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说啊……”


    五条悟不爽地抓了好几下自己的白色头毛，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过不过分、要不要说出口，最后也只是放下手，不咸不淡地吐槽了一句。


    “像你这么爱折腾的小鬼，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爱折腾——指现在坐在病床上，右手打着石膏、被纱布吊在脖颈上的太宰治。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可能还暗藏着自杀失败的怨气。


    [似曾相识的画面]


    [新一集一来就这么刺激吗，发生了什么]


    [解锁宰宰入院全套装备]


    事情是这样：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去车站坐车。五条悟跟高专打电话交代后续，回来就发现太宰治不见踪影。结合对方此前表现，他迅速将搜索范围定位到附近山道上。


    很快，他找到一处护栏被撞坏的弯道，下面山坡草木都被压瘪，露出汽车碾过的泥痕。尽头，熟悉的高专车辆被树枝卡住，浓烟滚滚。驾驶座车窗露出一只缠着绷带的手，里面的人生死不明。


    [太——宰——先——生——！！！]


    [汽——车——君——！！！]


    [高专财产-1-1-1]


    五条悟落到车窗旁，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太宰治只是受冲击晕倒过去，没有大碍。


    该夸一句生命力顽强吗？


    这下好了，他俩也没车了。


    可喜可贺。


    ……算了，人没事就好。


    飙车引出咒灵时，他就看出太宰治可能有坠崖自杀的倾向，没想到这么快就实施了，这家伙……


    自杀失败的少年异常安静，那双黑洞般的眼瞳仿佛在看不属于这里的地方，对外界、他的话语和情绪没有任何反应，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和光，包括他自己的感情。


    五条悟神色微沉。


    这家伙……究竟……


    还是说，这次又是什么事情的预判吗。


    “已经吩咐过医生看好你了。你接下来就在这里待着，我还要去——”找人。


    “鳞柄白鹅膏。”


    太宰治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哈？”


    “清炒鳞柄白鹅膏，想吃这个。”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点起菜来了？！


    这算什么，伤者的任性？他需要给伤者特殊优待吗？


    “附近的山上就有。”


    太宰治再次补充。


    [搜了一下，以为是鹅内脏，结果是蘑菇]


    [会出现毒蘑菇宰吗]


    意思是要让他去山上采蘑菇？？


    虽然没有直言，但五条悟莫名在对方眼里读到了“想吃现在就想吃一定要吃”的执着。


    “……行吧，我知道了。”


    五条悟强调：“如果有时间的话。”


    [虽然不明所以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刚刚搜了一下清炒鳞柄白鹅膏，这可不兴吃啊宰]


    眼看五条悟半只脚都迈出门了，又突然转回来。太宰治差点以为对方看到了弹幕，还没来得及看清五条悟动作，额间忽地一痛。


    五条悟收回弹额头的手，“这是来自前辈的教训。”


    太宰治抿唇，眼刀子飞过去。


    五条悟不为所动：“在这里好好待着。”


    ……


    虽然答应了采蘑菇，但出于精准的直觉和对太宰治的了解，出门后，五条悟还是用手机谷歌了一下所谓的鳞柄白鹅膏。


    中大型白色菌菇，看似无毒。


    下方文字介绍：看似可食用，但毒性极强，致死率极高，别名“破坏天使”。


    五条悟：“…………”


    他·就·知·道。


    -


    -


    避开医生的监视对太宰治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推测五条悟一时半儿不会回来，趁医生不注意，他溜出了诊所。


    黑发少年吊着手臂，看似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汪汪汪！！”


    此前见过的秋田犬直直冲来。


    太宰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淡淡的嫌弃，“我可没有狗粮给你。”


    都被五条悟和灰原雄吃完了（？）


    “走吧。”


    秋田犬原本还在他脚边打转，听到这声指令便往某个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示意他跟上。


    走着走着，周围逐渐变得偏僻。一人一狗在群山环抱的小道上走了快半小时，最后来到一处村庄。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上，提示信息一闪而过。


    【叮咚！解锁新地标】


    【论坛剧透等级上升】


    【目前剧透等级：2（偶尔会有影响的剧透）】


    村庄破败不堪，墙面全是烧毁的黑痕，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却隐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太宰治循声走去。


    辅助监察护着戴黑框眼镜的国中生，和蓝色三股辫咒灵对峙。非战斗人员显然不是特级咒灵的对手，身上伤痕累累，眼睛也被戳瞎一只。


    咒灵的态度与其说是对战，更像是在玩弄猎物。只要他想，瞬间就能夺走对面二人性命。


    [草草草草草]


    [为什么真人会在这里]


