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舟这话，言外之意甚是明显，他心知肚明那胡乩如此神通，这凡人的海捕公文哪里能奈何得了他？可是若不发海捕公文，又于理不合。


    橠白叹了口气，而后抬手将胡乩的画像拿起，递给陆归舟过目，道：“你看，够不够相似？”


    陆归舟将其接过，垂眼过目，只见那出橠白之手的画像惟妙惟肖，与那胡乩本人已是有了九分的相似。


    画像做的如此之像，陆归舟对于橠白的画技甚是钦佩，可钦佩之余，他竟又莫名的有了几分酸气，他的橠橠都还尚未与他做过画像呢，如今虽是通缉告示，可到底还是给他胡乩作了画像……


    转念一想，此情此景，此举也是迫不得已，陆归舟便又将心头的酸意压了下去，手拿着那像画像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将那画像盖了官印，而后吩咐下去，临摹张贴。


    罢了，二人总算是得了片刻清闲。


    橠白见得了空，便自椅子上起了身，三两步之后便来至了陆归舟身旁。


    陆归舟见她过来，不遑多想，长手一伸直揽橠白的柳腰，一把便将她揽入怀中，令其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呀……”橠白轻呼了一声，转眼整个人已经窝在了陆归舟的怀中。


    她亦是不遑多想，抬起藕臂环住了陆归舟的脖颈，任由陆归舟在她颊边啾了一口，心下不觉暗暗有些感慨，想当初她与陆归舟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想与她亲亲抱抱还要假借着公文上有错字为由，现如今，竟又这般的堂而皇之了，还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温存了片刻，橠白似是倏然想起了甚，环住陆归舟脖颈的一对藕臂微松了松，问他道：“阿舟，那胡乩，实则是个狐妖，你……怕他吗？”


    橠白问出这话，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觉着明面上虽是她在问陆归舟是否怕那胡乩，可暗地里，她是想知道陆归舟会不会也怕自己……


    陆归舟微笑了笑，指尖绕过橠白的一缕垂髫把玩，回答道：“不怕。”


    橠白听了这话，心中雀跃却又有些不解，脱口而出便问道：“为何不怕？你们人不都怕妖怪吗？”


    一听她这话，陆归舟把玩着橠白乌发的手指登时一顿，他抬起眼眸，凝望着橠白，重复道：“我们人？”


    陆归舟的心因着橠白这一句话瞬间又升起了诸多疑云，橠白怎会脱口而出一句“你们人”，称奇你们，定是将自己排除在外的，可又哪有人会将自己排除在了人之外的呢？


    蓦的，陆归舟心头一紧，他忆起了昨日公堂之上的那场打斗，他被那红雾迷晕之前，分明是瞧得真真儿的，橠白的确是有受伤的，可待他自昏迷中醒来，橠白的那条手臂却全然未有半分受过伤的模样……


    橠白说那匕首之时划破了她的衣袖，可是，且不说他是亲眼见着橠白受了伤，那衣袖被划破了那样大的一条口子，她的手臂竟然是毫发无损？


    当时乱作一团，他也无暇细想，橠白又的的确确毫发无损，后来又因着一众事宜耽搁了下来，陆归舟便将这茬儿给忘了，如今却被橠白那一句“你们人”激起了疑云，就连这份疑惑也一并跟着起了。


    橠白一惊，暗道一声糟，心下直怪自己一个高兴就口无遮拦，嘴上急忙忙找补道：“我是说，我多少习过些驱邪治鬼的法术，不怕妖邪，但你们不是不懂得这些嘛！所以不都是怕鬼敬神，谈妖色变的？”


    她这一找补，非但没有平复陆归舟心头的疑惑，反而是又牵扯出了陆归舟心中的疑惑……


    对了，陆归舟心中暗道，橠橠还会法术……


    法术这种东西最是讲究机缘，起初陆归舟也并未怀疑，橠白那般说了，他也就那般信了，想着橠白幼时定然是可爱乖巧，那游方道士见其天资聪慧又有机缘，便教了她几招，可现在细想，怎就那般的凑巧，游方道士所教的法术，刚刚就是那日用的上的法术呢？


    这一细思细想，陆归舟沉默不语。


    橠白见他不语，心中更是紧张，愈发怪罪起了自己，只觉着自己怎么这么蠢笨，藏了那么久，怎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出了纰漏了呢！


    陆归舟眸光微闪，心下的揣摩甚多……


    他与橠白的相遇便像极了戏文，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宛若从天而降一般就进了他的心了……


    从天而降！？


    这词乍一迸现，陆归舟便又是一惊，恍惚间，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恍惚了片刻之后，陆归舟再望向橠白，一眼便对上了她自责、后悔又担忧的眼眸。


