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睡得迷糊，闻闲余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脸。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触感，没睁开眼闻闲余也知道是谁。


    “嗯……”闻闲余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他还想睡，试图把脸埋到被子里。然而那人早有预料，闻闲余低头一埋，埋到了这人的手心。


    闻闲余：“……”


    他听到了这人的轻笑。


    干什么干什么？连师尊都敢笑，真是大逆不道！


    闻闲余心里叭叭，可他实在很困，费劲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明亮的天光和高大模糊的身影。


    那人看到他醒了，反而宽大的手心把恼人的天光遮住，低声：“师尊，一会儿我去参加内门大比。”


    “饭做好了，放在厨房里温着，师尊醒了可以吃。”


    “内门大比我会用留影珠记录下来，师尊不去也可以看。”


    说完，温热的掌心离开闻闲余眼前，床帐也放下来。


    闻闲余想起来了，他小徒弟要参加内门大比。前世听人提起过，他徒弟多厉害，内门大比多惊艳，可惜没亲眼看到，这辈子他当然要亲眼看着。


    不过闻闲余实在是很嗜睡，昨天晚上专门嘱咐闻星河要来叫他。


    可是他小徒弟太贴心了，不出所料，叫是叫了，看他困，让他继续睡，他想看也想到了，拿留影珠给他看。


    他全都料到了。


    自己养的徒弟，当然很清楚。


    闻闲余如此想着，思绪越来越沉。


    也是在这时，闻闲余的被窝里。


    “啾啾啾啾啾！”


    嘹亮的声音响起。


    闻闲余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他在被子里摸了摸，摸到一团绒球，放到脸旁边。


    清梦雀见他醒了，不叫那么大声了，开始夹着嗓子：“啾啾啾。”


    柔软的羽毛蹭到脸上，闻闲余心情很好，嘟囔道：“真乖。”


    “不像某个徒弟，说了让叫却让我去睡觉。”


    早有预料了！


    想到闻星河会只走个叫醒的动作，所以闻闲余提前把清梦雀放被窝里了。


    闻闲余抱着枕头，和清梦雀玩了会儿，慢吞吞爬起来穿衣裳，再晃到厨房里面，拿了吃的出来。


    闻闲余坐在院子里，撑着脸慢吞吞吃包子。


    “师弟！”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闻闲余手抖了一下，还好没把包子扔出去。抬眸，看到霍扬沙。


    霍扬沙大步进来，在闻闲余身边坐下，催促道：“内门大比都快开始了！你快一点！”


    闻闲余懒洋洋应了一声。


    边催着，霍扬沙也随手拿了个包子吃：“你别说，儿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和他母亲有一拼了。”


    闻闲余：“那是，也不看是谁徒弟。”


    霍扬沙：“快点快点。”


    闻闲余不说话了，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霍扬沙看着他，在闻闲余右手拿住汤勺喝粥的时候，扯过他左手的手腕，要搭到他脉搏上。


    闻闲余一下子，以与他慢吞吞动作不相符的速度，把手腕抽了回去：“干什么干什么？体修改行给人看病了？”


    霍扬沙：“不摸你的脉也可以，把你荷包给我看，小纸人是不是全都在睡觉？”


    闻闲余：“……”


    闻闲余移开视线：“大早上的，我被迫早起，还不让小纸人们睡个懒觉吗？”


    霍扬沙一听就笑了：“哈……小师弟，我长你几岁。你身体虚弱的时候，你的小纸人们会整天昏睡不醒，当我不知道吗？”


    “不承认也行，当着你师姐的面再说一遍。”


    “我不帮你瞒着。”


    “到时候你师姐要干什么，你自己看着办，我拦不住。”


    闻闲余垂下眼喝粥，左手的手腕放了过去，霍扬沙搭上闻闲余的脉。先是皱眉，眉头稍松，然后又蹙起。


    闻闲余把手腕收回来。


    霍扬沙脸色不是很好看：“小师弟，那些缝隙还是变大了，但比师父他老人家预估的状况要好很多。”


    闻闲余嗯了一声。


    闻闲余：“星河每天都用伪仙器来养我的身体，还有这些灵草灵药什么的吃着，当然不会太差。”


    闻星河做的粥里面，加了用来温养的东西，闻闲余拿勺子舀了一下，清晰可以看到。


    只是不会太差，还是在变差。


    “师尊……”霍扬沙只说了两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闻闲余知道霍扬沙在说什么。


    据掌门师兄回忆，闻闲余是他们的师尊，也就是剑宗太上长老抱回来的，关于闻闲余的身世，他肯定知道一些。在他闭关后，留下用来传信的线香。闻闲余点燃线香后，却没有受到回信。掌门师兄这才告诉他们，师尊留下书信走了，他也不知道师尊的踪迹。


