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王夫人不敢轻易冒头去参宴，但娘家那头唤了她去，却也不得不去。


    原来八月初三贾母生辰宴后，赴约的王子腾夫人便遵命将王熙凤带回王家，一是八月十五团圆日即将来临，二是王熙凤哥哥王仁刚上京来。


    王熙凤这一回王家便至九月初二，王家老太太向来喜欢她，她的生日宴自然也不含糊。


    王夫人携了秦可卿、迎春两人一同为王熙凤庆生，各自备了礼品，王夫人选了王熙凤一向喜欢的金箩圈和规矩裁了两套衣裳作庆生，迎春自制了一款胭脂，蕙心托带一册书画，秦可卿的礼物反倒显得神秘极了。


    而王熙凤一一谢了礼，只见她一身花团簇锦缎的衣裙，微微抹了些粉黛，显得格外娇俏动人。


    这宴席本就请了亲朋好友几桌，办得虽是简单，大伙却因王熙凤如说书般风趣的话语，逗得笑语连连。


    王子腾夫人一时提及贾珠考完乡试，而秦可卿嘴快道：“哥哥不久前与先生南下游历去了。”


    大伙各个都惊奇时，突然听见王熙凤怒气道：“你这眼睛是长哪的！净往我身上倒酒。”


    只见王熙凤站直了身子，对着一个跪地求饶的小丫鬟咄咄逼人，王子腾夫人忙笑道：“准是这凤丫头心疼这衣服，便是罚她洗了衣服，也无须动怒呀。”


    王家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这凤丫头近来爱漂亮了，脾气亦大了不少。”


    见众人调侃自己，王熙凤也不恼，嘟着嘴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才第一次穿便这样。”


    一旁的秦可卿拉着王熙凤的手，道：“姐姐不恼，我们去换套更漂亮的来，保准各个夸。”


    要说秦可卿故意引走王熙凤，只因奇怪王熙凤往常不曾恼怒这等小事，便寻个机会私下谈谈话。


    果然不出秦可卿所料，王熙凤一到房中，丫鬟平儿正要替她更衣，不料她反倒不着急，拉着秦可卿的手，着急问道：“表哥怎么无端端跑南下去了？我也不曾听他说过这事。”


    秦可卿道：“这乡试一过，文先生才提出来的，母亲好不容易说服了老太太，这不打铁趁热，赶忙出门去。”


    “哼！他倒是心薄得很。”王熙凤嘀咕了一句，秦可卿来不及听清，便被王熙凤转了话题糊弄过去。


    秦可卿自来便疑着王熙凤与她哥哥贾珠关系非同一般，不似亲表哥妹的气氛，但她年岁小便不多揣测，一打岔也就不多想，笑道：“姐姐，我挑选的礼物绝对符合你的心意。”


    这下勾得王熙凤好奇，忙着拆开了秦可卿所备礼物，原来是两本薄薄的书籍。


    “这可费了我好大的劲儿才寻来的，姐姐看完了，可得留给我看。”秦可卿指着《紫钗记》和《牡丹亭》，笑道。


    王熙凤喜得搂着两本话本，嘴上却不饶人：“你不过半大孩子，还想看这书？”


    “莫欺妹妹小，不过两年我也成大姑娘了。”秦可卿自然明白这两本书的忌讳，不然以她喜读书的性子，哪能有不看之理。


    王熙凤笑话了秦可卿一番后，小心翼翼嘱咐平儿将这两本书藏好，这才好心情更衣回宴席，一时又恢复了热闹气息。


    这厢过完了生日宴，王熙凤依旧未能如愿回了锦绣堂上学，只因王老太太说王熙凤岁数大了，不能总往别人家里跑，应当要在家好好养性子。


    纵然贾母、蕙心都舍不得如此古灵精的王熙凤，秦可卿、迎春可惜少了个带头闹腾的同伴，也无法改变姑娘家年岁大便要待在闺房候嫁的风俗。


    见贾母甚是不高兴，邢夫人有意笑道：“老太太莫恼，万一这么好的姑娘当了我们家的媳妇，岂不好日日伴着您？”


    贾母听闻起了心思，接连几日都打量着贾琏，倒是贾琏不知内情，被盯得毛骨悚然，常常与贾母请安一会儿便溜之大吉，哪里记得住邢夫人要他多陪贾母的警告。


    只是邢夫人有意在贾母面前提了似是而非的话头，当事人王熙凤、贾琏皆都不知情，而王夫人亦然。


    只因王夫人被一事绊住了脚，除了日常请安、伺候之外，不比以前常去贾母处。


    要说是何事？便要从王熙凤生日宴之后说起。


    锦绣堂里头所需的笔墨纸砚、女红或琴棋书画皆由王夫人房内所出，若是缺了什么，便由采儿、惠儿在外头领了回来用。


    一来二去，蕙心与她们俩也有了交情，送东西来时亦会话唠几句。


    事便坏在惠儿嘴快，笑话蕙心：“谢先生往后若有什么要的，与我提便是了，怎么还教人去外头采买呢？”


