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雁书迟(终)

作品:《九天玄卷

    乔相宜突然有点不适应,他看了一眼曲晏清,见对方没给反应,才赶紧道:“司徒姐姐快请起,司徒兄从前照顾我许多,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都是分内之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知为何,见到司徒音客气的一面,乔相宜总觉得有些诡异,他觉得如果是司徒馨和司徒宁给出方才那段话还能理解,但这话从司徒音这种谨慎的人嘴里说起来,怎么听怎么怪。来之前他有想过,周正持家、且又不好说话的司徒音可能对他的处理结果不满意。


    毕竟,一年前他刚来司徒府时,这位就给了他个见面礼。


    不过,既然人已经带到了,那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总之,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乔相宜也没有要留下吃便饭的意思。他心想:既然曲晏清的“不在场证明”他并不满意,那还是赶紧再去造点乱子,或者打道回府,给飞星剑派回信的好。


    这时,司徒音似乎看出乔相宜不愿多留的意思,便直言道:“不知乔公子,可否单独借一步说话。”


    司徒音拐了几道弯,再向上走时,乔相宜感觉已经出了密道,但奇怪的是,这里既不是司徒善的房间,也不像是司徒音的闺房。


    这是一间宽敞的有些冷清的房间,屋内只有四根檐柱和一座神龛,烛台上隐隐掉落着碎屑,两边的窗棂爬满了藤蔓,遮掩了院外的月光。


    司徒音恭恭敬敬地,对着那看不清容貌的神像,上了一炷香。


    她的动作缄默且虔诚,使得乔相宜也有些不敢打扰。不知为何,他觉得这里的场景……很像多年以前的风和观。


    司徒音起身后道:“审狱司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边的记录都是非常靠谱的,你们想要证词也行,不想要也罢,反正,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我都可以随时安排。”


    “至于阿善,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们是在一处修行的,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却没想到,乔公子你也……”司徒音用才意识到屋子里有活物一般的眼神,看了乔相宜一眼,“罢了,人人都有为难的地方。”


    乔相宜假装没听出司徒音话中的敏锐,他随口道:“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


    司徒音:“还行,就是思虑成疾,退休了也每天盯着朝堂上那点事,说实话,我都想举家搬迁离开元京,但这片地……说实话他舍不掉的。不过你放心,他这次发病主要是因为我们家姊妹……哼,一个二个都跟老爷子一个犟脾气。”


    乔相宜想起司徒馨的样貌,那位二小姐即使面容憔悴也依旧掩饰不了眉眼的伶俐张扬。当然,从司徒馨选了个异族夫婿这件事,也能看出这位平日的作风。


    光是从外貌上观察,司徒善的眉眼也的确长得最像他的二姐。


    司徒音:“昆仑壁既然已经回来了,她日后不管怎么打算也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跟老爷子冲了,这一点,才是我今日想谢谢你的原因……到了我这个年纪,除了家人的健康外,别的再无所求。若是阿善问起,你就说此次风波暂平,家中一切安好。”


    “我听说,这次检举司徒家的,是王家的人?”乔相宜道,“哦姐姐,你别多想,你知道的,我和司徒兄是在贺州城认识的,也算是和那位知州大人打过照面,因此有点好奇罢了。”


    不止是好奇,他还想打听打听,这事跟泾西路的“其他势力”,是否有点关系。


    提到王郁沣,司徒音的神情突然有些复杂,“说来惭愧,司徒家曾和王家有过婚约,虽然……两次都告吹了。所以在写那封家书前,我曾想过要不要跟阿善隐瞒,但元京的政变闹得太大了,仙门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而且我答应过阿善要将他……当成一个成年人对待。”


    “我想,阿善的第一反应,应该觉得这是王家的‘报复’。但,如果是乔公子想问的话,我只能说,真实的情况,可能比阿善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以我目前的收到的情报来看,我怀疑那位王大人并不是单纯出于家族立场检举了司徒家,更像是为了保全自己……泼了元京城所有走线商人的脏水。但司徒家曾经树大招风,所以被有心人拿来做了文章。”


    司徒音停顿了一下:“我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


    “好,我明白了,谢谢司徒姐姐。”乔相宜道,“对了,我能多问一句,您……方才叩的这座神像,是哪位神明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彼时元京会武的灵轩内,司徒府的位置连接的是苍龙阵法的重要阵眼。司徒音特地带他来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苍龙”的神像吗?


    “这一点,我想乔公子你误会了。”闻言,司徒音冰冷的神情忽然有了一丝诧异的松动,“恕我冒昧问一句,乔公子可曾在仙门内见过完整的、某位四方之神的神像?”


