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一走，沐玉和沐桃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棠溪风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定数。


    不多久，那巫琉便扛着一个人走进房中，随意丢在地上，铁链的“铛铛”声随之响起，敲打在众人的心头，使得本就剑拔弩张的局面更加紧张。


    女子吃力地抬起头，凌乱的青丝从赤裸的身子上滑落，露出惨不忍睹的伤痕，她抬头的瞬间，沐玉和沐桃呼吸一滞，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沐桃愣在原地，“当啷”一声，抵在棠溪风心口的匕首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沐玉全身发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勒住银丝的手早已没了力气。


    她们红着眼，声音带颤，“阿叶......”


    “阿叶师姐......”


    沐叶听见这两道熟悉的称呼，灰蒙蒙的瞳孔先是骤然收缩，当瞧见身前是两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时，眼里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睫毛像受惊的蝴蝶般剧烈颤动，踉跄着后退。


    “阿叶，是我......”沐桃想要靠近，却见人害怕得全身发颤，一时又顿住，动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阿叶，你仔细看看我，我是阿桃。”


    沐叶听见“阿桃”二字，再次抬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眼泪一下子从红肿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阿...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尾音带着微弱的雀跃，像溺水者终于触到了浮木。


    沐桃颤着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唇瓣努动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棠溪风朝巫琉使了一记眼色，巫琉当即拉住手里的铁链将人拖了回来。


    棠溪风趁两人分神的功夫，屈肘朝身后的沐玉狠狠一撞，逃出了两人的控制，待沐玉反应过来，周围的圣医门弟子已经围了上来，将棠溪风护在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两人猝不及防，沐桃的手落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沐叶像只狗一样被大力拖了回去，紧缩的眉心扭曲成一个“凶”字。


    “你找死！”


    两人眼中杀意顿现，催动九节绞死镯就要吐出蛇信，棠溪风掩于人群之中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夺过巫琉手里的铁链，将沐叶狠狠提起来，脖子上的镣铐勒得她喘不上气，只能“嗬嗬”作响，极为难受。


    他视若无睹，故意将她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展现给对面的人，“若想她死，尽管动手！”


    此话一出，沐玉和沐桃同时顿住，恶狠狠地瞪着他，这副想杀他，却杀不掉他的模样，瞬间逗笑了棠溪风。


    “赫赫赫...有趣，有趣......”他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接下来的话却冷到骇人。


    “动手杀了她......”棠溪风伸手指向暗处的笙禾，顿了顿，又笑着将指尖移向了脚边的沐叶，“本座便放了她。”


    一命换一命，这法子果真恶毒！


    几人均是一震，互相望了一眼，沐玉果断拒绝，“你休想！”


    话音刚落，只听“当啷啷”一响，棠溪风猛得一拽铁链，力道之大，让沐叶吃痛地呜咽起来。


    她的声音早就沙哑不堪，这时叫起来细弱蚊蝇，断断续续，让心头一紧。


    “住手！”沐玉和沐桃同声制止，急得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


    蜷缩在角落里沉默许久的笙禾终于开了口，她踉跄着朝两人走过去，“噗通”一声跪在她们的身前，眼前蒙上一层绝望的水雾。


    “杀了我吧。”


    清白已失，她已经无颜再活下去了......


    沐玉一惊，“阿禾！”


    沐桃直接将人拉起来，“你说什么胡话？”


    笙禾刚被人拉起，又噗通跪了下去，不断哀求着让两人杀了她，沐玉和沐桃心急如焚，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只能苦口婆心相劝。


    棠溪风看着几人几番拉扯，逐渐没了耐性，“本座反悔了，你们三人的命本座都要！”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一惊，笙禾忘了再继续跪下去，呆愣了许久。


    “不要听他的！”沐叶发了狂，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杀了我，小玉儿杀了我！”


    “快杀了我！”


    “我的身子早已被他们折磨得破败了，活不了多久了，快杀了我！”


    “小雪、离儿她们都在楼上，杀了我，快去救她们......”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棠溪风用铁链狠狠抽断。


    “啊——杀了我！快杀了我！阿桃！”沐叶不顾身上的剧痛，发了疯似地乱叫，通红的眼里是对解脱的渴望和祈求。


    “阿叶师姐！”沐玉想要冲上前去救人，却被一众圣医门弟子拦住，看人被折辱，心像撕裂一样的疼。


    沐叶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想要封住双窍，不敢再听，她失而复得再次见到了她，又怎会舍得杀了她......


