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晚些时候喝茶有些睡不着，温如玉就让桃儿给她换了花茶吃。


    秦蓉近日勤快，晚间是她捧茶来的。


    她端了两盏茶来，一盏给了温如玉，一盏给了王氏。


    赵姝因陆清哭闹，这会儿已经回去哄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温如玉同王氏。


    赵姝方才问了王氏打算，其实王氏自己也不知道回了娘家后，接下来又能怎么办。


    她父母虽然疼爱她，但不到万不得已，父母也不会支持她和离的。


    况且今日的事儿，她也动手打了人，父母就更不会站在她这边了。


    她嫁到宋家来，就是宋家的太太，纵然没有夫君宠爱、婆母喜欢，但她好歹是宋家的太太。


    可要是和离了，她就是村里一个富户和离了的女儿。


    要是拖家带口，就更难再嫁。


    不再嫁的话，不但外面流言蜚语，家里哥哥嫂子这会儿好说话，可将来王家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也难说。


    王氏其实不想走，但是她又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在宋家待下去的话，将来可能会发疯。


    “我就想要丈夫对我尊重些，婆母不要成日家摆脸色给我看，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罢了。谁想日子越发富贵了，我在家里的地位却也一日不如一日。”


    “不瞒您说的，有时候就连我们家老太太跟前的丫头，都敢对我这个太太甩脸色。我强撑着脸面，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撕破。如今那个小贱人怀了孩子，家里自上而下都宝贝得不行。


    我当初怀的双胞胎时，哪里有这个殊荣？等那孩子生下来了，将来连我儿子女儿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老太太，您说怎么我的命就这么苦？”


    温如玉看着王氏哭，其实心中也没多大的波澜。


    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比王氏苦得多了去了。


    当然，就算别人的命更苦，她也不能说王氏就过得有多么好。她的痛苦不在物质，而在精神。


    在一个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环境里待着，就算有钱也不能买来多少快乐。


    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又总会想要抓住些东西。而王氏在宋家，就只有这一对儿女了。


    她将美好全部寄托在孩子的身上，自然更加受不得孩子的利益被别人夺走。


    这样的悲剧很可能要一辈子跟着王氏，哪怕她和离再嫁，也不见得能找到一个比宋员外更好的男人。


    因为宋员外，他至少还有钱。


    温如玉叹出一口气，说道：“我外祖家早年阔过。那会儿我外祖也是三妻四妾的。”


    一听温如玉开始回忆当年，那王氏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你说，哪个女人这么贤良淑德，只要心中还在意丈夫。哪里能允许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呢？我外祖母一开始那会儿也是闹的。”


    “跟小妾撕，跟通房吵。弄得家里是鸡犬不宁。我外祖那会儿也闹过要休妻的。”温如玉说的这些倒是实话，小时候原主听她母亲说起来过的。


    “那后来怎么样呢？”王氏擦了擦眼泪，忽觉得温如玉说的话可能有些借鉴的意义。


    温如玉看向王氏：“后来啊，我外祖母就不闹了。”


    “她就妥协了？”王氏问。


    温如玉只继续说道：“我外祖起先还是开心的。只是时间一长，后宅女人越来越多，我外祖母也不多去管。屋里便闹得比原先我外祖母闹时还要狠了。


    听说我外祖母那会儿就看三十六计，隔岸观火，以逸待劳。别人越闹，就越显得她静。反而得了婆母的赞赏，外祖的青眼。”


    “那您外祖父后来回心转意了么？”


    “倒是没有。他照样喜欢年轻貌美的。”温如玉说道，“只是自从我外祖母变得贤惠之后，她自己的生活便清净了不少，而且同外祖之间也不再成日争吵了。


    加上我外祖母娘家兄弟还算出息，只要她自己放宽心，长辈们也不会难为她。她从此把心放在管家上，迎合长辈。因此家里大小事务，我曾祖母也放心交由她打理。”


    “我母亲说，那是我外祖母已经不把我外祖放在心里了。所以她自己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要我说。把心交给我外祖那样的男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的事。你说对吗？”温如玉反问着王氏，“只要自己能在婆家有价值，一个女人的一生，其实不是一定要得到丈夫的喜爱的。”


    甚至也可以不嫁人。但这句话在这时候并不适用，所以温如玉没有说。


    王氏听此，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都到这一步了，她不会不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点她呢。


