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大婚

作品:《困兽

    花轿从褚家抬到胡同巷龚府,临近黄昏,远山薄暮。


    喜锣哐哐叮地敲,龚府大门前已经站满人,彩绸飘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亲朋宾客,也有不少瞧热闹的。


    龚氏府宅修得气派恢宏,以前大门口不准有闲人,但凡来瞧的,都会被家丁赶走。但今日夫人特特嘱咐,不要赶人,便是为了二郎成婚,也要多图份儿吉利。


    这不,不仅不赶人,龚家更是准备了二十大筐铜板,让家丁们发。


    以至于今日,龚府门庭若市。能看喜事能领钱,这热闹谁不想凑?


    “快瞧,花轿到了,新娘来了!”


    “那就是褚家四娘吗?真气派,嫁妆抬了十几车。”


    “是呢,过会儿她下花轿,我们就能看到了。”


    “褚家当然气派了,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新娘子呀,是娘娘的亲侄女,咱今日也是沾了龚家的光,还能见见呢。”


    “......”


    人群中议论纷纷。


    好多人啊,褚卫怜乌溜的眼眸四处转,看都看不过来。


    这么多人,等会儿夏侯瑨来,她能找到吗?


    褚卫怜正寻思,突然有人高喊:“新娘至,撒豆谷——”


    喜婆扶褚卫敏出轿,噼里啪啦的豆谷满落一地。


    褚卫敏小心跨过,又有司礼高声:“辟邪得吉,新人平安!”


    褚卫敏点头,喜婆掺她跨马鞍、跨干草,最后在众人瞩目下,迈进龚氏的大门。


    进了垂花门,又穿过游廊、北堂。最后绕开几条廊,褚卫敏和女宾们走进西厢房。


    这里是她大婚的喜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壁上是红双喜,一对香花蟠龙凤烛,外间里屋隔纱,床榻的大红被褥绣了鸾凤和鸣。


    褚卫怜瞧那喜被,悄悄与她嬉笑:“好样式,姐夫可真贴心。”


    褚卫敏也回头看了眼——被褥绣的,就是对普通小凤凰,但被妹妹这么说,立马变得不对味。


    褚卫敏的脸又羞又红,掐妹妹胳膊,“你这人好烦,又捉弄我。”


    “反正你开春也要成婚,当心我也这样笑话你。咱姐俩儿谁怕谁呢……”


    “阿姐我错了,我不说了。”


    禇卫怜能屈能伸,立马求饶。


    “去去去,我倒不信你真认错。”


    褚卫敏掩袖而笑,“我还要坐虚帐呢,你快喝三杯酒跟她们一块出去,待会儿新郎就要来呢。”


    “好了阿姐,我走还不成吗?”


    褚卫怜直呼委屈,却没少笑,随女眷们一块,接过喜婆的酒,痛饮三盏。


    临跨门前,她忽然回头深深看:“阿姐,你一定要幸福,日子是自己的。”


    褚卫敏笑:“傻妹妹,放心,我又不傻。”


    褚卫怜点点头,再笑。


    天黯得很快,褚卫怜再出屋时,天边的夕阳都散了,月凌夜而上。


    宾客们聚在前院吃酒,褚卫怜找了个龚家小厮引路。


    “眠眠,眠眠,这儿呢!”


    觥筹交错的席宴里,大哥褚允恭朝她招手。


    褚卫怜小跑过去,正要问几位姐姐、嫂嫂坐哪桌,褚允恭便先拉她退出人潮,躲在一根柱子后。


    “眠眠,有人想见你呢。”


    他低声笑,手向后面指。


    褚卫怜转头看去,在前庭大门的灌木后,正站着一人。夜色相隔,衣衫隐约,脸也模糊。但不碍事,她知道他是谁。


    褚卫怜欣快地笑了。


    “大哥,我这就过去。我快去快回,你可别偷看我俩。”


    “知道了,你去吧。”


    褚允恭感到好笑:“看你就算了,我哪敢看二殿下。”


    他刚说完,妹妹一溜烟就没了。


    褚允恭扶额,笑笑叹息。


    今天刚嫁一个,女大不中留啊,马上又要没一个。


    ……


    褚卫怜穿梭于黑夜,飞快朝夏侯瑨跑。正好今夜龚府宴宾众多,拥挤满堂,没人留意她。


    她像只夜鸟飞来了,身姿轻快。


    夏侯瑨失笑,捋她额间的碎发。两人对望片刻,他悄悄握住她的手。


    大冷的冬月,褚卫怜脸红耳躁。不自在地撇开头,望向天渊一抹钩月。


    “瑨表兄,你何时来了?”


    “我来很久了。给龚家二老贺喜完,便出来寻你。”


    “你呢,怜娘?”


    夏侯瑨脸也红,不自在地问:“你也有在寻我吗?”


    她点头,夏侯瑨笑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走远些说罢。”


    两人出了前厅,没多久,又走出龚府。


    在巷子口,只有寥寥而过的车马。


    他们并不走远,却始终并肩慢行。


    迎向夜风,夏侯瑨低低出声:“今天是你阿姐成亲,龚二郎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再过不久,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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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要成亲了。”


    “虽然就在开春,但我总恨不能日子再快些......”


    夏侯瑨忽而转头,朝她羞赧地笑:“怜娘,我待你的心,绝不会比龚二郎待你阿姐少。你信我。”


    “呆子。”


    褚卫怜忍不住,“你知道龚二郎待我阿姐有多少?”


    夏侯瑨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羞得低头:“这……倒也不是很清楚。”


    呆子,真是呆子。


    褚卫怜眯起眼眸,悠悠叹:“你这人呀,平日多聪明,到了我这儿话偏能不对,还老结巴。”她惬意地笑起来:“我都听出你紧张了!”


    “但我……总肯定不会少。”


    他要为自己辩驳。


    “我知道,我知道呀。”


    褚卫怜主动去牵他的手:“我晓得你心,笨蛋,咱俩的相识,说久也久呀。我那是逗你玩的,你也晓得,我爱逗人么......”


    夏侯瑨的笑咧到耳根,耳也熟透。


    两人慢慢踱步,浸风而走,话虽不多,并肩却也能格外安然。毕竟是两颗跳动的心,两只牵在一处的手。


    走了不多会儿,褚卫怜不再向前。她今夜与夏侯瑨,也就见一见,见片刻就够了。


    龚府,还有她哥姐嫂子,叔伯们都在。况且禇卫敏的大婚还没完,她得再回去看着,不能出意外。


    “瑨表兄,夜太凉,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宫吧。再晚些,宫门要下钥了。”


    她与夏侯瑨告别。夏侯瑨依依不舍,又看了她须臾。


    正待分手时,禇卫怜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屋顶有黑影跃下,一道儿、两道儿、三道儿......


    “遭了!快走!有埋......”


    “伏”没说出,两只黑影已经跳到夏侯瑨身后,用力捂住他的口鼻。


    夏侯瑨拳脚不及施,忽然中了迷香,人倏地晕了。


    浅浅淡淡的香,如幽灵,钻进褚卫怜的鼻息。她头晕目眩,腿发软,朝后倒去......稳稳当当,她掉进一个怀抱里。


    这个怀抱有点冰,但好紧,特别勒。


    禇卫怜仰头恍惚,看见月牙变成了两瓣儿......又转啊转,成了一瓣儿。


    但是,背后什么玩意儿,怎么还咬她耳朵呢......


    这是褚卫怜失去意识前,对它最后的评价。


    那人于冷风中轻笑,手一抬,轻轻阖上她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