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海》开机的时间将近，岑意倾的手语课也告一段落，接着就是剧组的围读会。


    “所以你到底还要多久才回来？”她指了指屏幕另一端的宋祈。


    他那边正是晚上，落地窗外的城市高楼林立，在漆黑的夜色中亮着灯光，像是落在黑色绒布上的钻石。


    “快了。”宋祈合上电脑，视线从电脑屏幕落到她身上，“你现在去参加围读会？”


    岑意倾点头，切换镜头给他看看窗外的景色，“昨晚下雨了，还打雷，吓得yellow来卧室里找我。”


    “你开门了？”


    “我让它上床跟我睡了。”


    对面宋祈眸光一滞。


    什么叫人不如狗啊......凭什么这家伙能跟他老婆睡觉，他就得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忙得焦头烂额。


    但岑意倾显然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多内心戏，又自顾自跟他说起别的事情了。


    宋祈出差之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常会像现在这样打视频，随便说点最近遇上的小事，互相汇报近况。


    有时没什么想说的，就挂着视频做各忙各的。


    “什么时候结束，我中途让人送些茶点过去。”


    他说着拿出另外一个手机，即刻着手安排。


    剧本围读的时间很长，岑意倾凭经验推算了一个大概的时间点，顺便点餐：


    “我想吃上次那家蛋糕。”


    “尤婧姐说你最近不能吃甜食。”小桃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她在《哑海》中饰演的角色佟嘉生活清苦，是个瘦弱到病态的女人。为了保证最终的呈现效果，岑意倾从宋祈出差之后便开始节食，每天饿得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看吃播视频解馋，望着屏幕里的火锅炸鸡忍不住哭。


    “我就偷偷吃这一次。”她扔下手机，一把揽过小桃的肩膀，“你别告诉尤婧，她就不会知道。”


    小桃瘪瘪嘴，没有说好，但也没直接拒绝。


    岑意倾眼看有戏，加码贿赂她，“我给你发奖金。”


    “姐，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姐平时对你不好吗？”她继续加码，“再加一个月的奶茶基金。”


    “姐你随便吃，我不告诉尤婧姐。”小桃终于还是屈服于钞能力。


    但考虑到岑意倾马上就要进组，她又补充：“不过就吃这一次，之后等杀青了咱们再吃。”


    “好嘞。”她高兴了，重新拿起被自己冷落到一边的手机，又追加了几样想吃的甜品。


    宋祈那边因为她扔了手机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再次看清她的脸，一边记下她要吃的东西，一边吩咐人去准备。


    -


    围读会的地点安排在宜颂的会议室，她想给何导留个好印象，依旧提前到场。


    推门进去时，会议室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也是《哑海》的主要角色之一。


    岑意倾和女孩对视了一瞬，下一秒，她便躲在了大人身后。


    “叫人呀，我教过你的。”陪她一同过来的女人提醒她，伸手去拽她的袖子，想把她拉出来。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岑意倾，半晌才扭捏道：“倾倾阿姨。”


    女人听见“阿姨”两个字，反应比岑意倾这个当事人还要大，赶紧小声提醒她：


    “要叫姐姐。”


    “没关系。”岑意倾蹲下来与小女孩平视。


    如果没猜错的话，女孩饰演的是她在片中的学生小普，她已经把剧本记得滚瓜烂熟，她们有不少的对手戏。


    既然如此，那就很有必要提前沟通一下。


    她拉拉女孩的小手，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温温。”


    不得不说，何导在选角上很有一套。虽然温温内向不爱说话，但却正好契合了片中小普的角色特性，就连长相也和她想象中的小普差不多。


    “如果你不习惯叫我姐姐或者阿姨，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倾倾也可以。”她带着温温在会议室的长桌旁坐下。


    “好。”女孩点头。


    岑意倾回头对小桃摊开掌心，示意她拿块巧克力给温温。


    她最近高强度节食，有时候会犯低血糖，全靠这点东西续命，这会儿正好拿来和小朋友套近乎。


    小孩子的心性也的确单纯，有这块巧克力做媒介，她对岑意倾都亲近了许多，和她说起自己是第一次拍电影，没想到会被选上。


    围读会在半个小时后开始，代替江梦出演女警的是一位十九岁的女演员。


    岑意倾在电影节上见过她一次，也知道她出道首作就拿下了最佳女配，当时媒体还一度将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预言她会是岑意倾的接班人。