    乔相宜愣住了。是啊,元京会武时,灵轩内发生的一切导致他默认元京是苍龙管辖的地盘,可现在仔细想想,不仅白露谷内没有对应神明的神像,连幻海盟内也没有,据曲晏清所说,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神秘的培养皿。


    原来,曲晏清所说的“指引”断绝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在拜任何具体的神明,我只是在拜一位逝去的……但还存在我心中的神罢了。”司徒音看着那座面目全非的神像道,“乔公子,如你所见,司徒府可能是占据了什么重要的‘泉眼’位置,但那不代表,曾经那里的神像就是四方之神的‘苍龙’。如果你从远方来,那就应该知道,诸天神明早已陨落,无数仙门早已作古,四方之神,只是现在的人们唯一能够记住的名字罢了。”


    四方之神的神像是人为塑造的,那么就有中途重塑修改面目的可能性,幻海盟的苍龙阵法一开始,就追溯的只是他们想象中的苍龙。


    乔相宜:“这么说来……司徒家……”


    司徒音:“不瞒你说,司徒家,曾经也是有仙缘的人,只不过仙缘如今确实断了,至于我为何还在祈祷,只是以前的习惯的还没有戒掉而已。就像人们拜四方之神,也只是下意识而已。不过,即使我是个凡人,也能看出乔公子,你是个有仙缘的人,外头那位曲公子也是。”


    乔相宜:“……你怎么知道他姓曲的?


    乔相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司徒音能一眼看出曲晏清是白露谷的重要人物,他曾把这归结为司徒音的敏锐,但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像。


    司徒音:“青州曲氏,在十几年前,我还未曾接管司徒府事务的时候,就已经很出名了。曲氏曾因得到仙缘,由商贾转为书香门第,送了家族中好几个人步入仕途,这本该是个家族平步青云的故事。但曲氏后来却被困在了青州,所有进入元京政坛的人后来也都出事落了马……只有一人,拒绝了那年殿试的榜眼头衔,孤身入了仙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好入的是白露谷。”


    闻言,乔相宜第一反应是:元京名流果然是个圈。人怕出名猪怕壮……曲晏清今年到底多大了?


    不对吧,就算曲氏曾经在元京短暂地出过名,司徒音也不该一眼认出来吧。


    司徒音似乎看出了乔相宜的疑虑:“元京的传统是……每年状元及第,赴琼林宴,游街三日。那年上元节,那位榜眼郎的表现……很难令人忘怀,所以就记到了现在。”


    乔相宜心想:曲晏清那副死鱼眼去戴花游街……他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的确很难令人忘怀。


    “咳,扯远了。”司徒音好似叹了口气,“而且,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据我所知,所有曾经沾了仙缘的家族,包括曲氏,都或多或少的,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乔相宜很快意识到了关键问题:“所以,司徒家才没有让司徒兄……?”


    司徒善在被他引去鬼市前,似乎不知道任何关于仙门的常识,要知道,那时候很多跟他同龄的落榜公子哥都已经成为“外门弟子”了。


    乔相宜:“等等,这样想来,我好像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没有的事。”司徒音摇头道,“在去仙门前我问过阿善,那的确是他自己的意志,乔公子不必自责。当时司徒家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他留在元京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况且,连乔公子和曲公子这样的人,都不得不直面自己的仙缘,其他人又怎么能躲得掉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各位上柱香罢了。”


    “四方之神在上,请受小女一拜——”说完,她果真虔诚地跪拜道,“愿,凡有所相,皆是祝福。”


    如乔相宜所愿,司徒音没有来送他,只悄悄地在司徒府留了个后门让他们自便。


    翻墙跑路时,为了迷惑那几个审狱司守夜的视线,乔相宜特地在司徒府留了几团“鬼火”,吓得那几名倒霉蛋真闯进屋中……跟那道士求了几张符。


    这回,曲晏清倒没有数落乔相宜“多此一举”,反倒是乔相宜急急忙忙,催促曲晏清赶紧行动。


    曲晏清倒是不紧不慢,斜了他一眼:“急什么?”


    乔相宜:“你不是不要这个‘证明’吗?那不得赶紧回去再搞份别的。”


    曲晏清意味深长道:“放心,幻海盟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蠢,你架势闹得这么大……他们只会以为是飞星。”


    “……”


    乔相宜这才追悔莫及,原来蠢的人是自己——曲晏清根本不是为了“不在场证明”,而是为了“借刀杀人”,才跟他来元京凑了这回热闹。


    而他自己……就是那把愚蠢的“刀”。


    “很公平,哪儿来的人情回哪去。”曲晏清摆手,“放心,你那位朋友那么厉害,都能搞来飞星的通行证,这点小事,他应该自己搞得定。”


    乔相宜想起司徒音口中那段轶事——“青州曲氏”曾有一位入了仙门的榜眼郎,只闷声道:“师兄,真想不到……你还是个头脑派。”


    “只不过比你多吃了几年盐而已,算不上个头脑派。”曲晏清充耳不闻,定睛道,“我可是个……标准的武斗派。”


    到达夕朗山后,曲晏清叫住了一路上有些意兴阑珊的乔相宜。


    “好了,武斗派要回去跟那几个死老头对线了,临走之前,我交代你几件事情,你听好了——”


    乔相宜打了个哈欠:“抱歉,师兄我有点困了,听不太清。”


    曲晏清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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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顾自道:“元京城内的政变,说实话有点超出我的预料。我没想到上位的是个稳健派,而且这个稳健派……似乎还想撮合四大仙门。”


    乔相宜的哈欠立刻散了:“什么意思?”


