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今晨的梦境，顾景烨心中深觉不齿，他竟对叶若忻生出如此肖想。若是让叶若忻知道在他梦中自己是那副模样，怕是连友人都做不成。


    本想还是与叶若忻保持些距离为好，但当顾景烨回过神时，两人间已经没剩多少距离。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比梦境中更加清晰。


    叶若忻今日穿的是一身暗花细丝织锦缎裙，相较往日时常穿的素色裙衫，衬得她的面颊，她的脖颈，都更加白皙。墨黑发梢随风飘起，拂过顾景烨的衣袖，在他的掌心停留片刻，又不做任何等待地回到原处。


    清晨的暖阳被巷口樟树拆碎，尽数洒在她的眼眸，清眸流盼。在北安来往不断，顾景烨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却从未遇见，能令他留恋其间，让他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心甘情愿沉醉于此的。


    霎时间，深巷中一片沉寂，偶有街上的几声吆喝，顾景烨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


    如果，能一直停在此刻，不用在意到底什么时候交出和离书，和离之后，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再次相见。倘若，这些烦扰的一切，都不用去管，那该多好。


    叶若忻向后撤了一步，悠然自得地说：“那么请问顾公子，您是要去哪呢，可否同我这个友人说说？”


    “我也要去城外。”顾景烨嗓音低沉地回道。


    “别学我说话啊！哪有这么巧，我可不信。”


    “我认真的。”顾景烨张开双臂，向叶若忻展示，“你看我这样子，是真的出城有事。”


    叶若忻围着顾景烨前后绕了一圈，顿在原地仔细打量，似是将他每一处都细细看过。顾景烨愣是悬着双臂，看着叶若忻思考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你要去干嘛？”


    顾景烨强忍着冲动，内心的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难道看不出我今日特意选的是粗制布衣？”


    叶若忻诧异地睁大眼，“真的？”她半信半疑地迈步靠近顾景烨，伸手抓过顾景烨的一处衣袖，在指尖摩挲感受，确实不如从前的衣裳，还真是如他所说的粗制布衣。


    若是顾景烨自己不说，谁会注意到？即使是粗制布衣，在顾景烨身上挂着，都能让他穿出非同寻常的气韵。一时难以分辨，叶若忻觉得情有可原。


    再加上，顾景烨的这张脸，实在是有些太过显眼，她光顾着看脸，根本没看出来衣服的不同，也是在所难免的。


    叶若忻低头轻咳几声，将自己脑中胡思乱想的东西顺道清理干净，泰然自若地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罢了。顾公子穿成这样，是又要去潜伏？”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明显？”


    叶若忻看着顾景烨喃喃自语，“我还不了解你？”午清山下来后就拉着她说要扮得寻常点，不能太引人注目，根本不用多想，那这回也定是如此。


    “还是丁传望？”


    “自然不是。”顾景烨犹豫了一瞬，决定如实相告，“这次是为了拉近与百姓的距离。”


    叶若忻狐疑地瞥了顾景烨一眼，“你？”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啊，不然呢？”


    叶若忻扶着下巴，转头拧眉注视着顾景烨，究竟是哪里不对？


    顾景烨随着叶若忻的动作，微微歪头对上她的视线。


    目若朗星，丰神俊朗，叶若忻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脸吸引，看不到别的。


    她知道了，就是顾景烨的这张脸不对！哪有寻常人能长成如此相貌，一点都不寻常！


    “不行，你这样不行。”


    方才一动不动呆愣在原地的叶若忻瞬时朝着顾景烨逼近，“你干嘛。”


    “帮你改造改造。”


    顾景烨步步后退，叶若忻一副不怀好意的神色，如若说方才犹似天神下凡，此时就能说是无常现世……还是离远些好。


    再次向后半步，但却碰到身后的墙角，他已无路可退。


    叶若忻玩味地勾起唇角，“别跑啊~放心，不会害你的。”


    眼看着顾景烨背靠着巷壁，终于停下脚步，叶若忻停在他身前，踮起脚，将双手拍在面如冠玉的脸庞，随后不忘用力揉搓几下。


    顾景烨不明所以地僵住身子，任由叶若忻在脸上胡乱捣乱了一番，回过神后，攥住她的双手，阻止她突如其来的，没有缘由的……亲密举动？顾景烨的脸不由自主地染上绯红


    看着自己手上的土尘已成功转移至顾景烨的双颊，隐去了几分俊貌，叶若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小有成效。


    “你……这是……”


    叶若忻灿然一笑，“不是要拉近百姓的距离吗，沾点土尘，接地气。这也算是还你，如今看起来顺眼多了。”


    说完，叶若忻拍了拍手，看顾景烨还在傻傻地抬手擦脸，于是赶紧撒腿就跑。


    顾景烨指尖摩挲着土尘，诡计得逞的背影已逐渐远去。若避不开和离，那他就自私一回，让他贪恋最后的温暖吧。


    他迈步追上前，嘴上还不忘大喊道：“叶若忻！站住！”


    一道着急忙慌的黑影匆匆奔进知州府，一路来到丁传望书房前，“大人!”


