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吐出的纸张在玻璃桌上堆成歪斜的小山，奇哥叼着的烟卷灰烬簌簌落在键盘缝隙里。


    八卦杂志社的编辑部像台疯狂运转的绞肉机，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与键盘敲击声交织成令人烦躁的噪音，工位隔板上贴满明星照片，有些被红笔圈出暧昧的肢体接触，旁边还潦草地写着“爆点”“实锤”字样。


    “奇哥！狗仔队刚传回的照片，某顶流和神秘女子深夜密会！”实习生抱着相机冲过来，胸前的工牌在剧烈晃动中拍到下巴，发出清脆的响声。


    奇哥头也不抬，沾满咖啡渍的鼠标在桌面上划出黏腻的轨迹：“先丢素材库里，等AI分析完微表情再说。”


    他的电脑屏幕同时开着六个窗口，粉丝控评文案、营销号联动计划表、下期封面设计稿在不同界面疯狂切换。


    现在时代不同了，人们关注八卦新闻的途径已经不仅仅是当初的八卦杂志，还有微博账号、抖音账号、微信公众号等，如果要吸引观众的眼球，不只是要学会抓拍到吸引人的新闻，还需要学会在各路公众号上运营自己的八卦营生。


    传真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吐出的纸张上印着某女星经纪人的律师函。


    奇哥扯过文件随意扫了眼，嗤笑一声丢进脚边的纸箱——那里已经塞满了半人高的律师函，最上面那份还沾着红酒渍，是上个月爆料某豪门秘闻时收到的。


    “就这点东西，也想吓跑我们？”


    助理不放心地看着那被丢进桶里的律师函：“但是奇哥，我看这个女人在社交媒体上的态度很强硬，可能不好对付，要不，我们不要继续跟踪她了？毕竟对方也是娱乐圈的一线明星，可不是好惹的。”


    “她那是做贼心虚！她经常和二三线小鲜肉约会，老牛吃嫩草，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将直接引爆娱乐圈，我们目前也只是有了点风声，要是拍到实质性的证据，她为了捂住我们的嘴巴，给上千万的封口费也不是不可能的。”


    奇哥说着，将燃尽了的烟卷丢进了垃圾桶，那烟卷的末梢点燃了丢在桶里的律师函，在律师函上烧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两人转身朝着工位走去。


    助理感叹：“自从我们曝光了陆远宁的新闻之后，就再也没有比较劲爆的新闻了，最近主编催得紧，我们再拿不出一些有看头的东西，上面怕是……”


    奇哥没有说话，但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一双眼睛下是一对黑眼圈，卷曲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已经在编辑部熬了许多个夜晚。


    “叮——”


    电梯门开的瞬间，穿皮夹克的段言大步跨进编辑部。


    他面色严峻，脚步声吸引了几个编辑抬头张望。


    正和助理说话中的奇哥瞥见来人，眉头皱成川字，继续低头处理手中的新闻稿：“段大摄影师稀客啊，今天不在电视台拍摄、改逛写字楼了？”


    段言走到了奇哥身边，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助理，助理没有眼力见，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段言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比较隐蔽，最好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哦？”奇哥一挑眉，“难道你有什么电视台的内部消息吗？但是我怎么记得你们这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早就签订过合约，不允许将电视台内部的任何照片泄露给媒体呢？”


    “不是电视台的事情，是其他的新闻，我想和你们合作，请你们帮我曝光一个新闻，我可以担保，如果这个新闻曝光得好，你们将收获前所未有的热度。”


    这话可不简单。


    助理看了一眼奇哥，他使了个眼色，助理识趣地抱着文件夹转身离开。


    一时之间，只剩下奇哥和段言两人，奇哥便带着他来到了走廊。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袖口，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段老师，我知道你在直播节目里一战成名，但是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是看真凭实据的，你在这里口说无凭，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奇哥，你也是圈子里的老狗仔了，周一见、周五见这种劲爆的新闻在你手上也爆过许多……你也知道，我现在深得陆小姐的信任，所以，我给你的、关于陆小姐的消息，一定是最准确的。”


