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诱导

作品:《你树木的荫翳纯属偶然

    “梁栋,”皮一夏含糊说了句,“你不是认识了吗?华森文娱前市场部总监,我朋友。”


    看来还不是男朋友。


    贺章忽然感觉憋闷的情绪缓解了不少,手下的力道也随之变得轻柔,像他接下来的语气,带着一□□导意味。


    “你喜欢他?”


    皮一夏猛地抬头,脸红着,有点结巴地说:“干嘛、这样问。”


    在一个疑似有点心动的男人面前,要怎么回答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


    贺章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看她,神色漫不经心,一边揉她手腕,一边说:“他来找你,被你前前男友看到,两人打了一架,答案很明显。”


    “不是的!”她像急于证明自己的心似的,声调也提高了,“我跟孙向前早没关系了,他就是瞎胡闹。梁栋……今天来找我吃饭,确实有事要聊。”


    她忽然忍不住,想再多说一点。


    “我跟梁栋,是很好的朋友,可以说是知己。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挺像的,他喜欢我,我知道,但这些年,一直没有迈出那一步。”


    她看着贺章。


    像蜗牛探出柔软的触角,看对面的人接不接招。


    可他没有抬头,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哦?都哪方面像?”


    “做事的风格,待人接物的习惯,喜欢的菜,爱看的电影……这些。”她有点失落,语气也低了下来。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迈出那一步?”贺章继续追问。


    “说不清。”她借机梳理自己的思绪,慢慢说着,“起先是,我不愿意和同事谈恋爱,后来,距离远了也没觉得怎么样,如果他找我出来吃饭,我又是开心的。但是,总感觉不知道哪里差点东西……而且,我这个人不怎么样,也不太想坑好朋友。万一最后结果不好,还失去一个朋友。”


    贺章忽然嗤笑一声,揉她手腕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皮一夏一怔,抬头与他对视:“你笑什么?”


    “我笑你,当局者迷。”


    “什么意思?”


    “太过相像的人,注定只能做朋友,没办法做恋人。你不必尝试,否则一定会失去这个朋友。”


    他说得斩钉截铁,配上那双笃定的,漆黑的眼瞳,充满了信服力。


    皮一夏迟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有经验?”


    贺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继续说:“你们有那么多共同爱好,连做事风格也一样,你以为这是好事?不!等你们成为男女朋友,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自然没问题,一旦遇到风浪,你们相同的弱点就会经不住考验。但人是不会怪自己的,于是只能相互指责,到那时候,你就不会说你们很相似了,只会觉得你看走了眼,他也会觉得自己看走了眼。相反,如果你们继续做朋友,对彼此没有责任,反而会在遇到挫折时,彼此扶持,只记念对方的恩情。”


    “是这样吗?”皮一夏神色茫然。


    虽然是问句,但其实她内心深处的天平已经偏向于认同。


    贺章语气笃定,但毫不刻意地说:“你尽可试试。如果你觉得,和他改变关系的诱惑,已经大过了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皮一夏陷入了沉思。


    贺章一动也不动,目光紧紧凝着她。


    那只细细的手腕还躺在他手心,柔若无骨,轻若无物。褐色的药水已经渗进皮肉里,刺鼻的药味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他清醒,也让他沉沦。


    即便是坐在谈判桌上,也没有像此时一般心潮澎湃过。


    忽然传来的狗叫声,蓦地唤回了皮一夏的神志。


    她看向脚边的Oliver,眼里涌上笑意:“Oliver,你刚刚在哪躲着呢?怎么现在才出现?”


    她伸出两手去抱狗,忽然记起右手腕上有药,于是又换成了单手缓缓去撸。


    Oliver吐着粉红的小舌头朝她哈气,前爪扒上了她膝头。


    贺章盯着一人一狗看了会儿,突然起身,往庭院里走去。


    皮一夏愣眼瞧着他的背影,想问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家了,犹疑的功夫,他已经走出去了。


    她只好继续坐在沙发上等。


    顺便想想刚才的话。


    贺章说得很笃定,好像真的有过相似经历似的,难道他之前说的,那个偶尔记起的人,就是他的好朋友,后来成为恋人,又不欢而散了吗?


    有可能。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样一个人,忘不掉呢?


    一定是个很优雅,很漂亮,很有才华,性格也很好的女孩吧。


    那一点点酸涩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这下她基本可以肯定,对贺章是心动了。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皮一夏愁绪满怀地枯坐了十多分钟,才等回贺章。


    “我得回家了。”她站起身说。


    贺章丢给她一串钥匙,她下意识接住,疑惑道:“这是什么?”


    “花园里那栋二层建筑,你今晚睡那里。这是卧室的钥匙,你拿着,不用担心我会半夜闯进去。”


    “……不用了吧。”


    她有家不回,干嘛要住在这里啊,好奇怪!


