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尤青离职前最后交接的日子。


    她去供销社买了些水果糖，在车间分发了一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很舍不得她离开。


    “大家都丧着脸做什么，小尤是奔更好的前程去了，说不定上完大学啊，就回咱们厂当干部领导了呢！”


    二车间班长赵秀云一改平时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揽着尤青的肩膀调侃大家道。


    “嗯，到时候我看谁干得不好，就扣她的奖金——”


    尤青故作严肃，凶神恶煞地掐腰抬头，故作丑态，逗得大家哈哈笑，冲散了方才的不开心。


    “哎哟哟，你可真是个周扒皮啊——”


    不知人群中谁又夸张地回怼一句，大家又笑作一团。


    在大家的欢笑声中，尤青换下了工服，完美结束了在汽水厂呆了近两个月的历程。


    走出车间，深深呼吸了一下这里的空气，想到即将到来的高考，她就感觉既兴奋又紧张。


    忽然头顶飞来几只扑棱蛾子，烦人地在她头顶飞着。


    这都十月中旬了，还有讨厌的飞虫盘旋，看来真是旧时代的生态环境太好。


    尤青也不怕那足有半指长的飞蛾，一个劲儿地拿着手中的布包扑来扑去。


    终于赶走讨厌的飞蛾，她看着天色不早，想着待会还要去林述年家补习，也不知他下班了没有。


    想着也许还能追上他一起走一段，便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


    却没发现她要找的人就默默走在她身后一段距离。


    林述年刚下办公楼，就看前面有一个穿着白色毛衣下身黑色毛线裙的轻盈背影走在前面，身段柔韧，俏如初春新柳。


    一会儿低头踢石头，一会儿举包拍扑棱蛾子，简直是忙不停。


    “尤青！”


    将走到门卫室，就听熟悉的一声喊她的名字。


    尤青往声源扭头向门卫室里望去。


    段措正坐在门卫室跟大爷嗑着瓜子闲聊，走的时候还跟人笑呲着小虎牙，自来熟的又揣了一把瓜子塞进口袋。


    “吃吗？”


    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那捧瓜子摊向她。


    尤青刚要摇头，“你怎么来……啊！”


    突然一只大扑棱蛾子飞了过来，她顿时花容失色，吓得一头扎进了段措的怀里。


    “小胆气。”


    段措嗤笑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调侃尤青的同时也不耽误他用袖子猛地一挥，扑棱蛾子应声倒地。


    他随手捏住尤青的后脖颈，轻轻拎了拎那块滑腻软肉，“好了。”


    “我最怕这种飞虫了——”


    尤青窘迫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恍觉两人的距离太过靠近，便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软绵突然从手中滑出，指腹间仿佛还残留方才的体温。


    段措眉眼微微舒展，掩下心底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恍然若失。


    此时的尤青脸上窘迫到涨红，心里却在暗爽。


    小段同志的怀抱好宽广，好温暖，好硬挺。


    未来的北洋舰队少将的怀抱，果然谁抱谁知道。


    嘿嘿嘿。


    这样的尤青让林述年陌生。


    他在不远的后面嘴角抽搐，自觉见了世面。


    这女人咋还有两副面孔呐。


    方才拿包一挥就干掉多只扑棱蛾子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看来，是自己刚才眼花了。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


    “我刚才在家听柳姨说，她知道你怕走夜路，所以想等你补习结束去接你，我就接了话茬，说正好要去林述年家玩，顺路带你回去。”


    段措还在回味方才在自己怀中骤然脱离的温热触感，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


    她怕走夜路？


    林述年插着裤子口袋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心里又是一声冷笑。


    上次不知是谁，夜闯池家村，还气势汹汹地要破门而入。


    “哎，正好林述年来了，咱们一起走吧。”


    段措眼神好使，看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林述年，冲他伸手打了个招呼。


    尤青也回过头去，冲他模式化的乖巧一笑。


    等等。


    他刚刚那是无视她吗？


    尤青看着林述年径直越过她，跟段措打了声招呼。


    仿佛当她是空气一样。


    尤青看了看识海中的小键盘。


    明明几天前他还对自己涨了两个心动值。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目前对于攻略段措和池误，尤青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