    他这莫名其妙元神、丹府、经脉上的裂痕，只可能与闻闲余的身世有关。


    比起霍扬沙的担忧，闻闲余反而轻松很多。


    因为这一世，已经比前世好了太多。


    前世虽说霍扬沙给闻闲余提过内门大比，但他眉宇间的思虑很深，霍扬沙正好用他们师尊没闭关的消息，半真半假把闻闲余糊弄过去了。


    闻闲余再盘这件事，霍扬沙的思虑，是因为闻星河。


    闻星河在内门大比夺得魁首，剑宗天骄，风头无两。也是在大比后不久，十九岁生辰时，闻星河弑父杀母，叛出宗门。


    昔日天骄，成了剑宗追杀令上的逃犯，一时唏嘘不已。


    这十年来，虽有些许波折，但平安度过。闻星河被他养得还不错，品行兼优，温和有礼，并且心志坚定。


    霍扬沙发愁的是，也变成了闻闲余的身体，而不是闻星河。


    闻闲余身体再差，也撑到了上次天崩的时候，这次一样可以。到时候仙门众人补天，闻星河不把裂缝撕开，劫难也就过去了。


    闻闲余拍拍霍扬沙的肩膀：“师兄宽心，我这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无碍。”


    霍扬沙冷笑：“你最好是，这句话我替你记着了。别等哪一日，让我把这句话翻出来怼你。”


    闻闲余：“……师兄我吃完了，我们快去吧。”


    内门大比在青天峰。


    闻闲余和闻星河用了法术遮掩，从剑宗弟子们身边经过也没引起注意，他们在看台上找了空位坐下来。


    剑宗弟子众多，每个比武台上都有比试在进行。


    只是坐着，闻闲余又有些困了，往一侧靠过去。然而在他昏睡过去后，一只手臂揽了一下，让他靠到另外一侧的肩膀上。


    闻闲余睡过去了，没看到无声的交流。


    霍扬沙扬眉：还算懂事。


    过了一会儿，闻闲余被霍扬沙晃醒了。


    “师弟醒醒，到星河了。”


    闻闲余醒过来。


    他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模糊，不过总算清醒一点了。


    用了法术，身边坐着的剑宗弟子也不知道是他和霍扬沙，也不用太稳重。


    闻闲余：“哇。”


    霍扬沙：“哇。”


    闻闲余他小徒弟一身红衣，高马尾，少年感扑面而来，意气风发。


    这只是内门大比的第一轮，闻星河一个回合，送抽签的对手下去了，赢得干脆利索。他的名字，同时也出现在青天峰上的天榜上。这一轮的比试很快，天榜上的排名不断增加。


    每个比武台都和天榜相连，天榜会根据弟子修为以及刚才那轮的切磋，给出一个评分，依照这个分数，排出天榜上的初始排名。


    这一轮结束后，则是内门大比第二轮的排位赛。每一位排名靠后的选手，都可以在排位赛的时间内，向自己排名靠前的弟子挑战，但每次挑战的名次，最多比自己高一百，且这个名次，会随着排名增高减少，如弟子是天榜第十，那他可挑战的名次，最多是第七。


    第一轮比试很快结束。


    闻星河第一轮遇到抽签到的弟子实力不强，他赢得轻松，但他的修为高，所以他的评分在天榜前十，中午定榜的时候，闻星河是天榜第一。


    下午比武台关闭，给弟子足够的休息时间，翌日上午再次开启第二轮的比试。


    霍扬沙没看完，有事离开了看台，此时只有闻闲余在看台上坐着。


    闻闲余托着脸，心里满是骄傲。


    他小徒弟真厉害。


    赢得真漂亮。


    是他小徒弟！


    不过，他用了遮掩的法术，闻星河能找到他吗？


    闻闲余正想着，看到在比武台上的闻星河身形消失，再出现，已经是在他眼前了。


    闻闲余坐着，要仰头去看。


    高挑的青年挡住了日光，马尾晃呀晃，肩背宽阔，身如修竹。青年在闻闲余身侧半跪下来，凤眸含笑：“师尊，我赢了。”


    闻闲余的视线跟着青年移动，没了日光，他也看清他的小徒弟。剑眉星目，容貌俊美，生得很是俊。


    不过……不算是小徒弟了。


    挺拔高大的身形，即使半跪在他身边，也不容忽视。


    “还不错。”闻闲余道，“不要骄傲，骄兵必败。”


    说着，闻闲余伸出手。


    他是符修，手指更为纤长，白皙的指尖在将要触碰到闻星河的脸时，却顿住了。指尖一拐，改为拍了拍闻星河的肩膀。


    闻星河侧了眼，但没说什么。


    好险好险，差点掐上去了。


    闻星河想。


    徒弟长大了，自然也不能掐脸摸头什么的，这样岂不是容易伤到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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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为他都长大了，可长辈还是把他当作小孩来对待。


