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微信

作品:《你树木的荫翳纯属偶然

    他手里拎着一个葱绿色的手提袋,朝她递过来:“拿着。”


    皮一夏诧异地盯着那袋子,上面印着Estilo的logo。难道是……接过来朝里面看了眼,果然!是她上周去参加婚礼时穿的连衣裙。


    前几天她还想起过这件裙子,意识到落在了贺章的车上,就没想着再要回来,毕竟自己已经置换了一套新衣服。没想到,他没把这衣服扔了,竟然还留着……而且,叠的整整齐齐,看上去还是干净的!


    皮一夏满怀感激地望着他,像扒着他腿的雪团子一样,贺章忽然转开了眼。


    “去洗手间涮干净自己!”


    “好的!”她响亮作答,然后朝他鞠了个躬,“我出来再向您谢罪!”然后拎着袋子跑了。


    贺章垂眼看向脚边,低低哼笑一声,捞起Oliver揉了一把。


    “怎么,你也想挨浇?”


    Oliver被他蹭得皮毛湿漉漉,不满地挣扎下地,逃到门边回望。贺章抿了抿唇,转身往楼上走。


    一个小时后,皮一夏从一楼的卫生间出来,已经换好了黑色长裙,粉色绉纱披肩随意系在肩上,换下来的湿衣服装在Estilo袋子里。


    她的内衣也湿了,在卫生间简单洗了洗,吹风机开足马力,吹了个半干,穿在身上还是有点凉,但是没办法,只能先将就了。


    客厅没人,她走出门,贺章又在宴客厅里摆饭。他也换了干净衣服,咖色阔腿裤和黑色T恤,头发半干。


    皮一夏走过去,看着桌上的菜,问:“贺先生,这是的工作餐吗?”


    贺章抬眼,“嗯”了一声。


    他忙起工作来忘了时间,想起花园里还有个人时,已经下午两点半了,过去叫她吃饭,结果不仅撞见人在摸鱼,还浇了他一身水!


    若照他一贯的风格,这样的员工不必再留了,可看到她哪个湿哒哒惨兮兮的模样,莫名地,心里有点不忍。直到此时,仍没想好怎么处置她。


    贺章坐到桌边,又瞥了她一眼,语声平平道:“坐下吃饭。”


    “好的。”


    又是两个盘子,里面盛的东西是一样的:煎牛排、午餐肉、凉拌沙拉、一碗米饭,还有几颗小番茄,还挺丰盛。


    皮一夏现在感觉,贺总真是个好老板。为了这条裙子和这顿饭,她也必须诚心道歉。


    “对不起啊贺先生,我浇草坪的时候,给朋友发了个微信,被您吓了一跳,不小心闯了祸,请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我以后,一定不在工作时间摸鱼了。”


    贺章没在她眼中看见任何伪装的讨好,不由挑了下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皮一夏打量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心里放松了,见他拿起刀叉,忙也跟着动筷。她现在饿得要死,干体力活真不是盖的。


    贺章一依然吃得很安静,切牛排时划动盘子的声音也极轻微,动作不紧不慢,甚至透着几分优雅。


    皮一夏莫名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手托着腮,不自觉盯着贺章的手发呆。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冷白皮里透着健康的血色,手指修长而匀称,掌骨从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地透出来,朝手腕间聚拢,随着他抓握餐具的动作时起时伏,像油纸伞下的支撑伞面的竹骨,笔直而有力。


    “看什么?”贺章突然问。


    这一次她没有被吓到,抬眼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以为贺章是个冷酷无情小心眼的人,即便他实际上没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也总觉得有大祸在后面等着,所以特别容易受惊。突然听见他说话会受惊,被他看一眼会紧张,她都感觉自己有点变态了,明明她平时不是卑微讨好、能够轻易被拿捏的人。


    可是今天接触下来,皮一夏敏锐地察觉到,贺章和她想象当中不一样,他可能没那么可怕。


    当然,只是可能。但仍不妨碍她敢于真心地夸赞一句:“您吃饭的姿态很好看。”


    不像她,小动作很多,咬筷子、刷着手机哈哈哈、扒拉着饭碗戳戳点点,苏苏以前念叨她,吃饭时一个人也能演一场剧,很热闹。只不过今天在老板面前,刻意收敛了一些。


    贺章听见她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送了个淡淡的眼风过去。


    “这会儿不怕我了?”


    皮一夏觑着他神色,诚实地说:“没那么怕了。”


    “是觉得债很快就能还清,所以不怕了?”


