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西端详着咖啡厅的菜单，问道：“哈密瓜冰淇淋，这么有意思的吗？”


    宁平无奈笑笑：“是啊，现在秋冬居然还推出冰淇淋。”


    李雯西说道：“不过我还是喜欢喝你们家的牛油果奶昔。”


    “那还是老样子？”宁平笑着问道。


    “嗯嗯。”李雯西重重点头。


    收走空荡荡的牛油果奶昔杯，宁平抬头看见了李淋。


    李淋比上次熟悉地拉开咖啡厅的门，说道：“我上次没有喝到咖啡。”


    宁平一只手拿着抹布，一只手抬着空杯子，仔细端详眼前的女人。


    李淋对着宁平说道：“我要黑咖啡。”


    宁平想起来了，点头道：“好的，请稍等，我现在就去做。”


    李淋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这里既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又看不到咖啡厅里来来往往的路人。


    等了不久，她终于等来咖啡。


    “这么快？”她诧异。


    宁平点头：“黑咖啡都是直接萃取就好了，没那么多复杂的工艺。”


    李淋直接闷头对着咖啡杯饮了一口，鬼叫连天道：“啊！好苦！”


    宁平点点头说：“是的，这个就是有一点苦的。”


    李淋问道：“你这里有纸和笔吗？”


    “有的有的，稍等，我给你拿。”


    李淋拿过纸笔，小心措辞道：


    “我做了一个决定，自此，我可以永远不再做李家人。希望你们见信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从小，我就只能母亲那里感受到母爱，这让我觉得很幸运，但不幸的是，妈妈很快就离世了。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我爱而他也爱我的男人，我和他恩恩爱爱地度过非常美好的几年，但是不幸再次降临。


    他身患重病离去，至死我也没有见过他的至亲家人，唯一打过一次电话，据说那人是他的弟弟，我的消息传递过去，他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哦，知道了，然后便匆匆挂断电话，大概是有事要忙吧。


    对于他冷淡的态度，我曾怀疑过是否真的是亲人，而现在，我不再会去怀疑。


    我的工作一直以来也做得断断续续，我很难说在工作中感受到了存在。


    后来，父亲意外摔倒卧床不起，我忙里忙外地照顾一些年头，至此，我已经不记得是几年了。儿子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长大，越来越帅了，我越来越认不出了。


    我恍恍惚惚突然来到中年，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没有什么追求，没有什么喜好，没有什么朋友，我是怎么混到现在的呢？我也想不清楚。


    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应该像个赖人一样活下去，不顾家庭，不顾家族，不顾孩子，不顾礼节，不顾遵循守则却根本不是我的东西。


    如果对我有所期望，恐怕要让你有所失望。


    我不再会想作为一个妈妈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女儿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妹妹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妈妈不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女儿不应该怎么样，作为一个妹妹不应该怎么样，这些通通都与我无关。


    我只会想我应该怎么样，我不应该怎么样，仅此而已。


    如果认为我背叛了家族，那就随你的便好了，反正家族本来也没有我。


    见信安好，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宁平看李淋写了老久都没好，应该是在写什么长篇大信，她跑回休息室翻翻找找，终于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发黄的信封。


    李淋看见桌子上冒出来的信封，抬头。


    “我是觉得你应该需要。”


    “谢谢。”李淋温柔说道。


    “不客气。”


    宁平回去继续干活。


    李淋把信装进信封，折好，去到宁平跟前问道：“可以帮忙邮寄吗？”


    “可以的，地址给我就好了。”


    李淋给了哥哥家的地址。


    她回到座位，抱着手看着这杯苦得要死的咖啡发愁，终于理解了街上的陌生人说的苦到咽不下去是什么意思。


    坐了两个小时，冰块都化完了，宁平走到李淋身边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李淋实话实说道：“我实在是喝不下去。”


    宁平提议道：“要不要放点糖？”


    “要！”


    “来，这是白砂糖，先放一包看一下吧。”


    糖沙淅淅沥沥地被杯子吞进肚子里。


    李淋顺时针搅拌杯底。


    一口下去，还是苦！


    “唉，怎么还是这么苦啊。”她抱怨道。


    接着，她又放着没动。


    宁平又开始拖地，给客户点单，来来回回地忙了几个回合。


    李淋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宁平又拿了一包白砂糖过去：“再加一包吧。”


    李淋接过，但是这次没放。


    “算了，不会喝的人，加多少都没用的。”


    一群人乌泱乌泱冲进咖啡厅，宁平手忙脚乱地飞过去，投入道：“看一下要喝什么吧。”


    领队的人说道：“来，一个一个慢慢点，点完我统一结账。”


    流水线点单慢慢往前走起，一个个此起彼伏的点单声。


    男人摸着肚子说道：“我，美式。”


    女孩子说道：“我澳瑞白吧。”


    “我冷萃。”


    “拿铁，双份奶。”


    “卡布奇诺，要热的。”


    宁平忙得四脚朝天，不知时间为何物。


    李淋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知道是谁后，对着那头说道：“上次的事情，对不起，突然一下子丧失了理智，希望你能忘记发生了什么，祝你一切顺利。”


