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头上小人的动作，浦原喜助心中一动，他笑眯眯地顺势说道：“好了，关于蓝染同学的话题就到这里吧，我可不希望在难得的二人时光里讨论他人，这样下去人家可真的会吃醋的，吃醋的我可是很可怕的哟。”


    “哦。”小小余揪了揪手中发束，轻声应下了。


    浦原喜助龇牙咧嘴，“嘶嘶，虽然人家的发根很顽强，但也会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秃头的，小余你也不想我以后英年早秃吧。”


    “唔……就算浦浦秃了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浦浦，我不看脸的，只要浦浦的心不变我就不变。”


    说是这样说，小小余还是松开了手中发束。他是不看脸，但基本审美还是有的。秃了的浦浦，没秃的浦浦，即便都是浦浦，但前者确实比后者好看些的。


    “嘻嘻，小余是在表白吗？”浦原喜助故作惊讶，搞怪地瞪大了双眼。


    小小余：“！！！”


    刚得自由的发束又一次被抓了起来。


    有被惊到的小小余呆呆地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湖中掀起巨浪，而他身无长物，无所依靠，唯有手中那一束可怜的头发。


    所以，他只能死死抓着头发，如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


    “怎么了？难道不是表白吗？”


    与小小余的怔愣完全不同，浦原喜助非常淡定，仿佛方才语出惊人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样。他的灰眼睛里是一片云淡风轻，遥遥地看着远方的漆黑街道。


    “浦浦……”小小余拉着那束米色短发，垂下了他的黑脑袋，“我不知道……”


    “嗯，那就不知道。”浦原喜助伸出手指，指着更远处隐藏于黑夜中的山林，“小余，我们去那里吧。”


    “那里是哪里？”注意力很快偏离的小小余重新抬起头来，灵光湛湛的黑眼睛里全是问号。


    浦原喜助卖了个关子，他高声道：“嘿嘿，到了就知道了，小余，抓紧喽，我要开始加速了。”


    向来将浦原喜助的话奉为圭臬的小小余完全没有思考，在听到“抓紧”二字的那一瞬间，他便将手中的头发抓得更紧了。


    眼前的景色在飞速倒退，只知道姓氏的蓝染同学从棕色的一点变为黑色的一点，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小小余彻底看不到他了。


    再过了一会，星星点点的街灯也成为黑夜这幅巨大画卷里的一点白。


    人造的光明远去，只有天上不甚明亮的星与月，眼睛的功能丧失了作用，小小余闭上了眼。


    狂风在耳边呼啸，市井的生活气息渐渐淡去，属于山林的味道浓了起来。


    夏日里无处不在的蝉鸣声更大了些，其中还夹杂着别种夏虫的抖翅声与多种鸟类的啼鸣声。


    他们是去往了山里，小小余暗道。


    少年人的低哑之声突然响起。


    “小余，要到了哟。”


    也就在此时，极动转为极静，巨大的惯性使得小小余往前倾去。他大叫了一声。


    “啊——”


    一双大手及时托住了只凭手中一束发做依靠全身都浮在空中的小人。


    浦原喜助轻抚手中小人的黑脑袋，“没事了，没事了，我接住小余啦。”


    口中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小小余深呼吸数下才定定地看向浦原喜助，他惊呼道：“真是太刺激了！”


    “嗯嗯，太刺激了，太刺激了。”浦原喜助化身为应声虫，连连应着。


    “不过！有浦浦在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小小余轻拍胸脯，他面上惊恐未去但话锋却是一变，“感觉还挺好玩的！”


    “那小余还想玩吗？”浦原喜助笑道。


    “想！”小小余眼神一亮。


    浦原喜助：“那就再抓紧了！”


    小小余：“嗨！”