    可她不动手，师姐只会更痛苦，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连忙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子。


    不行，绝对不可......


    她还未来得及否决，就突然听见一声皮肉割裂之声，接着是血花炸开的声音，她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沐叶颈间炸开的绚烂血花，以及那张得以解脱的笑颜！


    “噗嗤——”银丝穿颈而过，又收回沐桃的手中，一滴血溅在她的脸上，将那抹带着悲意的泪完全覆盖。


    滚烫的血还在滴，“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沐玉的长睫似冻住的蝴蝶一动不动，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同样出乎棠溪风的意料，他本想以此作为威胁，让她们乖乖放弃抵抗，却不料她们竟然真的手刃了同门......


    他朝身旁巫琉使了个眼色，随即丢下手里歪脖子的沐叶，转身而逃，身旁一众弟子层层相护，护着他逃出房外。


    沐桃似离弦之箭追了出去。


    沐玉回过神，冲上前捂住沐叶滋滋冒血的颈间，飞快封住她的几处药穴，“阿...阿叶师姐......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长大了，已经学会采阳了，你不是想听我吹响驭叶笛吗？你睁开眼，好好听我吹好不好？好不好...师姐呜唔......”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凄婉而哀绝，她还未来得及收获失而复得的喜悦，她爱的人就再次离她而去，就如同高空坠下，粉身碎骨的疼，再也无法愈合了。


    笙禾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踉跄走进沐玉的身边，手伸至一半却又顿住，唇瓣被咬得泛白，不知怎样劝慰，只能呆呆站在一旁守候。


    沐玉怔怔看着沐叶散大空洞的眼，心像是被凿开了巨大的一个口子，痛彻心扉，她知道师姐再也回不来了，门外的夜风吹起她的衣袖，又缓缓落下，盖住了沐叶消瘦的脸......


    “阿叶师姐...你等等小玉，我会提来仇人的头祭奠你！”


    话音刚落，十几名圣医门弟子冲了进来，正要挥鞭相向，岂料沐玉突然转身，瞬息之间劲风忽起，烛影之下银蛇掠起千万分身，吐信声“嘶嘶”作响，血花飞溅洒满了整间房。


    淅淅沥沥的血水自天花板落下，沾湿了笙禾的肩膀，待眼中的惊愕之色褪去时，房中已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看着满屋的碎尸，行医多年的她还是不由得尖叫出声。


    “啊——”


    明月当空照，林中翠玉深，鸟啼虫声悦，好一番雅致的美景，若是以往，棠溪风定会在林中漫步一番，可今日，身后那人如鬼一样对他穷追不舍，此情此景之下，哪还有心再赏什么景，听什么风。


    原以为逃出那间房，再派人围剿，便可将其手到擒来，不曾想这人武功竟如此厉害，身法之快，犹如风动，毒物竟无一命中，更别说利器，她来势无人能挡，那银丝比刀还锋利，瞬息之下数颗人头尽落，不光如此，林间的绿叶仿佛皆是她手中的武器，路过之处绿叶随之而动，将一行弟子划得鲜血淋漓。


    那夜偷袭清渺峰如此顺利，以至于让他误以为她们不足为惧，如今看来，是他大错特错了。


    林中惨叫声连连，惊起山中的猛虎野兽都举家而逃。


    沐桃用银丝甩飞一名弟子，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棠溪风的身前，却不料身后突然绕出来一人朝她袭来，她反身想将其一掌劈死，就在掌风挥出的瞬间，四面八方袭来数枚淬毒的银针，如同雨幕一样将她层层围住，无路可逃。


    棠溪风趁机而逃，她焦急不已，不顾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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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催动银丝进行格挡，一边义无反顾追了上去。


    银丝虽灵活多变，可耐不住毒针多如牛毛，她一时不查，在心急之下还是不慎中了毒针，她身形一滞，赶紧取出怀中的解毒丸服下。


    棠溪风见人中了毒针，欣喜不已，大笑道：“她中了毒针，撑不了多久，快，回去将人抓住！”