    对于林述年，她不好说。


    除了系统机械地告知他对她心动了，他面上从来不显对她的喜欢。


    甚至找不到一分好感的表情。


    *


    十月底的秋夜，窗外漆黑，小洋楼的二层某个房间灯光莹莹。


    段措斜倚在林述年的小床上无聊翻看着小人书，一旁的长书桌旁围了两人，多少有些拥挤。


    除了窗外的风声，只有铅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作响。


    尤青的手肘不时蹭过林述年的手肘，他总是会默不作声地往旁边再移开一些。


    终于做完了一套数学试题，尤青呼了口气，手肘拐了一下，想要直起身子伸个懒腰，却不小心把林述年的橡皮撞到了地上。


    林述年的右眉微微一挑，默不作声地就弯下身子去捡。


    尤青也低呼一声，几乎同时也探下手身子去够橡皮。


    大小指尖不期而遇地触碰在一起，宛如平静的湖水倏地荡起一圈圈涟漪。


    头还伸在桌下的林述年眼睫微颤，缓缓抬起眼皮，正对上尤青的眸子。


    她额间有几丝碎发滑在眉眼间，眼瞳亮晶晶的，似是有些诧异两人意外的触碰。


    林述年微不可察地将视线随着琼鼻向下望去，只见她樱唇微张，似笑非笑，少女的甜香呼吸可闻。


    指尖交错间，伴随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无声的微妙在两人之间发酵。


    近距离观看这张再标致不过的公检法颜，尤青微微鼓起泛红的腮帮，小心跳乱了节奏。


    “你两在地上捡金子呐。”


    段措爽朗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尤青急忙收回视线，心虚地抽回手指想要起身，却一头撞在桌底，发出一声闷响。


    “啊——好痛……”


    她揉着脑袋站起身来，却被段措拽住手臂扯了过去。


    “你可真笨——让我看看是不是破洞了。”


    段措嘴上笑着调侃，却还是关心地扒着她的头顶仔细瞅了一眼。


    林述年眼睫微垂，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片刻顺其自然地捡起橡皮，若无其事地坐回桌旁，继续拿起笔来做题。


    “别闹，我还没做完习题呐。”


    尤青有些窘迫地推开在她头顶作乱的段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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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坐回自己的椅子，拿起笔来继续做题。


    段措看着奋笔疾书的两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将小人书随手扔到枕头上，跳下床又跑到一旁墙侧，打了个竖倒立起来。


    进来送切块苹果的保姆刘姐正推开门，就被倒挂在墙上的长长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年轻人就是活力大。”


    她爽朗一笑，径直将果盘放到了书桌之上，招呼大家吃点水果，便又走了出去。


    尤青正好做完手里的题目，随手叉了块苹果塞进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自行对完答案后，她将两道错题推到林述年面前。


    “林老师，能帮我讲解一下这两道题吗？”


    清新的苹果气息扑在林述年的腮畔，他停下手中的笔，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试卷，凝眉思考片刻。


    理好思路，刚要启唇讲解，一块清凉的苹果块就被塞进了嘴中。


    林述年右眉微挑，眼神流转望向尤青。


    晕黄的灯光下，她素面朝天，却像最绚烂的夏之花，正色彩斑斓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他默不作声将苹果收下，含进了嘴巴里，缓缓咀嚼。


    清脆、甘甜的汁水盈满口腔。


    清冷理性的声音在屋内循循善诱的响起，讲的人细致，听的人认真。


    *


    九点的钟声敲响。


    段措和尤青同林述年告别，推开小洋楼的门走进了夜色蒙蒙。


    今夜空气中的湿度很大，仿佛有透明的水体在流动一般。


    林述年瞥了一眼夜色中极其登对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


    这个年代的夜生活极其匮乏，居民区较为分散，甚至连路灯也没有几盏。


    怨不得柳琴不放心，想要来接尤青。


    这要是真遇到坏人，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厚厚落叶，一高一矮的身影前后交错默不作声往家的方向走着。


    突然一滴清凉的液体落到了鼻尖。


    尤青眼睫颤了下。


    伸出手掌摊在空气中，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下雨了？”


    段措也放慢脚步，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没等他再次确认，圆珠大小的雨滴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空气中顿时充盈一股熟悉的潮湿土腥气。


    “坏了。”


    段措眨了眨眼睛，迅速将身上的军绿色外套脱了下来，一把将尤青拽到身旁，双手伸高，将外套撑至半空中。


    尤青还没反应过来，侧着身子就拐到了段措身上，躲到了他为她支起的一片天空之下。


    温暖干燥的清香气盈满她的鼻际，紧紧靠在他黑色的线衣之上，她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扯住他线衣的一角。


    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秋夜本就有些寒凉，雨水的降临又平添了几分湿意，尤青顺其自然地将头微微靠近段措的左胸前。


    今天早上刚洗的头，她可不想回家再洗一遍。


    段措可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此刻的自己只觉得窝心。


    看着埋在自己胸前微垂的小脑袋，还有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指，段措的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雨越下越大，早已水流成河的地面冒着水泡，不能再贸然前行。


    段措拉着尤青迅速躲到了供销社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