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谢琊从帘子后面滚出来。


    “父亲，谢叔叔。”他牵着谢文的衣角说道：“你给我把毛病治好，再给我一笔钱。我保证从此消失，再也不出来烦你。”


    看来他还知道要钱。


    “哎呀，这不是钱的事！”主治医生急得跺脚。


    “你说你出生在丛林里，我难道要找猴子去给你开出生证明？你父母都死在了丛林里，也没办法给你做亲子鉴定，你没有办法上户口啊。”


    这人来人往的医院比黑暗幽深的丛林更加让他恐惧。他浑身发抖，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你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先把毛病治好，别的以后再讲。”医生安慰他道。


    “我父母的尸骨，有。”他好像说得很艰难，“在树屋斜向下五百米，通过一段树根再过了暗溪的一个石头缝里。树屋里还有我父亲早年的笔记，我出生时的记录应当是有的，可以作为佐证。我是烈士遗孤，不是野孩子。”


    他说话的逻辑非常清晰。


    “你找到了你父母的尸骨在哪？”谢文道。


    “他们死在一起，大概是被卡死的。”谁能想象从年幼时就独自守着父母遗骨的孤寂，如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他整个人也是不存在的。


    “这事也不归我管，你先好好躺回去治病。”医生的眼里也只能看顾他的□□。


    “现在他身体上的问题倒是不大了，但是建议你给他找个人少点的环境。不然他这样恐怕精神要出问题。”外面还在悄悄说着他的病情。


    谢琊又从里面爬出来。


    “在我走后不是有一波人又去了吗？我帮了他们的忙，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我的忙？”


    他也知道这是他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只要他们能把我父母的尸骨的一部分带出来，我房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送给他们。我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没有同他们讲呢。”


    他是单纯，不是蠢。怎么可能把那么多年拿命换来的经验就对不认识的人和盘托出。


    哪怕他的身体废了，在丛林里依然是王者。


    医生忍无可忍，叫了两个白大褂下面穿军装的人来，把他摁在床上又打了一针。


    “他现在已经有焦虑的迹象了！他帮了我家的孩子，我们也一定会帮他的！但是，你也知道，林子里的事我们人类说了是不算的。我劝你还是把他悄悄送回去吧，”既然是自己人，那医生也不藏着掖着了：“治好了病比什么都强！咱们就光让他治病能吃什么亏？资本主义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原来这个医生是王家的人。


    他在那边能得到的医疗水平在这里是完全达不到的，足够让他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


    反正这个人在社会层面上不存在，那就只剩身体上的实惠了，不是吗？


    “谢环？”半夜他轻声道。


    “你认得我？”


    看到了认识的人，他果然放松了下来。他在丛林里边分辨谁是谁的崽，可不是靠什么户口本。


    “你受伤了，你好点了吗？”他们可能实在找不到信任的人来安抚他，才会让未成年的儿子出来。


    谢琊一向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他这回怎么也自己哄不了自己了。有人安抚他很快就睡着了。谢环甚至都没机会劝他吃东西。


    来到了一个人多的陌生环境，他像一个小动物一样产生了应激反应，不吃不喝。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环蜷缩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


    他心里也安稳了许多，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不是所有的活物都会试图吃掉他的黑暗森林。


    谢环正是高三，昨天半夜翻墙出来，今天早上还得回去。顶着一个鸡窝头吃掉了他的早饭。


    “你真的不吃吗？！”


    他在那边尚能自己走动起来觅食，到了这里竟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那边那个家伙不吃也就罢了，可是他也不拉吗？”他的状况引起了旁边几个病友的担忧。


    在他的认知里厕所是被许多致命的大家伙们标记的极度危险的地方，他才不要去。


    要不说人类是生物进化的巅峰呢，这些缺胳膊断腿的臭皮匠们，脑子还是好的，居然真的仅凭听到的只言片语讨论出结果来了。


    “哟，我明白了！”A想拍下腿，却拍到了床上，“我们不应该把他当人，他实际上就是个小动物呀！”


    这话怎么这么难听。


    但是找准了方向，他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虽然身体上的问题要找人类的大夫，但行为模式的话还得求助兽医。


    他们把他带到了医院的保卫科科长大黄玩耍的地方，他就愉快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了。