    “进来。”


    闻声，黑影迅速推门而入。


    “大人，您猜得果然没错，定国公世子和世子妃确实不像表面那般和谐，属下亲眼所见，世子方才将世子妃反绑于小巷之中，毫无情意可言。”


    丁传望放下手中狼毫站起身，冷笑一声，“这些小辈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我这双眼啊见过太多。”


    他轻蔑弯唇，“雕虫小技。”


    “父亲，您找我？”


    丁传望朝门外看了一眼，转头说：“你先下去吧，做得不错。”


    黑影抱拳行礼悄声离开。


    丁传望亲自拉开门，牵着丁妍晨进屋，“来，晨儿，坐。”


    “父亲是有何事找我。”


    “晨儿，你觉得昨日见到的定国公世子，如何？”


    想起昨日宴席上端坐在对面的玉面郎君，丁妍晨羞赧答道：“世子仪表不凡，堪称人中俊杰。”


    见状，丁传望已心中了然，“你如今待字闺中，确实是时候寻位才俊。”


    丁妍晨急忙仰头说：“不行，晨儿不想那么早离开父亲。”


    “况且……晨儿没有喜欢的才俊，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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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嫁！”


    “定国公世子呢？”


    丁妍晨愣了一瞬，垂眸攥紧手绢，“世子很好，但世子已然成婚，也轮不到晨儿，而且，听府中的人说，世子和世子妃感情颇深。”


    丁传望在丁妍晨身边坐下，看着丁妍晨说：“你不必多虑，只需告诉我，这位才俊若是定国公世子，你嫁不嫁？”


    丁妍晨抿唇未答话。


    “据我所知，定国公世子和现在的世子妃，当初是因为圣上赐婚才在一处，我派人去确认了，两人情意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好。”


    “父亲……此话当真？”丁妍晨眼眸微亮。


    “新婚夫妇若真是如此恩爱，世子妃定不会提早离席，况且真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话，为何昨夜不住在一处？为父派去的人可说了，世子昨夜是一人宿于城东客舍，并未见世子妃，今晨，两人还大打出手。”


    思忖一瞬，丁传望抚着胡子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为父也是希望你能觅得良人。”


    这些年外界虽有不少关于定国公世子品行大变的传言，但他当年进宫时见过世子，早年也见过定国公夫妇，丁传望其实一直有些怀疑，定国公府真会出一个浪荡纨绔？


    “如若你想，为父定会尽全力助你！”


    叶若忻戳了戳顾景烨手中摆弄的折扇，“不是要拉近距离？还带着这个？”


    “你不懂，这就同你的布袋一样，不带着不放心。”说着顾景烨手执折扇和自己今日的衣裳比划对照了会，“不过，你说得也确实有理。”


    叶若忻的怀中瞬时多出一柄折扇。


    “那你拿着吧，今日和你比较相搭。”


    “如此贵重你放心？”


    顾景烨回头看着身侧的叶若忻，认真点头道：“我信你。”


    叶若忻意外地点了点头，“我可不是侍从。”


    “我知道，我们是友人。”


    两人一路沿着主街走，没一会就到了城门处，叶若忻站定回过身，“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吧，折扇我回头送还给你，你住哪？知州府？”


    顾景烨背手注视着叶若忻，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去哪？”


    提起这个，叶若忻两眼发光，兴奋地举起右拳，“后江村！挖木薯！”


    昨日在小摊处喝的糖水与从前喝到的不太一样，她起初以为是红薯，但吃着却不像，口感很特别。她想将此糖水一并记在自己册子上，起身询问具体制作方法时，妇人却只冷冷道，若她帮忙干活，便能告诉她。


    此等机会，叶若忻自是不会放过。那妇人虽脾气不大好的样子，但似乎没有恶意。先付出再收获，她能接受。


    顾景烨无奈低头浅笑。


    “顾公子呢，又是要去何处大显身手？”


    “后江村。”


    叶若忻故作不悦拧眉瞪了顾景烨一眼，“怎的又学我？我可没准备布衣，就这么过去怕是会耽误顾公子办大事。”


    “无碍，那我便做你的小厮。”顾景烨俯身挑眉，“叶小姐，意下如何？”


    叶若忻环抱着双臂，饶有趣味地贴近，“顾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