    “NoNoNo!”她摇了摇头,“是觉得,您现在像个人了。”


    贺章蓦地皱起眉头:“你别太放肆。”


    皮一夏忙狗腿地笑笑:“说错了,就是觉得,您也是有人情味儿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贺章没有说话,叉起一块牛排放嘴里,眼睫覆盖的深瞳里掠过一丝笑。


    午后的阳光照进厅里,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饭好吃,人也没那么难相处,皮一夏心情很好,于是不自觉地暴露本性。


    左手拿刀,右手执筷,餐桌下面的脚交叠在一起,小幅度地晃,一不小心踢到了对面的人,稍惊,脱口“啊”了一声:“sorry……”


    贺章眉峰略压,低斥了句:“好好吃饭。”


    “好的。”她默默收回了伸到对面的脚,忽然想起件事,“贺先生,我没看见您家有保姆,这饭是您自己做的吗?还有我早上就想问了,这么大一栋别墅,平时不需要人打理吗?除了桂叔,我没看见其他人。”


    贺章说:“以前在国外,这房子不常住,没有保姆,暂时是我自己做。家政人员会固定时间上门清洁维护和补充食材,不住家里。”


    皮一夏抿唇笑笑:“我还以为有钱人家都是保姆管家司机一大堆,全天24小时伺候呢。”


    “不习惯。”


    “哦。那我以后的工作餐,都由您来做嘛?”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是给他打工的,有点倒反天罡,怪惊悚的,“桂叔平时也吃您做的饭吗?”


    如果是的话,她就不用有心理负担了。


    贺章神色一滞,淡声道:“桂叔回家吃饭。”


    “啊。”这样。


    贺章抬眼瞥她:“怎么?嫌工作餐不好吃?”


    “没有!怎么会?”她连忙摆手,“就是劳您大驾,挺不好意思的。”


    “顺手而已。”


    “要不这样吧。”皮一夏搁下筷子,商量着说,“以后我的早、晚餐自行解决,午餐……您做的时候,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叫我,行吗?”


    贺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皮一夏莫名感觉他的气场冷了下来。她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嫌她话太多?或是不想让她干涉做饭的事?嘶……果然还是有点霸总个性,喜怒无常的。


    两人低着头各吃各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皮一夏在沉闷的用餐氛围里率先绷不住了,她搁下筷子,斟酌着说:“贺先生,我们之间,目前算是讲和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贺章不解地看她。


    “嗯……我想确认自己以后的处境,还需不需要对您抱有亏欠感?”


    巴塞罗那的事,无论如何,在今天一定得有个明确的结尾,千万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她自以为讲和了,结果突然又被抓过来道歉。悬着心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而且,贺章成了她在公司里遥远的上级,为她以后的工作处境考虑,也必须好好解决这件事。


    皮一夏神色认真,贺章不由也放下了餐具。


    自巴塞罗那相逢以来,他们一直处在不正常的状况里。


    他在她眼中看见过无辜、好奇、魅惑、茫然、惊惧、生气,唯独没有看见过平和。栗色的瞳仁水润又通透,褪去了虚张声势的伪装和讨好,仿佛这才是她真实的底色。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在某些时刻却会迷离失焦,仿佛星星碎在了眼眶里……贺章盯着看了会儿,喉间忽然有几分紧绷,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需要。”


    “那就好。”


    她粉唇微勾,眉心舒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波明亮却不灼人。他忽然感觉心脏处被什么挠了一下,像一尾小鱼,在池塘里快速游弋而过,撩起轻微的波澜。


    贺章抓下Oliver在他胸前作乱的肉爪,把它放下地。


    皮一夏彻底放了心,考虑到以后在他家花园里工作,还会经常见到,为保证和平相处,又说:“贺先生,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会看人脸色,偶尔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但肯定没有恶意,如果哪里冒犯了您,让您对我有不满,请一定直言不讳。”


    她说着自我贬损的话,语气却很轻快,因为这桩源自巴塞罗那的韵事,总算有了圆满的大结局。


    贺章意识到她在划清界限,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爽,虎口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您看……就像现在,我就不知道您在想什么。”皮一夏小声嘟囔了句。


    她眼珠乱转,似乎又开始紧张了,贺章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以后周六的午餐我做,你负责洗碗。”


    “啊……”皮一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反应过来又“哦”了一声,心想贺章果然不喜欢她干涉做饭的事,“也行。”


    “早餐和晚餐,也在这里吃。”


    “啊?”


    这是为啥?他不嫌做两个人的饭麻烦吗?皮一夏眨了眨眼,不解地看他。


    “需要你洗碗。”贺章淡声说。


    “……”


    原来是想找个免费的洗碗工人。可是贺老板这么大一栋别墅,难道都没有装一台洗碗机吗?


    皮一夏默默腹诽时,手机忽然震动,偏头瞥了眼,是个备忘录,名字:最后一次提醒,给小辰的生日礼物买了吗?”


    完了……她彻底把这件事拖忘了!


