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扭头，看到了冒出裂缝的倔强野草。


    野草垂着它硕大的头颅，倔强得憨态可掬。


    那是一株遍地可见的狗尾巴草。


    它顽强生长在贫瘠的裂缝里，甚至于这裂缝都可能是它自己生生造出来的。


    看着浦原家家徽的原型，小余信了浦原喜助的鬼话。他不再局促不安了。他想了想而后答道：“衣服和毯子是物质，害羞是精神？”


    浦原喜助点头称赞，“嗯嗯，小余答的都对。”


    小余立马回赞，“那也是浦浦讲解的好。”


    “但是，”浦原喜助话锋一转，“答的都对可不代表是满分啊，小余可没有将所有得分点都答出来啊。”


    求知欲升腾而起，好学小余虚心求教，“我漏了什么？浦浦快告诉我。”


    作出思考状，浦原喜助不紧不慢地说：“盖毯子的动作是精神作用于物质的结果，所以归属于物质。因为没穿衣服而害羞，因为害羞想要去盖毯子，这是物质作用于精神，所以理应是精神。这个问题还有最后一个得分点，小余你能告诉我这个点是什么吗？”


    并未将所有答案全部抛出，浦原喜助极为耐心地引导着小余自己去思考。


    小余抿唇，他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将问题里的每一个字都过了好多好多遍。


    这般苦思冥想终得那稍纵即逝的灵光，黑发少年福至灵心，他惊喜地喊出了自己的所得。


    “是我！我的身体是物质！我的想法是精神！”


    浦原喜助头捣如蒜，“BINGO！回答正确！小余最棒了！”


    “嘿嘿！”体验到学习乐趣的小余傻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后，被激活了大脑的小余想起了为什么要区分精神与物质的原因，“啊！差点忘了！浦浦你还没说我为什么不能将家里的大门打破呢！”


    浦原喜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余，你对家里的大门是有什么不满吗？”


    “家里大门很好，我没有不满。”小余满脸真诚。


    浦原喜助尴尬嘟嘴，“那为什么就抓着我们家的大门不放啊？”


    小余眼神坚定，“因为我想知道力量强大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将家里的大门打破！”


    “那好吧，”浦原喜助无奈撇嘴，本想将此事绕过的他只能继续讲解其中原由了，谁叫他总是拿小余没有办法呢，“既然小余分清楚了精神与物质，那就好进行下一步解释了。小余所拥有的力量是精神力量。一般而言，精神力量是无法直接作用到物质层面。它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来影响具体物质。”


    “嗯……”小余一时间转不过自己的脑子了，“听起来好复杂的说。”


    “倒也不复杂，”浦原喜助直起腰，将他右手上的斩魄刀横在了胸前，“这是脱胎于白打的斩魄刀，它便是精神作用于物质的产物。白打是物质载体，死神将自身精神投射到白打之上。随着精神的渗透，形态各异、能力迥然的斩魄刀便产生。”


    小余“哦”了一声，他似懂非懂地伸出手来，轻抚过眼前斩魄刀的刀口。


    承载着浦原喜助灵魂特质的斩魄刀形似某遥远东方国度的唐刀。


    作为一把合格的武器，它自然是锋利无比的。


    闪着森然白光的刀锋沾染过各色鲜血，有死神的，有虚的，也有整的。


    它可是一把擅长斩杀的好刀。


    这样一把好刀，别说是吹发而断了，单单是其立在那便有无形杀气席卷而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饮过血的凶刀，却在黑发少年无知无畏的大胆触碰下瑟缩了下。


    斩魄刀自发地冒出了一点点浅浅红光，包裹住了会割破少年手指的刀口。


    小余看到了那极为淡的红光，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叫出了斩魄刀的名字，“红姬……”


    斩魄刀红姬嗡鸣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小余的呼唤。


    斩魄刀有灵，它与死神，相伴相生，心意相通。


    浦原喜助是红姬的主人，而小余又是浦原喜助心尖间上的人，红姬自然是不会伤害小余的。


    感应着手里不断震动的红姬，浦原喜助勾起嘴角，他继续说道：“小余的精神力量很强大，在我被红姬压制到无力还手的时候，是你帮了我一把，这才勉强完成了卍解。”