    [宰宰快逃！！！]


    真人把手伸向津木，眼看青年要被摸头杀——


    砰！砰！


    几发子弹命中咒灵手臂，肌肉膨胀碎裂。津木趁机拉开距离。


    咒灵手臂很快恢复如初。他用另一只手接住后面的子弹，像是拿到了新奇的玩具，举到眼前打量，“……嗯？”


    看到不远处的绷带少年，真人绽开笑容。


    “呀，你终于来了啊，My friend，”他故作可爱地歪了歪头，“好久不见，或者该说初次见面吗。”


    津木也发现了太宰治，喘着粗气大喊：“快逃——”


    你不是他的对手！


    阴影投下，津木瞳孔骤缩。真人闪现在他们面前，攻击的对象是——


    伊地知洁高！


    来不及多想，津木扑过去护住少年。


    “上当了，嘻嘻。”


    真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宛如恶魔低语。


    “直接攻击你的话，你肯定还会各种想办法躲开吧。虽然看小虫子逃来逃去很有趣，但我也稍微厌倦了呢。”


    真人把手放在津木肩膀上。


    “攻击这个少年的话，你就会冲过来保护他……真是有意思呢，人类。”


    砰！砰！


    接连发射过来的咒力子弹都被真人防住。


    无为转变，发动。


    辅助监察发出痛苦的惨叫，灵魂被扭曲，身体也不成人形，变成干瘪的人干，直直往前倒去，被伊地知洁高接住。


    眼前的局面大大超出了国中生能理解的范围，他瞪大了眼睛，“先……生？”


    “快……逃……”


    [？？？？？]


    [草草草气死我了]


    [真人给爷死！！！]


    真人看看脸色惨白的伊地知洁高，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太宰治，最后决定先玩更有意思的玩具。


    他朝太宰治走去，热情地张开双臂，恍若老友重逢。


    “啊啊，我好开心。”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直觉。”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我们是同类。”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我应该没有留下咒力残秽才对。”


    “怎么不说话？嗯？”


    “……真是冷淡呢。”


    浮夸的情绪退潮。接连被泼冷水，掩藏在天真表皮下的残忍浮现在真人脸上，“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永远沉睡好了。”


    杀掉这个绷带小鬼——


    啪！


    后脑勺突然受袭，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


    真人：？


    伊地知洁高站在真人身后，双手拿着断裂的树枝。国中生浑身颤抖，眼里却有殊死一搏的狠劲。


    “……你快跑！”


    他对太宰治说。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还来？]


    [别说了，真人就是个烂头]


    [伊地知好感暴涨]


    [社畜哥真的很好，还想过要回应最强的期待]


    真人歪了歪头，似是觉得这个局面过于好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喂喂，搞什么，一个个都争着来送死吗。都怕成那样了，还逞什么强。”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呢喃着：“……真恶心。”


    由人类的憎恨和恐惧中诞生的咒灵，自然无法理解人性中的美好。


    “那就成全你吧——”


    “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咒灵露出恶意的笑。


    他当然不会让人轻轻松松地死去，而是要把对方玩弄至死。


    一脚踹飞伊地知，又紧追过去，想要对倒地不起的国中生发动无为转变，掌心真正碰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手臂——太宰治挡在了伊地知面前。


    [宰宰！！！]


    [是不是被真人摸到了，天啊]


    [救一救，有没有人来救一救]


    真人挑挑眉。


    这触感……？


    他没有真正接触到太宰治身体，无为转变无法发动。


    绷带被冲散，里面的石膏掉落。而太宰治的手臂——很好，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


    [我去，虚惊一场]


    [就说永远不要相信太宰的手臂受伤]


    太宰治自下而上看着真人，神色阴鸷，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话太多了。”


    磅礴的咒力瞬间炸裂开来，威压铺天盖地，笼罩整个山间。


    ……怎么会？！


    真人一个腿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


    -


    看到辅助监察性命被真人夺走时，太宰治感觉自己内心像是一潭死水，平静到不可思议。


    ……说到底，也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人，他们根本没那么熟。


    每个人都会死，尤其是善良无辜的好人，他们好像更容易失去性命。


    【不想失去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失去。】


    这些道理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辅助监察临走前最后一句嘱咐。


    “等结束了我请客吃饭，所以不要再吃狗粮了啊！”


    男人说这话时那种无奈、好笑又包容的语调，眼角细小的笑纹……每个细节都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反复复，不断反刍。


