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即便是云知微先前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此番望着床榻上的人，看着那一张脸，整个人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背后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曾经在战场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杀戮，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悲惨的死法。


    可眼下，看着跟前的萧夜景。


    云知微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住了。


    四肢百骸之处，一阵阵森寒蔓延而过。


    她只是坐在那边，就感觉浑身彻骨的冰寒。


    “萧夜景……”云知微的指尖一点点的从他的脸上摩挲而过，她的手指止不住地在微微的颤动。


    素白的指尖，从他的眉心一点点的往下抚摸，再到他的鼻梁，再到他的面颊。


    云知微看着这样的他，心脏都忍不住在抽痛。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萧夜景始终每日戴着面具。


    为什么这个男人从小到大，脾性暴力而残忍。


    只因。


    这个世界对他，从来都是不友好的。


    她再定定地看着他，嘴唇都忍不住的发白。


    她清楚的看到，萧夜景两张脸颊之上分别刻着两个深深的大字。


    “贱”


    “孽”


    两个大字似乎早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头。


    同时，也狠狠的刺痛了云知微的眼。


    漆黑的两个字上，更是蔓延着各种各样怪异的伤痕，仿佛是刻意落下想要阻挡住那两个字的印记与疤痕。


    可无论如何。


    却都挡不住那深入骨头的两个字。


    云知微这一刻只觉得眼睛干涩难耐。


    她的鼻尖一阵酸楚。


    眼底不由得氤氲出了些许泪光。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萧夜景从前到底都经受过了什么。


    她知道。


    那两个黑色大字之上的疤痕，定是萧夜景自己为之。


    只可惜。


    无论他怎么做，都挡不住刻印在骨子里的烙印。


    都根本消除不了那两个深深的大字。


    床榻上的男人依旧陷入梦魇之中。


    整个人神绪不见好。


    眉头紧皱，他的脸色煞白。


    云知微的视线终于从那脸颊之上的印记移去，她再又伸出手，轻轻地按压在了萧夜景眉心之处的穴位上，以此安抚住他。


    片刻之后，男人终于稍稍平稳了下来。


    云知微再又仔细的探查着他脸颊上黑色的印记。


    她的眸子剧烈一颤。


    果然，她猜对了。


    萧夜景果然早就中了其他的毒。


    他的毒素，正源于脸上的这两道扣入骨髓里的字。


    这两个字，当初是以最为歹毒的毒药淬炼的刀子刻下。


    毒药已经顺着他的面颊，侵入了他的脑子之中。


    此毒歹毒而又霸道。


    萧夜景这些年来，应当是早已经尝试过了，各种方法想要解开这个毒素。


    这才堪堪将毒素按压了下去，未曾伤及性命。


    可即便如此。


    每到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际，此毒还是会爆发出来，折磨得萧夜景生不如死。


    云知微眯着眸子。


    全神贯注地探查着萧夜景的身体情况。


    她的眉心逐渐的拧起。


    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她指尖轻轻一动，两根银针分别落在了他的两个脸颊之上，似要逼迫出什么。


    也是这一刻，床榻上一直昏厥着的男人，终于眉头淡淡一动，似乎悠悠的转醒了。


    睁眼刹那。


    萧夜景对上的便是云知微那双心疼的眸子。


    “微……”萧夜景嘴唇微动，神色有些惊喜，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出跟前之人的名字。


    却是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抬起手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萧夜景心头大震。


    表情全然变了。


    他不顾一切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力道之大，甚至牵扯出了另外一只手上的伤口，直让鲜血汩汩落下。


    可他依旧不觉得疼痛，只是拼了命的捂着自己的脸。


    同样卑微到了极致。


    “别看！别看！”


    “微微，别看。”


    他的口中不住地喃喃着，拼了命的侧过头去。


    若是换做从前，换做是任何人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只会当场将对方击杀。


    可现在，他只是隐藏着自己的模样。


    他害怕自己会吓到云知微。


    “微微，别看……”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女人在自己的脸上刻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曾经笑得那般狂肆。


    那个女人说——


    “萧夜景，你永远都只是一个蛆虫般的存在！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见到光明，不可能见到真正的天日！你永远只能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之处！永远都只是让人唾弃的存在！”


    “萧夜景，你脸上这二字，会永远提醒着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就是一个不祥的贱种！就是一个妖孽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里，萧夜景浑身越发的森寒。


    过往的种种记忆，再度涌入他的脑海。


    再度让他头痛欲裂。


    他越发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云知微望着床榻上那帮慌乱无措的人，整个心弦都被再度颤动了。


    她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温软的手轻轻往前落去，覆盖在了他脸上的两只大掌上。


    “萧夜景，我都看到了。”


    萧夜景身躯一颤。


    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其实，一点都不难看的。”云知微再又淡淡的开口。


    “你有天底下最好看的五官，其他什么瑕疵都挡不住你的模样。”


    萧夜景微微一震。


    云知微继续道：“更何况，这皮肤上的烙印，不是你的错。”


    “萧夜景，你在我的心底，永远都是最厉害的，最高不可攀的。”


    “皮囊而已，不过都只是浮云。真正让人欣赏的，是一个人的灵魂与品行。”


    “只是两个疤痕，根本算不得什么。”


    云知微的声音淡淡的。


    如同一道清风一般，一点点拂过了萧夜景的心。


    那双温软的手上，温度逐渐袭来。


    似乎也逐渐驱散了萧夜景心头的阴云。


    萧夜景终于缓缓地转过脸来，哪怕双手依旧捂着自己的脸。


    可他终于能够跟云知微对视了。


    四目相对之下。


    他未曾看到云知微的嫌弃。


    只看到女人的眼底，是说不出的心疼与真诚。


    “可是……”他嘴唇微动，声音有些沙哑。


    云知微却又再看着他，“萧夜景，我能替你治疗，放开双手，我替你治好这张脸。”


    萧夜景讶异。


    云知微这时却眨了眨眼，好似在哄一个孩子一般。


    眼看着萧夜景依旧双手捂着脸不肯放手，眼看着他掌心的伤口再裂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脸。


    云知微却是扬起唇畔，微微一笑。


    下一刻，她俯下身去，却是在他的唇上再又落下了一吻。


    “你不是总说，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治疗，便让我亲亲来奖励？”


    “现在，可以了吧？”


    大脑之处，一阵轰鸣。


    脑海之中，似乎有惊雷炸开。


    萧夜景错愕地看着跟前的女子。


    看着这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的人。


    眼底的阴郁与慌乱，一点点地在被驱散。


    他的心底翻滚着惊涛骇浪，却又迅速趋于平静。


    许久之后，他终于挪开了自己的双掌。


    眼底浮起了些许笑意，嘴唇轻动，声音沙哑，“好。”


    云知微坐直了身躯，看着眼前之人，微微仰起头来，满是意气风发。


    “这才对了！既然想要做我的男人！就该如此洒脱！”


    “更何况！”云知微说着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一点点毒素，一点点疤痕而已。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萧夜景，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定还你一个真正的模样！”


    “你总说要护住我跟钰儿，而我，也决不允许我的男人再受半点委屈！”


    “毕竟……我可是轻风姥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