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

作品:《始乱终弃了清冷书生后

    承平侯府里,宋闻渡躺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那个怪病,让他苟延残喘了八年。


    前十年的光阴在脑中越来越光怪陆离。


    宋闻渡有些怀疑自己压根不会走路。


    曾经骑过的马、射过的箭,在野草地上奔跑着放过的纸鸢都是一场梦。


    一开始,只是行走困难,而后是无法下地。


    母亲每每见到他,眼泪都要流干了。


    宋闻渡多想伸手替母亲擦一擦,让母亲别担心。


    但是他的手没有力气,他甚至抬不起胳膊。


    他是承平侯府的小侯爷,生来就是要继承爵位,锦衣玉食、千恩万宠的养出来,却生了这样的怪病。


    府里四处寻医,偏的、歪的、邪门的,都不放过。


    但是都没有用,他的病越来越严重。


    后来,母亲怀孕了。


    不多时,他有了个弟弟。


    宋闻晁活泼可爱,乱蹦乱跳,不像他一身的死人气,动也不能动。


    不知从何时起,母亲就很少进他的屋子了,见他时,也不再哭了。


    他觉得这很好,不然他内心不知有多愧疚,母亲一直视他为希望和瑰宝。


    再后来,他挪了屋子,住进了阁楼,吃喝拉撒皆要人伺候。


    府里的人不说、父亲母亲不说,宋闻渡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变化。


    他不敢多想,可是只能卧于床榻的他,除了想,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新拨过来伺候他的下人,打翻了汤碗,弄湿了他一身,滚烫的汤水流落在他的腿上。


    他毫无知觉,愣靠在原地。


    下人见他没有斥骂,以为他脑子也痴傻了,边擦着洒出来的汤,边抱怨道,“早知道给管事的使些银子了,也不会拨来伺候这么晦气的人。”


    “都半死不活了,还死乞白赖的活着折磨人。”


    “也不知管事的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都盼着这位死,别再寻什么郎中了,在吃食里下些猛药才痛快些。”


    宋闻渡将这些话无声无息地听进了耳朵里,也听进了心里。


    当夜,他用尽所有力气,打翻了窗边的烛台。


    火势越来越大,他被浓烟呛的昏死过去。


    意识模糊之际,他嘴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


    真好,死了就能解脱了。


    但是,他没有死成。


    睁眼时,母亲泪眼婆娑的坐在他床边,仆从跪了一地,他烧伤的手臂裹了厚厚的纱布。


    他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觉得真虚伪啊,一个两个的都在盼着他这个麻烦早早死了才好,还装出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母亲不是盼着我死么?既然你们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来,好不叫父亲母亲为难。”


    李氏哭声顿住,面色难看起来,只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烂槽子的话?”


    宋闻渡转了脸,沉声问道,“母亲不必不承认,父亲已经有几年不曾踏足过我的房里了吧。”


    李氏愣住,一时语塞,转头怒斥起下人来,“你们怎么照顾大公子的!”


    李氏当家几十年,立时知道是底下的人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她又是打又是卖,把人料理的干干净净。


    宋闻渡的阁楼里换了新的一批人。


    新来的人只知道做事,麻木而又冰冷,像他今后的日子一般,见不到一丝光照和温暖。


    承平侯府没有放弃给他寻医,但是大多数只是来走个过场,然后摇摇头,走过那个门再也没有出现。


    宋闻渡知道,这是他那个‘仁义清廉’、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父亲,生怕落人话柄,不敢不给他寻医。


    日子就这样和他的身子一样,无知无觉地过着。


    那天很特别,来了个女郎中。


    给他看病的女郎中不少,像她一样丝毫不顾及他侯府少爷和病人身份的却只有她一个。


    她甫一进屋,就连声咳嗽,说着屋里怎这样呛鼻,随即拉开窗帷,推开好几间窗门。


    阴暗的阁楼,因为她的任性,被迫照进了丝丝缕缕的光亮。


    他登时气恼起来,他病了以后脾气就不大好了,但是他时常忍着,不让自己的坏脾气迁怒到他人身上去。


    这会儿,他却失控了,他喝骂道,“谁准你开窗的,关上!”


    她啧了一声,说道,“中气挺足嘛,不像是枯木垂朽之人。”


    他气得猛地咳嗽起来,“滚、滚!滚出去!”