    可是闻星河一直长到少年，闻闲余捏了太多次，实在是很习惯，看到徒弟觉得可爱的时候，要么想摸摸头，要么想捏一下脸。


    很想。


    但要忍住！


    闻星河道：“师尊，母亲做了午饭，我们回去吧。”


    闻闲余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被一条手臂捞了起来。


    闻闲余微微错愕睁大眼，但这个怀抱实在是熟悉，他抱住了闻星河的脖子。


    以闻星河的臂力，单手抱闻闲余不要太轻松，闻闲余坐在闻星河的手臂上。闻闲余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长老看到他。


    这可是内门大比，长老们嘴上说都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实际上一个比一个在意，全都来看台上看自家弟子的比试。


    还好等闻星河从看台过来，比试结束，大部分弟子们都离开，长老们也一同离开，没多少人。


    他堂堂师尊，被徒弟这么抱，他不要面子的嘛？


    闻闲余猫猫祟祟，确认没人看到，松了口气，还是不敢抬头。


    闻星河抱他往外走，他戳了一下闻星河，小声：“抱我干什么？我能走。”


    闻星河淡淡道：“青天峰和闲云峰离得远，母亲还在等我们，师尊走得太慢了。”


    闻闲余：“……”


    好吧。


    说得有道理。


    闻星河长大后，体质方面和闻闲余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闻闲余嫌累，只想慢吞吞走，也不知道他徒弟怎么长的，一步顶他两步，闻闲余纯走，都要小跑追闻星河了，闻闲余才不要追。


    闻闲余倒也能用个符，不过近年闻闲余越来越懒，一点灵力都懒得用，所以也不用符来赶。


    通常这个时候，要是着急，闻星河都会一把把闻闲余捞起来，带闻闲余赶路。


    正想着，闻闲余忽然看到一个长老。


    他连忙将脸埋到闻星河的肩膀，小声催促：“快走快走。”


    “嗯。”


    闻星河应了声，垂下眼，怀里人雪白的后颈跃入眼帘。闻星河手臂紧了紧，移开视线。


    “师尊，早上的粥和包子吃了吗？”


    闻闲余：“当然。”


    小徒弟做的，他当然会吃。


    闻星河：“吃了多少？”


    也许是离得近，闻闲余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徒弟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不虞。


    “两个包子一碗粥。”闻闲余道。


    实际上是一个包子半碗粥，另外一个包子是霍扬沙吃的，至于余下的半碗粥……可以等回去的时候找机会喝掉！


    闻星河淡淡道：“吃得不少，但还是没胖。那早上再多吃一点，三个包子一碗半粥。”


    “什么？！”闻闲余抬头，和闻星河对上视线。


    闻星河叹了口气：“师尊，你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碗粥。我说多一点，你才能多吃一点。”


    闻闲余瞬间蔫了，嘴硬：“我没有，你胡说！”


    闻星河：“是吗？”


    这冷淡的语气，闻星河连是都说不出口，只好道：“好吧，我多吃一点，但不要那么多，没有胃口。”


    “好。”


    平心而论，闻闲余虽然做饭乱七八糟，但嘴叼得可以，所以闻星河的厨艺水平，都可以以厨入道了。可是闻闲余经脉、丹府上的裂痕增大后，身体变得虚弱，也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不多吃点东西补一补，又会越来越虚弱，为了让他多吃，闻星河变着花样做开胃的东西。


    一路说着话，在闻闲余看不见的角度，眼底的戾气散了一点。


    把人抱在怀里，能带给闻星河一点心中被填满的感觉。


    他是闻闲余的徒弟，即使符咒阵法不是他最擅长的，也拿得出手，完全可以用传送阵带闻闲余过去。可在选择带闻闲余去哪里的时候，他却选择了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莫名的焦躁。


    随着年岁长大，闻闲余不让他跟着一起睡，摸他的头和捏脸的次数越来越少。


    即使闻闲余不说，闻星河倒是也隐约能猜出来，他长大了，这样的动作未免还将他当作小孩。


    但闻星河……并不介意。


    可是当他蹲下来，脸在闻闲余手边，他看得出来闻闲余还是想捏的，最后还是拍了他的肩膀。


    这是正常的举动，闻闲余没有因他长大与他生疏，可闻星河却在烦躁。


    只有这样抱住，这种焦躁才能得到缓解。


    他想把闻闲余揣到怀里的想法，和闻闲余还不一样。闻闲余喜欢把小时候的他揣怀里抱住，其实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认为这样更加安全。


    他却是像在填补心里的空缺，哪怕抱住了也只是缓解。


    还不够。


    闻星河听到心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