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白日炽焰[破镜重圆]

    喻安然盯着手机屏幕。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么一丁点儿的擦挂修起来要花将近四万块。


    然而图片白纸黑字,再清楚不过。


    不是3830。


    是38300。


    ......


    脑袋一阵一阵地烧得疼。


    抢钱吗?


    什么车修一下要四万??


    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不信邪搜索车型,价格弹出来心凉了一大截。


    就那辆普普通通的奔驰车,售价要两百多万。


    喻安然胡乱捋一把头发,眉头紧皱,心烦意乱极了。


    坐在电脑前气闷一会儿,猛地站起身。


    宿舍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站在那儿能望得很远。楼下围墙外面是一片建筑用地,许久不动工,已被荒草覆盖。


    秋天夜凉,喻安然只穿一件短袖睡裙,站在风口冷得发抖。


    不过正好,能给她降降温。


    风带来野草的清新,能让她神经冷静。


    她不是拿不出钱。


    除去爸爸给的生活费,她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兼职也攒了些钱。加上章岚每学期给的生活费,不算一笔小数目。


    硬要说的话,她手上的钱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多。


    但这笔钱她另有用途,不能随便动。


    ......


    黑云压着山巅,一如此刻的心境。等喻安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点开荆献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


    一千块都让她肉疼。


    四万块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想打字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通话来得直接。


    一阵机械的嘟嘟声,手机震了下。


    出乎意料,对方爽快地接了。


    喻安然脚尖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掉漆的栏杆。


    “喂?”


    “怎么。”


    荆献嗓音低哑,语气冷硬。


    极衬这一片黑沉夜色。


    喻安然捏着手机,难得舌头打结,“我...我就是想问问,维修费怎么会这么贵。”


    话一问出来就知道十分没营养。


    可她没心思修饰措辞,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荆献沉默两秒。


    “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没看吗?”


    稍微平复的心又躁动起来,喻安然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看了,可是这家的报价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不是稍微高了点,而是高的离谱。


    同样是奔驰车,其他的补漆只要几百块,他这个要几万。


    “江余那么多4S店,能换一家再看看吗?”


    那头不说话。


    喻安然攥紧手心,小心翼翼又问:“我知道文华路就有一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


    沉默。


    安静。


    静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像一条被钉在粘板上的鱼,明知活不久了,仍凭着本能绝望挣扎。


    空气越来越薄,她快挣不动了。


    在濒临窒息的死寂中,她听见一声冷笑。


    下一秒,荆献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想赔?”


    ......


    喻安然就是这样想的。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


    “不赔也行。”


    荆献说得平静,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赔…也行???


    大口空气灌进肺里,她又活了。


    “跟我去个地方。”


    ……


    失而复得,喻安然有种被惊喜砸中的头晕目眩。


    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条件。


    “什么地方。”


    “一起吃顿饭。”荆献淡声,“当是赔我。”


    ……


    -


    夜里妖风乍起,呜呜的像哭声。阳台的窗户被吹得直晃,玻璃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掉。


    喻安然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吵。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关窗户,抬眼望出去,夜色茫茫一片,树影在空中张牙舞爪。


    再次躺上床,耳旁安静不少,睡意却更淡了。


    喻安然难得一次失眠了。


    她翻身躺平,黑发在枕边铺开,没来由的,脑海浮现一张脸。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


    看人的眼神刀片儿似的。


    他就跟外面那风一样,浑身透着压人的邪劲儿。


    就像现在。


    她明明可以不用赔钱了,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轻松感,反而脑子乱糟糟。


    像一团重叠堆积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


    再睁眼已是早上十点。


    马薇薇和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宿舍静悄悄。


    喻安然坐在床上,望一眼对床,夏檬窝在被子还在睡。


    按照惯例,她一般周五就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今天倒是稀奇。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冷意侵满全身。


    喻安然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看来是降温了。


    昨晚那风太厉害,树枝好像都秃了一截。


    喻安然搓搓胳膊,利落爬下床。


    短袖已经穿不住了。她从衣柜找了件薄针织衫穿上,简单洗漱一翻,吃了点面包和牛奶,接着写昨天的稿子。


    宿舍安静,只有轻微的鼠标和键盘声。


    临近收尾,喻安然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晴抱一摞资料,进门就长吁短叹,“这边班主任叫开会,那边学生会又让组织志愿者活动…分身乏术啊我。”


    喻安然侧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能者多劳,谁让你是优秀学生干部。”


    “哎,我这个周末算是泡汤了。”


    方晴垂头丧气地放下资料,又说:“你怎么在寝室,周六不都要兼职吗?”


