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娅扶着后颈活动了下僵硬发麻的身体，解开白大褂的扣子，脱下搭在旁边金属柜门的挂钩上。


    迎着槐今的注视，她从桌面拿起一个透明水壶，朝玻璃杯中倒了半杯的温水，再走近递至槐今面前。


    “先喝口水吧，我们一时半刻都在这儿待着不会走，有什么想法，等你恢复好了再说也不迟。”


    想象中因为听到了中心秘密而被拘禁被威逼利诱，以至于她驱动骨镯力量血拼一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相反若娅的态度称得上慈祥，说话的语气比先前和德尔罗伊交谈时还要温和，确保槐今将水杯拿稳后才不紧不慢松开了手，坐回到金属桌案边的旋转椅，继续全身心投入地捣腾医疗设备。


    槐今缓慢地喝着水，不时悄然抬眸朝房间扫视一眼。


    她总觉得现在三人间的气氛有点莫名其妙的诡异。


    明明之前瞒着她是事实，但真相被放在表面时，他们却又像完全不在乎这里的高层机密被她所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而又从容。


    槐今深吸一口气，在两人之间，还是选择了接触起来更自在点的德尔罗伊，开口打破了寂静。


    “德尔罗伊。”槐今轻声呼唤道，“我们原先的交易还作数吗？”


    话语间她唯独加重了“原先”二字，像是在刻意提醒。


    “当然。”


    德尔罗伊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接过槐今手中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修长的指尖轻缓地摩挲着背壁，一双幽蓝的瞳眸勾勒出耐人寻味的深意。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一句：“我们的交易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终止，在我这里，始终保持这个宗旨。”


    槐今点了点头：“那我继续说了。”


    她将手臂从被褥中抽出，还布着血痂崩裂伤口的指尖用力压了压酸胀的太阳穴，双重疼痛刺激下，长时间昏迷后乍起导致的眩晕消散了不少。


    不同于云端每一层都有偌大的落地窗，正对逐日区的外景，医疗所的病房虽然不缺少窗户，但其半封闭的设计导致透过窗户看，依然是惨白灯光下一望无际的走廊，以及一道道紧锁的金属门。


    以至于她无法判断外面的晴雨，甚至第一次从这个地方醒来的时候，没有钟表，连分辨昼夜都是难事。


    阴森，冷清。


    透露着极致发达的科学技术下，生死早已超脱世俗定义，人性与欲望却被禁锢的压抑。


    “这次的引雷计划非常成功，接下来只要再有几次雷雨天，很快就能完成后面的步骤。”


    槐今顿了顿。


    其实不用必须雷雨天。


    只要天空有足够多的积云，就足以支撑她完成需要，自然雷电的存在更是事半功倍，但细节方面槐今不愿过多提及。


    “到时候我会按照你的详细要求，将生态中的雷灵力与你事先准备好的芯片进行最大限度融合，我可以保证，成功率不会低于七成。”


    她说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从侧面向德尔罗伊表明态度。


    毕竟对方展现出了十成十的诚意，她也要拿出一定的砝码，才能保证交易的天平不因向对面倾斜而失衡。


    然而奇怪的是，话落下有一会也不见德尔罗伊给她肯定的答复，甚至刚才还真心实意笑盈盈的面容平添一副被她戳穿过好几次的虚伪。


    若娅偏过头，冷不丁朝德尔罗伊和槐今各瞥了一眼。


    在瞧见德尔罗伊似笑非笑地沉默不语后，显然明白了他不愿意做那个不讨好的恶人泼冷水的意思。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停下手中的工作，锐利中隐隐略显疲惫的眉眼注视着槐今，语重心长道：


    “外面的污染素扩散有多严重，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


    “而且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的基因没办法融合抵御污染素的抗体，哪怕穿着专门的防护服，以你现在这种虚弱的状态，别说彻底离开中央适城模拟生态系统的辐射区域到外面的血雾里去，就算一段时间待在外城区也够呛。”


    “更何况，你连防护服都不穿，单披一件普通外套就敢出去。”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和胳膊，这还只是最轻的皮外腐蚀，再这么不要命地折腾下去，可就不是在我这儿用点药就能恢复正常的了。”


    若娅眉心紧蹙成一个“川”字，神情严肃。


    槐今闻声低下头朝白色病号服下半挽着的袖口打量去，这才注意到，自己小臂上凝结的血痂大多都再一次崩裂。


    至于手背就更严重了，苍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血点遍布在肉红的伤口边沿，看起来属实瘆人。


    不过似乎因为上面一层抑制外伤的透明凝胶起了作用，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所以自然而然间接性忽略了外伤一说。


