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赵宛乔按地址来到一家金碧辉煌龙凤呈祥的饭店，她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这种饭局从来都吃不饱，不提前吃点东西垫一垫酒都喝不下去。


    秦丁站在总台查着包房号。


    “您往里面走廊的最后一间就是了。”


    秦丁道谢说道：“谢谢。”


    赵宛乔应酬都不得清净，低着头继续回着同事发来的工作微信。


    “咚！”


    她撞到了秦丁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扶好手机赶紧连声道歉说道。一抬头，看见是秦丁，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秦丁直起身子，扶了扶领带说道：“我刚回国，一个朋友叫我来这边吃饭。”


    赵宛乔心里平升出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问道：“谁约你的？”


    秦丁回答道：“小林总。”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她停在原地，秦丁见她的反应，问道：“怎么了？”


    她喘了一声叹息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秦丁皱起眉头：“你的意思？”


    “小林总是我领导，你满意了？”


    秦丁认命先行离去。


    赵宛乔根本不想上厕所，她只想给自己一个接受现实的机会。


    卫生间里，两个女人边补妆边说道：“我跟你说啊，我那个好死不死的前男友，最近又跟他见面了！”


    赵宛乔目光不可避免地追随了过去。


    “啊，那个为了学业把你给甩了出国的那个？”


    “对啊，你说好不好笑，现在来找我复合，说什么当年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知道还是我好，喂，我凭什么答应他？”


    “就是嘛！他那么无情无义，现在随便哄两句就想把你哄好，真是想太多了！”


    三十六岁的赵宛乔看着顶多二十出头的两个小女生，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相差的那么大，却又大差不差，感觉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情被摆上桌讨论，相似度还极高。


    两个女生补好口红，收好包包说道：“走吧走吧。”


    赵宛乔也假装去卫生间里挤了点尿出来，收拾好包包离开了卫生间。


    她在冗长的走廊里边走边深呼吸，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没事的，就露个脸而已，差不多就撤了。”


    她龇着个大牙敲敲包间的门，语气都准备好了，高亢的音调扬起，出声道：“小林总！”


    牙来不及收，眼神先收了，她看见包房里只坐着秦丁一个人慢悠悠地喝茶。


    她松开拉门的手，语气强装镇定道：“还没来啊？”


    秦丁为她倒好一杯茶，自顾自地说道：“先喝茶吧，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叫点小菜来给你垫一下？”


    赵宛乔摆摆手：“不用，来之前吃过了。”


    丢！她居然下意识说出了真心话！


    秦丁噗嗤一下笑出来，端茶的手也震了一下，差点没被烫到，他收起嘴角说道：“这倒是像你风格。”


    她沿着沙发边缘坐下，警告道：“一会儿可别说漏嘴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谁没事关心你来之前吃过什么。”


    赵宛乔努努嘴：“行，我看你这个毒舌以后怎么娶老婆！”


    丢！全世界只剩下空间，没有时间的运行，这个空间也是摇摇欲坠，好像随时就能迎来特大灾难的崩盘。


    比闹翻六年老情人意外见面还要尴尬的场合，就是不经意之间多嘴对方的感情生活，好像班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考了零分，结果被当众高举起试卷，喊道：“快看！狗蛋是零分！”然后所有几十号人好目光齐刷刷无例外地抬头观看。


    小林总苍老的声音响起，他说道：“哇，你们到啦？”


    杀千刀的领导还是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的，虽然他资本又贪婪，剥削又毫无同理心，激进又无知，但是现在出现的时间点刚刚好，好到可以暂时原谅那么零点零零又零一秒。


    赵宛乔起身假意嫣笑道：“小林总来啦！”


    小林总指着身后跟着的两三个人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介绍过的，我手下第一能将，赵宛乔。”


    他顺着赵宛乔的背影扫过去，秦丁正眼睛明亮地看着他：“秦丁，不是说要晚点到吗，骗我，哈哈！”


    秦丁撞开赵宛乔冲上前去跟小林总握手说道：“之前的会议结束得早，就先过来了。”


    赵宛乔站在阴暗的旁边给了秦丁一个仅他背部可视的白眼。


    小林总主人一般招呼道：“来来来，都快坐快坐，招呼上菜了！”


    赵宛乔不是第一次跟着小林总出来应酬，她非常熟知和小林总出来应酬的流程。先对在座的人自我介绍，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敬他们，剩余的听小林总安排。


    开局不到一个小时，赵宛乔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秦丁坐在赵宛乔的正对面，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宛乔刚进来时候的脸是润白色，到现在有点眼底发红。