    喻安然继续敲键盘:“今天突然有点事,我找主管请假了。”


    “啊?什么事啊...”


    正说着,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随后一道女声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们俩能不能安静点!”


    “……”


    夏檬拉开帘子,满脸不耐烦:“大清早一个敲键盘,一个跟喇叭似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两人皆是一愣。


    什么大清早,这都快十一点了。


    方晴睁圆了眼,耳根都红了。


    别看她平时话多嗓门儿大,实际就是个软蛋儿,谁一凶她脖子立马缩回去。


    喻安然和她恰恰相反。


    或者说和大部分女生都不同。


    成长环境就不一样,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花。经历的磨难多了,在意的东西自然就变少。


    她没有丰富的内心戏,也没有她们那么多顾虑。对方情绪再浓烈,于她来说不痛不痒。


    喻安然微仰头,平静看着上铺的鸡窝头:“那你呢,大清早吃火药了?”


    兜头一泼冷水,夏檬被浇灭了气焰。


    只不服气地瞪着她,胸口起伏更厉害。


    过了会儿。


    “对,我就是吃火药了。”


    撒泼耍赖,破罐子破摔。


    夏檬下了床,风一样掠过二人,走进卫生间“砰”地甩上门。


    方晴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怎么眼睛都肿了...”


    喻安然也看到了。


    不止肿,还发红,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


    ...难到那呜呜的哭声不是风吹的?


    方晴小声问:“夏檬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喻安然耸肩:“谁知道。”


    她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


    眼看就快十一点半,若是迟到还不知道那位爷会怎么摆谱。


    喻安然皱了皱眉,赶紧把手头稿子收尾。随后关上电脑,跨了个包就匆匆出门。


    -


    冷风过境,天色暗了好几个度。


    夏季彻底翻片儿,大部分学生换上长袖和外套。也有女生贪靓穿短裙,白花花的腿迎风招展,看着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周六,又是降温天,校门口人不多,车也很少。


    喻安然跨出校门就看到一辆扎眼银色跑车。


    真是个有钱的主。


    这不比那辆黑黢黢的奔驰漂亮多了。


    喻安然冷嗤一声,不紧不慢走近。


    跑车车窗半掩,看不见人脸,只看得见黑色的人影。


    一只大手扣着方向盘,肤色冷白,五指骨节凸显。延续而上,手腕扣一块银表,在太阳下泛着渗人的冷光。


    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明白,荆献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她。


    思绪乱飞了会儿,脚尖已到车前。


    喻安然拉开车门。


    车内气味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香水味。


    前车之鉴,她动作不敢太大,坐上去小心翼翼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荆献一直侧头看着她,直白而大胆。


    三秒过去,仍没有收回的意思。


    ……


    喻安然受不了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皱眉问他:


    “你看什么?”


    荆献神色冷淡,视线下移到她的腿侧。


    “安全带。”


    “……”


    喻安然动了动唇,面不改色系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心慌。


    “说好的,我们只吃一顿饭。”


    “那不然。”


    荆献嫌弃地睨她一眼,不再说话。


    他缓缓起步,马路逐渐宽阔,一脚油门下去,喻安然感觉自己被推着向前。


    心脏沉沉浮浮,余光忍不住去瞟。


    荆献今天穿一身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在胳膊肘,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


    此刻他目视前方,侧脸清隽立体,唇线抿着,一如往日的低气场。


    第一次体验跑车的速度,身体有点飘。


    仿佛被人牢牢掌控,生死一念间。


    喻安然捏着手心,提出合理要求:“能开慢点吗?”


