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白日惶惶

作品:《银制雪

    陈兆其实有些担心。


    高二下学期开学也快一个礼拜了,这会正是体活,班上走的干干净净,上课前,姜泽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操场,他拒绝了。


    说实话,他能猜到宋晚晚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是为了什么,又同时感到诧异,很多个瞬间里,他看着的都是宋晚晚满是泪水的一双眼,可好像在今天才明白那晚跨江大桥上她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可以靠自己去解决一切了。


    陈兆笔尖悬在物理大题上,头回飘忽不定地画了个圈圈。


    就只是……好像因为看见她越来越好,所以也发自内心地为她而开心。


    可惜后来她离开没多久,刘泽然就从窗前经过,低头冷脸,步伐很快。


    无法抗拒的差距像烤蛋糕下的那层油纸,被不被邀请的顾客生硬撕开。


    陈兆又一次知道,刘泽然有不顾一切跑出去的底气,他没有。


    但他不想把两人当作面包房一样香甜的男女主,又或者说,当作那样也没关系,他心甘情愿做一个躲在屋内烤面包的厨师也好。


    永远一门之隔也好,像很久之前也罢。


    那是真正意义上谁都不知道的见面。


    刘泽然已经出车祸,自己终于回到学校,逃掉讨厌的体育课,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却看见正对面教室里有女生在哭。


    躲在窗帘那,肩膀瘦削,低马尾,露出一丝侧脸。


    他看了很久,久到像DV机里沉默无声的长镜头,再抬起脚的时候,像踩进一捧捧沙子。


    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他整个人都陷进去,一步一步,没过口鼻。


    原来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到站在对面楼的距离也可以认出你。


    可你在为什么哭。


    一门之隔。


    他站在后门口,手犹豫再三,终究没推开,只敢在窗台上放了一包纸。


    这种时候,你想见到的,绝对不会是我。


    同样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差不多快傍晚。


    窗外恰有风刮过。


    她摊平在桌上的试卷边边角角都被吹起,陈兆指尖一动,拿书替她压好,又拿起橡皮仔仔细细擦掉大题上的铅笔印子。


    是一个圈,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她的名字。


    一笔一画,擦到最后,干干净净。


    陈兆松了口气,转而拿起便签写好订正过程,撕起贴到她试卷上。


    很轻很轻。


    啪嗒。


    “陈兆。”


    他浑身一紧,下意识回头。


    后门被推开了,所有的吵闹声像潮水那样裹挟着漫进来,室外耀眼,鲜活明媚,宋晚晚站在中央,光线穿过身形柔和地照亮寂静。


    落日,黄昏,大教室。


    她就站在那,弯着眼笑了,“陈兆,你干嘛呢?体活课怎么不出去?”


    一切都染上你的颜色。


    陈兆能感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反反复复撞击着快要薄如蝉翼的胸腔,该不该说这句话呢,不知道了,这不是物理题,哪有标准答案,但,说吧。


    他指尖微微蜷缩着,最终用力握紧,跟着一起笑了,“我在等你。”


    -


    两人是从高一一班旁比较偏的楼梯下去的,她正好顺路要去办公室交订正,从那走近。


    陈兆装作不经意地侧头看了眼教室,只有陆林桥埋头在那睡觉。


    体活是下午最后一节。


    原来她提前就和朋友约好了食堂见,这会刚好顺路,可以一起再走一段。


    陈兆听她讲完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讲到和顾媛玉一番争斗时,忍不住心里一紧,“她有伤到你吗?”


    宋晚晚一愣,随后笑了,“当然没有啦,她不会再伤到我了。”


    两栋教学楼的空地里做了不少园艺,中间是一条鹅卵石铺出来的路。


    陈兆微微侧眼,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宋晚晚,他手缓缓攥成拳,语言发颤,“其实那时候……”


    “打住哦。”


    他抿住唇。


    宋晚晚脚步停了,她双手勾着背在身后,看着地面,像是觉得轻松般沉下肩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那时候其实一直有在帮我,陈兆,我又不傻,我都能猜到的,明明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却好像总有个……总有个呆子,你做的早就超级超级够了。”


    “不过。”


    她继续走,重新道,“下辈子,我不想当人了,我想当只小狗。”


    “当小狗?”陈兆学着她一样轻松地笑,语气温和,余光当心着她会不会摔倒,“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想法。”


    “虽然当了小狗,我不一定能遇见你了。”


    “但是,我更推荐当熊猫。”


    “为什么?”


    “熊猫是珍稀动物诶。而且,到时候我还可以去给你送竹子吃。”


    宋晩晚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奇妙的想法。”


    黄昏照耀着整栋教学楼。


    他们逐渐走出了巨大的阴影。


    刘泽然站在一班后门口,看着越来越模糊的两个身影,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轻轻趴在了栏杆上,又被不锈钢冻的一缩般缓缓蹲下身,蜷缩着。


    真搞笑,为什么看见陈兆和你走在一起,却会让人平白无故想起过去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样子。


    “诶,你怎么了?”


    刘泽然没动,他手掌托着头,脸埋在膝盖上,睁着眼,看着一派清明的漆黑。


    胳膊上忽然传来力道,陆林桥把他整个人掰了起来,又把碘酒什么的都甩给他,语气极其无力,“你快自己擦擦吧,真是的,顾媛玉打你你就不会躲?”


