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倾泻，风无情，顾景烨头顶的油帽被其不留余地地捎带离开。寒风入骨，冷雨迷眼，双目模糊。


    叶若忻在城内最爱去的几间铺子，他都看过了，就连街角的小摊都没放过。眼下他已经快绕着玉钦城绕了一圈，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顾景烨抬手拂去面上雨珠，夹紧马腹，只恨自己太久未精进马术，否则定能再快些。


    眸底失去往日鲜亮，全部空间被惶恐不安占满，“叶若忻，你到底在哪……”


    你一定要没事。


    “驾——”


    双颊温冷水珠交织，街上水花四溅，顾景烨心底不由漫上懊悔，如今这一切都怨他。


    倘若……倘若昨日没有同叶若忻说那么多突然的话，那叶若忻就不会与他疏离，那也就不会有今日之难。


    若是能料到会是如此，那他情愿将心意一辈子烂在心底。


    叶若忻不知道又如何，她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就好。无论怎样，至少还能时常伴随身侧，共赏佳境，品茶饮酒，诉说彼此的喜怒哀乐。如此便足矣。


    他本就该知足的，为何要奢求心意能有回应，为何要迫不及待地袒露心意！


    他就不该有所求，明明能护叶若忻一世周全……才最重要。


    活了这么多年，顾景烨从未觉得有哪一场雨能有今日这般幽寒，这般刺骨，似是就要如此将他的心一同剜出击碎。


    城中叶若忻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过一遍了，毫无发现。眼看就要撞上街尾隔墙，顾景烨立时攥紧缰绳，疾速停下。


    他怔怔地环视四周，心焦如麻，乱成一团，至此玉钦每一条街，每一条巷，他都找过了。


    叶若忻到底在哪……


    顾景烨闭上眼睛，仰头任由冷雨冲刷，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城内到处寻遍，就连叶若忻的一片衣角都未瞧见。


    雨声急促，只短短一瞬，他忽而睁开眼，快速调转马头，一路疾驰。既然无法直接寻到人，那么，他便从源头开始。


    远远看见客舍的招牌，顾景烨急忙拉住缰绳，未待马停稳，便着急地翻身下马。


    站在门口的客舍伙计一眼就认出不管不顾冲进来的，正是先前找掌柜寻来挡雨物件的那人。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借出去的是油帽和油衣两样，可现下只余破烂不堪的油衣。而且客官浑身湿透，衣袍还挂着雨珠。


    “客官，您怎的……”还未待他问出疑惑，这位客官急急忙忙的，一路不停，径直奔向二楼，似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顾景烨直到叶若忻的房间门口才止住脚步，他顿了顿，心中忽然冒出一丝期许，叶若忻会不会只是和他们在说笑，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顾景烨颤抖地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并没有熟悉的身影，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此时此刻，如同凄静冰窖。


    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心乱，他的身躯止不住地摇晃，顾景烨赶忙扶住门框，才堪堪稳住心神。


    手背青筋逐渐清晰，指节泛白，无论如何，他都会把叶若忻找回来的。


    正想着，他的目光忽然被落在地上的香囊吸引，顾景烨缓缓迈步踏进屋，将其拾起。


    针脚歪歪扭扭，一看便知缝制之人不通女红，可上边竹叶纹路却早已逐渐成型，样式正如他折扇上的竹叶模样。


    一针一线虽不熟练，却异常精准地落在心尖，激起眼尾温热水珠滚落。


    或许他想要的答案一直都在……


    廊外忽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而且似是朝着他这方向来的。是带走叶若忻的那些人折返？


    顾景烨立时停住动作，伺机而动。


    不出所料，来人在门外停了一瞬，随后疾速冲来。


    就在那人的手搭上他肩头的那一瞬，顾景烨反手擒住来者手臂，截断其后续动作，随后飞速起身将来人扣在桌上。


    不过一息之间，局势立马天旋地转。顾景烨此时得了机会，定睛打量起突袭之人。


    此人一身素袍，头顶待着一枚玉簪，肩上还捎挂着一药箱，此刻虽然被钳制在案前，却并未挣扎。


    这幅模样，有些熟悉，让他莫名想起一个人……


    “这就是定国公世子的待客之道？”那人冷笑一声，“还真是让陆某刮目相看呐。”


    闻声，顾景烨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松开手，紧紧盯着面前此人，向后退步。


    只见此人若无其事地活动脖颈，慢悠悠地站直身，放下肩上一直挂着的药箱，一边扭动双腕，一边转身看着顾景烨。


    真是姓陆的？


    顾景烨微微皱眉，撇开脑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之前一直未收到姓陆的回信，难不成是他有办法医好叶若忻的眼疾，这才亲自找来了？


    想到这，顾景烨内心终于是多了些许欣喜，他轻笑一声，缓缓扭头，“陆神医……”