    “我帮了浦浦么……”小余若有所思，“是了，在红光出现的时候，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这里跑到浦浦那去了，不过，一小会后，它又回我这来了。”


    将红姬收入刀鞘之中，浦原喜助空出了他的右手，此刻的他终于可以用双手环住小余了。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已有成年身高的少年死神温柔地抱住了他的黑发恋人。他在恋人的耳边低低呼唤着。


    “小余。”


    “嗯？”


    “小余。”


    “我在的。”


    “小余。”


    “浦浦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有些不安。”


    “浦浦在不安什么呢？”


    我在不安你啊，小余。


    我的不安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一向迟钝的你为什么要在此时如此敏锐了呢？


    小余，你知道吗？你刚才的答案是错误的啊。


    只有精神力量的你，是依托于我之存在，才形成了名为虚形的躯壳，所谓的长大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让你长大的想法而产生的表层变化。


    果然，人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本就对小余的身份有所猜测的他，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想这个猜测成为现实。


    以研究万物本质为乐的他，竟然也会有不想自己研究成功的一天。


    说得再怎么奇妙，单纯的精神力量也不过是脑子里的一段想法或意识罢了。


    这世上的一切生命都是拥有物质载体的，从没有一种存在是完完全全的精神体。


    物能只是物，而精神决不能没有物。


    指为物，拳为精神，捏五指而成拳，物全则灵成。


    他从不随便举例，而他一旦举例，其中往往包含着好几重意思，听者则要见微知著，一层层将其中深意挖出来。


    深知物质与精神本质的他又怎能不怕。


    小余……


    你……到底存不存在我都无法确定了……


    万一……


    万一……


    万一他怀里的小余只是他这个疯子凭空幻想出的虚影，他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处，浦原喜助常年进行机密操作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的手不稳了。他的心也乱了。


    即便浦原喜助竖起了高高的防火墙单方面隔绝了心之联系，小余依旧凭借着本能察觉到了那一丝丝晦暗。


    就算没发现那丝晦暗，他也无法忽视环住他的手的异常。


    那只手宽大而温暖，总是能将他稳稳地接住。


    就是这样一双另小余心安的手，它却于此时抖动不止。


    不需思考什么，黑发少年用力回抱住了身前不安的少年死神，额头抵在了少年死神宽而清瘦的胸膛上。


    “浦浦能说说吗？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我虽然打不破家里门，但总会有点用的。”


    此刻，小余不再执着于弄懂自己的力量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对浦原喜助的担忧战胜了一切，他想帮助浦原喜助走出不甚可爱的阴天。


    “办法？”浦原喜助喃喃着，“是了，总会有办法的，我可是尸魂界史无前例的大聪明，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小余不明所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给浦原喜助鼓励打气。


    他仰头，眉如月，眼似星，“嗯嗯！浦浦最聪明的！我相信浦浦！”


    黑发少年的面容落入了少年死神眼中，他的眼睛黑闪闪的。


    明明是黑夜的黑，浦原喜助却从里面看到了最明亮的希望。


    小余是不存在的吗？


    不，怎么可能会不存在啊，他看得到小余，也摸得到小余。


    他的小余如此美丽，如此温暖，再没有比他的小余更有意义的存在了。


    不止是他喜欢小余，忠叔还有夜一小姐都喜欢他的小余，这样的小余又怎么可能是空想！


    没错！小余绝不是他所幻想的虚影！小余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小余是彻彻底底的精神体又如何！


    即便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又如何！


    小余是与众不同的！


    这样好的小余理所当然地要与众不同些！


    没错，他的小余只是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浦原喜助收拢了心神，脑内数以万计的细胞开始疯狂的死亡与新生，只一小会，数种方案的框架便搭建而成了。


    他是享受研究的，创造出从古至今未有过的事物亦是他的追求。


    那么，他与众不同的小余不正是带来创造全新事物契机的报喜鸟吗？


    情感与理想相遇，不是抉择，而是不谋而合地齐头并进，他浦原喜助真是幸运极了。


    手不再轻颤，还很年少的浦原喜助第一次品尝到有了一定要做某事的心情。


    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切切实实的小余，为此他必须从无中生有，创造出一具与小余百分百相匹配的物质实体，从而将纯精神体的小余彻底稳定在物质世界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他还有时间，不需要太过焦急、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他的小余现在还在他的怀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