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还是青春少年，一切有家人兜底，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青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梦里的天好像总是很蓝，白云总是很柔软，阳光穿过枝叶，她还是父母双全、有可爱妹妹的顾倾尘，还是没有跟陆景淮有那么多恩怨情仇的顾倾尘。


    顾倾尘从梦中惊醒过来。


    心里空荡荡的，唯有晕过去之前残留在心口的痛提醒着她，先前那不是一场梦，顾星柔是真的死了。


    为她遮风挡雨的老陈走了，她连老陈这唯一的女儿——她的亲妹妹，都没能留下来。


    顾倾尘忽然悲恸大哭。


    陈岁安静坐在床边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顾倾尘哭了会儿，直到眼睛流不出眼泪了，才木着一张脸问陈岁：“顾星柔呢？”


    陈岁垂下眼睑：“送到太平间去了。”


    “太平间”三个字又在顾倾尘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她强压住悲痛，“顾美丽呢？”


    “在病房里，保姆看着她呢。王妈刚刚也炖了汤送来，见你没醒，先送到你母亲那边去了。还有风眠，听说有家酒店做的镇定安神的茶很好，开车过去买去了。”


    正说着话，外面走廊一片嘈杂，夹杂着一些尖叫声。


    “有人跳楼了！”


    顾倾尘像是有某种感应，瞳孔蓦然睁大，深黑的眸底有暗潮翻滚，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岁。


    陈岁瞬间感觉身上的肉都在往地上垮，身上一阵一阵的冷。


    “不、不会的。”


    她安慰顾倾尘，也是在安慰自己。


    顾倾尘已经爬起来往外面跑了，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白皙纤瘦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跑向等着她的地狱。


    医院楼下，灯光将整个一楼照得恍如白昼。


    跳楼事件发生得太突然，相关人员还没到现场，四周围着不少人，被那血腥的场面吓得不断尖叫。


    楼下那一块宽广的地面，中间一团刺目的红。


    暗红色的血不断流向四周，中间一团血肉模糊。


    一只伸出去的手臂，骨头突起，手腕上戴着一个金灿灿的镯子。


    那是顾美丽和老陈结婚的时候，老陈送给顾美丽的，五十二克，这么些年即使最困难的时候顾美丽也没想过卖掉。


    顾倾尘趴在护栏上，那一瞬间天地都静音了，地上的血色像一座大山朝她倾倒而来，满目都是狰狞的猩红。


    她想哭，喉咙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遏住，哭声全被憋在喉咙里，她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心好像被撕成无数的碎片，那种噬骨钻心的痛让她无力承受。


    她也想翻过护栏跳下去。


    真的太痛了。


    陆景淮见到顾倾尘的时候，恰好她一只脚准备跨上围栏。


    周围的人全都在看楼下血泊中的人，包括陈岁也只是恍恍惚惚的拉着顾倾尘的一只手臂。


    那一瞬间陆景淮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他猛的冲过去，一把抱住顾倾尘将她捞下来，心脏突突的跳，他喘着粗气厉声呵道：“辛辛苦苦活下来的，又想死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有多厉害。


    顾倾尘抬头看他，双眼空洞无神，好像魂魄已经死了，那张苍白的小脸也是支离破碎，风大一点就能将她整个人吹散了似的。


    她小小的薄薄的一个躺在他怀里，似乎不记得他是谁了。


    陆景淮心脏一阵一阵的扎着疼，再次开口时，声音温柔，是哄孩子的语气：


    “如果有一个人该死，那应该是我。顾倾尘，你要好起来，我知道你恨我，等你好起来，你想让我怎么死就让我怎么死。”


    灰败的眸子抬起来轻轻扫过他的面颊。


    陆景淮以为她是为这句话动容，咽下心口的苦涩，他眼尾泛起大片红色，哄着她：“现在死了，我不放心你。等你好了我就去死，好不好？”


    顾倾尘竟然点了头。


    陆景淮又惊又喜。


    咽下一腔酸涩，他将顾倾尘抱起来：“走，我们先去看医生。”


    他单手抱着她，一只手给她擦干净纤白的脚，小心翼翼将她抱着去看医生。


    陈岁愣愣看着他抱顾倾尘渐渐走出视线，没说话，也没去阻止。


    四周警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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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声响成一片。


    陈岁蹲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短时间内失去这么多亲人，顾倾尘心里该有多痛啊。


    她又该如何才能走出来？


    旁边有人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唏嘘不已：“这小姐姐被吓傻了吧？”


    陈岁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只是在说着什么“可不可以一命抵一命啊，我愿意去换顾星柔……”


    没人懂她到底在哭什么。


    **


    顾倾尘醒来时身边没人，病房里安静得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声接一声的敲击着胸腔。


    脑袋里安静了，一些画面就汹涌而至。


    她在顾家的老宅子一捧黄土送别了老陈。


    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摘下口罩，叫她节哀。


    顾美丽倒在


    血泊中，前一刻活生生的人，下一秒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一股难以言语的哀痛遍布全身，她捂着胸口，忽的吐出一口腥甜。


    红色的血浸在白色的被子上，如同冰天雪地开出艳丽的梅。


    恍惚中她伸出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九月十五号。


    顾星柔和顾美丽相继去世的日子。


    还有半个月，陆景淮和安禾就要结婚了。


    他新婚，娇妻挚爱在怀。


    她亲人尽逝。


    顾倾尘捂着胸口笑出声，殷红的血遍染了嘴角。


    忽然看到通知栏有一条彩信，是安禾发过来的。


    脑子里像是有根线提着她的手去打开了那条彩信。


    三个小时前发来的，一张星空图，附的文字是：倾尘姐，我和景淮哥哥回竹源村了，知道你很怀念这个地方，特意拍了张照片发给你，没别的意思，跟你一起共缅青春。


    竹源村，星空。


    所以她打电话求他批准设备的时候，他在跟安禾看星星，还是他们小时候认识的竹源村。


    “哈哈哈。”顾倾尘狠狠的把手机砸在墙上。


    今晚第二次被砸，这个手机已经四分五裂彻底报废了，稀稀拉拉的一堆碎片散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