    就在那一刹。


    洪水冲破了大坝，某根线突然断裂。


    长久压抑的咒力倾泄而出。


    光是威压就让真人无法站立，脊背仿佛压了一整座大山，他扑倒地上浑身颤抖，完全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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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没办法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太宰治漆黑的尖头皮鞋，停在自己前方。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家伙咒力量大，但完全没到这种程度啊？！对方一直在隐藏吗，这真的是正常十多岁小鬼能拥有的咒力量吗？！


    “等、等一下！”


    强烈的死亡威胁让真人开始苟了。


    “同类！我们是同类……我能感受到你对人类的疏离、和恐惧，你也并没有在难过啊，”真人牙齿碰撞打颤，口不择言，“所以，所以……”


    “不要同类相残啊，”他眼角抽搐，挤出谄媚的笑，“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枪，没有否认真人的说法，但是……


    “你忘了一件最基本的事。”


    等咒灵说完，他语调毫无起伏地开口：“我也是人类，正常人的情绪我也是有的。”


    ……说笑吧？


    “…………”


    真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迎着真人恐慌的视线，太宰治将枪口抵住对方前额。


    “在送你上路之前，先解答你的疑惑吧。”


    “你们都太依赖咒力了。不光是残秽，草木碎屑、足迹、泥土颜色……只要是活动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我来找你？难道不是你故意设的局吗。”


    故意抓走辅助监察和伊地知洁高，但又狡猾地不肯轻易现身。于是他营造出了负伤假象，以弱势引诱真人现身。


    ……虽然主要原因还是想尝试坠崖自杀（x）


    “最后，不要用这种熟稔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黑发少年居高临下俯瞰咒灵，眼神冰冷。


    “永别了。”


    [啊啊啊啊啊]


    [宰宰帅死了]


    “……等、再等一下！”


    不行不行不行——


    他要想办法，他不要死！！


    真人冷汗淋漓，“对了，复活……我可以让刚才那个男人恢复！他现在还没完全死，我可以让他复活！”


    “哦？”


    太宰治歪头，似是考虑了一下，每一秒都让咒灵格外煎熬，“那你去吧，顺便把旁边的学生伤也治好。”


    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希望，真人不敢犹豫，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先是将辅助监察恢复原状，然后给伊地知洁高治好了伤。出于各种原因，两人仍处于昏迷中。


    ……好。


    真人松了口气。先抓住机会活下去，以后再来报复这个阴暗小鬼，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玩弄凌迟，以解此刻屈辱！


    真人转头，发现黑漆漆的枪口仍指着他。


    ……啊咧？


    “那个……”


    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太宰治轻慢地笑起来，“我有答应治好他们就放过你吗？”


    ……上当了。


    是在报复刚才的事吗？该死的小鬼！


    狠戾的情绪在咒灵眼底闪过。


    ……不，仔细想想，子弹无法承载太宰治那巨量的咒力，那就没法快速杀死他。只有灵魂特攻才对他有效，只要利用好反转术式，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你是觉得，用这把枪没法杀掉你，对么。”


    ？！！！


    太宰治的话让真人如坠冰窖。


    “那换这把枪，如何。”


    手枪掉落到地。


    太宰治松开了手，比出枪的手势，食指抵拢在真人太阳穴的位置。


    咒力是负的力量，需要用同样为负的力量与其相乘，负负得正，即——


    【反转术式】


    再怎么强大，真人本质还是咒灵。只要将反转术式的正极能量打入咒灵体内，就能将其祓除，位置离大脑越近越好。


    “啊，对了对了，”太宰治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猜我的反转术式能不能攻击到你的灵魂？”


    ？！！！


    真人这下彻底慌了。


    怎么知道的，被看出来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自己想什么都会被看穿？！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想办法，说点什么……不行，行不通！


    快逃快逃快逃！！！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震颤的眼瞳倒映出太宰治勾起的嘴角。


    反转术式，发动。


    -


    -


    “啊啊……啊……”


    真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顷刻间，特级咒灵被祓除大半。


    太宰治用结界术造出乒乓球大小的结界球，将咒灵剩下的躯干强行压缩进去。


    他把玩着那个小球，神色寒凉，“想到你这样从人类的恶意中诞生的咒灵以后还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我就……”


    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感到绝望。


    没等他黑泥太久，震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反转术式？”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挎着个竹篮站在那儿。篮子里装满蘑菇，他脑袋上还顶了两个。


    由于当事人过于震惊，那两个蘑菇失去控制，滚落到他脚边。


    那双蓝眼睛瞪得老大，就猫突然发现自家铲屎官学会了后空翻，礼貌性炸了炸毛。


    他唇瓣张合，不由自主又重复了一遍。


    “反转术式……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五条猫猫震惊]


    [学习反转术式的路上，说好的一起两脸懵逼，你却打通任督二脉，得道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