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棠落座在包厢角落。


    祝方方撺掇她去说些祝福话。


    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只想要一个乖巧的花瓶女儿罢了，已经顺了他的意，何必再恶心自己做样子给别人看。


    祝枝棠刚坐下，就收到个电话。


    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是个陌生号码。


    她指甲在灯光下泛着流光，那光在眼眸摇晃。


    最终摁了接听。


    “祝老师，我是郑美岚，是……祝……子修的女朋友，他非得带我来宴会……”


    电话那头的人略有哽咽。


    大致为祝子修觉得带女朋友来参加父亲生日宴理所应当。


    郑美岚从一开始被说服，在真正到达这个地方的惶恐。


    祝枝棠想都没想离了座位。


    祝谕看到她离开，怒火烧得心焦灼热，百般不自在。


    祝方方前来解释：“棠棠工作上的事，牵扯到学生，毕竟年轻人涉世未深，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她话说得模糊，但说得理却让人没法怒。


    祝谕瞧了瞧众人，没再吱声。


    后落座的林伯伯从生意场赶来，扫视一圈，无心问了句：“棠棠没在？”


    沉默许久的邓雁凡突然开口。


    “她虽然有事提前走了，但是留了礼物给父亲庆生。”


    她眼神示意邓子寻，邓子寻了然，将那盖着的红幕拉开，一幅画淋漓尽致显示在众人面前。


    一副气势浩荡的水墨画，淡漠勾勒，远看氤氲雾气，各个景物缥缈，近看有只老虎立在岩头，睥睨天下。


    纵使是不懂欣赏的人也能看出此画的浩然之势。


    祝之舟举着酒杯站起来：“小妹亲笔画的，她接触水墨画不多，能画出这幅，肯定用了心思。既然她有事，那她没来得及说的话，就我这个亲哥哥来说吧，祝父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


    幸亏换了鞋子，祝枝棠才能急忙忙赶到门口。


    不知何时落了雨，雨水淅沥。


    水滴四溅，进出的人步履匆匆，倒没人关心门口的女孩。


    祝枝棠瞥了眼那角落里的娇小身影，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郑美岚才抬头去看她，她眼眶很红显然刚哭过。


    “不好意思，祝老师，这个时候麻烦你，但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祝枝棠抿了下唇：“祝子修呢？”


    “走了。”郑美岚又补充，“应该是回酒店拿衣服去了。”


    祝枝棠低骂一句，又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想回学校。”郑美岚老实回答。


    祝枝棠：“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祝老师，你还是……”


    “送你回去。”祝枝棠不容置疑掏出手机，划着屏幕，翻到打车页面。


    生日宴上出逃，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这顿饭的最后时间都是争吵，不如结束在心情最平和的时刻。


    这时，有车驶在门口，喇叭响了几声。


    祝枝棠见多了搭讪，并没抬头，还是郑美岚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好像是时聿老师……”


    祝枝棠抬头，与下车的时聿眼神相撞。


    黑色雨伞下的男人背宽腰窄，身姿颀长，远远站着如某个古堡而来的伯爵。


    但那领口随意垂拉的领带又显得略不羁。


    他眼神收回，向这边走过来。


    雨水哗啦啦却掩盖了一些声音。


    比如某人嗓音的磁性。


    时聿：“要回去？”


    郑美岚点头，带着鼻音：“时老师怎么在？”


    “接人。”说这话的时候却看向了祝枝棠。


    紧接着又说，“回学校吗？我送你们。”


    郑美岚在两人之间打量，觉得此时自己不应该开口。


    “时老师要接的人应该不是我们吧？”祝枝棠压着眼角瞧着他。


    时聿漆黑眸子动了下：“上车吧，下雨天不好打车。”


    他将手里的雨伞递给祝枝棠，自己迈开步子去了车的位置。


    门口车不能停太久，祝枝棠叹了口气，搂住郑美岚肩膀钻进了黑色的雨幕里。


    两人一同去了车后座，雨伞湿淋淋的搁在脚下，同样湿淋淋的还有她们。


    郑美岚披着外套还好，祝枝棠的白衬衣湿了大半。


    有些难受，她摸了摸口袋，别说纸了，连个湿巾都没有。


    正作罢，余光中伸出一只手。


    抬眸对上前人深邃的瞳眸。


    他单手拎着大衣，青筋微动。


    见祝枝棠看着他。


    时聿：“天气凉，别感冒了。”


    祝枝棠垂眸接过来，大衣很大，还夹杂着沉沉的香味。


    她思绪一顿，想当初他来救她时，长腿有力，从黑暗中走来。


    也是如这香味般沉稳。


    郑美岚手机响了，她看向祝枝棠。


    祝枝棠瞥了眼来电显示，拿过来靠在耳边。


    “祝子修。”


    祝子修听此躯背僵住，情绪立刻蔫了。


    “姐——”


    “你们的事，我不管，但是不要意气用事。”


    祝子修：“姐——，我知道错了，但我也是想要……”


    “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吧。”祝枝棠声音低了些，“有些事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


    郑美岚接过手机：“谢谢你啊，祝老师。”


    “没事。”祝枝棠理了理她额前碎发。


    郑美岚靠在椅背上，喃喃一句：“门当户对这么重要吗？”


