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州，顾名思义，是临水而建。


    一条巨型河流奔腾而过，冲刷出大片平原，经成千上万年的发展，逐渐形成庞大的河口城市。


    主干中又分出无数细小支流，周边也有人类定居。


    任务地点就在其中一条支流附近。


    这是一处山间盆地，水流在此放缓，积蓄出众多大大小小的湖泊。


    树木丛生，过高的杂草遮掩住视线，令本就错综复杂的水道更加难以分辨。


    淡淡的雾气氤氲在山间，为事物平添一分朦胧之色。


    任书瑶一行人抵达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目前为止，似乎还只是普通的沼泽。


    任书瑶向一旁的凤听莲问道：


    “听莲，三长老说的怪异，具体是怎么个怪异法？”


    凤听莲却摇摇头：


    “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容易造成误会，她接着解释：


    “师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里好像有某种东西存在。她当时在追击敌人，不排除战斗时扭曲了空间，令她错看到别处村落的可能。”


    “因此，我们的任务也只是过来调查一下。”


    任书瑶了然。


    来之前，她猜想过几种情况。


    最常见也是最好解决的一种，是某个修士出于某种意图，把一个村子整体搬过来，被三长老看到，然后在师兄师姐来做任务之前又搬了回去。


    这种只需要找到罪魁祸首，上报修士联盟审理即可。


    还有的就是这里的村子真的发生了变化。


    州府的县志记录都是经过多名修士共同见证审核，出问题的概率极小，可以暂时先推测此地三千年来都是沼泽。


    那么村子的出现，是结界，还是幻术？


    不过不论是什么手段，只要是人为改变，那就一定会有残留的术法气息。


    任书瑶闭眼，神识扫过方圆十里范围内。


    林间草木，水中游鱼，空中飞鸟，都在脑内成形。


    她仔细搜索，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难不成真是三长老看花眼了？


    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想了想，任书瑶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包裹，递给跟在身后的白时小师弟。


    还未打开，包裹中就散发出一股沁人幽香。


    “师姐，这是什么？”凤听莲有些好奇。


    “鱼食。”


    任书瑶回答的言简意赅，接着又取出三根香，伸在凤听莲面前。


    “打火姬。”


    凤听莲下意识地燃起凤凰真火，接着看见师姐对着粉白的小锦鲤拜了三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师姐的声音理直气壮，渐渐地竟与记忆中师父的声音重合。


    凤听莲此时想起了师父的教诲。


    “凡事要多思考多动脑，不能拘泥于常规，平庸的思维方式只能养出平庸的修士......”


    原来如此，这就是师姐强大的秘诀吗？


    脑中有如灵光顿悟，凤听莲扯扯任书瑶的衣袖。


    “师姐，你这香，能不能也给我三根？”


    ......


    白时看着两位师姐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又拜又念，整条鱼羞得通红，化作原型“嗖”地就往湖里钻。


    任她们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冒泡。


    好吧，孩子还是太胆小了。


    任书瑶掐算了下时辰，已经接近午时四刻，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间。


    她看向凤听莲。


    后者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凤凰真火乃至刚至强之火焰，本就克制各种邪祟虚妄。如果此地布有幻术，在这个时间说不定可以看出端倪。


    然而凤听莲还未动手，白时就从水中露了个头，脸色严肃。


    “师姐，这里确实有古怪。”


    “怎么回事？”凤听莲追问。


    “这里的鱼，太少了。”


    白时话音刚落，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浓郁雾气，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四周情况。


    任书瑶施展术法将己方三人护在其中。


    “注意别走散了。”


    叮嘱完之后，她又分发了一些常用的符箓。


    白时也给二位师姐施加了一层避水罩，以防万一。


    浓雾重重，静谧又压抑，仿佛走进去就会窒息。


    神识受阻，天地之间只能感知到队友二人活动。


    凝霜剑已出鞘，任书瑶脸色凌然。


    在这白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暖黄色光点。


    光点摇曳，一分为二，又分为更多。


    白雾渐渐淡去，露出背后真容。


    这是一个小渔村。


    ***


    在村子变化的同时，任书瑶感到自己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


    本来自己与光点不过数丈距离，视线恢复后却发现，原来竟有百丈。


    脚下地面也从河岸湿泥变成了一条土路。


    旁边立着一个木牌，用古老文字写着“水月村”三个字。


    原来她们现在站在村口。


    周边依旧有许多湖泊，但是村子所在的区域变成了一块高地。


    以修士的目力，可以轻易看到，远处村子里的人聚集起来，三三两两往广场空地中搬着东西。


    有些人拿着装饰有羽毛和彩带的大型动物头骨，有些人则拿着锣鼓和吹奏类乐器。


    那些光点都是广场中间被点燃的火炬台，上面裹着大红色的布料。


    大中午的点火炬？


    任书瑶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这是在干什么？


    三人出现得悄无声息，村民好像暂时还未发现她们。


    “师姐，怎么感觉有点可怕......”


    凤听莲缩在任书瑶背后，和白时挤成一团。


    师弟师妹们一个怕生，一个怕鬼，在办正事前还得先安抚一下队友情绪。


    任书瑶在他们的脸颊上一人捏了一下。


    “别怕，我们有三个人，他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可是、可是他们有一百多个......”