    她上网看着兴趣班，发现没一项是她真正感兴趣的。


    “画画，不太行，雪也太冷了，不喜欢，要不然，还是试试去种花？花还挺好看的。”


    她立刻开始搜养花教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边看边感叹道：“好像还可以。”


    过了一阵，宁平那边的喧闹突然停止，宁平向她这边走过来：“那个，”


    李淋按下暂停键，说道：“嗯嗯，你说。”


    “我有个不情之请。”


    “是什么？”


    “他们人很多，我可能要跟着他们去送餐，这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稍微看着一下。”


    李淋立刻好心道：“可以啊。”


    “有人来让他们稍微等我一下就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李淋还没能继续出声，宁平已经不见踪影了。


    “哇，现在的小孩子动作都这么快的吗。”


    她起身悠扬地站在咖啡厅里，晃来晃去，像个巡店的。


    她仔细看着菜单上写的东西，喃喃道：“可真是，复杂啊，看不懂。”


    她突然肚子疼窜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路过吧台，一个客人看见了她。


    客人对她吆喝道：“现在居然还卖冰淇淋这么冷的东西啊？”


    李淋跟着接话道：“这个冰淇淋挺好吃的，冷是冷了点，但是口感独特，清甜清甜的。”


    客人很自然地就把李淋当成了店员，说道：“那来一个吧。”


    李淋莫名其妙地左看右看，奇怪道：“啊？”


    “就那个冰淇淋啊，你不是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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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的吗，我来一个尝尝！”


    “可，我，我那什么。”


    李淋看着冰淇淋机，搔头无奈，看看自己的打扮，客人那头又在催：“快快，我赶时间，这个冰淇淋好吃的话我下次再来，这么冷的天能卖出一个冰淇淋不容易的！”


    好在在李淋举棋不定之时，宁平回来了，她看着李淋表情惆怅的样子，疑问道：“怎，怎么？”


    李淋貌似看见了救星：“快来！一个冰淇淋！”


    客人手接过绿意宣扬的冰淇淋，对着李淋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


    李淋说：“没有，我才要说不好意思。”


    宁平又打了一个冰淇淋，递给李淋说：“感谢你，这个冰淇淋当我请你的吧！”


    李淋摆摆手：“不要不要，你一天才挣那么一点点钱，还是不要破费了！”


    “拿着吧，其实如果你不介意，冰淇淋可以放到咖啡里一起吃的，那样的话咖啡就没有那么苦了。”


    “真的？还有这种吃法？”


    宁平点头郑重道：“真的，如果你不怕拉肚子的话。”


    李淋高兴接过冰淇淋，说道：“没事的，我肠胃可以！”


    她毕竟是下定决心要靠自己走完这一生的人，这么点东西吃不坏她的肚子。


    她来到自己那杯咖啡面前，左右为难，要怎么放进去，抬着手好像是一双不听她使唤的机器。


    宁平说道：“直接放上去就可以了。”


    “直接？怎，怎么放？”


    “就倒扣就好。”


    “倒扣？”


    李淋顺着宁平的话比划着手，却还是迟迟没有动手。


    宁平上去一把抓住李淋的手，说道：“扣下去就好。”


    “真的吗？我不敢啊，我怕这个冰淇淋洒出来！”


    宁平握住李淋把冰淇淋按到咖啡杯里，蛋卷正三角形歪斜着站在玻璃边缘。


    冰淇淋一滴一滴，又一片一片地往下落。


    “哇！”李淋感叹道。


    “让他化一会儿吧，过一会儿会很好喝的。”


    宁平擦擦手，转身继续去忙。


    “谢谢你！”


    李淋朝她的背影喊道。


    宁平回道：“没事，有事再叫我！”


    李淋静静地观察着杯里的变化。


    杯子里的咖啡巨黑无比，只能借着外部的光线看见一点点棕色的底，但是这样的沉默正在被白绿色的落下一点点土崩瓦解。


    杯子里开始出现分层，最底下还是跟一开始没什么两样，暗黑无光，但是越往上开始黑色越淡，透过白，发出轻微的土深黄色。


    接着纯黑越来越少，浅色慢慢往下落，李淋拿出搅拌棒慢慢地搅拌。


    她拿走蛋卷，单独留下咖啡和冰淇淋的混合。


    冰淇淋球的固状还是占据大部分，她把冰淇淋球按住往下，加速搅拌融化。


    以冰淇淋球为中心的淡然颜色逐渐向外蔓延，整杯咖啡的颜色都跟着渐变下来。


    李淋试着尝了一口，甜的！


    她终于露出舒展的笑意，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一杯冰淇淋和咖啡的混合物。


    虽然这么混合的颜色不是很好看，有点发灰发黄，但是不得不承认味道比起之前真是好了太多。


    既有咖啡的香味，而且还有冰淇淋的清甜，口感蔓延夺舌，她觉得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李淋朝着宁平喊道：“真的好好喝！”


    宁平听到动静又出了吧台走到李淋旁边，接着看见了那杯泥土色的混合物。


    土色，沉气，颜色如沙粒搅拌于泥泞之中，混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