    黑夜的山林里，锦衣华服的贵族少年身形矫健地疾驰着。


    他跳跃于树干之间惊起了阵阵飞鸟，他行走于草丛灌木之中直叫百虫寂寥。


    然而，不管他在何地，总有悦耳的笑声伴随左右，从未停歇。


    贵族少年登上了山顶，月光照耀在他米色的发上，给这杂草般凌乱的发镀上了一层亮膜。


    米色的发如太阳般光华耀眼，坐在其上的黑发小人的面纱也在此时被山风撩起，露出了世间再无的美丽面庞。


    山，月，星，少年与小人，画面美好的让人窒息。


    越是美好，越是短暂，贵族少年打破了这美景，他竟然纵身跳下了山顶，徒留山与星月。


    长时间的坠落感刺激到了小小余，他张开嘴想大叫，但风灌满了他的嘴，声音也被撕扯的七零八碎了。


    下落，下落，他们在不断下落。


    也许是几秒钟，亦或者是几分钟，在一次最大的向上拉扯之后，他们不再下落了，而是悬停在了距离涯底七/八米高的空中。


    小小余屏住了呼吸，痴痴看着下方景象。


    山底有小溪潺潺流过，湿润的水汽遍布整个山谷。


    此时正值夏日，虽是夜晚，气温也不低。


    湿润与温暖孕育出成片的灌木。


    这些郁郁葱葱的植被又成了某种亮晶晶的小精灵的家。


    一盏一盏的莹绿夜灯飞在空中，将这静谧山谷点缀的如梦似幻。


    “这些是什么？”小小余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吐气如丝。


    浦原喜助眨了眨眼，“萤火虫。”


    小小余喃喃，“萤火虫吗？真漂亮。”


    “是啊，萤火虫真漂亮。”浦原喜助应声。


    这地方是四枫院夜一发现的，也是她告诉浦原喜助的。


    “喂，喜助，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啊？夜一小姐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


    “夜一小姐发现一个好地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你想跟我约会？！”


    “……”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心里只有小余！夜一小姐你就死心吧！我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


    好心当成驴肝肺，四枫院夜一亮出了她沙包大的黑拳头，


    皮肉相撞声响起，浦原喜助鼻青脸肿。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


    “夜一小姐！对不起！我错了！”


    “哼！”


    “夜一小姐发现的好地方一定是好地方！就算是破地方也是好地方！”


    “切！恶心死了！西一区郊外的山谷，你可以带你家小余去看看，记住一定要在晚上去！”


    “啊咧？”浦原喜助歪了歪脑袋，“夜一小姐你……”


    凭借着她对浦原喜助的了解，四枫院夜一本能地给好友挂彩的脸上再补上点颜色，彻底绝了浦原喜助的嘴。


    夜一小姐你什么时候改行当红娘了啊？


    可怜的浦原喜助抱头鼠窜，再也不能将上面的话完整说出了。


    当然，他这话不说出也好，不然又要遭受一顿铁拳了。


    装傻充愣是装傻充愣，但四枫院夜一的好意，浦原喜助还是照单全收了。


    既然挨了一顿打，那就不能白挨，他一定要从别的地方讨回来的！


    四处飞舞的萤火虫点不亮夏夜，却点亮了小小余的黑眼睛，将那双漂亮眼睛衬托得更为漂亮了。


    学习文字，阅读书本，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有很多景色值得一看。


    没错，他是知道的，但又不是太知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足半年，这亦是他知事以来第一次出浦原家。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世界很美丽。


    他喜欢这个世界的种种风景，他的心在怦怦直跳。


    而那一直在他身边，引着他认识世界的人啊，他又怎能不喜欢呢？


    于是，没有任何的预演，他只是顺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将内心所思所想坦诚而出了。


    “浦浦，我很喜欢这里！”


    浦原喜助勾起嘴角，这不就讨回来了嘛。


    “浦浦，我很喜欢你！”


    浦原喜助僵住了。


    “浦浦，我真的很喜欢你！”


    浦原喜助轻轻落在了湿润的谷底泥土之上。他的动作极轻，没有惊走一只萤火虫。


    “浦浦，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浦原喜助依旧愣愣的。


    迟迟得不到回复的小小余飞至浦原喜助面前。


    于漫天的萤火虫之中，黑发小人伸出了他细细小小的手。


    小小的手触碰到神情恍惚的少年人。


    温热的手指唤醒了浦原喜助。


    他叹息了一声，“唉，不要太犯规了嘛，人家只是一个不足百岁的少年死神啊。”


    恰逢其时，一只萤火虫落到了小小余的手指上，而这根手指正好与浦原喜助相连。


    小小余看着那只萤火虫，大气都不敢喘了，他怕吓到这个可爱的生灵，但他又有不得不说的话。


    萤火虫先生或者萤火虫小姐，对不起了，他现在要叫出那个名字，他一定要叫出那个名字，他必须要叫出那个名字。


    “浦原喜助！”


    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小小余一直都是叫浦原喜助浦浦的。


    起初是因为这四个字很难念，后来便是叫习惯了浦浦懒得再变。


    他从未叫过浦原喜助的正名，即使是在心里，他也一直都只叫浦浦的。


    浦原喜助，浦原喜助，浦原喜助……


    这四个字充斥着小小余的大脑。


    他将它们在心里默念千万遍，他把它们从嘴里不停地说出，一如当初牙牙学语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