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灰灰亮着。


    严澈已经醒了许久。


    从前怎么从未觉得夜竟然那般漫长。


    他看着桌案那个兔儿灯的火苗渐渐熄灭。


    那红彤彤的日头从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慢慢浮了上来。


    今日沈昭禾将念一支去了铺子，出行让春桃陪着她。


    春桃知晓今日少将军特意陪着少夫人出门，看着他们二人感情越来越来，春桃打心眼里开心，比她白捡了银子还要高兴。


    “少夫人，今日要穿那一套？”春桃一条胳膊上搭着一套鹅黄的，另一条搭了一套青黛色的。


    沈昭禾看了看春桃手上的两套摇了摇头，她今日不打算穿这些。


    把目光投向了春桃。


    春桃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解的看着她，“少夫人怎么了？”


    —


    严澈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圆领袍子，衣角上绣着几片竹叶，衬着他原本就模样更清冷模样更加生人勿近。


    他看着面前两个一高一矮的丫鬟，睫毛不可觉擦的颤动了几下，语气似乎带着无奈，“走吧。”


    沈昭禾学着春桃的模样毕恭毕敬的跟在严澈身后。


    今日白天随着严澈出门，难免会让人留意，她可不想跟着严澈这个花孔雀成为众矢之的，严澈本就长的俊秀，今天打扮的又如此招摇。


    跟着一个花孔雀出门，想收敛都难。


    沈昭禾此刻更加庆幸今日的装扮，他今日穿的这般走在路上不是明摆着招人，万一被人发现她还是端月茶楼的沈老板就玩完了。


    她抬头又看了看严澈，觉得她真的是很明智。


    出行前，严澈坚持让沈昭禾坐进轿子。


    沈昭禾想着两个丫鬟跟着他，留一个坐轿子一个不行，这样太过于明显，于是拉着春桃也坐了进去。


    春桃和她分别坐在两侧，严澈坐在正中间跟一尊大佛似的。


    一路上春桃如坐针毡，她恨不得着马车快些走，多一刻钟都是折磨。


    待马车停了下来，春桃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都比轿子内舒坦了许多。


    严澈紧跟着下了马车，伸出手要扶着沈昭禾下轿子。


    沈昭禾探出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停车地方并没有什么人，才将手搭上去。


    严澈看着沈昭禾暗戳戳的小动作，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没人，下来吧。”


    他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指腹能感受那剥茧上有些硬的掌纹。


    跟随着严澈的步伐进了琳琅阁。


    那店主一看到严澈，还未进门那掌柜先迎了上来，恭敬拘礼，正要张口之际，严澈微微抬手制止了他那还未喊出口的话。


    “少将军，请楼上来。”掌柜带着一脸愧意的笑将人的引荐着上楼，眼睛却是一边暗地打量着跟在严澈身后的两个丫鬟。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出门带着丫鬟的，也是新鲜。


    这京城谁不知道少将军不近女色，身边除了那个叫竹青的侍卫再无他人。


    上次来是托他们打造了一副流光蝴蝶挂耳。


    不知这次来又是为谁挑选，应该是那位不曾露面的少夫人吧，王掌柜心底猜测着。


    将人引到一方茶桌上坐下，斟茶倒水。


    不一会，连续上来了大约十多个下人，一人手里端着一方红木盒子。


    一行人排排站好，将匣子面朝严澈的的方向打开。


    “你最了解少夫人的喜好，你看看她会喜欢哪些？”严澈语气是藏不住的炫耀，微微垂眼看着梳着丫鬟发髻的沈昭禾。


    沈昭禾双手扣在身前，轻轻垂下了头应着，朝着那一排排打开的首饰走去。


    刚看到第一套头面，眼睛就移不开了，心里感叹着有钱有权的人真好，买东西都是人巴巴送来的，要不是沾了严澈的光，她什么时候能看到这般精妙绝伦的物件。


    “喜欢这个？”严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沈昭禾抬头看着严澈的眼睛。


    沈昭禾将手中的簪子放下，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是一套琉璃璎珞。


    她拿起璎珞放在掌心细细观看。


    那套金灿灿的头面念一是绝对不会用的，反倒是这璎珞适合她一些。


    随后又看了一圈，最中意的还是那套琉璃璎珞来。


    选好之后朝着严澈指着那个璎珞点了点头。


    “既然少夫人会喜欢这个，那便就这个吧。”严澈声音虽然沉稳，但是句句意有所指，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昭禾看着严澈这般做作的模样，莫名有些羞耻的垂下了头。


    直到走出了琳琅阁，沈昭禾才抬起头来。


    “要不要再逛逛？”


    春桃赶紧接过严澈手中的物件，“少将军我把东西放回轿子。”