    蕙心一咯噔，便问起细节，这才从惠儿口中得知，她丫鬟出了门到莫言阁买了两本话本。


    自从王夫人命了一个丫鬟伺候蕙心后，得知蕙心与谢家太太往来递信或物的习惯，便松口给这丫鬟两边跑腿的权利。


    虽料到这丫鬟打着蕙心的旗号去买了书，而这书在哪呢？蕙心追问丫鬟才得知是秦可卿托嘱买的。


    原来秦可卿一个女孩子家是买不到视为禁忌的话本。一来她不能迈出家门一步，二来她身边丫鬟婆子不识此书，正如对王熙凤所言一般‘费了好大的劲儿’。


    这下蕙心可就担忧起来，怕秦可卿读了杂书，扰动了春心。


    若说秦可卿是嫁了人，蕙心倒不阻止她读那书生与千金姑娘的情爱话本，甚至可以一起研读后探讨一番。


    但如今秦可卿不过十岁，正是对情爱懵懂之时，若是读了话本后对情爱产生憧憬，难保她一时动了情、错了事，这可就危害其名声。


    蕙心打定了主意，不曾细问秦可卿，转头便与王夫人说起此事。


    王夫人一听便吓了一跳，与蕙心两人商议不可大动干戈地查这事，免得被那风言风语伤了秦可卿的心。


    于是，王夫人近来常常去锦绣堂，假意问起秦可卿丫鬟芍药，试图从芍药口中拼凑出秦可卿可有异样举动。


    谁料一日，秦可卿并未带芍药去锦绣堂上学，反倒带了元春房里那粗心大意的丫鬟来，而王夫人套了话，却得知了皇太孙在贾府那夜，元春外出寻猫至夜半回房。


    这丫鬟不晓得皇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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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贾府，但王夫人知晓。


    这丫鬟不晓得猫是皇太孙赐的，但王夫人知晓。


    明明是寻秦可卿有何异样，不成想拼凑起为何皇太孙回了宫后，次日宫里便下了圣旨要元春去当东宫女官。


    王夫人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何事，但是肯定两人必然是有见面的，不然圣上如何点名一个落选的秀女去东宫呢？


    这一想，王夫人心惊道：难不成真如那女仙童所言，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也是避不开既定的结局？


    但元春如今入了宫去，她也无法问元春有何心思，难不成那夜两人互诉了情思？甚至秦可卿知晓后，随之犯起了情迷？


    这么一推敲，王夫人觉得甚有道理，但事关元春、秦可卿两个姑娘家的声誉，自然不能与谁谈起，只好寻了个机会与秦可卿单独聊时，旁敲侧击道：“近来听一个骇闻之事，可得说与你警惕。”


    秦可卿此时还很懵懂，只应了是，便听王夫人说起有一姑娘看了话本，害相思病，还未出嫁便病重而亡。


    这下可吓坏了秦可卿，一想到把那害人之物送了王熙凤，不知会不会有如此下场。


    王夫人见秦可卿脸色一变，继而道：“我们女子识字学习，为了往后管家不被欺蒙罢了。看了那浓词艳语的书，可不移了本性，坏了心。”


    秦可卿心里又惊又怕，却不敢轻易说出实情，连连应是便罢。


    看秦可卿咬口不说，王夫人也不敢逼紧，只道：“若是有人寻了这等害人的书与你，可千万要与我说，知道吗？”


    秦可卿胡乱点头，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有机会再见到王熙凤，免得真的害了王熙凤的性命。


    而王夫人无法差人在秦可卿的院子寻出书来，又见秦可卿接连几日忧心忡忡，一心想着拉郎配的贾母亦察觉到秦可卿的不对劲，连忙问王夫人怎么了。


    王夫人掩了前因，道了看话本害相思的事，惹得贾母笑道：“这样的故事骗骗小孩便罢了，如何你也被骗了。”


    恰好下了学来的秦可卿、迎春来贾母处，便听到贾母道：“这害相思顾名思义是有人可思，一方思便是单相思，两方思那便是两情相悦。这姑娘家不过看个话本，若没见过一个俊俏书生或男子，哪能犯花痴呢？”


    这时秦可卿壮起胆子，问：“老太太，便是看一两本话本，也不会死人咯？”


    “哪能容易便死了去，倘若看话本能死人，那刻坊、书商早就蹲大牢去了。”贾母笑道：“那姑娘如何年纪轻轻便没了，死后自然不好谈论。但这话本害人，却也是有的。”


    秦可卿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问：“老太太，这话本如何害人？”


    “这些书左右都是才子佳人，未出阁的姑娘家看了这书，以为那终身大事真如书里那般简单，起了性子要闹，岂不是坏了礼数？”贾母道：“这杂书虽说害人，但也不轻易进得了我们家的门，你们也不怕被害到。”


    秦可卿沉思了一会儿，又绽开笑颜，道：“老太太说的极是，这书也害不得知书达理的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