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第二个本源之核已经消失了大半，金色流星的内里多了一团更为亮的金光。


    那是神格的点点雏形。


    到了漫长的关键阶段的开端了，壹原侑子不能再一心二用，她得付出十成十的心力了。


    魔女与奸商的对话到此为止。


    最后看了一眼金色流星，浦原喜助克制住心中起伏的情感，他轻轻掀起了手中蓝黑色球状物的封条。


    然而，一直与死尸无异的灵王在这时睁开了眼。


    时隔百年，浦原喜助再次被那双能洞察一切的星辰之眼凝视。


    他身上的隐匿魔法在壹原侑子全身心投入凝聚神格之时就已失效。


    他完全暴露了。


    撕封条的手并未停顿，浦原喜助语气平平地对苏醒的灵王说道。


    “一百多年没见了，灵王大人，我来实现当初的誓言了。”


    “弱小、可怜又卑微的现世流亡者——浦原喜助，他来窃取神明了。”


    “诞生于灵王大人你的意识之中，代表着你之自由意识的小余酱，就由我带着前往自新世界了。”


    “与连一丝自由意识都不敢保留的你不同，他会在新世界得到属于他的自由。”


    灵王漂浮在半空之中。


    不立于地面、悬浮半空的祂只有头颅是完整的，那表面看起来完整的躯干，其内里早就被纲弥代始祖给掏空了。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灵王大人，其实是人棍与木乃伊的结合体呢？


    既然是人棍与木乃伊的结合体，那就意味着，灵王无法转动头颅，祂的残骸只有眼皮与眼珠能动弹。


    眼皮闭上又打开，那双对走到终末的旧日全知全能的星辰之眼从眼眶左边偏移到了眼眶右边。


    能通过意识与浦原喜助完成颅内谈话的灵王竟然用祂的唯一能动的眼皮与眼睛来表达了祂的否定。


    封条被彻底撕开，来自未来某一刻的完整版崩玉失去了束缚。它完全解放了。


    蓝黑之光如墨一般包裹住了灵王与浦原喜助。


    和室的一角形成了一处独立的异空间，


    眼前一片蓝黑，但浦原喜助能看到闪着淡淡金光的灵王，在这片异空间里，他也只能看到自己与灵王。


    崩玉仍在手心之中，它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浦原喜助唯有通过手掌的皮肤感知到它的存在。


    蓝黑色的异空间内，界限全部崩坏。


    生与死，灵子与物子，前进与后退，精神与物质，时间与空间，一切都没有了界限，一切都成为了混沌。


    混沌之中是可怕的死寂。


    诞生于混沌之中的灵王很习惯混沌，祂于高处，用星辰之眼俯视着来自地面的聪慧生灵。


    浦原喜助应该是很难适应这样陌生的环境的，但他却与灵王一样能自由活动。他说。


    “不用觉得奇怪，或者说你也不会觉得奇怪。”


    “与小余酱心相连的我，即便依旧弱小无力，但到底也突破了一点点卑微生命的小小界限，拥有了你的某些特质，因此我能在混沌中存活。”


    “那么，灵王大人，你在否定什么？”


    灵王没有“说话”。


    祂单单凝视着面前由祂创造的世界孕育而出的、可以被称为祂之后代的聪慧生灵。


    没有回答的祂似乎不想直接告诉浦原喜助祂所否定的事物。


    右手一颗崩玉，左手一只破碗的浦原喜助轻轻一笑。


    “灵王大人是想让我猜测吗？我明白了，就陪你玩最后一次你猜我猜的幼稚园游戏吧。”


    “让我好好回忆一下刚才的话……”


    浦原喜助左手食指轻敲破碗，却没有“咚咚”声响起。


    混沌无声，除了混沌的声音。


    在混沌里依然清晰可闻的、浦原喜助的声音悠悠响起。


    “是想说小余酱代表的不是你自由的意识吗？灵王大人？”


    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灵王静默着，祂对于浦原喜助猜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浦原喜助也不在乎灵王是否表态，他自顾自地继续玩着幼稚的你猜我猜游戏。


    “既然不是自由的意识，那又会是哪部分的意识呢？”


    “是啊，能接受成为世界基石的你，一点也不反抗的你，自愿被五大贵族始祖做成人彘封印在水晶棺椁里的你，哪有什么自由的意识可言。”


    “有什么东西是被封印在棺椁里，只能通过意识引导世界发展的你认为是多余的、必须舍弃的东西呢？”


    “不是自由，更不可能是理智，那么会不会是代表……”


