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揭露

作品:《[聊斋]开局继承一座道观

    李翁与胡之琼对视。


    西二弄上人尽皆知,胡之琼着实是个老好人。


    几年前他带着家小搬至此处,跟那些偏远乡下进城的汉子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去何处打水买菜倒垃圾这些日常小事,都是慢慢习得的。


    要知道他甚至还识几个字!


    弄口那个同月搬来,连自个儿名字都认不全的少年,一两天就摸清了城里生活的要领,现下都已经混进酒楼当学徒了。


    在众多土著居民朴素的认知中,凡是能从城外进来,跻身这里的,都有两把刷子,或是有个比旁人转的更快的头脑。不然凭甚是他,而不是他那些呆在乡间的亲眷友邻呢?


    坊里闲汉招惹打趣他,做工的无良东家克扣他工钱,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独独给他报个高点的价格,他都不生气,更不会找别人的麻烦。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遇着的事多了,可不就是增长了智慧?


    街坊们才不这么觉得,他们没有这样的好心态,只会背地里批评这家人好骗。


    但非要他们说出对方的缺点……唉,除了傻一点之外,品行倒也还行。


    胡之琼就在一个又一个坎,以及看不过眼的邻居若有似无的提点中,成长为一个四面周全的和善人。


    不论什么场面总是足够温和,称得上有一些圆滑,街坊们都难得一见他失态的时刻。


    然而就如同利益至上的人,也会发出永不背叛家人的誓言一样,胡之琼再是个老好人,一家人都险些遇难,难免胸中激愤。


    他本欲冲上去与房东对峙,被周遭的坊丁和胥吏拦住。在街坊的拉扯和家人的呼唤下,胡之琼强压怒火,双目通红地盯着眼前的人。


    阿誉拉住了他颤抖的手。


    胡之琼终于获得了一些力气。


    他满面寒霜,厉声质问房东,“李翁赁屋与我,我心怀感激。然我一家人微言轻,李翁为何纵火烧我妻儿!”


    李翁被捉住后,那双浑浊的眼珠沉沉如一潭死水,此时闻言,终于定睛对上胡之琼。


    他看了胡之琼一会儿,没有回答,反倒轻轻嗤笑了一声。


    李翁也在颤抖。


    但他不是愤怒的颤抖,亦不是被抓住后怕的颤抖。他眼神幽幽飘忽几下,掠过众人的面容。


    李翁年过五十,靠着族中传下来几间旧屋收租子,倒能让他勉强做个富家翁。


    作为这条街上的富贵闲人,又兼着半条街的房东,颇受周遭街坊们的拥戴。再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得还能成为坊里的耆老。毕竟他这样知书达理的老人家可不多了,单说玉塘桥一带,没一个能比得上他。当年他可是习过举业的。


    李翁从小被家人寄予厚望,谁知年岁渐长,进学多年,一直未尝胜果。他求官无门又屡试不第,已然成了一块心病。


    李翁自知是个小心眼的人,即便对街坊们多有帮扶,心里也不大见得邻里之间谁真的比他好。而他一般是不会说出来的,就是想说,顶多嘲讽一番,不轻不重地刺上几句。真要他去掐灭人家向上的苗头,他没那本事。


    不仅如此,若玉塘桥当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他兴许还会装模作样送些盘缠,留一两分面子情。


    但胡家不一样。


    李翁永远记得,他深夜宵禁偷偷出门,经过胡家时不经意瞥见的场景。


    这一家人虽是清贫,却其乐融融,夫妻和乐,兄友弟恭,是他最省心的租客。


    ——如果他们是人就好了。


    谁叫他的西二弄,他的房子里,住了一窝狐狸呢?!


    自觉窥破真相以来,李翁连着好几日都胆战心惊。一面想跟对方摊牌收点好处,一面又想找个高僧解决此事。


    犹豫筹划中,胡之琼居然来找他,说要搬去城北书院一带去了。


    李翁简直怒发冲冠。


    姓胡的安敢如此!他怎么配!


    毫不意外地,李翁与对方吵了一架。


    老好人是不吵架的,因而胡之琼就沉默着,被李翁单方面寻了借口,言辞锋利地斥责了一顿。


    出了一口气,回头越想越加害怕。


    李翁想,他只是在求生。


    为了他自己,为了这弄里的住户,他须得先下手为强。


    此刻四邻环绕,李翁冷眼注视着,胡之琼仿佛大义凛然,对着他声嘶力竭。李翁充耳不闻,他只看见对方愤怒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


    他突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扭身挣脱了坊丁的钳制,一个箭步上前。


    大火熄灭后,地上都被黑黢黢的,李翁毫不心虚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疯狂。


    他快步冲向阿誉,拉开小孩身上披盖的袍子。


    四周静了一静。


    没有了布袍的遮掩,阿誉全身上下露在外面。


    是那个大家伙都认得的小孩。


    令人惊骇的是,他不但长了对毛耳朵,还有条赤红色的尾巴。因被火烧过又淋了雨,结痂的伤口反复渗出血渍,格外触目惊心。


    街坊们顿时哗然,本就在交头接耳的邻居议论声更大了些。


    那些胆小的,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旁人身后,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甚至恐惧得低声咒骂起来。


    也不乏大胆的,在人群里问出了声:“这不是你家孩子吧?莫不是在山里头捡的?”