    陆归舟又笑了一笑，回答道：“这人间虽然称之为人间，可又不是只有人，但无论是妖是人，我一直坚信邪不胜正。”言到此处，他又将橠白抱紧了几分，额头轻抵着她的鬓边，柔声道：“就好比那胡乩术法再厉害，不还是斗不过你与兄长？”


    橠白见陆归舟并未再作甚的怀疑，橠白也不敢再就此说下去了，以免得自己露馅，忙就将话又岔回了胡乩一事上，略略说了几句，橠白便又回去了自己的书案前，继续忙着去了。


    陆归舟并未阻拦于她，只那视线一路追随，直到橠白在书案前落了坐。


    他瞧着橠白，眸光微闪，复又迅速的归于了平静。


    ——————


    转瞬间，此事已是过了几日。


    竹远县中那些因着胡乩焕颜符咒而改了容貌的那些个女子也逐渐恢复了本来面目，一时间，有接受的了的，便也有那接受不了的，实打实的又惹出了几场官司了，不过逐渐的，便也都平息了。


    有一转眼，已是中秋中秋那日，那日是一个晴日。


    柳柔与方蠡提着新碾的稻米与刚摘的秋梨，前来了县衙。


    然而中秋这日，县衙上上下下尽数休沐，柳柔与方蠡在台阶前踯躅了半晌也未见得一个衙役能帮忙通传一声，不由得有些心急。


    最终，还是橠白那敏锐的耳朵听闻得了他们徘徊的脚步声，这方才自后院迎了出来。


    陆归舟一向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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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觉敏锐，也从不曾在此事上疑心过她，但今次见此情形，他的眸光却是闪了又闪，最终是若无其事的同橠白一并出去查看了。


    县衙门前，柳柔与方蠡见橠白同陆归舟一并出来，忙迎了上去。


    方蠡将米袋子往地上一放，拉着柳柔对着陆归舟便是一记大礼。


    陆归舟被惊了一惊，忙将方蠡扶住：“你这是作甚？”


    橠白见状，亦是上前将意欲一并行礼的柳柔扶了起来，不解道：“是啊！你们这是作甚对我们行如此大的礼？”


    柳柔抬眼望向橠白，声音有些哽咽：“若非大人与姑娘搭救，我二人只怕已是一对鬼鸳鸯了……”


    柳柔说着，声音愈发哽咽，这几日，她的父母经历了公堂上那一番俨然已经明了那胡乩是害人的妖，对于先前种种后悔不已，已是提着礼品前去方蠡家中道歉。


    方蠡的父母念着两家儿女的情意亦是谅解了柳柔的父母，方蠡与柳柔的婚约亦是继续履行，待到来年开春，寻个好日子，便拜堂成亲。


    橠白与陆归舟听罢，心下不觉为他二人感到开心，他二人的这桩事，大抵是胡乩案件里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桩好事了。


    见柳柔言罢了这几日的事，方蠡将所带来的新米与秋梨一并往陆归舟与橠白的面前一放，感激道：“大人与姑娘的恩情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只这两样聊表谢意，都是自家产的，还望大人千万收下。”


    橠白与陆归舟的目光随之落到了眼前那一袋子米与一筐子秋梨上，那米放置在袋子中，虽是瞧不出甚么来，但却依旧能嗅得到一股子淡淡的米香气，还有那一筐子的秋梨，一个个圆滚滚、黄澄澄的，皆是拳头般的大果，瞧上去便是酸甜可口的很。


    这两样礼，是柳柔与方蠡商议了许久方才决定的，因着陆归舟到底是县令，若是送金银之类的东西只怕会让他落得个贪污受贿之嫌，想必陆归舟也是不敢收的，所以，他二人最终选了些自家秋收的粮食与果子，皆是上乘的稻米与最大的果实，既不至于让人背得个贪污的嫌疑，又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那稻米姑且不说，那一筐子的秋梨无疑是送到了橠白的心上了，她最是爱食瓜果，且那秋梨又是一个个的看着便是味美的模样，直让橠白悄无声息的吞了吞口水。


    如此朴实的谢礼，陆归舟若是再不收，未免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调调了，索性他便欣然收下了。


    眼见着自己的谢礼被欣然接受，柳柔与方蠡亦是止不住的开心。


    陆归舟与橠白同他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目送他二人回去了。


    当晚，那黄澄澄的秋梨便进了橠白的口中。


    今日里是中秋，街上热闹的紧，但橠白与陆归舟今次却并未上街去凑这份热闹，而是与橠玦、聂秀二人留在了县衙后院，用罢了晚膳，便心照不宣的各自回房柔情蜜意去了。


    陆归舟的厢房之中，靠窗的软榻之上，橠白与陆归舟双双坐在那软榻之上，依偎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