    思及此处，一百多年前的记忆于刹那间占据了浦原喜助的大脑。


    极美的黑发少年在他的面前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泡泡。


    被他放在心里、被他爱着的、也爱着他的黑发少年被面前看似什么事都做不到的孱弱灵王送往了无边混沌另一端的、某个只要他身为普通死神就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世界与世界之间有着无尽的混沌，这混沌便是最好的世界之壁。


    寻常生灵穷尽一生也无法再混沌之中活过一秒，只有能突破世界壁垒的超强者才能在混沌之中穿行，而他们也要面对着隐藏于其中的无尽危险。


    灵王诞生于混沌之中，只剩残骸的祂虽无法在用肉|身穿行混沌，但祂那能引导整个世界发展的可怕意识之力，却能将本就从祂纷杂意识之中产生的、全精神体的黑发少年送往混沌彼端的另一个世界。


    百年前，灵王便让浦原喜助看到了在另一个世界呱呱坠地的一个婴孩。


    婴孩名小余，他被冠上了钱之姓氏。


    小小的婴孩慢慢长大。


    他肉乎乎的、看不太清五官的脸蛋，随着前进的岁月逐渐立体清晰。


    名为钱小余的小男孩与浦原喜助的小余酱并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他们只能说，在大体上相似，但前者远没有后者精致美丽。


    钱小余只是一个素颜有七八分（十分制）的俊少年。


    外表的不一致却没有延续到内里。


    在混沌另一端的世界，与小余同一灵魂的钱小余有着和浦原喜助的小余酱一模一样的性格。


    出身富贵之家，又是幼子，钱小余倍受宠爱，但他没有成为一名性格恶劣的纨绔子弟。


    十八岁的钱小余长成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地主家俊俏傻少爷。


    容易满足，天天快乐，天真烂漫，乐于助人……


    这些美好的品质都汇聚在钱小余身上，他是钱家的小天使。


    小天使的运气也是极好的，不幸总是对他避而远之。因为有他，普通生活即是天堂。


    这样幸福的钱小余只有一个小小的毛病，那就是有点笨蛋。


    但笨蛋也分种类，钱小余不是一名自暴自弃的懒惰笨蛋，他是一名积极向上的勤奋笨蛋。


    早期的鸟儿有虫吃，努力的笨蛋也能在高考上叫交上一份还过得去的答卷。


    一直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开窍的钱小余对学习是十分认真的，高中三年他没有哪一天不是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的。即便是难得的假期，他也雷打不动的坚持着。


    灵王只给浦原喜助看到钱小余欢天喜地举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


    可是，哪怕隔着无尽的混沌，哪怕有着难以捉摸的时间差，哪怕只能徒劳看着钱小余十八年的生活，浦原喜助的心依然怦怦直跳。


    就像他很久之前就极为肯定的事情一样，始于颜值，忠于灵魂。


    浦原喜助的爱恋哪怕开始的俗气，但终能变成拍浦原喜助式的独特爱恋。


    无关乎容|貌|美|丑，无关乎肉|体|情|欲，一直柏拉图也好，一直耐心等待也好，浦原喜助总是会爱上某个笨蛋的。


    回忆至此落幕。


    淌过一百多年的记忆长河，浦原喜助沾上了记忆长河里的水。他湿透了肉|体与灵|魂。他感到身上重上了很多很多，但他很轻很轻地说出了灵王不想直接告知于他的否定之事物。


    “小余酱是代表着‘爱’的意识吧。”


    “‘爱’，爱众生之大爱，爱一人之小爱。”


    “由爱生故，由爱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引用）。”


    “灵王大人是因为爱着这个世界才愿意奉上你的一切，可是数千年的漫长岁月，一直被囚禁于棺椁里的你，因为爱而生了恨。”


    “爱这个世界，所以想守护它。”


    “恨这个世界，所以想毁掉它。”


    “灵王大人，你预知到自己会生了这样可怕的念头，所以你才会将‘爱’剥离出来。”


    “可是，灵王大人，你还是晚了。”


    “在‘爱’存在的漫长岁月之中，‘恨’也悄悄诞生了，而且很有些时间了吧。”


    “剥离‘爱’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吧，比如一个不小心将‘恨’也放了出来？”


    “‘爱’与‘恨’都源自于你，你无法对他们全知全能。”


    “在某一刻，你看到了一个片段——一个在没有其他世界参与的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毁灭之日——由‘爱’而生的‘恨’终将亲手毁灭这个世界。”


    “于是，本想将‘爱’送往混沌另一端的你改变了主意，将‘爱’也随手抛弃于你下方的世界。”


    “你希望‘爱’与‘恨’相遇，再由‘爱’抵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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