    段言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上缠绕着纱布，看起来在直播间节目中所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奇哥瞥了一眼段言的手，看着段言的表情愈加意味深长：“小伙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那天你为什么这么奋不顾身地要救陆远宁？那天我不在现场，但是从工作人员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救她，甚至比身为丈夫的谢书程都要快……难道，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奇哥打量段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猎人发现猎物弱点时的本能反应。


    段言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眉头紧锁：“跟这个没关系，我和陆姐，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罢了。”


    “哦？只是这样而已？我可打听到了，在节目录制期间，你可是她的跟拍摄像师，相处的时间可比我们在镜头里看到的时间更久一点……”奇哥说着，点燃了烟卷，“小伙子，其实呢，陆远宁的皮相确实也还不错，虽然结过婚，但是现在不是也要离婚了吗？小年轻喜欢找姐姐，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跟陆远宁也有一些私交，要不要哥哥我……”


    “我要提供给你的，就是陆远宁的新闻。”


    段言一句话，打断了奇哥。


    “嗯？你要提供陆远宁的新闻？”


    “对。你们现在不是一直缺一个大热新闻吗？自从节目一夜爆火之后，又在直播之中当众宣布离婚引爆看点，现在还有哪个女明星的风头比陆远宁更高？你们和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段言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灰棕色的瞳孔里泛起细碎的光。


    奇哥打量段言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几分：“难道说……你接近陆远宁，是为了从她那边打探到更值钱的消息？年轻人，你比我想象中更有前途一点啊……”


    段言笑而不语。


    “不过，我怎么能保证，你提供给我的消息就是真实准确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的，一旦爆出的是假新闻，那代价也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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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说律师函，光是纷纷扬扬的舆论都能压死我们。”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消息，至于消息的准确与否，你可以自己去验证……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要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且，我希望你们能保护好自己，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作为消息的提供者，我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段言说这些话的时候，老谋深算，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专营商战的牟利者，完全和平日里阳光开朗的模样背道而驰。


    奇哥看着段言，不由得啧啧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啊，看来现在的后辈，不容小觑……行吧，你要告诉我什么消息？至于消息的真伪，我自然会去验证。”


    “我劝你最好派一些行动得力的人去办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你们的人可能也会折在里头。”


    “没问题，我们做狗仔的，不只是会偷拍跟踪，很多时候我们还要和明星的保镖斗智斗勇，我们的人，还是有点身手的。”


    “行。”


    段言说着，左右看了看，确认走廊里没有其他人之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要曝光是，是西乡村的事情。”


    “西乡村？”


    “没错，就是这次直播节目的西乡村……你们在直播节目之中看到的西乡村，并不是真实的西乡村，西乡村表面上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实际上背地里做的都是人口贩卖的勾当。”


    听到这里，奇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什么？”


    这可比八卦新闻更严重一点，这已经不是八卦花边新闻了，这已经可以上升到政治事件了。


    “对，这一点我可以充分肯定，而且这是陆远宁在西乡村拍摄的时候探查到的消息，只不过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实质性证据，她打算搜集到关键证据之后再把证据交给警方，彻查西乡村。”


    “我明白了，你是想在警方调查这件事情之前，让我们介入……一旦我们提前曝光这个新闻，就能抢抓新闻的时效性，吸引到最大的热度。”


    “没错。”


    “但是你其实也只是从陆远宁那边探听到了这件事情，你和陆远宁手中都没有关键性证据，所以还需要我们深入调查。”


    “是的。”


    奇哥深吸了一口烟：“那你这真实性有待考究啊……”


    “奇哥，你也知道，陆远宁就是从贼窝里出来的人，她对犯罪组织、人口贩卖组织的敏锐性，是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敏感的，她一定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能够断定西乡村有问题……她已经决定调查了，我不知道她会委托私人侦探呢，还是直接告诉警方……我只能说，如果你们再不采取行动，西乡村，最后可能只会变成警方的一纸公告。”


    其实，做八卦新闻，也是在赌。


    赌的就是自己压的内幕，是不是真的。


    只要十条里有一条是真的，他们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奇哥点了点头：“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大一个内幕，你的开价也不低吧？”


    段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比了个数字“3”。


    “三十万？”


    “三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