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作品:《风吹不尽的那年

    许卓进去之后轻车熟路地去到里屋,在门口换上鞋架唯一的那双粉色拖鞋,那是王叔叔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收好了伞,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好。


    陈斯年去洗手间,把校服扔进洗衣机里,出来时拿来一条干毛巾,扔在她腿上。


    毛巾温热,像是被吹风机的热风吹过。


    陈斯年胡乱擦了擦头发,转身去到了厨房。


    许卓安静地坐着,用毛巾擦了下在沙发上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王稷工作忙,陈斯年这些年又不在,他们家的电视不经常使用,没人擦拭,黑漆漆的屏幕上落了层灰。


    此刻窗外阴雨连绵不断,顺着屋檐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面,客厅里没开灯,视线有些暗,在打开电视的一瞬间,蓝色的光将其照亮。


    突然,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卓下意识站起身,扔开遥控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查看。


    打开厨房的门,脚底转出来一个炒锅,陈斯年怔在原地,身体晃了下,抬眼看到了许卓。


    他想要说什么,将脸别了过去。


    “没事,不小心。”


    许卓见他把炒锅端起来的时候,臂膀上的肌肉像是没了力气,手腕上的青筋突起。


    她走上前去,大胆抬手穿过浓密的刘海摸了摸陈斯年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立刻缩了回去。


    “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陈斯年垂眸瞥了许卓一眼,“没有,我舒服得很。”


    许卓觉得好笑,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我来吧。”


    “不用。”


    陈斯年怏怏的,揉了揉泛红的耳垂,“你做的别人不能吃。”


    “……”


    很遗憾,身为采苓县特色糕点店的唯一继承人,许卓做的饭一直以来都是令人难以下咽。


    她撇了撇嘴,问道:“这里不就咱们两个吗,哪有别人?”


    话音刚落,在她背后传来厨房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走进来一个人,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道:


    “我算吗?”


    “啊!”


    许卓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着回头,单薄的背脊贴到个滚烫,且饱富弹性的胸膛。


    陈斯年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厨房门前的男生也很高,左手小臂上满是纹身,看见许卓的反应咧开嘴笑。


    “不好意思啊美女,吓到你了。”


    说罢,他又无奈地低喃了一句,“我也没想到,陈斯年这么不近女色的人,会把异性往家里带。”


    许卓没太听清,礼貌道:


    “你好。”


    “你好,”花臂男扬起笑脸,自报家门,“美女,你可能不认识我,但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卓,采苓县武力值排名第一的老大。”


    “?”


    许卓一愣。


    单纯以为是重名,但后面那几句,她又品出一丝不对味儿。


    武力值第一。


    采苓县老大。


    “……”


    她缓缓抬起下巴,看了眼陈斯年,笑容里一言难尽,仿佛在说: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陈斯年看着别处没说话。


    花臂男期待地搓搓手:“那你叫什么?”


    许卓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斯年咳了一下,替她说道:“她就是许卓。”


    许卓转过头去,朝花臂男尴尬笑笑。


    对方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震惊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看完许卓后又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陈斯年。


    他像是被惊得脑子有些迟缓,指着许卓,一字一句说道:“难道说——”


    “对。”


    陈斯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们兄弟间的加密通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许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也抬头看向了陈斯年。


    从下侧方看去,他颌线清晰,依旧面无表情的,方才的话似乎没有激起他任何情绪,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后,漆黑的眼瞳一转,垂眸淡淡地瞥了眼许卓。


    许卓觉得越来越热,额角有汗珠滴落,才想起来自己还贴在陈斯年身前,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花臂男清了清嗓,突然卑微谄媚起来,这样眯眯眼的表情出现在他一张狂拽酷炫的帅脸上,有着奇特的反差感。


    他笑道:“哈哈,原来您就是许卓,久仰久仰!老大你好,小弟靳方瑜,刚从江区那边儿过来,承蒙您多关照……那什么,不用担心,陈斯年没事,他就是休息不好还淋了雨,中午已经吃过药了。”


    许卓点点头。


    可能刚到这边,睡不惯吧。


    她也这样,特别认床,突然换地方睡觉肯定不踏实。


    话说淋雨的事,还是她不好……


    晚上这顿饭,最后由实在看不下去的靳方瑜操刀,他表面看上去是个花花公子哥,一副得有人伺候才肯吃饭的模样,结果做饭相当好吃,四菜一汤,堪比大餐。


    雨下得大,许卓家里没人,打算在这里写完作业再回去。


    许卓在这里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被王稷布置成粉色,平时没人用却经常打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现在。


    当听说许卓在陈斯年家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还是最大的那间,靳方瑜震惊的表情再次在脸上出现。


    “我可怜的兄弟,你在这边儿连主卧都睡不上,看来混的一般啊,跟哥回去,呼风唤雨不好吗?”


    陈斯年呼吸沉重,缓缓叹了口气,淡淡道:“对我来说,这儿才是回。”


    靳方瑜愣了一下。


    “好吧,那你带试卷了吗?虽然咱们私立惯例是没作业,但也不能一点儿题都不沾吧?”