    一众弟子听命，纷纷赶了回去，挥起长鞭就朝沐桃袭去。


    阵阵破空声响起，十分刺耳，解毒丸还未起效，沐桃一时失力，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条带毒刺的长鞭朝自己挥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缕清悦的笛声从雾霭深处渗出，似碎玉倾杯，让人心头一震！


    沐桃听见这熟悉的笛声，眼中一喜，连忙望向树林深处。


    在一行弟子还未反应过来时，笛声骤然拔高，像一根浸了冰水的细弦，不知不觉绕过颈侧，待人汗毛乍立时，猛然拉紧，人头尽落，扬起的长鞭瞬间失了力，随着尸身软软绵绵瘫在了地上。


    林间树影幢幢，一道纤细的黑影在细碎的月光中忽隐忽现，笛声时急时缓，时高时低，每一个音符都挟着杀意，带起实质的气浪，震得人双耳嗡嗡，喉间腥甜翻涌，林中的松针在笛声的催动之下，无疑成了天然的利器，簌簌落下快如急雨！


    侥幸存活下来的弟子，躲过了森然的冰弦，撑住了诡谲的笛声，却逃不过这飞袭而来的松针，纷纷被扎成了刺猬。


    笛声一停，沐玉身法矫健，如一只黑鹰从树冠凌空而下，截住了正要落跑的棠溪风，拽住他的衣襟狠狠砸向地面，力道之大，连大地都颤上了一颤。


    “噗咳咳——”棠溪风狼狈地躺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血往下流又灌进了他的口鼻，呛得他肺腑生疼。


    “杀人偿命，可我就算杀了你，依旧难解我心头之恨！”沐玉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狠意占尽眼眶，震得太阳穴暴起青筋。


    “还我的阿叶师姐！快将她还给我！”她愤怒地呐喊，棠溪风的脸色逐渐紫绀，四肢扑腾，想要挣脱开，却是徒劳无功。


    就在他即将断气的瞬间，沐桃踉跄着奔过来，“慢着，小玉儿！”


    “先留着他，问清楚当日清渺峰一事！”


    沐玉猛然松手，棠溪风终于得以喘息，急迫地大口吸气。


    沐桃走上前，不等他缓和，一脚踹在他的腹间，疼得他冷汗直冒。


    “我们同你一无仇，二无怨，为何要灭我长夜宫一门，说！你们到底是何目的？”


    棠溪风深知自己命不久矣，却仍旧不怕死地挑衅着，“你们猜猜，她们是怎么活下来？”


    不等人回答，他自顾自的笑起来，嘴里的血随之涌出，刺目又惊心，“你们不知道吧，那毒针既能杀人，也能救人，毒针吊住她们最后一口气，撑到本座来救她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命之恩，早就听说长夜宫弟子人人艳绝江湖，果然名副其实，那身段和鲜血的滋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嗬嗬嗬……”


    “啪！”棠溪风被沐玉打偏了脸，惨白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沐玉神情冷得可怕，再次掐住他的喉咙，“你想现在死，我成全你！”


    “等等，小玉儿。”沐桃再次出声相劝，沐玉却只是冷冷地扫过她一眼，手不但未松半分力，反而加重力道。


    沐桃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抓住她的手，却发现掰不动，只能焦急催促棠溪风，“你若不想死，赶紧说啊！”


    棠溪风的脸色早已紫绀，大口喘息苟延残喘，可他不但不怕，反而狞笑看着两人，“你们越想知道，本座就越不会说，让你们带着绝望看着本座死去，这一辈子你们永远解不开这个谜团嗬嗬嗬赫赫……”


    他嘶哑着大笑，脖子突然“咔擦”一声，笑声被一只素手终止。


    沐桃错愕地看着歪脖子的棠溪风，好一阵才缓过神，见沐玉毫无波澜地起身要走，她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他知道那么多事，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的声音很大、很利，穿破了周围的密林，话音落下，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沐玉脚下一顿，站在月光之下没有转头，风吹过她的衣角，带来似刺骨的凉意，“那你呢……你为何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