    荆献淡淡瞥她一眼:“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小心开车是基本常识,这跟胆子小不小没关系。”


    荆献轻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屑和她争辩。


    喻安然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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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心里是有警觉的。


    通常情况下,提出这种类似约会的要求多少有些暧昧。


    带着某种意图不轨的意味,引人遐想。


    可荆献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疏离,高不可攀。


    没有一丝情愫的痕迹。


    甚至说,他们见过的几次都不愉快。话里话外带着刺,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喻安然可以肯定,荆献对她毫无兴趣。


    所以他约自己吃饭...图什么?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


    喻安然看了他会儿,轻轻收回视线。


    不管荆献什么目的,都不会比让她损失四万块钱更难接受。


    吃饭又不是吞刀子。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钱债两清,对她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


    车上没播音乐,也没人说话。空气在车内流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不是喻安然怕尴尬。


    这条分明不是去市中心的路。


    眼看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街景变了又变。


    像是到了某处郊区,环境却极好,群山绿树,偶尔几栋别墅点缀其中。


    什么饭要跑这种地方来吃。


    “到底去哪儿?”喻安然瞥一眼窗外,半开玩笑说,“你不会要找个偏僻地儿把我卖了吧?”


    荆献不搭话,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这在喻安然看来等同默认。


    若荆献真把她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可不止四万块。”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心底仍是隐隐不安。


    她这样说完,荆献一扯唇角,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说,值多少。”


    ......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


    “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他拖长音调,眼里漾起轻慢的笑意,“车是你撞的,钱也是你自己说不想赔的。”


    “我——”


    “让你陪我吃顿饭,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


    喻安然懒得辩驳,抿着唇调整呼吸。平稳好情绪,重新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偏偏找我。”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平时狐朋狗友一堆,找不到人陪了?


    “这个嘛...”


    荆献扬眉,手指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仿佛在思考。


    答案呼之欲出。喻安然屏住呼吸,眼神追着他。


    过了三秒。


    荆献勾唇一笑,深邃眼眸对上她的:“大概是因为有趣。”


    那双眼睛淡时锋利,笑时好看得透着邪性。


    明明两相矛盾,却结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复杂又纯粹。


    喻安然撇开眼,望向窗外的延绵青山。


    她在这个笑容中放松警惕,没去深究荆献说的“有趣”是几个意思。


    ......


    半小时后,银灰色跑车停在一道高大的铁艺大门口。门头颇为气派,门卫看了眼车牌号,敬礼放行。


    喻安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猜测是某处私人庄园。而且看样子,荆献是这里的常客。


    跑车驶入大门,又继续开了十多分钟。


    绕过一片望不到边的高尔夫球场和人工湖,最后停在一处三层楼高的建筑楼下。


    “下车。”


    丢下这么一句,荆献长腿一迈下了车。


    喻安然见他把车钥匙丢给迎来的泊车员,双手抄着兜往楼里走。


    看都没看她一眼。


    喻安然磨磨蹭蹭下了车,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儿。


    心情简直一言难尽,她咬住下嘴唇追了上去。


    庭院很宽,两边廊柱高大森严,地上铺着纯白大理石地砖,蹭亮而干净。


    走了约半分钟,她跟着荆献来到一间宽敞厅堂,一侧落着数扇拱形落地窗,中间是一张木质长桌。


    房间里有人。


    中间的男人坐在木椅上,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穿一身儒雅中式长衫,面容是上位者的严肃深沉。


    他旁边的助理奉上一盏茶,毕恭毕敬道:


    “董事长,二公子到了。”


    ......


    短短几秒时间,喻安然表情空白一瞬。


    千丝万缕连接到一起,她被钉在了原地。她猜到眼前男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原来荆献说的有趣,是这个“有趣”。


    身边人说着什么,喻安然没法听清。


    她太过震惊,睫毛颤个不停。就连荆献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都忘了反抗。


    可脑子是清醒的。


    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她得走。


    然而荆献不允许。


    肩上多了一个力道,她像个布做的娃娃,被人摁着坐下。


    随后感受到一股灼热气息。


    他俯身在她耳边,嗓音压低:“还以为是学妹。”


    ……第一次在学术大厅见面,他就是这样喊她的。


    “原来是妹妹。”


    喻安然耳朵发麻,浑身血液倒流。


    荆献并没有大发慈悲放过她。


    他化身一头狡诈的野兽,诱捕她回到自己的洞穴。


    未待她作出反应,他伸出无形的利爪,一寸一寸掐住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