    贺章盯着她,语气冷冷的:“我没空送你,让你一个人大半夜出门,万一出了事,我脱不清干系。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住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她打车到家二十多分钟,现在快十二点了,路上又不堵车,也许二十分钟都用不到,能有什么危险呢?


    贺章似乎不耐烦,眉心皱了起来:“让你住就住!桂叔偶尔也会在这住一宿,那个房子里的床上用品都是新的。”


    “……哦。”


    她怎么这么轻易被他拿捏呢?但凡有机会,让她变成他的老板,她一定会狠狠地虐他一顿!


    “在骂我?”贺章盯着她问。


    皮一夏心里一惊,这人的眼睛是X光吗?


    “没有,怎么会!”她有点赌气地说了句。


    贺章偏过脸,嘴角微微上翘:“没有就赶紧去睡觉。那里的洗漱用品也可以随意用。”


    皮一夏不再多言,起身往庭院里走,Oliver颠颠跟在她身侧,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见。”


    起身走了两步,Oliver还跟着。


    她有点无奈,转头看向贺章,他的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闲闲地立在门口,煌煌的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人仿佛是长在高山之巅,一团锦绣祥云里的松柏,孤冷、挺拔。


    “Oliver,回来。”连声音也好听。


    怎么办呢?


    皮一夏低了低头,转身往花园走去。


    第二天早上,皮一夏在木屋二层的卧室里醒来,已经八点四十了。


    她伸了个懒腰,蛄蛹在被子里,一点也不想起来。


    这张床太舒服了,比她家里那张双人床大一半不说,床垫的软硬也刚刚好,既不会太软,让人睡醒后腰酸背痛,也不会太硬,让人睡醒后腰酸背痛。


    在接触到富豪家的床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可以有床垫睡起来这么舒服……山猪难得吃了回细糠,她自然不想撒嘴。


    眼睛在屋子里来回扫了扫,第无数次惊叹有钱人的生活,是真讲究。


    这间二层小楼是木质结构,她原本以为,内部可能就像民宿一样,有基本的家具,顶多高端点,没想到,这里的装修格调丝毫不输别墅主屋。


    但不是同一种风格的奢华。


    别墅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优雅唯美之间稍显冷硬,有点像它的主人,而这栋木屋,是奶油白原木简约风,置身其中让人心情明朗,仿佛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皮一夏不自觉笑了笑,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刷牙洗脸,开启她作为花匠的一天。


    收拾完走出房门,冷不防看见了花园里的人。


    贺章穿着米白色休闲家居服,一手插兜,另一手抓着水管喷头,正在浇灌草坪。


    “Ethan——”她扬声喊他,脸上带着晨光似的笑。


    贺章转头,视线穿过草坪,看向二楼回廊上的女孩,她正摇摇地招手。


    他竟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朝上举着,小幅度地摆了摆,转瞬又放下,不自在抵到了唇边。


    “你怎么把我的活儿干了?”皮一夏问。


    贺章抿了抿唇,也扬声朝她:“看见了还不下来!”


    她笑得更大了,露出雪白的贝齿:“好的,我这就下来。”


    说完转身抬脚,一阵风似的跑到回廊转角,顺着木质楼梯,哒哒哒快步跑了下来。


    一直跑到他身边才停下脚,喘着气,一张素净的面庞未施粉黛,脸颊红扑扑,唇是淡粉色,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差点没忍住去抹她额角的细汗,手抬到半路,急转弯握住了水管。


    “我不能让老板帮我做事呀。”


    她笑眯眯说着,就要接掌水管。手腕上还有淡淡的,褐色的药水痕迹。


    贺章却关掉水龙头,把水管丢到了地上:“我都浇完了,你才说这话?”声色淡漠,语气里却没有责怪之意。


    皮一夏撇了撇嘴:“那我也没让您帮忙呀。而且,现在才刚刚九点,我不算上班迟到吧?”


    意思是,谁让您来抢我的活了。


    贺章挑了挑眉,睨着她:“你这意思,是我的错?”


    “……不敢。”她鼓了鼓腮帮子,语气硬硬地丢下两个字。


    贺章忍不住想笑,偏头躲开了她的视线:“过来吃饭。”


    “啊?”


    她才刚起床,就有早饭吃啊?


    “啊什么啊?还想让我饿着肚子等你多久?”