    曲晏清:“四大仙门需要各自出人,去擦幻海盟的屁股。”


    乔相宜:“……说人话。”


    曲晏清:“江南路的真州,有几处泉眼发生了异动,幻海盟饲养的灵兽逃窜危及周边村镇,据说现场还发现了朔风门的行踪。迫于圣恩,他们现在失去了独自处理的权限,所以在跟我要人——我推荐了你去,过程中,需要你帮我验证几件事情。据说这次飞星也有名额,不知道有没有你的熟人。”


    “不管有没有……”乔相宜笑笑,“师兄,我得先去一趟驿站给人回信吧。”


    “驿站就不用去了。”曲晏清道。他心想:那儿可有一堆人在等我呢。


    “你是不是忘了,白露谷是靠什么发家的?”曲晏清扔给乔相宜两样东西,“作为奖励,这次你可以不走驿站。用这个连上你的纸人,可比飞星那个只能传信的累赘好用多了。”


    乔相宜接过来一看,是两只“机关鸟”。好像……比飞星剑派送来的那只的体型要更为轻便,模样也更“丑”些。


    曲晏清补充道:“另外,你只需要知道,这两天你从来没见过我就行。”


    他心想:毕竟,我也想知道一点关于“飞星”的情报。


    当夜,杏花洲的上空就闯入了一名“不速之鸟”。幸得守夜的路千河眼尖,将那只找不着驿站门的“机关鸟”拦截了下来。


    奇怪的是,路千河翻找了半天,也没从那“机关鸟”身上找到取信的开口,只在羽翼侧边摸到了一个缺口……缺口处藏了一枚小小的纸人。


    那“纸人”似是感到有活物触摸,扑腾了两下,从缺口处钻了出来,随即发出了声音:“……到站了?”


    路千河:“……”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与此同时,正在假装自己关禁闭的乔相宜望着藏书阁的天窗,把弄着另一只“机关鸟”的羽翼,喃喃道:“真是奇了,到站了怎么没人说话?难道是这鸟做工太丑,被人半路打劫了?”


    这时,他手中“机关鸟”羽翼的缺口处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没有打劫……是我提前拦下了。”


    “……”


    一时间,乔相宜的舌头不知道被什么叼走了。突然,他从半躺的姿势径直坐了起来,语气闪烁道:“那个,真是好久不……”


    “见”字被他生生吞了回去——是啊,眼下这么个情况,好像算不上见面。


    “对了,那件事我可能办砸了。”乔相宜囫囵地交代了自己的任务进度。当然,仓促略过了“借刀杀人”那一段,“司徒姐姐虽说一切都好,但司徒兄那边……”


    “没有。”路千河打断道,“你没有办砸,这边……也一切都好。你放心,司徒已经睡下了。”


    乔相宜这样说,说明他已经从司徒府回来了。


    关于元京城今日发生的事情,路千河已经从项真那里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由于牵扯到了朔风门,幻海盟怀疑是飞星在其中搞鬼,毕竟去年的围剿朔风门行动就是飞星主动提起,最后还坑了他们一把大的。但迫于明面上需要联合飞星,他们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项真当时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等路千河亲口承认什么,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罢了,全是给我惹事的。要惹事,你们干脆去惹一波大的……真州这次,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项真最后这样说,“记住,千万别给我丢人。”


    “哈……那就好,我还担心给你惹了麻烦。”乔相宜踌躇道。


    “没有。”路千河的声音穿越重山,缥缈地有些不真切,“就算是有……”


    随即,乔相宜用轻笑打断了这句话:“真州。幻海盟在真州的产业出了问题,但他们不知抽了什么风,要其他仙门帮忙来堵这个窟窿。白露谷派了我去——那么,我能在那见到你吗?”


    一扯到正事,乔相宜又恢复了生龙活虎,仿佛刚刚结巴的人不是他一样。


    “当然。”半晌,路千河才回道,“不只是我,他们俩也会去。”


    乔相宜立刻道:“那太好了,想见的人一次全见齐了,省得来回折腾了。哦对了,到时候你记得用这个联系我,千万别忘了。”


    路千河似乎顿了一下:“嗯,我会记得。”


    “那个……”见路千河答应的如此干脆,乔相宜又有点结巴了。他方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对面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这只“机关鸟”来得太过突然,致使常用代笔的糊弄学大师路千河站在阁楼上,眼见着西泠湖水面的褶皱再也熨不平,却还是忍住了心中的万千句疑问,将一片羽毛落在了湖心。


    他想:也许下次见面时,那些困扰他的幽思就能解开了。


    为此,他难得主动出声打断了乔相宜胡言乱语前的蓄力:“好,到时候见。”


    “……”对面亦松了口气,“嗯,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