    他惯用伎俩上身，借口道：“小林总，晚上还要临时开个会，我就先撤了，我才刚回来，不如让宛乔送送我？”


    小林总立马起身：“那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来，宛乔，送送秦总。”


    夜晚，空气湿润，凉爽入迷。赵宛乔站在垃圾桶旁边，抽了两支烟，递给秦丁一支。他摇摇手：“戒了。”


    赵宛乔瞳孔大地震，音调高起来，大声嚷嚷道：“戒了？怎么居然就戒了？”


    秦丁的魂差点都要被震出来，退后大半步说道：“怎，怎么了？”


    赵宛乔手里的烟恨不得能立刻变成一支剑，可以戳穿秦丁的胸膛，她咄咄逼人道：“你把我带的开始抽烟的结果到最后你自己戒了，贱不贱？”


    他表情更是觉得好笑了，张扬道：“贱？为什么用这个词？”


    她擦擦火机把烟点了起来，低头吸了一口说道：“没什么，为了押韵。”


    秦丁开心地笑了起来，笑语道：“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赵宛乔大言不惭道：“你也半斤对八两，借口用的都是同一个。”


    他永远都是那个还有会的理由推脱应酬，六年前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唯一有不同的，大概就是六年前还会给她打电话作掩护，让她伪装成他的同事，现在连一个帮忙伪装的人都抓不到了。


    秦丁按响了车钥匙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你不是也喝了酒？”


    “代驾不是在那儿呢？！”


    赵宛乔顺着眼睛看过去，看见了代驾。


    车上，后座上的两个人开始交流大会。


    秦丁先发制人：“你们公司的自动泊车听说很厉害，上面在这上面花了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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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亿？”


    赵宛乔闭着眼睛，镇定道：“这种公开的新闻有什么好问的。”


    “那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啊。”


    她睁开眼慢慢道：“你们公司现在东南亚布局厉害啊，厂里不是已经开工了？”


    他原封不动地把那句话还回去：“这种公开的新闻有什么好问的。”


    赵宛乔撇撇嘴，收回三白眼。


    秦丁来劲儿道：“还得谢谢你把我甩了，不然现在哪有这样的机会。”


    赵宛乔眼神凌厉，眼尾的细纹一跳一跳的，一下跳得慢，一下跳得快，慢慢快快的，慢慢消磨殆尽，回到六年前平展的眼尾状态。


    赵宛乔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拿着草稿纸走到秦丁面前，问道：“这个值不对，你看一下。”


    秦丁接过去说道：“我看看。”


    他们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一算就是一整天，算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暗。


    赵宛乔实在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丁看了一眼像个小猫一样睡着的赵宛乔，给她披上了被子，他知道如果直接叫醒她，那她干脆也不睡了，会跟着一起起来演算。


    不知道是过了几个小时还是过了十几个小时，赵宛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秦丁依然孜孜不倦地继续算着，她坐起身来，被子从后背滑落问道：“你一直没睡吗？”


    秦丁抬起花白带着黑字的纸，笑着对她说：“你看！我算出来了！”


    他的五官一闪一闪的，白纸的反光偶尔照亮他的脸，偶尔又让他的脸暗淡下去。他身后有一抹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的光线涌进来，迷迷叨叨的。


    赵宛乔激动地站起来冲上前去：“真的？我看看！”


    两个人对着一堆废纸欢呼雀跃。


    过了几个星期，秦丁看着手里的offer激动道：“这个全球项目真的不错，就是要三年！”


    赵宛乔手里拿着面包片，涂上秦丁最喜欢的花生酱，递给他说道：“所以你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秦丁凑近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要三年唉，这样我们怎么结婚？”


    赵宛乔的手顿住，收了回来，抬起面包片开始涂抹草莓酱。


    “你先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秦丁提议道：“要不我们结完婚我再去？”


    她如扔垃圾一样丢开面包片，抬起头眼神不明道：“我说真的，我现在不可能跟你结婚，你也别动这样的心思。”


    秦丁不解道：“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先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次交流之后，秦丁接了新公司的offer，动身前往瑞士。


    临走前，赵宛乔特意嘱咐道：“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学技术。”


    秦丁点头：“嗯，我知道了。”


    员工表彰大会上，小林总点名表扬赵宛乔：“这个宛乔对我们项目组贡献极大，她一个人居然攻克了我们公司五年来都没解决的问题，我们公司的预警技术现在比起其他公司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那天，飘扬的彩带，喷洒的香槟，全部都在宣布着，这是赵宛乔一个人的功劳，它遗忘了另一个次心骨和大功臣——秦丁。


    眼尾细纹重现，赵宛乔到家了，用社交应酬的语气跟秦丁说道：“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