    陈斯年果断道:


    “不沾。”


    靳方瑜比了个“OK”的手势,“有实力就是霸气。”


    这时,卧室的门缓缓被打开,许卓捏着试卷,微微从缝隙中探头,眨着水汪汪的眼,道:“陈斯年,可以帮我讲个题吗?”


    靳方瑜立即看向陈斯年,只见他眼神迷离,头显然还晕着,下一秒便扶着桌角艰难起身。


    “……”


    靳方瑜疑惑问:


    “不是不沾吗?”


    陈斯年回头给他一记眼神。


    靳方瑜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采苓县武力值排行第一的老大,说话就是有威慑力。”


    许卓没听清他们在聊什么,待到陈斯年一步步走近,抓住了他的胳膊。


    房间里有股清香,陈斯年怔住脚步。


    “你喷香水了?”


    “没有,是香薰。”许卓抬手挡了下嘴巴,小声神秘兮兮道,“从你上次买那玩意儿的袋子里发现的。”


    “我买过?”陈斯年进门,随手带上,“不记得了。”


    “这款香薰造型还挺别致,估计你是把它当成酸奶了。”


    “……”


    “还好误会解除了,不然我又觉得你——”


    “什么?”


    许卓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渣男,玩得真花。”


    她也算是借着开玩笑的名义,把这段时间对他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斯年的表情,而陈斯年就像是失去了反抗的手段,被说是“渣男”也没什么反应,被她拉着坐到旁边,才闷闷道:


    “……随你。”


    许卓笑笑,端起桌上的物理试卷,递到陈斯年面前,指了指最后一道大题。


    “这道题不会。”


    她一直以为陈斯年这么早回来是因为想逃避学习,可刚刚听靳方瑜说,陈斯年在学校学习特别好。


    许卓怎么也不敢把陈斯年和学习好这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


    要知道,从前的他排名只能倒数。


    所以,为了试探,许卓找了道她也不会的题来问。


    陈斯年应声把试卷接过来,仔细看她所说的那道题目,表情平淡自若。


    不知是不是他生病的缘故,一道题思考了许久。


    当然,也有可能他不会。


    靳方瑜是吹牛。


    时间一久,许卓心里默默认定陈斯年不会,只此刻装模作样只是在硬撑,便无聊拿起了手机,打开学校论坛。


    第一个hot的帖子,名叫:


    【陈斯年没死!!!】


    三个感叹号同时映入眼帘,许卓被惊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眼身边的人,缓缓才想起今天那些人知道他是陈斯年之后的对话。


    其实当初,许卓也曾怀疑陈斯年死了。


    一个大活人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突然玩失踪?


    她抱着残存的希望,给那通电关机的话打了又打。


    后来没过几天,王稷出任务回来,告诉她陈斯年跟着妈妈去了别的地方生活。


    许卓对他的不告而别十分愤怒,却渐渐地发现,周围邻居似乎忘了陈斯年这个人,从未听有谁向她打听过陈斯年的消息。


    而在学校,消息像是在一时间紧急封锁,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初的风云少年忽然销声匿迹,无人质疑。


    原来大家都以为,陈斯年已经死了。


    许卓至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现在想想,或许从王稷叔叔到街坊邻居,甚至已经回来的陈斯年,都对当年的事刻意隐瞒。


    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她心情复杂地点开帖子。


    看到了以下内容:


    【三年前,陈斯年孤巷单挑七八个带刀壮汉,极限反杀对面全部躺地,自己失血过多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壮烈牺牲的事,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要是陈斯年还在,庞飞算什么东西!】


    许卓大脑空白了一瞬。


    而后笑出了声。


    好扯!


    就算陈斯年当初在学校混得再厉害,的确有不少人崇拜他,但传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流言,也实在是离谱。


    她正看得起劲儿,下一秒,手机就被人抢走。


    “……”


    陈斯年眼神中透露着凌厉,挑眉问:“会了吗?”


    许卓眨巴眨巴眼。


    “会什么,你还没讲。”


    “我讲完了。”


    许卓:“……不信。”


    她是走神了,又不是耳聋。


    陈斯年明摆着就是在糊弄人。


    果然,他转瞬勾起了唇角,握着她手机的手指更加用力,“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


    许卓脸刷地涨红。


    她不要被陈斯年发现在看与他相关的事啊!!


    陈斯年的脸蓦地凑近。


    “是什么?”


    许卓摇头。


    陈斯年“哼”了一声,“你坦白告诉我,我就不看。”


    许卓看了眼自己被俘虏的宝贝手机,憋屈地深呼吸,再次摇头,“不要,你先给我讲题。”


    陈斯年挑眉,“那我看了。”


    “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


    许卓生气。


    昔日倒数居然管教起她学习来了!


    陈斯年把她的手机“砰”一声扣在桌面上。


    许卓心疼不已。


    这可是她求了爸妈好久才拥有的手机!


