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


    方才那个嚷嚷着不要把感染者放出来的中年男人，脸色都变了，长脸耷拉下来，一双三角眼不可置信地瞪大：“怎么可能！你——”


    “啪嗒。”


    是羽毛球拍落地的声音。


    大家循声看去，打电话的小伙脸色苍白，而外放的听筒里，传来熟悉的自动回复：


    “当前线路繁忙，请稍后再拨”。


    躲在暗处的中年男人瞳孔骤缩。


    “叮咚。”


    一条短信跃入眼帘，抬头是让人十分安心的“救灾应急管理部”。


    “应急通知！你们收到了吗！”


    小伙迫不及待地点开手机查阅内容。


    宋夏没带手机，探头和朱雀一起看。


    短信的大概意思是：


    某种真菌感染病毒正在飞速传播，感染源很可能是污染降雨；


    感染者将会被真菌完全控制，出现极强攻击性，如果遇见感染者，应当及时避险、不要正面产生冲突，防止被同化感染。


    此感染病毒有一定潜伏期，大家尽量居家隔离，不要聚集活动。


    如果感染者危及性命，可以采取适当措施脱险。


    大雾预测四天后消散，届时将会发通知解封，社会活动或将有序恢复，请大家不要慌张。


    “四天后……很快了。”


    朱雀十分开心，“到那个时候，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是吗？！”


    没人能回答，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林强。


    他是唯一知道外面真实情况的人。


    只听林强嗤笑一声，强压住颤抖的双手，点了根烟。


    白雾腾挪，打破了廊间的沉默。


    “你们以为，这三个感染者是谁？”


    “——就是来送补给物资的警察！”


    他的目光落到那三具尸体上，脸上有些苦涩。


    “——警察都他妈的这样了，你觉得还能正常到哪儿去？”


    林强的嗓音粗糙，短短几句，已能窥尽外面世界感染情况的严峻。


    急救系统崩溃、警务系统瘫痪，封城毫无支援，还有无数部门丧失作为……


    四天之后真的就能马上好吗？


    还是这所谓的“雾散四天”，只是安抚人心、稳定社会的手段罢了。


    朱雀抿紧了唇，慌张难以掩饰：“……外面是不是彻底没有活人了？”


    林强咳嗽了两声：“这谁知道？雾那么大，五十米开外根本看不清！”


    “更何况这酸雾还烧人，没有防护服，正常人在外头呆上一会儿，皮都能烧掉一层！”


    “关四天——那物资呢？物资你们总该分配够量吧！”


    那个多事的中年男人又探出头来，不依不饶：“还有，这一地的尸体你们得负责处理，可别放我们家门口！”


    “要不然我就向物业投诉你们！”


    他是1603的住户，叫曾峰，本来脸就长，眼睛也不大，此刻尽显刻薄算计。


    “你他妈再对我吼两下试试看？”


    林强忍够了他，猛地站起来冲曾峰走去。


    曾峰被林强那压人的眼神吓到，猛地缩回头，砰一声把门关上。


    怕林强不分他物资，他还趴在门上大叫：“物资放门口！”


    “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会举报！举报！”


    宋夏翻了个白眼。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转头看见林强一脸阴翳，沉沉地看向1603的房门。


    在拳场上混迹那么多年，宋夏早已对某种信息十分敏感。


    那是“杀气”。


    “这些尸体不可能放屋子里……要不然，就先把他们放楼梯间里？”


    朱雀率先开口，“等雾散了再联系警队的人处理。”


    宋夏摇了摇头：“楼梯间有疯狗，万一被它吃掉……那就不太妙了。”


    她看向林强：“这栋楼后面有个保安值班室，你有钥匙吗，能不能先把尸体放到那里？”


    林强碾灭了烟头：“行，不过得有人跟我一起搬一趟，我一个人搬不了。”


    他得视线越过宋夏，落到那个拿羽毛球拍的年轻男人身上。


    “小伙子，看你挺有胆气的，我给你另一套防护服，你陪我走一趟？”


    “我叫李思源……叫我小李就好。”


    李思源脸色有些不好看，慌乱地扶了扶眼镜，“路上——不会有感染者吧？”


    林强咧嘴一笑：“女娃都能杀，你不能？”


    “刚刚我看你羽毛球拍挥得蛮好啊——”


    李思源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宋夏。


    宋夏摇了摇头：“我刚刚……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


    出楼毕竟冒险，她不太想去。


    能下来帮忙就已经很道义了。


    李思源显然不想冒险出楼，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优柔寡断的，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朱雀。


    朱雀收到了信号，视线落在三具尸体身上，抿了抿唇。


    “要不然，就先放我家吧。”


