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忻缓缓睁眼，一时间，耳畔忽然炸开声响，窜进脑袋，她不由皱起眉梢。


    “你现在感觉如何？”见叶若忻果真醒了，顾景烨赶忙蹲下身，关切地问道。


    叶若忻扭过头，目光投向床畔，神情凝滞了半晌。


    怎么一觉醒来，不止顾景烨在，云秀也在，还有，“陆大哥？你怎的在这？咳……”


    陆离辰弯唇轻笑，不紧不慢地迈步上前，面不改色地把蹲在地上的人挤开，悠悠开口，“个中缘由，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能在这再次相遇，自然是缘分。”


    顾景烨猝不及防受到重击，赶忙伸手扶住地板，这才堪堪稳住身。


    他斜睨一眼，心有不甘地冷哼着撇过头，指节不由自主地收作一团，敲向地面。


    叶若忻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姓陆的？


    叶若忻本想撑着自己起身，但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四肢麻木无力，怎么都使不上劲，“云秀。”


    话音刚落，云秀便赶忙上前，搀着叶若忻坐直，还顺手掖了掖被角，双目闪着泪光，“小姐，你怎么……”


    方才世子和陆公子在那边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小姐眼下瞧着确实全身无力，那么小姐中毒是真，只剩下三个月也是真的了。


    想到这，云秀就胸口堵得慌，再一抬头，望着小姐的笑颜，鼻尖一酸，只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地。


    见云秀面色不大对劲，眼中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叶若忻赶忙莞尔打趣道：“你放心，你家小姐身子骨好着呢，许是刚刚躺得太久，四肢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你看。”她抽出双手在空中小心地挥舞了几下，借此自证清白。


    接着，她戳了戳云秀面颊，“我现在明明好好的，你可不许哭鼻子哦。”


    可是就这么几个动作的间隙，叶若忻感觉双手传来一阵短暂的钝痛，她赶紧收回手，生怕露出破绽，又惹得云秀担心。


    “小姐。”云秀冲上前一把搂住叶若忻。


    叶若忻的心不由地软了下来，这就是她认识的云秀没错，还能再次听见云秀同她哭诉，真好。


    虽不知云秀为何会如此崩溃，但她知道自己方才所做作用甚微，根本没安慰到云秀。


    “小姐，您不能……不能丢下奴婢。”云秀缩着脑袋，俯在叶若忻的肩头，小声抽泣。


    闻声，叶若忻不禁皱眉思量，难不成云秀不是因为她忽然没什么力气，而是怨她不辞而别，先前没招呼便消失？


    感觉双手有些恢复，她缓缓抬手拍了拍云秀的背，柔声道：“是我不好，下回不会了。”


    见云秀哭得如此伤心，叶若忻忍不住在心底将丁传望和周元两个罪魁祸首，祖上十八代问候了遍。


    她能落到这个地步，与这两人脱不了干系。此次是始料未及，下回要是再让她遇上这两人，定要让他们好看。


    顾景烨撇嘴扫了扫身侧，随后眼巴巴地望着叶若忻。


    姓陆的问候过了，云秀也安慰了，现在再怎么说，也该轮到他了吧。


    谁知，没过多久，陆离辰轻声道：“若忻妹妹，我刚到玉钦，就在城门口遇见云秀，哭着说你不见踪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景烨充满怨念地斜睨一眼，在心底暗暗嘀咕，这姓陆的也真是会找时候。


    但这问的，确实也是重要的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想到这，顾景烨只能作罢，默默站起身退到一旁，安静地听着。


    叶若忻并未立马回答，而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垂头站在后边的顾景烨。她怎的觉得今日不止云秀，顾景烨也有些奇怪。


    陆离辰：“此去发生了什么，遇上了什么人，你可还记得？”


    叶若忻本想问问顾景烨是怎么了，但陆大哥这头又接着问道，她只能先收回目光。


    “我昨日本在客舍院中赏花。”说着，叶若忻不由自主地朝那人瞄了一眼。


    谁知，就在这时，顾景烨也恰好投来目光，两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这一瞬，骤雨落花携着柔声细语，毫无顾忌地再次浮现，带着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就连呼吸也开始乱套。


    叶若忻慌忙撇过头，敛神道：“后来我回到房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未细想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处水潭，里边全是乌水……”


    陆离辰：“乌水？”


    叶若忻点了点头，“是，那水潭不同于平日所见，所以我印象很深，不会记错。”


