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外表用木制装饰的房子内里另有乾坤，保留古朴的同时也让人觉得舒适放松。梁意在整个都用黑色石头堆砌的洗手台洗干净手，撩起布帘离开洗手间回到客厅。


    杨夫人正把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放在实木的长方形高桌上。高桌就在窗边，一端延伸出来，在室内，另一端则在屋外的廊檐下。梁意只需要抬眼就能看到屋外与她坐在木桌同一侧的沈降。


    他难得与人对弈正色起来，思索时，手指摸上衬衫的口袋，拿出了总是随身带着却没用到几次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对面的杨道宽看起来也并不轻松，只是比起沈降冷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他更显兴奋，时不时抬手捋一遍光秃秃的头顶，仔细看还能发现不捏棋子的手做出抖烟灰的动作，像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


    杨夫人抬手掩唇，低声跟梁意说：“我很久没看到他烟瘾犯了的样子了。以前下棋，一到僵局或者胶着局面，他就不由自主地做这个动作。果然，棋痴就是棋痴。这两年没什么对手，把他给憋坏了。”


    梁意静静听着女人温柔的话语，突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的夫妻感情了。也明白为什么杨道宽能够毅然决然的放弃追逐这么久的围棋，甘愿陪着爱人隐居在这里。


    女性总是感性大过理性。


    她甚至开始思考这次的贸然拜访对于夫妇二人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杨夫人是玲珑心，轻而易举就从梁意的神情中看出了内心的想法。她伸手将那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往梁意跟前推了推，“尝尝看，这是老杨煮的，说是补气血。我喝了不少，你也替我分担些。”


    “您也坐，杨夫人。”梁意忙道，当即就端起来，呼呼吹了两口气，送到自己嘴边。热饮中有淡淡的红枣味，入口还带着股中药的苦感，让她不由得微微皱眉。等入口滑过舌面吞咽下去，回味中又有几分甜。她喝了两三口才放下杯子。“杨叔对您真好，很贴心。”


    “他也是个木讷性子。我们结婚那会，漂亮话都说不出几句。我瞧着沈降选手倒是个会疼人的，刚刚老杨说起你父亲的事，他可是护的紧呢。老杨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杨夫人望向她的目光柔和平静，“我听他说起过你父亲，是个顶好的人，当初给了他很多支持。既然你肯拿着这层关系来找他，想必也是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对吗？”


    梁意本可以卖惨，可以将处境说的更加艰难，她只要顺着杨夫人的话说就好了，这就是谈判的路数。可她突然就不想用上脑子里无数遍重复过的话术，而是摇摇头，据实以告，“其实杨叔原本是几个方案中最没被看好的那个，但不论是我还是一扬签约的选手们，又或者是俱乐部，再经过商讨后都觉得他最适合目前的一扬。下个赛季我们打算放手一搏，谁都不想走上降级的路，但……如今只靠选手们确实不太容易，您可能不知道，除了沈降九段实力很强，剩余的选手都是年轻人，没有大赛经验，没经过什么磨砺，性格也都各色各样，有些乖张，正需要像杨叔这样的教练为他们引路。”


    她说了一长段话。


    停歇时，杨夫人仍然温柔的望着她，眼神没有半分敷衍，听的认真。


    梁意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觉，像冰冷的冬日里淌过一条暖流，丝丝缕缕，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力量。她又喝了口面前的热饮，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杨夫人，比起一定要说服杨叔，我们只是单纯的想要拜访一下你们。如果留在这里能够让您的身体养的更好，我不会跟杨叔说这些话。”


    谁曾想杨夫人听了，居然慌了神，她一把抓住了梁意的手腕，没什么力道，“别，小意，你得跟他说。我一个人劝了他好几个月了，他那个臭脾气，平时对我百依百顺，一说要搬回南方，怎么都不肯，让他重新下棋，也不肯。非钻牛角尖，说当初因为他只知道下棋才耽误了我的病，他以后都不会在复出比赛了。平白无故让我心里觉得愧疚，讨厌的很……”


    梁意听的目瞪口呆。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本以为杨夫人应该是投反对票的。


    看穿了她的想法，杨夫人说：“他为我着想，我也希望他从事他热爱的事情。明明那么喜欢围棋的人，天天缩在这里，跟十里八村的阿叔们下上几局，手痒得很。偶尔看看直播比赛，自己复盘还嘟嘟囔囔的。”


    “你看……”杨夫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外面对弈的两人身上。“真正喜欢围棋的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会就是地震，估计他们都感觉不到。”


    这点梁意很是认同。


    “棋痴都这样，一坐下，喊十声都听不到。”


    杨夫人笑着，“总之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也帮我劝劝他这个死脑筋。”


    “我会全力以赴的！”


    梁意没了后顾之忧，攥起拳头跟杨夫人表决心。


    “杨夫人，我刚刚就想问了，你这个毯子的花样是自己织的吗？”


    “你怎么知道？！”杨夫人惊讶。


    “我偶尔也会织毛线，这个花样我还从没见过呢，能教教我针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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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回去了自己试试看。”


    “当然！”


    许久没有接触外人的杨夫人谈及自己喜爱的事情也变得神采奕奕。她抛下棋痴丈夫，带着梁意往侧房走去，那里坐北朝南，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前是两个舒适的宽敞摇椅，摇椅旁摆放着五六个编织的篮筐，里面是各色毛线，其中还有一条织了一半的毯子……


    梁意从推开这扇房门开始，嘴巴就没合上过。


    比起她来，杨夫人才是真正的编织女皇啊，太厉害了简直！


    她眼冒星星的摸摸看看，求知欲取悦了杨夫人，恨不得将全部的技术都倾囊相授。


    杨夫人说自己最早就是纺织厂的女工，同期里面，她是手最巧的。有时候接些私活，赚点外快，就是没有收过徒弟。那会儿年轻丫头都急功近利，耐不住性子，后来厂子效益不行，学这行的人就少了，她也没什么机会再收徒弟……


    没想到年近五十，倒是让她碰到个合眼缘的。


    抓着梁意就不肯放手，越看越喜欢。


    棋逢对手，战线拉长，屋檐下的射灯也被打开，照亮院落的花花草草。


    沈降蹙眉深思，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折射出锐利的光芒。他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刚刚灵光一闪，正要落子，对面坐着的人忽地站起身来，后知后觉看了眼落日余晖，“操，下棋忘了时间！”


    “这么大年纪了，说话文明点行吗？”沈降抬眼看他，因中场打岔，他摘掉眼睛，随手捏了两下鼻梁。“下不过就开始耍懒了啊？”


    杨道宽眉毛一横，骂道：“老子还用跟你耍赖，你自己看看现在谁占上风？不下了不下了，待会再来，我要去给老婆做饭吃。医生说她三餐必须规律，不能迟！你坐这儿等着我，不许动棋盘，不然手给砍了！”


    看起来凶巴巴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往里走，顺便还回过头来警告沈降。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太保险。


    原地站住，又说：“不行，你小子跟我一起做饭，快点！”


    “我做饭？？”沈降声音拔高，“你脑子有问题吧？”


    杨道宽听了，反问：“你不做饭，你小女朋友吃什么？你不来，你俩的份我都不做。自己看着办。”


    “小女朋友……”


    “怎么？不是你女朋友？”


    沈降屈起的长腿伸直，两步就跟了上来。


    “饿着我可以，饿着她不行。”


    “做就做。”


    杨道宽哼了一声，简单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