    “打就打吧。”


    碘酒砸到他身上又滚下去,晚风忽而掠过,香樟垂下密密麻麻一阵响,微凉温度吹得他脸上红痕一阵疼,


    他很痛。


    嘴角很痛,整个人也很痛,就只是痛,除了痛之外什么感受都没有。


    刘泽然忽然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看着陈兆搬水上来,偷偷朝下看你,你目光却一扫而过只是朝前走。


    当时我靠在后门口目睹一切,其实很开心,那现在呢?


    我为什么总觉得还在过去的那个时间段,其实今天是不是要下雨,下完雨积水退了我们是不是要再见一面。


    “快走吧,今天天气好得很,等会我还想去打球呢。”


    是被我看见的消息啊。


    陆林桥语气明显僵了,“诶,你别……算了,我不打球了,行吗?”


    刘泽然没应,他只是蹲在地上,深蓝色的胶水把他整个人黏在一起,像块石头一样,却肩膀微微颤动着。


    一块,纵使你回头了,我也没有抬起头的石头。


    “怎么了,有谁吗?”陈兆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


    宋晚晚摇摇头,目光不自然地顿了顿,随后移开,她又笑着摇摇头,都无所谓了,“没有,我们走吧,都快吃饭了,我该快点去找谢柠了。”


    “好。”


    -


    往后几个礼拜里,刘泽然去学校的次数少了。


    一开始是因为脸被顾媛玉打伤了,他自己都不想照镜子,后来……后来居然是因为逃避和不敢。


    可这两个词语为什么会落到他的身上。


    这会周三,又下起了雨,每年这一阵总容易下雨。


    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被雨声吵的翻来覆去,躺在黑暗里,不知道自己该看的是什么。


    早上醒来才不过五点,他拉开椅子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却是一直输,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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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每一局都在输。


    屏幕灰败,大大的defeat亮在正中,反光地带映出自己一张寡淡的脸。


    刘泽然不想再看下去,转而下楼随便搞了点麦片吃,打开手机,已经是一连串陆林桥轰炸来的消息。


    他一条条点开听。


    “喂?”


    “你人呢。”


    “有没有起来了?”


    “你在哪儿,我现在在去你家。”


    “不回语音就不回,快接个电话吧。”


    哦,对。


    今天是商南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滴的一声后,又是混乱的杂响。


    下雨天细细碎碎的嘈杂堆在了一起。


    玄关处却传来开门声。


    陆林桥一边走进来,一边甩着伞上的雨珠,噼里啪啦裂开,他表情极其无语,“你是不是都忘记今天考试了。八点半开始考试,现在七点多,还来得及。”


    刘泽然没动,手肘撑在桌上,不锈钢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再被雨声吞没。


    陆林桥把伞扔在一边,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走得匆忙,校服还被溅上了水珠,“我已经喊好司机了,快吃,吃完这一口就走。”


    坐在他对面的人却始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双眼像老旧电视机里的灰调图层,眼下更是淡淡一层乌青。


    说不上不好,说不上好,只是不该,这样的神情似乎不该出现在刘泽然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身上。


    陆林桥心里简直都窝着一股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他在走廊里彻底失态,抬起头是通红的眼,从此以后更是颓废得很,话说的少了,学也不去了,整个人像在空中不停下坠。


    眼前这番景象更是刺的他浑身不痛快。


    陆林桥忍无可忍,扬声道,“你够了吧?刘泽然,够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就算要还,寒假里你也还清了吧?你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他不说话,又挖了一勺麦片。


    陆林桥只觉得自己像在当老妈子一样火,拉着他胳膊就要把人拽起来,“走!你跟我走!现在就去考试!”


    剧烈动作间,刘泽然像是没站稳,那碗麦片被衣服连带着摔落地面,清脆一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断扩大。


    陆林桥气得回头,却见汤汤水水洒了刘泽然一身,他站在那,极其狼狈,轻轻甩开了手,跌回到椅子里,整个人沉寂的像是华贵国际象棋里被棋子磕出裂缝的黑白格。


    太小太细微,却是完全本不该存在的。


    陆林桥胸口重重起伏着,又想伸手去拽,“你给我起来!”


    “……我要出国了。”


    他一愣,“你说什么?”


    刘泽然松开始终攥着勺子的手,又是清脆一声,滚至桌面。


    他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缓缓笑了,整个人像被团成一团扔掉的草稿纸,“我跟我爸妈说过了,回英国,反正早晚都是这样的,反正……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


    虽然终于出现了一件比较满意的事,但陆林桥还是很火,“那你干嘛躲着不去上学啊?你都要走了怕什么怕?”


    “我会嫉妒。”


    空气寂静了一瞬。


    陆林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什么?”


    刘泽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低着头,看着瓷砖里倒映出自己的一张脸,瘦削,憔悴,惨淡,痛了很久,麻木不仁。


    室外缠绵雨丝不断落下来,接天扯地,湿冷的残响缠成一张网,走不出这道雨天。


    他说,我会嫉妒。


    陆林桥,看见她和别人站在一起,我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