    一百多人，没有生气，也没有死气，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完全感受不到气息变化。


    即使对方全是凡人，也确实有点吓人。


    任书瑶拍拍师妹，捏出法决，给三人幻化出一身朴素衣装。


    “师姐，这是？”


    凤听莲感觉这衣服的样子有点怪。


    “阳临王朝之前的王朝，迄今为止约有四千年，这是那时流行的服饰。”


    凤听莲听懂了她的意思。


    “我们走吧。”


    任书瑶走在最前面。


    很快，就有村民看见了她们。


    “站住，干什么的？”


    任书瑶戏精附体，露出一副略微被吓到但是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我们是路过的旅人，食物和水快没了，看到这里有村子所以想来买点东西吃。”


    以前的时代，信息并不如现在这样流通，若是暴露修士身份不但可能打听不到消息，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可疑人士赶出去。


    村民见来者是两个女子和一个小孩，语气略微缓和，把众人引至一座比别处大上一些的木屋前，敲了敲门。


    “鸿伯，有人说要来买东西。”


    在原地等待了一会之后，门打开了。


    这是一个穿着较好的老者，须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像是有些威信的人物。


    果不其然，他自我介绍道：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你们要买什么？”


    “面饼和水就可以。”


    “好，你们在这等会吧，我忙完再来招待你们。”


    凤听莲非常有眼力见，夹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声线。


    “村长爷爷，你们在开祭典吗，外面好热闹呀。”


    村长情绪不高，但看到凤听莲这样的小姑娘，明显一怔。


    “是啊，今天河神大人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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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便不再言语，转身出了门。


    任书瑶看见了他发红的眼眶。


    村长走后，房间内陷入短暂沉默。


    半响，凤听莲才低声骂道：


    “愚昧！”


    就连白时小师弟也跟着骂了一句：


    “封建！”


    “所以这个放任百姓封建愚昧下去的王朝覆灭了。”任书瑶轻笑，“走吧，去看看河神大人长什么样子。”


    三人来到屋外，天空中已是乌云密布。


    广场正中央摆着一架花轿。


    穿着喜庆的媒婆正扶着新娘坐上去。


    在这样的偏僻小村庄中，即使是新娘子也穿不起绫罗绸缎，盖头也只是块普通的绣花布料。


    新娘走动之间，任书瑶看到了她的背后。


    如水藻般的长发披散，浓郁得像是沼泽最深处的颜色。


    绿得异常，却又沉寂。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欢欢喜喜地敲起了锣打起了鼓，就像是真的在办喜事一样。


    新娘子没有任何反抗，就这样被抬着，一路来到了一处最大的水潭。


    “河神大人快显灵！河神大人快显灵！”


    村长在岸边高呼，向水中投入猪首牛首等祭品。


    绿得发墨的深潭中，巨大的长条影子盘旋而上。


    任书瑶等人跟在送亲队伍后面，远远的就感知到了潭中的妖兽。


    一头金丹中期蛟龙。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蛟龙从水中腾跃而出。


    “我的新娘......嗯？”


    它按照往常一样看向花轿，却感受到了两个未加掩饰的气息。


    “一个练气一个筑基？好好好，吃了你们我的修为又能更进一步了。”


    蛟龙哈哈大笑，口中腥风带着口水喷出，被避水罩挡住。


    “谢谢白时师弟，不然我新买的衣服就弄脏了。”


    凤听莲转身看向那些凡人。


    “你们快跑吧，这里很危险。”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有大汉向他她吼道。


    凤听莲刚想解释，旁边的一名老者就丢了颗石头过来。


    “敢破坏河神大人娶亲，你们这些小丫头快滚出我们的村子！”


    “对对，快滚出去！”


    让她们滚出去的声音此起彼伏，凤听莲听着感觉火冒三丈。


    她狠狠地“啧”了一声，凤凰真火刹时喷涌而出，在她身后形成巨大火凤。


    “我是你火神奶奶！识相的给我闭嘴滚远点！”


    ......


    任书瑶听着背后的动静，有点想笑。


    几千年前的世界，修士都自视甚高，认为凡人是低贱的生物，不屑于凡俗为伍。


    普通人如果遇到妖兽，只能祈祷哪天有个修士路过，为了取内丹顺便帮他们除妖。


    时代所限，眼界所限，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就来展示一下来自数千年之后的人道主义关怀吧。


    她一步一步，走在水面上。


    每前进一步，脚下的冰面就扩大几分。


    蛟龙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心里觉得不要紧，自己金丹期，对面有凤凰真火又怎样，境界直接碾压过去就行。眼前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她是什么修为，不过同伙都境界这么低，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先吃了这个小丫头，再好好享用那两个小修士，最后再吃掉新娘。


    蛟龙计划妥当，一碾胡子，咆哮着向任书瑶冲来。


    ......


    蛟龙道友，走得很安详。


    即使没有师弟师妹的帮助，任书瑶对付它也毫无压力。


    都归墟剑宗亲传弟子了，不能越级打怪说出去都嫌丢人。


    她看向旁边的花轿。


    新娘好像还没有逃走来着？


    正在这时，背后的蛟龙尸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眼前一花，任书瑶听到了村长的声音。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你们要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