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没心没肺，浦原喜助也不会做当着忠叔的面身化灵子那样没良心的事，即便死神的死亡画面看起来还挺唯美浪漫之感。


    闪闪发亮的灵子粒们，如受惊萤火虫一样，倏地一下飞向四面八方。


    浦原喜助打算将自己的死亡伪装成意外失踪。他会去流魄街靠后的那几个区，找一处合心意的地方安置好他的实验成果，之后，便是在那里无聊等死了。


    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化为天地灵子，然后留给面前这位老人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守着这份注定无法得到想要结果的念想一直活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吧，忠叔。


    怀抱着残忍与温柔的浦原喜助半垂眼帘，从他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子。这是他最后的存款了。


    “忠叔，这个钱袋子你先拿着。你不是说，我再不找对象，你就带一个老伴回来吗？我想好了，你确实活不了几年了，想做的事就趁去早做，咱们先从找老伴开始，这笔钱就当是我孝敬你的了。”


    忠叔捏着烟杆沉默了以后。而后，他先抿唇，再皱眉，最后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你这是在咒我早死啊！还会不会说话了！贵族修养都拿去喂狗了吗？！”


    一会兔子一会狗子，怒气中烧的忠叔全然忘记了他与浦原喜助之间的主仆身份，他不仅口不择言，还大力挥舞起了手中的烟杆。


    装满烟灰的烟头重重敲打在狗逼浦原喜助的鸡窝脑袋之上。


    这下好了，本就缺少清理的油腻鸡窝脑袋又增添上了星星点点的烟灰。它更加惨不忍睹了。


    仗着自个头硬的优势，浦原喜助硬生生挨下了忠叔的打。挨完打，他又将手中的钱袋子往前递了递，试图让暴怒中的忠叔看到。


    沉甸甸的钱袋子差一点就撞到忠叔的鼻子尖，好在浦原喜助及时收住了手，这才没让惨剧发生。


    都伸到鼻子前了，忠叔当然不会看不到那个装满钱的钱袋子。然而，他依然选择对怼他到鼻子前的钱袋子视而不见。


    恨铁不成钢的老忠仆咬牙切齿地继续训斥着邋里邋遢的浦原少年。


    “少爷！你打算顶着这副鬼样子去哪里鬼混啊？！本以为你跟着夜一大小姐就能学好了！没想到你现在更加变本加厉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你仅剩的一点贵族样子都没有了！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最起码起码外表要干净整洁！”


    就四枫院夜一那野猫样，忠叔你指望我怎么跟着她学好啊？可不就越学越离谱了嘛。


    当然，这些话浦原喜助是不敢直接对盛怒中的忠叔说的。面对忠叔的唇枪舌剑，他只能以手挡脸，勉强挡住了直冲他面门而来的唾沫星子。


    “忠叔！淡定！我这次还真不是去鬼混的！是真的有重要事情要办！还是火烧眉毛那样的急事！”


    阴沉着脸，忠叔不动声色地微挪身体，企图用自己瘦如麻杆的身躯将大门堵了起来。


    做好这些后，老忠仆便站在大门前，很是高深莫测地砸吧了几口烟嘴。


    见此，浦原喜助无语了。


    忠叔就你那小身板可堵不住浦原家的双开式大门啊……


    “忠叔，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你又拦不住我，何必呢？”浦原喜助无奈摊手。


    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的忠叔老神在在地抖了抖烟杆，“少爷，你又有好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吧。”


    明明是疑问句，忠叔却硬生生地说成了肯定句。


    浦原喜助咧嘴，“果然瞒不过忠叔的火眼金睛，确实有几天没洗了。”


    “这还用瞒！少爷你都臭了！几米开外都能闻到你身上的怪味道！还有你那校服！白的都变成灰的了！我还没老糊涂到那种程度！”


    “嘿嘿，小节而已，小节而已，忠叔你不要太在意啦。”


    深深吸了口销魂烟，忠叔压下了心中沸腾不止的怒火，他终于说出他的要求。


    “不管少爷你要去哪里鬼混，请记住，你现在是四枫院家大小姐的近侍，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四枫院家和夜一大小姐的颜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小姐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赶紧给我滚回家里！洗个澡！换身能见人的衣服再出去！”


    若是平常，浦原喜助也就答应忠叔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了，但今天不行，他真的赶时间。


    “不行，那样会来不及的，我真的有要紧事。”