    车厢安静只有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


    祝枝棠伸手抚摸着郑美岚手背。


    “不重要。”


    她对上郑美岚干净的眸子。


    “对于祝子修来说不重要。”


    车厢又恢复了安静。


    直到一道手机铃声传来。


    “喂，时聿，让你来接我，你人呢？！”


    本来各怀心事靠在后座上的两个人，都看向前方的司机。


    “司机”腔调散漫：“在路上。”


    那头的人又想说什么。


    时聿直接挂断了。


    车疾驰而过，雨水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更加清晰地映出祝枝棠的侧颜。


    她目光从时聿身上收回落在车窗。


    又想到郑美岚问的那句话陷入沉思。


    对于祝子修来说不重要，但是对祝家就不一样了。


    车拐进熟悉的校园。


    路过祝枝棠车时，她眼皮跳了下。


    停稳，郑美岚跳下车，将外套还给祝枝棠：“谢谢。”


    然后又对时聿弓腰：“谢谢时老师。”


    “快回去吧。”时聿将手里的伞递给郑美岚。


    郑美岚又道了句谢，小碎步走了。


    人一走，时聿回了身，女人披着黑色大衣，黑发被碎钻盘起来，恰到好处的碎发凌乱，洁白双腿交叉站立。


    眼尾长长，媚但不俗，如冬日红梅，幽香沉沉。


    她明明只是清淡看着他，却像上位者的睥睨。


    气场强大。


    时聿见过各色人物，有过有钱有势有权的人向他示好，他自诩清高，他不屑。


    眼下有一瞬，他觉得如果眼下这个女人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向他……


    他会觉得，他在妄想。


    想到这，时聿自嘲挑了下眉。


    祝枝棠将大衣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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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淋湿后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急需回家洗个澡。


    她长腿迈到时聿面前，将大衣递给他。


    “谢谢。”


    时聿垂眸盯着她白皙面容。


    祝枝棠撤了身向车子走过去，没走两步停了，又道了句。


    “注意安全。”


    时聿再次看去时，人已经走远了。


    他翻开聊天框，未接电话上面是一条信息。


    [工作时碰到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位祝老师了，还挽了位帅哥，可惜了，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没开始就失恋了。不过她出入后场高档场合，她男朋友一定不简单。]


    男朋友？


    不简单？


    时聿轻蹙眉头，看那辆粉色小车开入黑色雨幕，又回想起今日傍晚，衣着华贵男人给她开了车门。


    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外套。


    .


    祝枝棠回到家没先回答付清冉的疑惑，边换外套边打电话骂祝子修。


    祝子修被她骂得一句不吭。


    祝枝棠心情不好时，决不能招惹，不然后果更惨。


    最后，还是手里没电了，给祝子修挡了一灾。


    内容杂七杂八，付清冉多少能听出来。


    但听到，是郑美岚老师亲自将她送回来时，莫名觉得不对劲。


    她摆了杯水在桌子上，凑过去：“谁啊，这么尽职尽责。”


    祝枝棠瞥了眼客厅里那幅画，道了句：“时聿。”


    “啊？”付清冉震惊，“他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又出去了？”


    “孟宇在那里，是去接他。”祝枝棠解释。


    “孟宇看到你了？”


    “嗯。”祝枝棠点点头，“我挽着林恺出来，他表情怪怪的，估计和其他人一样想我。”


    付清冉拍了拍她的背：“别想太多，快去洗澡。”


    祝枝棠被付清冉推进了浴室，看着镜子里精致的面容，小心翼翼将发饰取下来，长发陡然散落，在空中扬了扬。


    临近睡觉，她才又翻来手机，回了哥哥的短信。


    祝之舟：[无恙，一切安好。]


    [事情处理好了吗？]


    祝枝棠：[嗯，教训过了，别让爸和邓姨知道。]


    那边很快回了：[明白。]


    祝之舟：[苏简问我，你和时聿什么关系？］


    ［时聿是谁啊？］


    祝枝棠愣了下，火速回复：［同事。］


    又觉得不对劲补了句：［同事关系。］


    ［她说看到他把你送走的，他可不随便送人。］


    ［你这同事还真好，大雨天还能顺路偶遇。］


    ［这手段，哥哥早八百年不用了。］


    对于祝之舟的脑补，祝枝棠嘴角抽抽。


    ［哦，是吗，听方方姐说，某人千里迢迢跑到她的基地，只为说一句好巧。］


    ［很巧么，哥哥——］


    ［……］


    ［这个祝方方，我这就去骂她。］


    祝枝棠：［行啊，不过不是她告诉我的，我看的视频版的，她基地监控很清晰。］


    ［小心惹了她，家庭群里出现这个视频。］


    ［我操。。。］


    祝枝棠带着气音笑了下，关了手机。


    还没躺下，屋外传来脚步声。


    “进来吧。”


    门“咔嚓”响了声，露出付清冉的小脸。


    她讨好笑着：“一起睡？”


    .


    夜晚霓虹灯在雨水冲刷下，如打翻在地的水彩。


    副驾驶的人侧着身子紧紧审视着开车的人，终于忍不住：“你喜欢祝方方？”


    驾驶座上的男人眼角拉了下，一声笑短促，像风掠过耳边。


    他唇翕合有度，嗓音清晰。


    “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