    话音未落，耳侧烈风拂过，将他的脸霎时扳回原处。左颊火辣刺痛，口中铁腥味逐渐漫溢，顾景烨脑袋突突直跳。


    他这是生生挨了一拳？


    顺着水流一直向前飘荡，意识也随之慢慢抽离，眼前一片漆黑，叶若忻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不知道一切是否又重新开始。


    “世子妃，您醒醒，世子妃……”


    叶若忻艰难地动了手指，世子妃？这回她是到哪了？


    “小姐，奴婢方才好像见世子妃刚刚动了一下。”那人语气瞬间多了些许兴奋。


    紧接着，她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好，那便好，你且继续唤她。”


    这两人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似乎之前在哪听到过。正想着，胸口迎来一阵猛力，掀起肺腔积水直往上涌，“咳……咳……”


    “世子妃！”


    几束刺目光线穿透眼皮，逐渐映入，叶若忻滚动双目，弥散的意识慢慢回到身躯。


    她缓缓睁开眼，面前的脸庞也逐渐开始清晰。


    “小姐，世子妃醒了！”灿烂笑容伴着激动字句牵动记忆。


    这人好像是……那日初到知州府参加接风宴时，倒了她一身酒的侍女？


    叶若忻手撑着地面，想起身确认自己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方才听见的另一个声音紧随着再次响起，“碧雨，世子妃想起身，你帮忙扶一下。”


    叶若忻坐直身后，仰头仔细打量着那人，声音听着确实熟悉，可是她却一直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见过此人。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许是发现叶若忻露出疑惑的神情，那人欠身莞尔，“小女妍晨见过世子妃。”


    话音刚落，叶若忻脑中飞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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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妍晨？她真的认识这人吗？


    “那个，对不住啊，我脑子现在有点转不过来，不知你是？”实在是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叶若忻只能尽量真诚地继续问道。


    碧雨抬头看了叶若忻一眼，小心地开口，“世子妃，这是我家小姐。”


    这侍女是知州府的，应该没记错。而她方才说另一人是她小姐，难不成……叶若忻瞳孔逐渐放大，视线不停在面前两人身上来回摇摆，难以置信道：“知州府小姐？”


    就是敏安娘子一直把她错认的那个知州府小姐？


    丁妍晨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幽深，随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怪道觉得此人声音熟悉，那日在衣阁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日，这知州府小姐头戴帷帽，让人瞧不清真实容貌，这才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今日一见，这知州府小姐袅袅婷婷，眉若柳叶，眼如新月，世间满园春色都不及其轻轻弯唇。让叶若忻都不禁感叹，世间竟还有如此娇丽之女子。


    叶若忻低头怔怔盯着自己的双手，那这是不是也可以证明，这回，一切都并未重新开始，一切还在继续。


    心底又欣喜又恍然的，不知是因为死里逃生，还是因为失而复得，又或是因为别的。


    缓了一会，她忽然想起知州府似是有专用纹样来着，那这知州府小姐……想到这，叶若忻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瞄了瞄丁妍晨的衣裙，但却并未瞧见意料中的暗花宝回纹。


    可能今日恰巧没穿？


    丁妍晨：“世子妃，那您现在感觉如何？”


    “还可以，劳您挂心了。”叶若忻讷笑回道。


    她记得，刚刚自己方才被两个官兵丢进了一处不明水池，现在这是？


    叶若忻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一间丛中凉亭，而不远处确实有一眼水潭。但其中的水瞧着却不如当时那般乌黑，根本不是同一处，那她是怎么出来的？


    叶若忻转头看了一眼蹲在面前的碧雨，浑身湿漉漉的，是她吗？


    “多谢二位相助。”不管怎样，至少她现在确实是安然脱身，没被水淹死，定是因为有她们的帮助，先道谢总不会错。


    丁妍晨俯身搀扶着叶若忻从地上起身，笑道：“世子妃无需客气，您落入歹徒之手，小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您如今能安然无恙，那便是最好的谢礼了。”


    叶若忻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眼底却不自觉地浮上些许不解。


    虽说确实是这知州府小姐救了她一命，她不该再想太多，但叶若忻本能地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好像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总觉得有点太巧了。


    她前脚被人从客舍带走，接着被抛进莫名其妙的乌水，之后就被知州府小姐搭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她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的东西？


    叶若忻：“知州小姐能这般温和大度，不求言谢，真是让人钦佩不已。二位救了我一命，我定是得好好设法感谢，不过今日有些勉强，只能暂时先回去休整一番，来日再重谢。”


    丁妍晨赶忙摆手，“世子妃不必客气，小女马上会找人护送世子妃回去的……”


    “小姐！”她正说着，凉亭外忽而有一侍女急急忙忙跑来，神色惊慌，“小姐，老爷来了！”


    叶若忻心中一惊，丁传望？她飞速撇了丁妍晨一眼，发现她的面容瞬间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