    德尔罗伊替槐今掖了掖褶皱的被角，总算舍得放下从她手中接过后就不止摩挲着把玩多时的玻璃杯。


    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腰，后倾着靠在椅背的慵懒身姿也随着端坐多了几分上位者不容拒绝的态度。


    刺眼的白光自上而下照在他黑色军装上独一无二的金日徽章，使得本就尖锐的棱角更加分明。


    “槐今，引雷的事不用操之过急，这点时间逐日区还是等得起。”冷淡却温和的声音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


    然而槐今蹙了蹙眉，言辞果决地否定：“可是我等不起。”


    “德尔罗伊，我等不起。”她注视着德尔罗伊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身体状况就是个例子，单按照她以往的恢复速度，非致命外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惜由时空局赋予的能力早于那场恶战时被尽数剥离，就连全然属于自己的雷法力，在灵气稀薄的环境下都得一步步探索着施展。


    眼下但不论时空局那个强大的敌人指不定何时就要到来，废土位面自身的危机也不容小觑，她必须让自己尽快回到全胜状态，才足以确保不管发生什么变故都能够万无一失。


    “你们说抵御污染素的抗体我无法适配，那么我想知道我真实的基因检测结果。”


    槐今声音平静，眉眼却无形流露着一股对得到确切答案与真理的坚持和执拗。


    最初她对基因检测这种上层为了固化阶级统治稳定性而缔造的规则并不在乎，加上长期依赖雷法力，更改磁场电路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所以哪怕清楚知道是造假的结果，她也理所当然接受了自己一等公民的检测结果，甚至。


    然而现在……


    槐今抬起衣袖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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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苍白瘦削，布满触目惊心伤痕的手臂，掌心朝上地搭在病床边沿的横梁上。


    她对若娅礼貌地颔了下首：“麻烦您了。”


    “你确定？”若娅问。


    “嗯。”槐今点点头，态度认真道，“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自己的状况是什么样，我总得有知情权。”


    若娅沉默了片刻，拗不过槐今的执着，从金属桌案底下一个上锁的抽屉中，取出一只密封的细长针管。


    她动作娴熟地戴上白色橡胶手套，又从桌案边的台子上抽了根干净的透明试管，以及酒精，棉球这类用来辅助医疗用具，一边说道：


    “天芒系统已经从源头上更改了你的基因数据信息，惯用的法子就算测出结果，也会被视作错误代码修改成提前录入的假数据，所以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酒精擦拭在手背的肌肤，隐约带来挥发的冰凉。


    若娅将针头扎进槐今淡青色的血管，微弱的刺痛后，鲜血如同猩红的蛇信般沿着透明的针管壁攀升蔓延，很快就到达了需要的毫升量。


    她拔下针头，动作迅速地取了根棉签压在出血的针口上，然而即便如此，花白的棉签头还是瞬间绽放出一朵血花，不过几秒的时间便将其几乎浸透。


    “啧，这是药效过了，凝血都差到这种地步了吗？”若娅瞧槐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易碎的古董珍品，有点打趣意外道，“早知道不到一毫米的创口就能流出来这么多血，我连专门用针管抽的工作都省了。”


    毕竟针口的大小就这么点，倒不足以担心出什么大事。


    若娅再加了两根棉签压在旁边后，轻轻晃了下试管，示意槐今自己接下止血的工作。


    槐今点点头，抽出压在被子下另一只手臂。


    “我来吧。”


    对面冰凉的手指与她同时触及棉签尾部的木杆。


    德尔罗伊弯了弯唇角，温和的嗓音再次重复刚才的话语。


    “槐今，我来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槐今几乎是潜意识反应的将手臂后撤一寸。


    她蹙了下眉，嘴唇微抿，也不顾细密的血珠在失去压力阻隔后，便像大开阀门般一滴接着一滴从针口往外冒，将手臂滞在半空。


    德尔罗伊的指尖也顿了一下。


    不过他像是并不在意槐今明晃晃的拒绝态度，幽蓝的眼底笑意依旧，下一刻，便将棉签反转了方向，递向槐今手中。


    “好。”


    若娅这边，装满血液的试管被放进桌边白色的检测器内。


    她站在原地，双手环胸，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仪器自动运行，瞧面上的表情似乎也很期待最终的成果。


    过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检测器顶端半圆状的指示灯闪烁出红色光点，紧接着，发出“滴滴”一阵声响。


    若娅伸了下腰懒腰，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取出一张新鲜出炉的纸质报告单。


    她大致扫了眼上面的数据，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向槐今，感慨道：“还真是神奇……”


    “难怪德尔罗伊差点连我都蒙在骨子里，我以为你的基因检测结果最差也不过差到二等公民的水平，没想到竟然连三等公民都不如。”


    槐今表情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