐在沙发上。


    两人都不习惯这样共处一室，于是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了。


    也许是昏暗的灯光下人的防备心理会降低，也许是最近因为工作紧绷的弦好不容易松懈，一个对视间，两人的嘴唇不知怎么就碰到了一起。


    回过神来之后，各自退回原位，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


    今天的拍摄任务主要就是这场吻戏，徐尽欢从文饮香手里拿到手机后，发现明澈竟然一条消息都没给自己发。


    她既想不明白，又觉得有点生气。


    所以收工后马不停蹄就赶回了酒店，刷卡进门。


    明澈正在套房的客厅内举哑铃，背靠墙推肩，看大小应该两个都是16KG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还不辞辛苦地搬到房间内来练……


    明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徐尽欢，坚持做完了一组训练，才假装无事发生一般走到门口来签她的手。


    “回来了？今天拍摄还顺利吗？”


    徐尽欢没有挣脱他湿润温暖的手，却还是冷哼了一声。


    “顺不顺利的，你是投资方，肯定有消息知道。”


    明澈被她这话噎住了，两人之间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这还是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徐尽欢直接了当地问：“是你自己说会支持我工作的，但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你不说的话我是猜不出来的。”


    明澈下意识想要否认，但对上徐尽欢那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神之后，又败下阵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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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不支持你工作，我只是跟自己有点闹别扭了。”


    跟自己闹别扭？这个词听起来还挺稀奇。


    在徐尽欢的继续追问之下，明澈破罐子破摔地展开说了：


    “首先肯定就是你今天拍戏的内容，我心里多少会有点酸溜溜的……然后就是我对这段情节的删改，你也看过原来的剧本，知道我将大尺度的亲热戏改成了今天这种吻戏……”


    “如果因为我的私心，因为我对观众审美把控得不到位，因为我一些假清高的艺术追求，导致这部电影最后票房惨淡，我……”


    明澈说不下去了，徐尽欢却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也终于想通他身上那种淡淡地忧郁感文艺范，是从何而来了。


    是从明澈内心的矛盾而来。


    他担心自己不能达到预期的期待，观众的期待，全体工作人员的期待，还有自己的期待。


    曾经徐尽欢也有过这种纠结难过的时候，甚至于这种压力让她选择封闭自己，患上了情感缺失症。而明澈跟自己的选择恰恰相反，他试图去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徐尽欢说不上哪种选择更积极正确，但她此时此刻，只觉得有点心疼明澈。


    脑子里迅速过了十几种安慰人的方式，但徐尽欢觉得这些都不是明澈需要，于是握住他的双手说：


    “我还算点名气，应该可以带来一些票房，而且我会好好拍的，你的剧本没有问题。”


    第一次见到她时，明澈就觉得她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漂亮，唯一的缺憾就是这双美眸中很少有真正的触动，所以后来拍摄时他布置机位，总会很遗憾地避开眼睛特写。


    而此时此刻，徐尽欢用无比真挚的眼神望着明澈，他仿佛能感觉到如有实质的能量注入身体，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这双眼睛失望，也让他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干了。


    这个夜晚之后，明澈又将剧本重新拿出来打磨，他的艺术追求不曾变过，但是他现在也不排斥往剧本里加入更多大众喜闻乐见的元素。


    在笑点选用网络热词还是谐音梗纠结的时候，明澈突然想到了自家爷爷从前训斥他“假清高”。


    从前明澈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假清高”，也不觉得自己只拍自己喜欢的作品有什么问题。


    这会儿他突然意识到爷爷未说尽的话。


    父母意外去世的时候，明澈13岁，而18岁的哥哥明哲被迫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一边读书一边在爷爷的带领下学习怎样打理公司。


    那时候明澈只觉得哥哥变成了陌生的大人，却没想过明氏集团下的那些员工，他们背后更是成千上万个家庭。


    也许是太明白责任的担子有多重，明哲才会只在《龙吟湾》里给明澈分了一条故事线，这样如果成了是锦上添花，不成也不会有人来骂一个副导演。


    24岁的这个晚上，明澈才终于有了自己长大成人的感受。


    但是好在，电影是一门艺术。无论是雅还是俗，都各有各的好看法。


    明澈既不想它太俗，也不敢让它太雅。


    那就干脆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