    陈斯年把手机挪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抬手抖了下试卷,清了清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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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表现。”


    许卓乖乖点头,把头发撩到耳后,凑上去认真听。


    陈斯年坐得端正,仔细地在纸上给她做示范,留意到她靠自己越来越近,抬手把她推远。


    “我生病了。”


    许卓看不太清,“没关系,我可以屏住呼吸。”


    陈斯年侧目而视,沉默不语,片晌,似乎是妥协了,转动一下笔继续方才的解析。


    讲完后,他沉声问:


    “这次会了吗?”


    许卓惊叹。


    他居然……


    许卓在心中复述他刚才的解析,听到这话刚想点头,迅速反应过来,“你明明只讲了一次。”


    “那就是会了。”


    “嗯。”


    许卓在演草纸上写下步骤,板正地抄写在试卷上。


    笔尖触碰纸张沙沙作响。


    陈斯年撑着下巴,呼吸平缓却依旧沉重,长睫毛如蝶翼般忽闪,似乎无法集中注意力,像是快睡过去了。


    许卓趁机朝着安放在角落里的手机伸出手。


    手指尖刚碰到手机,却听到脑袋上方冷不丁来了句:


    “讲一遍。”


    “……”


    许卓以盗铃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手,在纸上又比又划,老老实实重新给陈斯年讲了一遍。


    “这下我能拿回来了吗?”


    “早睡,”陈斯年起身,把手机扔给她,“少看些拿不上台面来的野男人。”


    “?”


    陈斯年离开后,许卓重新看了下那条帖子。


    里面的人各有说辞。


    全都不谋和而地把陈斯年给神化了。


    但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方才看到的“陈斯年孤巷勇斗七八个恶棍,最后壮烈牺牲”那件事。


    太扯了,但扯得挺有意思。


    也不乏有人跟许卓抱着同样的心态看待这帖子,毕竟很难想象,陈斯年至于为了一个“厉害”的名衔,把自己重伤送进医院吗?


    至于搞失踪这么多年吗?


    至于到现在都不告诉她真相吗?


    许卓把这帖子当成八卦周边来看,居然奇迹般地看进去了,直到她翻到帖子的最后一条评论。


    【陈斯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一个女生。】


    许卓愣了两秒。


    再刷新,底下果然跟上了许多条疑惑,都在追问到底是谁,但等了许久,这个爆料的人再也没了答复。


    楼都歪了,许卓觉得没意思,退出了学校论坛。


    陈斯年为了一个女生“壮烈牺牲”的确很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和八卦,但她实在太了解小时候那个陈斯年了。


    如果当时他能为了救一个女生挺身而出,下场还这么惨烈,那他绝对不可能突然失踪。


    反而会让王稷在街上放鞭炮吹唢呐,家家户户挂横幅,大张旗鼓宣传自己的英勇事迹。


    这不比被谣传“壮烈牺牲”更爽更带劲?


    啧,太假了。


    第二天早上是周六。


    昨夜细雨促就一场好眠。


    许卓睡醒时就已经是十点了,她活动了下筋骨,洗漱完正要下楼。


    偶然间,听到楼下陈斯年和靳方瑜的对话。


    靳方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走?”


    陈斯年:“再说。”


    “要不先跟我回去?”


    陈斯年斩钉截铁:“不。”


    “为什么呢?”


    “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说清。”


    许卓抿了抿唇。


    会是她以为的那件事吗?


    靳方瑜叹了口气,道:“但是阿姨让我转告你,她只给了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她会派别的人来强行把你接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三年前那样。”


    许卓倒吸一口凉气。


    陈斯年不可思议:“连你也觉得我应该走?”


    靳方瑜语气强硬起来,“当然了,你跟这里格格不入,你不属于这儿,难不成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要在这种破地方待上一辈子?”


    陈斯年沉默不语。


    许卓一时失神,拖鞋发出了响声。


    两个人应声抬头看去。


    许卓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不肯下楼,站在上面看向陈斯年,局促地问:


    “你又要走了吗?”


    陈斯年张张口,欲言又止,把脸颊别了过去。


    许卓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又不打算告诉我?”


    陈斯年缓缓仰头看向她。


    某一瞬间,许卓仿佛从身边环境抽离了,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直到胸腔上涌出一阵酸痛,最终模糊了视线。


    她抹掉眼泪,与他对视。


    “许卓,”陈斯年扯出一抹微笑,轻声唤道,“哭什么,我们在商量过生日的事,高兴点儿。”


    许卓白净的皮肤上透着鼻尖上的一点红,她吸吸鼻子,抿了抿唇角,实在扯不起微笑,干脆直截了当道:“我很高兴啊,所以你今年的生日也不打算带上我。”


    陈斯年的笑意僵在脸上。


    许卓睨了他一眼,转身回卧室收拾东西。


    靳方瑜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吞了吞口水,对陈斯年道:“你不哄吗?”


    陈斯年回头看他,眼眶竟红了一圈,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建设,最终不幸还是崩塌了,冷冷道:“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哄。”


    “???”


    还没等靳方瑜反应过来,跟前一阵风刮过,就看到陈斯年转身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撂下一句:


    “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