    “来，小伙子，替我打壶热水。”


    他笨拙地站起来，研究了一下，直接把输液针头给扯了。


    现代社会对他来说可真是一场残酷的冒险。他跟开水机搏斗了半天被烫得吱哇乱叫，把他的病友们急得都快站起来了。


    但他还是向这个病房里地位最高的成员奉上了自己的贡品，一壶开水。


    打了开水可就不能打他了啊！他愉快地觉得自己被群体接纳了。


    这里是加护病房，虽然他手脚健全但好像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


    他赤条条来到这里，无人关照他，他的桌上空荡荡，连个水杯毛巾都没有。全靠病友给他接济了一些，好在最基本的洗漱他还是会的。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在手脚健全的情况下，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护士小姐姐帮忙的。


    护士小姐姐对他只有同情，完全计较不起来。看他就和看家里的大金毛没什么区别。


    “喏，这是楼上vip病房偷来的，你看看好不好吃？”小姐姐给他搞来了矿泉水和碧绿碧绿的蔬菜。


    他果然吃得很香。原来他的身体对工业化合物实在太敏感了。


    可是矿泉水好办，不能天天给他偷菜吃啊。


    宋鱼尚未完全康复，原始人三兄弟中的一个被允许进入女生宿舍来。


    被侵犯了领地的西西愤怒地“吭哧吭哧”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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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主人，我想请您允许我们在造完了炉子之后，回到我们的家乡去，我们还有幸存的族人，他们需要我们。”说着就开始哭起来了。


    这几日他们如同被榨干了一样，暴瘦。


    “这个问题我们考虑过。”宋鱼大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一个白板。


    “目前灾害的中心点大概是祭台这边，那边不会有活口。根据你们的回忆，你们那儿的地形图大概是这样……灾害的走向大概是这样……你们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啊，不如这样……”


    约定好可以无息贷款在这里购买装备，等灾害过去族人安顿下来之后每个月至少需要有一半的工作日在这边工作，工资减半。


    看似对宋鱼来说公平合理，对这些幸存者来说却是再造之恩。


    角对她深深施礼。


    这些原始人商量出的方案是派一个人到家乡的大陆去寻找族人，每隔几天回来补充物资，剩下两人日夜赶工，远远超过了宋鱼所规定的工时。


    可是哪怕是这样，他们也欠下了许多债务。


    宋鱼就是很莫名，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所有人都很努力了，经营的状况也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了，可是他们一直在欠债，欠的让人恼火。


    最近园区里升起一股紧张严肃的赚钱气氛，本来大家住这就是图这里食宿便宜没有经济压力啊，怎么这个松弛感就没了呢。


    所有人都得干活。


    好在不管再怎么紧张宋鱼始终没有降低生活标准，所以还是没有激起什么太大的反弹。


    这个景区的娱乐项目不怎么样，倒是因为倒贴营业的传说在业界小有名气，被众人戏称“羊毛乐园”。


    这个园区的经营者仿佛对客人们的钱包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压榨他们的劳动力。这里有数目繁多的“薅羊毛”项目，稍微干点活，就可以不花一分钱地在这里呆上一整天，还可以有下次门票的折扣。这样好的牛马，哦不，自带饭碗的临时工，当然要留着下回再来。


    “第一车劈柴，第二车切菜，我们今天争取准时能吃上饭！”


    车子还没停稳，就有一个人拿着大喇叭在那儿嚷嚷了。


    偶尔接点团建任务，都是些本来就爱干活的牛马，不用她为难，他们自己就能想出一堆让人干活的点子来。这样的客人她最喜欢了。


    “这是什么呀？”有客人指着面前一排各种角度的精美的素描。


    “这是大家以后干饭用的碗，主题是‘诸天万界’，主打上古规制和后现代元素融合的风格。欢迎投稿，得羊毛票高者获胜，优胜者可以分享失败者的羊毛票。”


    她现在学会了凡是商城里性价比不高的东西都到评论区去化缘一波。


    有关经营的建议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创意也是。


    她的云股东们没准就潜藏着各行各业的大佬，可是很给力的。


    关键是他们都不要钱，还很乐于倒贴。


    “你这些东西都是3D打印的吗？”


    着啊，就说云股东们都是宝藏吧，你看这有效建议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