    岑意倾本人倒是不介意这种说法，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谁会永远站在高处。


    《哑海》是一个关于逃离的故事。


    一腔热血的女警一心想破获大案，逃离这座落后的小镇。主角佟嘉因病被遗弃到小镇无法离开，在漫长岁月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为回到最初那座能看得见大海的城市。


    在无数次被各种人以“带你离开”的理由哄骗后，佟嘉杀死了那个骗她的男人，女警积极介入案件，意图凭此立功。


    由此，她与女警，两个都梦想着逃离小镇的女人的命运出现交点。


    在电影中，佟嘉被送到小镇后一直不肯开口说话，被人理所当然地当成了聋哑人，那位教她手语的老师则是第一个提出带她离开的人。


    她学好了手语，却被老师当作接班人留在聋哑学校，直到她遇见小普。


    全片需要岑意倾真正开口的台词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靠手语表达。因此在围读会上，往往是其他演员说台词，她靠手语回应，动作翻飞间仿佛结印。


    温温同样进行了短时间高强度的手语学习，但也许是因为从前没有表演经验，加之轮到她的戏份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年纪尚小的温温紧张得大脑宕机。


    她下意识地去看角落里的女人，注意到对方责备的眼神后便更害怕了，脸涨得通红，手语也打得磕磕绊绊，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岑意倾看来眼手机，围读会已经进行了快两个小时。


    考虑到温温的心态问题，她转头建议何导：


    “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也好。”何导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趁这个时机开导一下温温。


    何导刚放话休息，温温便从椅子上跳下来，往会议室的门外跑去。


    正要推门，外面小桃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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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祈给剧组准备的甜品到了。


    岑意倾招呼其他人自便，拿上自己那份蛋糕出了门。


    这一整层楼都是宜颂的会议室，她不知道温温具体去了哪一间，只能挨个去找，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外听见了细微的啜泣声。


    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推开门一看，温温正趴在墙上，头埋进双臂里，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岑意倾随手把蛋糕搁在桌上，等她哭累了才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问她：


    “要不要吃蛋糕？”


    泪珠还挂在脸上，温温刚止住眼泪，说话时还打着哭嗝，但听见“蛋糕”二字还是不忘点头。


    岑意倾被她逗笑了，拆开蛋糕盒，挖了一勺喂给她。


    温温有点不好意思，被她喂了几口就自己用勺子吃起来。


    看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岑意倾才问她：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躲起来哭？”


    一提起这个，温温又要哭了，嘴角向下一撇，小声道：


    “我觉得我好差劲。”


    “我明明准备了很久，但是到这里之后就全忘了。”


    岑意倾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你第一次演戏就接这么高难度的角色，能坚持把手语课上完就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要记下这么长串的手语确实不易。


    她顿了顿，又问温温：“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我妈妈说你是很厉害的演员，你什么都能演好。”温温很认真地回答。


    “但是我小时候也会紧张忘词。”她擦了擦女孩嘴角的奶油。


    “那你以前忘词的时候，你妈妈也会骂你吗？”


    岑意倾笑笑：“导演会。他还会告诉其他人，在我演好之前，剧组所有人都不能和我说话。”


    祝予安就是这样一个严格的人，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那部让她一炮而红的《见岸》。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能演好，大家都要不断地长大，我也一样。”


    “可你已经长大了呀。”温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人会一直成长，所以这次表现得不好也没关系，还有下次和下下次，总有一次可以做好。”


    温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加油的。”


    岑意倾摸摸她的头，陪她吃完蛋糕，回到原先的会议室继续围读会。


    有了刚才的安慰，温温的表现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会卡壳，但是至少不那么怯场了。


    结束围读已经是晚上了，岑意倾跟剧组其他人道别后直接下楼到地库。


    在会议室里待了太久，她大脑有些缺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一直到出电梯才稍微好点。


    特地让宋祈买的小蛋糕拿去哄温温了，她一口都没吃上，一整天就只喝了一杯意式浓缩，饿得前胸贴后背。


    脚步虚浮地上了车，她脱力地靠在座椅上打开手机。


    围读会时她把手机调至飞行模式，这会儿刚一关闭，各种信息铺天盖地地弹出来。


    划掉那些可有可无的APP推送，回复完工作信息，最底部还有五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