    “……我也没让您饿肚子呀。”


    您自己吃自己的饭就得了呗。真是的。


    皮一夏跟在他身边,稍稍错后一步,穿过花园,往别墅方向去。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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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气爽,日光明媚,皮一夏心情大好,暂且将昨天的糟心事抛到了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贺章说话。


    “Ethan,您还是穿这样的居家常服比较好,不那么吓人。”


    米白色开衫和长裤,衬得他整个人都明快了许多,不像穿正装时……


    “你是说,我穿其他衣服很吓人?”贺章眼风扫过来。


    皮一夏耸了耸肩,笑着改口:“不是吓人。是另一种风格,比较……威武霸气。”


    不近人情。


    “别在心里骂我。”他紧跟着说了一句。


    惊得她双眼圆瞪,紧紧咬住了下唇,憋着笑意。


    贺章低低哼了一声,视线从她头顶扫到脚,语焉不详地回了句:“你的风格,也很……别具一格。”


    还是宽大的工装背带裤,搭配米黄色线衫。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背带裤,这次又是军绿色的,穿上更像一个花匠了。


    皮一夏白了他一眼,傲娇地扬起下巴:“你也别在心里骂我。”


    两人对望一眼,都笑而不语。


    早饭还是在厨房岛吃的。


    皮一夏想去外面的宴客厅里,对着庭院里赏心悦目的风光吃,但贺章不同意,说是外面冷。


    于是两人只好并肩挤在一起。


    这岛台还挺长的,放了四张高脚椅,他们坐了其中两个,中间没有隔着。


    吃了一会儿,皮一夏就忍不住说:“你往那边去点儿。”


    不然她晃来晃去,老是蹭到他肩膀,或者后脚跟踢到他小腿骨,然后心慌慌地道歉,换来他一张冷脸,和一句冷声冷气的:“好好吃饭。”


    所以这么多凳子,干嘛不坐远点。


    贺章淡淡瞥她:“我就坐这,你有意见?”


    “……哼。”不敢。


    但她可以换一张椅子。


    皮一夏端着餐盘,绕过他背后,往里边去,坐到了第四张椅子上,和他中间隔着一个位置。


    贺章面色不虞,瞧了她几眼,很快就放下筷子,上楼去了。


    皮一夏默默吃完了早餐,去洗碗,贺章的盘子和碗都整洁,用过的餐具虽不说像干净的,但也只留了一点酱汁痕迹。


    不像她,剩了一口鸡蛋,两口奶油小馒头,还剩了一点白粥。


    ……哎,好像又心动了一点。


    九点半上工,皮一夏先检查一遍花。


    有一株文心兰叶尖上出现了淡黄色小斑点,桂叔说过,这种叫炭疽病,需要保持叶片干燥,浇水时不能冲着花心,还得喷点药剂。


    皮一夏取出治疗炭疽病的药剂,一个白色的小喷壶,对着叶片喷了几下,接下来一周观察情况就可以了。


    将每一株花都仔细检查过后,太阳已经升到东南角了。


    可以小小地摸会儿鱼吧?她摸出来手机,先回了两个紧急的工作消息,接着打开相机,对准了花坛角落里的一株风雨兰。


    这花一般在春夏的雨后开,现在都已经秋天了,居然还有花苞,而且眼看着就要开似的。


    说不定能捕捉到风雨兰开花的瞬间,她蹲在花坛一角,一边拍花,一边念念有词。


    “开吧。我还没见过风雨兰开花呢。”


    冷不防左侧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那手冲着花苞轻轻弹了一下。


    粉色的花瓣瞬间四散打开……竟然被弹开了花!


    皮一夏震惊地控诉:“你好暴力!”但是好好看。


    贺章盯着她,语气淡淡的:“早晚要开花,我只是帮它一把。”说完就直起腰,拎着笔记本电脑,闲庭信步朝二层小屋去了。


    皮一夏冲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开始清理花园里的枯叶,秋天来了,落叶变多,这项工作还挺耗时的。


    偶尔抬头,朝小木屋的二楼看一眼,贺章坐在回廊的躺椅上,对着电脑办公,偶尔站起身打个电话,扶着额头,脸色似乎沉着。


    老板没有休息日,虽然钱多,但也……挺好的。


    谁要同情资本家啊!


    皮一夏干累了,摊在榕树底下的躺椅上休息。


    有一点微风,吹在脸上柔柔的,让人萌生困意,她闭上眼躺了会儿。


    贺章什么时候会发现花园里少了一个人呢?什么时候会来教训摸鱼的员工呢?


    正想着,就听见了他略带揶揄的声音:“挺惬意的?”


    皮一夏缓缓睁开眼,心里有点算不上得逞,但确实可称为雀跃的感觉。


    她直挺挺躺着没动:“我已经干了一大半活儿,现在是劳逸结合时间。”


    她现在不那么怕他了,甚至偶尔,忍不住想招惹出他一点脾气。


    谁知他皱眉朝她伸出了手:“别动,虫子。”


    淡淡的一声,却如同惊雷,吓得她瞬间弹坐起来,而贺章恰好弯下腰,猝不及防的慌乱里,她淡粉色的唇,直直怼到了他坚硬的下巴上。


    皮一夏瞬间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