    他动弹不了,她就这样把了脉。


    后来,她也同从前那些郎中一样出了阁楼。


    他扭脸看向那道离去的身影,想着大抵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这样的脾气若是不收敛,以后恐是要被人打的。


    刚死水微澜的生活和重新关上的窗一样,归于平静和黑暗。


    -


    开医馆时,虽然秦知夷说不用她还,但陈容鸢还是咬定要每月给铺子的租金。


    秦知夷又说要给她打骨折收租金,意思意思就好,但她不愿意,就要参照同地段铺子付租金。


    新开的医馆很快随着她医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而名声大噪起来。


    医馆生意也越来越好,但陈容鸢没想到这铺子租金这么贵!


    陈容鸢每月啪啪打着算盘、计着账,都有些愁眉苦脸,租金付出去后,她就剩不了多少钱了。


    承平侯府重金求医的事,京城里的郎中都知道,因为他们都被请了个遍。


    陈容鸢虽然是新来的,但她是个消息通,多和几间草药铺子打交道,就知道了这回事。


    陈容鸢这医馆新开又有名,承平侯府不多时就找上了门,陈容鸢也早就恭候他们多时了。


    那可是重金金金求医!


    能不恭候多时么,她就差上门毛遂自荐了。


    这宋少爷的病确实稀奇古怪、难以治愈,且又拖了这么些年,落下的其他病也不少。


    但是她可是陈容鸢,她六岁就会把脉了,活了将近二十年了,行医数载,还没遇上她治不好的病……


    在阁楼给宋大少爷看完病,陈容鸢便被府中小厮引到正堂去了。


    宋家一家子都在堂上等着她回话,李氏看起来有些担忧。


    那位宋侯爷倒是先自说自话起来,“陈大夫,您尽管说,求医这么多年,我们家心里都有数。”


    她看着这乌泱泱一屋子的人,心中虽纳闷,但仍旧声音洪亮地说道,“不是什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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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症,能治。”


    话一出,一屋子人都不说话了,全都惊住。


    宋侯爷本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张着嘴惊愕地看着她。


    陈容鸢心想,这莫不是高兴坏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我这诊、诊金可不便宜。”


    宋侯爷到底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先前也有郎中说过能治,但也没了下文。


    他立刻佯出一张温和笑脸,“诊金不是问题,只要能把我儿医好,就是倾家荡产,老夫也愿意。”


    阁楼下吵吵闹闹的,宋闻渡以为府里又有什么与他无关的喜事。


    他睁开烦躁的双眼,却看见了那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女郎中。


    他出声质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话语中有一丝他都未曾察觉的喜悦。


    陈容鸢拍了拍药箱,说道,“很难看出来吗?给你治病啊。”


    她给他再次把了脉,记了脉案,还吩咐下人以后房里要开窗通风最少四五个时辰。


    他躺在床上,冷静下来的心却很沉,“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从前也有人说能治,但他们最后都摇着头出去了,他的希望也在一次次失望中越摔越碎。


    她却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布袋,展开后,是一根根长针。


    她心无旁骛,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自顾地给他腿上扎针。


    她问道,“一点知觉也没有?”


    他扭过脸去,语气恶劣,“没有!”


    她兀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不好办了。”


    上一个和他这么说话的人已经被打死了,被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情绪临近崩溃。


    因为她的话,因为这两日把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搅得乱糟糟的一切。


    “不好治就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脾气好差,我听人说,你从前不是温柔识礼的大公子么?”


    从前风光无限时,他自然是温柔识礼的公子。


    这病拖耗了他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那样的好脾气。


    宋闻渡的情绪上来,有些恼恨,他对着房里另一个下人,厉声说道,“去和母亲说,我不要这个人来治,让她滚!”


    那个下人扑通一声跪下,一言不发,如同死物一般。


    她又扎上一根针,得意地说道,“闹也没用,现在这间阁楼里,我最大,你爹说的。”


    闹,确实没有用。


    宋闻渡愤恨地闭了嘴不再言语,反正那些人也不管他愿不愿意,送上一拨又一拨的人来给他看病,用着各种药材吊着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忍几天就好了,没有希望,都会离开,窗户又能重新关上。


    房里突然响起她温柔好听的声音。


    “放心,我不是庸医。”


    “只是你太麻木了,一点求生欲都没有,需要一些刺|激。”


    他闻言一愣,随即又冷笑道,“我从前不麻木,求生欲最强烈的时候,也没见治好。”


    她说,“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没遇到我。”


    他没有接话,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床帐顶部。


    那又怎样,现在遇到了她,就能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