    “金斗山那种地方捡的吧,这道长是来收孩子的吗?”


    阿誉好不容易得以喘息过来,迷茫的目光在熟悉的邻里们脸上逡巡一圈。没有人直视他的眼睛,力竭坐在身侧的蓟阿婆转过脸去,在一片阴影中沉默不语。


    阿誉直勾勾地盯住李翁,对着他恨恨地呲了呲牙。


    李翁见状,先是面露恐惧,复又趾高气昂,脸上深深的沟壑都扭曲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姓胡的一家异种狼子野心,没死在火里已经是天恩。”他高声喊道,“这皆是尔等的命数!”


    说罢,他竟笑出了声,嘴里也语无伦次起来。


    胥吏和坊众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阿誉还在看着蓟阿婆。


    蓟阿婆的儿子来了。那是个比胡之琼还壮实的大个子,将他母亲移至远处的空地,坊内的医师前来为之查看。


    这边纷纷扰扰并没有打扰到他们。


    她儿子听见动静,回头觑了会儿东家李翁片刻,继续与药师说话。


    阿誉在身体的疼痛和街坊的议论中,面露期待地望着远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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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


    蓟阿婆感应到什么,怔怔地回望过来。


    小孩没有喊叫,没有说话,但蓟阿婆已经明白了他的疑问。


    她面色发白,神情中夹杂着忧虑和复杂,低下头不再看他。


    事情暂时有了部分结果。


    李翁纵火是肯定的。


    而他究竟纵火烧的是人还是非人,是谋害还是除害,胥吏下不了定论,要将他带回府衙。


    坊丁们通通行动起来,把聚集的居民驱散回家。经历了一场大火,又直面了人变成狐狸的诡谈,回去吃点喝点,早点休息。实在害怕得紧,煮点柚子叶,天亮了再去隔壁坊的寺庙里拜拜。


    以至于胡之琼一家,毕竟是受害者,他们不敢把人或者狐带走。不过留在西二弄是极不妥,只能劝他们离去。


    元黎道长接下了这个活,跟胥吏交涉起来。


    案子还是得审的,不一定要胡家当庭。实际上若不是差事在身,胥吏也有点犯怵。


    元黎留了金斗观的地址,众人呼啦啦散去,只留下一座残破的房子。


    这一份被家人辛苦攒下来的薄产,一夕之间被烧了个干净。


    阿誉被压断了腿不能动,他的兄姐已经去废墟里捡幸存的物件,想着剩下点什么打包带走。


    元黎呼噜了几下阿誉的头,“走吧,我们道观不大,借个宿还是可以的。”


    他痛苦地抬头,本就淋雨发抖的身子颤动得更厉害。


    他问道:“我们能讨回公道吗?”


    无人能回答。


    “我没有做过坏事,我是个好人。”他喃喃道,声音几不可闻。


    胡之琼黯然地抱紧幼子。


    阿誉又问:“那我刚刚没有叫阿婆,阿誉做的对吗?”


    元黎与他对视半晌,答道:“对。”


    阿誉木然点点头。


    “道长。”旁边插进一个声音,似乎就是刚刚那个大胆的人。


    几人都望向对方。


    这人没有离去,手里拿着几个纸包远远地呼唤元黎。她惊奇地发现对方是庙会上遇见的药师。


    药师在阿誉盈着水意的目光中伸长了胳膊,把纸包递过来,“这是鄙店配的治烧伤的药膏,还有一些小儿发热的药材,煮了喝便可。”


    不待元黎说什么,他尴尬一笑,对胡家人说:“我不大敢医阿誉,不过这些药你们应当是需要的。”


    交付了一串药包,药师不慌不忙地扬长而去。


    胡家人收拾好了一小包行囊,离开生活了许久的地方。元黎两人坠在后边,见阿誉还在不断回头。


    众人相互搀扶着连夜出城。


    小小的阿誉趴在胡之琼背上。腿伤加上发烧,这孩子已经说起了胡话。


    “婆婆……”


    “阿娘……回家……”


    “吃药……”


    阿誉的呢喃渐渐低落下去,最终化作低不可闻的呜咽。


    元黎轻轻地叹息一声,如同一片羽毛落地,在心头挥之不去。


    几人加快速度往山上走。


    一夜过去,又是救火又是报案,此时山路一片漆黑,远方的山头隐隐约约露出几分明色。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