    皮一夏关掉震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下午,能不能早走一会儿?但肯定会把活儿全部干完再走。”


    “怎么?”贺章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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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弟明天生日,还没给他买礼物。”


    “你还有弟弟?


    “有啊,比我小五岁,现在读大四。清华哦!”


    皮一夏眉眼飞扬,语气别提多骄傲了。


    这种骄傲并非仅仅源于名校崇拜。一个家境优渥的好孩子,努力学习,考上了清华大学,这很优秀,应该骄傲。然而他们皮家的孩子,考到了清华大学,那是另外一种主题为励志的故事线。


    在浙江台州那个三十八线的镇子里,人人都知道,皮家的亲爹滥赌不成器,亲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孩子是放养长大的,在这种条件下考上了清华大学,难道不更值得骄傲吗?但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贺章问:“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不错。”


    皮一夏尾巴翘得更高了:“是吧。我弟比我有出息!”


    “你……尚可。”贺章克制地称赞了一句。


    “嘁,只是尚可吗?”


    贺章睨着她说:“不要得寸进尺。”


    “……哦。”


    他是尊贵的贺总,不能随便开玩笑。皮一夏抿了抿唇,转回正题上:“所以我能提前走吗?”


    “可以。”


    “好的!感谢贺总。”正好饭吃完了,她端起盘子就往外走,“我去洗碗!”


    收拾好餐具,皮一夏回到花园里,接着灌溉草坪,清理枯枝落叶,然后给木屋四周撒上驱蚊虫的药粉,最后把花锄、花剪和水管归置在花房里,时间正好五点半。这会儿赶去商场,还能好好挑一挑礼物。


    她面朝小木屋二楼,扬声:“贺先生,我走了。”


    贺章在她干活时也过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露天回廊的躺椅上,抱着电脑办公。


    皮一夏打完招呼就要走,却被贺章叫住了。


    “等等。”


    他放下电脑,起身沿着楼梯下来,走到她身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这个拿着,下次直接进园区。”


    是一张通行证。


    “好的。”她接过来,点头告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身说,“贺先生,方不方便,加您一个微信啊?”


    皮一夏不是第一个向他要微信的女生,却是最正经的一个,神色和语气就像在巴塞罗那的那个傍晚,十分客气和坦然,当时他没意识到她目的不纯,如今……贺章清晰地感觉到,她这话里没有掺杂一点绮思遐想,单纯是出于工作沟通需要。


    那种隐隐的不爽再次冒出来,贺章冷淡道:“号码你有。”


    “好的。那晚点我加上了,您记得通过啊!”


    “嗯。”


    说完这件事,她就拎着装湿衣服的购物袋,转身离开了。


    贺章目送她的背影穿过草坪,走上了通往大门的鹅卵石小径。黑色的连衣裙长及小腿中部,粉色绉纱缠绕在肩头,长卷发蓬松地垂下,时不时被微风撩起一缕发丝,应该沾染了花园的香气。


    这是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毫无疑问。忽然间,一个穿着宽大工装背带裤,挂了一身布偶的女孩闪现,她走路轻快,简直是蹦蹦跳跳,紧紧踩着身前那女人的脚步。


    这两个人若即若离,时而合二为一。


    贺章眼中泛着暮色般深沉的波澜,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几片叶子飘飘扬扬地落在草坪上,俄而又翻滚着身形,去亲吻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皮一夏站在巍然的大门后,忽然停下脚步,朝庭院东南角望过去。


    夕阳之下,五彩斑斓的花园里,大榕树底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离得太远,视线里只是小小的一点背影,在巨大的榕树荫翳里。


    皮一夏低眉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五点五十分,贺章收到了微信联系人添加提示,他通过了。


    「你已添加了皮一下很开心,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一行灰色的小字弹出。很快,一个“调皮”的emoji发了过来,接着是一笔微信转账,金额800元,转账说明:旗袍和开衫的另一半费用。


    再下来,是四行文字。


    皮一下很开心:「贺先生,既然我的裙子和披肩恢复如初,那么旗袍和开衫的钱也应该还给您。知道您不在乎损失这几百块,但请务必收下,让我心安[调皮]。」


    这一刻,贺章想起在巴塞罗那的Colon酒店里,被圣经压住一角的黑色皮夹缝隙间,那张折成细条状的一百欧元纸币。


    纸币展开来皱皱巴巴,一棱一棱的折痕,硬得硌手,他像一个强迫症患者似的,一条一条反折过去,把纸币压平了,收进皮夹里。


    贺章盯着消息末尾的微信表情,忽然低笑了声,点开她的微信头像。


    背景是大海,她穿着肉粉色长裙和宽松罩衫,光脚走进海水里,黑发披肩,镜头记录下微微扬起的侧脸。


    他长按头像一秒,点了“保存到手机”。切回聊天界面,回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