    “我家还有个杂物间……我把东西清一清就行。”


    “这样也省得你们出去冒险。”


    几个人对视一眼，两全其美，一拍即合。


    大家一起帮忙把朱雀的杂货间收拾了出来，那就是个三、四平米的小屋子，尸体勉强堆叠放置。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腐烂……不过它们都穿了防护服，应该淌不出太多东西。”


    李思源挠了挠头：“朱姐，这个保险起见，这个房间你反锁吧，万一诈尸什么的——”


    “你能不能盼点好！”


    宋夏拿棒球棍轻轻怼了他一下。


    李思源想到那棍子杀过感染者，闪身一躲，差点撞上搬物资箱的林强。


    “臭小子，赶紧过来搭把手！”


    这一箱是防护服、口罩、护目镜，一箱子则是便于储存的方便面、面包等食品。


    林强：“这是按照一栋楼七十五户的量分配的，要不然，大家一起分拣一下？然后小伙跟我去分发物资。”


    李思源脸一垮：“不是吧，怎么又是我啊——你同事呢？”


    林强脸色微变：“他们全感染了。”


    “要不然也不会是这几个警察跟我进来分发物资。”


    “我看你小子热心肠，做人讲道义，才叫上你的——你不乐意？”


    李思源怯懦：“可楼里还有一条疯狗——万一我们撞到它……”


    宋夏：“那条狗之前被朱姐的老公打残了，估计暂时没有什么战斗力，现在不知道流窜到哪楼，反正电梯里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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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然就在业主群里发一个通知，你们把物资放在每一层的电梯口，然后让各家出来拿。”


    “这样送物资的安全，三家一起领物资也安全，反正就这几步路——你们觉得呢？”


    林强点了点头，对宋夏竖起了大拇指，有勇有谋：“有勇有谋，不干保安屈才了。”


    他斜斜看了李思源一眼，“咋样，现在还怕不？”


    李思源肯定还是怕的，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咬了咬牙：“行！那林哥，咱们一定要速战速决，成吗？”


    林强：“放心，我比你想早下班。”


    宋夏低头笑笑，“那就辛苦你们再送一趟物资了。”


    她拍了拍林强的肩膀：“林哥，节哀。大家都会记得你对咱们业主的付出的。”


    林强勉强一笑，眼眶竟然有些红了：“害……”


    几人在16楼分开了，宋夏拿着自己的物资上楼，林强还另外给了她一件防护服。


    她本想推拒，林强道：“拿着吧，反正也没有能穿它的人了，我有一套就够了。”


    “那也给我一套吧，以后说不定有用。”


    朱雀微笑着说。


    在送别了几人之后，朱雀牢牢关上房门。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收拾物资，而是打开了客卧的大门。


    里面赫然绑着一个男人，他的面孔已然被白菌覆盖，浑身溃烂，惨不忍睹，已经彻底沦为了感染菌体的培养皿。


    而那一向深情的眼眸，此刻也已完全呈现一种死亡的灰败。


    他似乎感知到了新鲜血肉的靠近，整个人开始疯狂扭动，喉中发出“嗬嗬”低吼，他身上的白色菌丝，敏锐地向朱雀的方向伸展。


    朱雀眼眸骤然一红，喃喃道：“老公，只要再坚持四天……四天就好。”


    已经找到东西让你吃了。


    她的目光落在上了锁的杂物间上。


    *


    宋夏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去观察钟滢的身体。


    钟滢已经醒了，正萎靡地面向飘窗坐着，背影一动不动。


    宋夏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不会变异了吧？！


    宋夏不由得有些慌张，她再度举起了棒球棍，心跳速率不断飙升，轻手轻脚走到钟滢身后。


    然后，用脚轻轻地触碰了她一下。


    钟滢整个人重新倒回了被窝里，脸色发红、浑身颤抖。


    宋夏以为她变异了，差点一个棒子抡到她的头上，只听钟滢一声：“夏夏！”


    “——啊？”


    宋夏棒子立即脱了手，一个猛子扑过去，惊喜万分：“你没事了？！”


    钟滢幽幽道：“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又乱又真实——”


    钟滢的嗓子万分沙哑，她眼中的红血丝还没有褪去，昏暗时刻，虚虚看向宋夏时，格外瘆人。


    “而且，我身上好像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宋夏一惊，下意识去摸她的额头。


    “也没烧啊，哪里奇怪——”


    钟滢手敦厚温热，覆在宋夏的手背上，然后牵着她，指向飘窗狭窄的窗台。


    那里有一缕细小的灰尘，像被拨弄的水流一般，正随着她们的指尖，上下浮动、打旋。


    它们似乎，正在被钟滢操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