    “我才不管少爷你有多要紧的事！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少爷你今天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别想走出浦原家的大门！”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走浦原家的大门了，我走浦原家的墙……”


    没等准备飞檐走壁的浦原喜助将他的话说完，忠叔就靠在浦原家大门上涕泗横流了。


    “早逝的老爷夫人啊……我阿忠对不起你们啊……少爷他被我养坏了……我化作灵子的那一天可怎么跟你们交代……


    “浦原家的列祖列宗啊……我阿忠愧啊……浦原家怕是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今儿个，少爷要是真这副鬼样子出门……我、我只能切腹去了……浦原家最后的颜面都要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从蛮不讲理的耿直之态转变到肝肠寸断的柔弱之态，忠叔只花了十分之一秒，足可见他演技之精湛，堪称尸魂界演艺界扛把子之老影帝了。


    尚且稚嫩、脸皮还不够厚的浦原少年扶额，他耷拉着肩膀，怂怂地滚去沐浴了。


    死神也是胎生的，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也是浑身脏污的。


    既是污秽而来，那便污秽而去，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清洗自己呢？


    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有这时间他都可以多做一个研究了。


    埋脸于浴桶中的浦原大聪明“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脑子里全是他之所以不讲卫生的歪理。


    当洗漱一新的浦原喜助再次来到浦原家大门口时，忠叔也不哭天喊地了。


    老忠仆躺在一把摇摇椅上悠悠闲闲地享受着上午的阳光。


    浦原喜助来到瘦小老头身边，他说：“忠叔，我走了。”


    忠叔眼皮微掀，在瞧到浦原喜助现在的贵族小少爷形象后，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走吧，可别在这里碍我眼了。”


    “嗯，那我真的走了啊。”


    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对了，晚饭还回来吃吗？”


    “不回来了。”


    以后也都不回来了。


    “那我就只做自己的了，少爷你别又忘记吃饭啊，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因为忘记吃饭而晕倒，我这把老骨头可再不想照顾饿晕过去的你了。”


    “啊，知道了，”


    这次之后不会再饿晕过去了，也不用再吃饭了。


    说得差不多了，忠叔那微掀的眼皮又合拢，他哼着小曲，摇晃着摇椅，看起来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


    见此，浦原喜助微扬嘴角。他苦笑得摇了摇头，又将那送不出去的钱袋子轻轻放在了摇椅边的茶几上。


    “忠叔，这个钱袋子里的钱，随你怎么用，找老伴也好，做别的什么也好，反正是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啊。”


    享受着太阳浴的忠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只张开嘴说道：“哟，少爷你这从哪抠出来的压箱底啊？”


    “研究虽然费钱，但也能赚的，我可没一直吃老本。”浦原喜助耸了耸肩。


    “哼，亏你小子有心，我就拿这些钱把浦原宅邸好好修缮一下，就这破样子，谁家小姐愿意嫁进来啊。”


    “……那还不如去买上好的烟草，还是用这些钱干点别的、稍微有一点点意义的事情吧。”


    已有寡王苗头的浦原喜助撇了撇嘴，他试图说服这个把一整颗心都挂在自己身上的老忠仆。


    “你懂个什么，等你小子真有看上的小姐时，你就知道你忠叔我的高明之处了，成天这没意义那没意义的，我看少爷你才是最没意义的，静灵庭里的那些死神啊，搞那么多虚无缥缈的高尚名头，还不是要一日三餐，胸膛里的那个玩意啊，它非要住上几个人那能安定下来，要我说老婆孩子在心里，这路才走得踏实。”


    “……忠叔，你知道你自己就是一个老光棍么？”浦原喜助还是嘴贱了。


    逍遥状态下的忠叔依然闭着眼，他轻轻哼了一声。


    “哼，少爷，我也有年轻的时候，我也有喜欢的女孩子，当然，那个女孩子也是喜欢我的，心里有人，走得踏实的日子，我可是走过的。而且，我虽然是个老光棍，但有少爷你这个操蛋玩意在，我这心里哪还空的下来，就算再给我一颗心怕也遭不住少爷你这个野猴子。”


    浦原喜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他怕是要暴露出他的不对劲了。


    “不跟忠叔说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了，我还赶着去办事呢。”


    不再看躺椅上那位爱他的干瘦老头，浦原喜助转头，坚定地迈出了离开的步子。


    “那些钱既然交给忠叔你了，我就懒得管了，你想怎么样都好，你开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