    温如玉见王氏在思考，也不去打搅，只是把已经抹好药的宋芸抱到榻上，轻声说道：“夫妻两个吵架，孩子最是无辜。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最难的其实是这两个孩子。”


    所有最差劲的家庭中，无爱可能还是在其次的，差到极点的是争吵跟暴力。


    王氏听到温如玉说孩子，眼神微微一动。


    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朝女儿看了过去。


    却见女儿正睁着一双眼睛瞧着自己。


    分明才五岁的孩子，强忍着不哭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老太太怀里。


    同温如玉聊了一会儿，王氏便抱起孩子准备回家了。


    温如玉怕她不冷静，站起来挽留她道：“就在我这里睡一晚也没所谓的，家里客房还多着呢。”


    “不必了老太太。”王氏这会儿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澈。


    王氏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冷静过。


    温如玉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留了。只吩咐了婆子掌灯，好好将人送回去。


    月初没有多少月光，那灯照在前头连路都看得不大清。


    王氏不放心下人抱孩子，怕摔跤。宁肯自己累些，也不让别人抱芸姐儿。


    “娘，芸姐儿可以自己走。”芸姐儿哭累了，加上确实晚了些，所以说话时也是打着呵欠的。


    王氏心揉作一团水，说道：“不用，马上就到家了。”


    “娘，芸姐儿听话，芸姐儿再也不去闹姨娘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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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闻言，脚步一顿，随即那眼眶又湿润了。


    她轻轻吻过女儿的额头，哽咽道：“娘不走了。娘哪儿也不去。娘就守着你们两个，哪儿也不去了。”


    这边，且说回今日下午，乐儿驾马来到了陆家村，一路到了陆柏年所住的老宅。


    这两日陆柏年的日子过得滋润，有酒有肉的吃着，连田里尚未播种完的菜苗也不管了。


    午后睡得正香，却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他料定不是村里人，因为村里人都知道他家光敲门是没人应声儿的。


    平日柳素卿在家中，她毕竟是个女子，不是熟悉的人，她基本也不会去开门。


    到了陆家村后，连柳素卿都觉得自己守妇道得不像话。


    这日正巧陆柏年在家中，便披了衣裳到门口将门开了。


    一开门，却见是常跟着自己的乐儿来了。


    若是往常，陆柏年定然是高兴的。


    乐儿虽然是个下人，却是同他打小玩在一起。


    乡下无聊，见到个玩伴他自然该高兴。


    可这会儿见到乐儿，陆柏年却着实不大乐得出来。


    因为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乐儿的来意。


    将人叫进来，陆柏年张口就问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乐儿没大听见他说什么，一进了屋，就张口问了一连串：“二爷，你一切还好么？吃得怎么样？穿得暖和么？夜里会凉么？”


    乐儿是常跟在陆柏年跟前伺候的，如今陆柏年在乡下，乐儿就常被安排些跑腿的活儿。


    说不得累不累，同陆柏年在时也就差不多。


    就是做活计的时候，他总想他家二爷。


    这毕竟也是他伺候惯了的主子，陆柏年一时不在家，乐儿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今日老太太叫他来，先甭管什么任务，乐儿首先是想着能见一见自家二爷，所以马不停蹄一路过来了。


    陆柏年也挺怀念乐儿伺候的日子，却也不至于那么想念，如今他更想的还是屋里还剩下些的猪头肉。


    陆柏年边走着，边朝身后跟着的乐儿说道：“别问这么多了，我一切都好。你这次来是为传老太太话的吧？”


    乐儿被提醒一回，方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来。


    二人进了屋，来不及喝茶，乐儿就将温如玉吩咐他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交代给了陆柏年。


    陆柏年一听母亲知道了自己有钱的事儿，也是满脑袋的问号：“老太太怎么消息这么灵通？我前脚刚得了钱，她后脚便知道了？”


    莫非是村里那个烂舌根的走漏了消息？谁这么爱打小报告的？连他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有没有拿钱都报告给陆家去？


    乐儿说道：“还能有谁有这个能耐，这个体力蹲在外头整日监视？不就是那个铁锤。过两日二爷尽管到屋外头瞧，保管能逮到他的。就是他告的密。”


    “铁锤？”陆柏年将眉毛一拧，“又是这个铁锤？”


    怎么他仿佛像是来克自己的似的。凡他有一日快活，铁锤总要给他找些不痛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