    话音刚落，陆离辰眸光逐渐转淡，扭头和顾景烨对视了一眼。


    刺激叶若忻体内余毒的，或许就是这潭中的乌水。


    顾景烨扭过头，语调不自觉地染上森冷，双拳攥紧，“水潭在何处，可还有印象？”


    叶若忻蹙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虽不知水潭具体在何处，但我此次见到了很多熟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顾景烨，“你可还记得我们之前从后江村回来那日，在城门外拦下的官兵？我醒来之后看见他了。”


    “而且，我还想起来，我们在无极阁的时候也见过此人，就是当初那个吵着要入局的那人。”叶若忻越说越激动，“除此之外，我还看见了不少无极阁的人。”


    顾景烨瞳仁微缩，手背青筋愈加明显，果然是周元那厮。


    “还有一人，你绝对想不到，”叶若忻仰头看着顾景烨，她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知州府的丁小姐，还记得吧？我能成功从知州府出来，多亏了她。”


    顾景烨拧眉思量片刻，终于想起知州府确实这么一号人物。如此说来，叶若忻所说的水潭，很可能就在知州府。


    说起水潭……顾景烨的脑中不由浮现出知州府中央那处水池。这两者间，定有所联系。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这知州小姐是虚情假意，对她有所提防，不想她真的将我带回来了。”见顾景烨眉心依旧带着怀疑，叶若忻继续解释道。


    顾景烨敛神颔首，“你做得对，但仍不可掉以轻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次丁传望和周元设计将你带走，究竟是何目的都尚未明确，怎知这知州小姐不是做戏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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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叶若忻眼底显出一丝怀疑，迟疑了一瞬，低头小声嘀咕道，“虽然知州小姐这么做是奇怪，但我总觉得她不像坏人……”


    “好啦，”缓步走向床边，俯身将方才愈说愈激动，不经意掀开被角的叶若忻塞回被中，“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安心歇着吧。”


    待叶若忻回过神时，发现顾景烨早在不知何时到了身旁。两人相隔转瞬仅剩半臂，只要她微微侧过脑袋，就会擦着他的脸庞。


    而她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让人不由停住思虑，忽视四肢偶尔传来的疼痛，忘却那些琢磨不透的糟心事。


    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双颊漫开红晕，逐渐朝耳尖扩散，顾景烨眼尾微翘，垂眸浅笑，话语也变得格外轻柔，“剩下的交给我，你且安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耳畔细语，轻轻拂过，恍若春风扰动心弦。叶若忻扑眨着眼，怔怔地点了点头。


    陆离辰眸色微沉，识趣地撇开视线，自午清庄一别，两人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当初，他只当这场无法推却的赐婚，于她而言，不过是颗偶然绊住脚的石子罢了。


    毕竟，这定国公世子风流的名声，全北安城皆知，她岂能不晓得此人绝非良配。


    以她在午清庄再见时显现出的性情，两人一看就合不来。在他看来，她们最终走向和离，是迟早的事。


    可眼下这般瞧着……他不得不承认，他错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他和云秀只能在一旁听着。


    他瞧得真切，她望向那人时，眼中不自觉漫开的万分柔意，与看向旁人时不同。


    陆离辰自嘲地低笑一声，转身朝药箱走去。此时两人，与他见过的寻常夫妻，已无甚区别。


    或许阴差阳错，也是缘分。坦然放手，也能称得上是洒脱。


    他一边收拾着手中物件，一边侧身看向窗外。


    雨过天晴，暖阳斜照，穿过朦胧烟雨落在窗沿，洒在散落水珠，折射出粼粼波光，映入眼帘。


    就好似那日山中落霞，转瞬即逝，终将融入漫漫黑夜，然而却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但耀眼落霞，其美恰好就美在，绝非一人所有。能驻足欣赏片刻，便已心满意足。


    叶若忻愣了片刻，慌忙将自己从这不合时宜的走神中抽离，她转过头清了清嗓，“那个……云秀，我有些饿了，能麻烦你帮我拿些吃食来吗？”


    她莞尔一笑，“突然想吃热乎的。”


    “是，”云秀屈身行礼，话语间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哭腔，“奴婢这就去，小姐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也就不久留了，你才醒来，先好好休息吧。”


    “陆大哥且慢。”


    陆离辰迈出的步伐随之一顿，缓缓转过身。


    看着云秀走出房门后，叶若忻微眯着眼，视线在房中两人身上扫过，故作气恼，拉长语调，“你们俩……”


    突然被点到的两人心虚地对视一眼。


    顾景烨扯了扯嘴角，“怎……怎么？”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