    沈昭禾看着春桃小跑起来的步子，唯恐冒冒失失的样子将手中的东西再摔了。


    “走吧。”严澈朝着沈昭禾伸出手。


    她娇嗔的看了那只手，双手还是交叠放在小腹处，恭恭敬敬的扮演着丫鬟。


    严澈看出她眼神的明显的拒绝，和身体恭敬的姿态违和极了，哪有丫鬟会这么看主子的。


    他垂下了手，放慢了脚步尽量保持沈昭禾同行。


    沈昭禾看着严澈脚步慢了，又不想逾越过他，将原本一步的路掰成两步走。


    沈昭禾如今又梳着双丫髻，年纪显得更小了。


    她本来年纪也就不大，而他已经快要二十一了。


    严澈忽然感觉二人的年龄有一种差辈的感觉。


    她正值芳华，他已是弱冠。


    心头忽然有些自惭形秽，那股子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得感觉顺着脊背攀上额头，深深烙下自卑两个字来。


    严澈脚步开始有些重，侧头看着她一路上被那些热闹吸引着，眼睛亮亮的。


    “酸枣糕，酸枣糕喽。”一个老翁摇着蒲扇吆喝着。


    沈昭禾看着那一个大大的竹编簸箕上摆满了透着橘红的酸枣糕。


    她好奇的凑了过去。


    那老翁看到沈昭禾丫鬟的模样打扮，以为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来替她家夫人出来采买，开口招呼着：“姑娘，也是为你家夫人来买这个的？我这个着酸枣糕啊，健脾开胃，酸而不涩，你先尝尝。”


    沈昭禾接过那老翁用竹签戳起得一小块，先在鼻子上闻了闻，味道很清香。


    “好吃吗？”严澈看着沈昭禾刚放在嘴里的那块酸枣糕，看着她殷红的唇瓣轻抿了一下，好像很软的样子。


    老翁见势也用竹签扎了一小块递给了严澈。


    他放进嘴里，一股子酸味直冲脑门，耐与他的礼节克制他微耸了下眉头，闭了一下眼睛，很快神色又恢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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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


    那老翁看着严澈克制的模样，笑呵呵的说着，“酸就对了，吃了我们家的酸枣糕呀，夫人害喜就不那么难受了。”


    一句话如惊雷一般从头顶劈到脚跟，严澈身子微僵含在嘴里的酸枣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那么含着。


    沈昭禾看着严澈这般模样，不自觉笑了起来，买了一包酸枣糕拿在手里，假装不认识严澈一般，撇开他走了。


    他喉结轻轻滚动，将那股子酸劲咽了下去，一脸郑重的说着：“我夫人没有害喜，就爱吃酸的。”


    那老翁还刚接过铜钱的笑意还未散去，看着刚刚还温润的公子，此刻就变了脸似的，笑意僵了一下才捋出来话头，打着哈哈说着，“爱吃？爱吃也好，公子要几包，我给您包起来。”


    “……两包。”


    沈昭禾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得看着他，严澈紧攥着两袋酸枣糕抬步跟了上去，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走到了她身侧，严澈柔声问道：“喜欢吃酸的？”


    沈昭禾看着他目光带着纵容和笑意，想起严澈刚刚酸的皱眉模样，生出想要捉弄他念头，拿出一小块伸手递到严澈面前。


    看着严澈眼底笑意的笑意淡了下去，沈昭禾一副幸灾乐祸样子。


    下一瞬，沈昭禾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风，沈昭禾手指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却勾到他的嘴唇。


    严澈竟然直接含了进去，嘴里含着东西声音不像往日清晰，依然嘴硬说着，“这个不酸。”


    他拇指摸了一下唇角，感觉嘴里的的酸味不如刚才那般强烈。


    沈昭禾收回手指，拇指和食指来回捻了捻，那触感跟牛皮糖一样黏住了一般，怎么也揉搓不掉。


    严澈注意到了沈昭禾暗戳戳的小动作，那一抹嫌弃的动作让他眸子泛起的一丝无措。


    看来她还没有真正接受他。


    此刻二人四目相对，胃里的酸顺着喉咙和喉咙的酸揉成一团，严澈强咽了一下口水，将那味道压了下去。


    沈昭禾注意到严澈忽然冷下来的眸子，还有她刚刚斜眼过来的目光正落在那来回揉搓的手指上。


    看来严澈误会她在嫌弃他了。


    狗男人，有嘴又不会说，多问一句会死吗？气死你吧。


    沈昭禾故意抬起手，将那两根手指用力的在纸袋上捏了两下，似乎要将手指上沾掉的嫌恶抹掉一般。


    将酸枣糕从左手换到右手拿着，改另外一只手拿起一块酸枣糕放进嘴里。


    用力的嚼了两下。


    严澈此时想起一些姑娘经常用的帕子来，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备着，好方便给她擦手。


    看着严澈眼中的一些胆怯和受伤的眼神，还有那有些无促的手臂，像是一只受了伤自己躲在洞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忽然就生出了一丝怜悯来。


    觉得她似乎是不是有些过分，她带着一丝安抚的拉过严澈的袖子。


    严澈意识她要说些什么，眼神带着一丝期待朝她伸出手来。


    手指还未落下，远远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只见两边的百姓自发退到街道两边，纷纷朝着那马蹄传来的方向望去。


    沈昭禾爱看热闹的心思瞬间被勾了起来，手指落在严澈掌心忘了书写。


    只看见仪杖队开道举牌肃静，缓缓从那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