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薄情女郎骗婚记

作品:《嫁给男主伯父后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无非是“侍从”或是“兄长”。


    宋蕤也没给第三个选项,无非二选一。


    那——


    宋简愿意作哪个呢?


    宋简还是沉默,不仅沉默,而且随着气氛的沉淀。


    他浑身僵硬,呆若木鸡,久久不语。


    面色微微隐在阴影中,眼底情绪变幻不定,如一潭幽深的沉潭,浮浮沉沉。


    像是陷入了一场长久的自我博弈。


    许久,宋蕤先开了口。


    她向来不愿同他一个木桩子比耐心,没甚意思。


    干脆利落道:“宋简,你又是如此反应,”


    语气说不上失望,还是恼恨,有些早知如此的平静之感。


    宋简动了动唇。


    “抱歉。”


    白纱质地的帏帽轻轻曳动。


    狰狞古朴的面具露出一角,直直抵在宋简眼底。


    听得她道:“你若为我兄长,便有管教保护我的责任,你反对,便是建议,我必然仔细思虑。


    你若为仆从,你的意见便毫无意义。


    毕竟仆从只需听命行事,而我的命令,便是我要一人前去。”


    她的话前所未有的直白锐利,像是逼着宋简,非要他做出选择不可。


    宋简面上看不出多少为难之色。


    只脸色愈发的苍白,眼底灰败难堪,有痛楚乍泄,一瞬暴露眼前。


    他面露哀求:“皎皎,非要如此吗?”


    宋蕤眼眸沉沉,轻轻摇头。


    “你听,我唤你。


    宋简,宋昭度,昭度。”


    她停顿,长长叹道:“阿兄。”


    声线轻飘,入心进耳。


    宋简身躯一震。


    眼底掀起风云搅动。


    却兀自摇头,出言否认。


    “皎皎,我并非兄长。”


    宋蕤心里感受到了失望。


    她一心一意当宋简为兄长,奈何却是一厢情愿,宋简却根本不认她这个妹妹。


    她既伤心又有些难堪。


    却不想让宋简看出。


    她若无其事道:“既如此,你便是做了选择。


    我不要你与我同去,这是我给你的回应。”


    宋简面色并未舒缓,不同以往缄默。


    显而易见的反对。


    宋蕤顿了一下,眼底有星火亮起。


    略带恳切同宋简道:“你若反悔,我可当先前的话,你从未说过。”


    她垂头。


    视线局促地徘徊在宋简靴尖和她裙角,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七上八下的,说不出的滋味。


    宋简沉默。


    宋蕤急促地呼吸,从沉默中得到答案。


    她不敢给宋简说话机会,拍他一开口,便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在他开口之前,慌慌张张赶他去置办香烛纸钱。


    宋简面容几经变幻。


    最终停留在一片沉寂上,夹杂着希冀和灰败。


    他在路旁停下马车,拴好缰绳,从车辕一跃而下,往路过纸扎铺而去。


    被风吹起的衣衫猎猎作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


    宋蕤心乱如麻,直到宋简归来。


    她不知应说些什么,干脆也保持沉默。


    两人一缄默。


    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两身相隔不过一道轻薄帷幕,近到不过举手之间,掌心相抵。


    而胸腔内,两心却像是背道而驰。


    互相捉摸不透。


    良久。


    宋简指节叩车厢,传来的声音清冽。


    “皎皎,到了。”


    当年,天下并不算太平,西京贼寇横行。宋氏双亲外出探亲,突遭飞来横祸,两人俱亡于山匪之手。


    其后,宋蕤报官,官兵剿匪,带回宋氏双亲遗骨。


    遵从遗命将之葬于北郊。


    马车停在山脚,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四处风景秀丽,明媚宜人。


    长风拂过宋蕤帏帽,掀起一缕发丝,轻飘飘落在宋简指尖。


    触之即离。


    宋蕤走了几步,停下脚,回过身,俯视几阶下的宋简。


    宋简容色沉着,冷然的表情陡然软化,眸间随着飘摇的轻纱发丝散在朗空白日中。


    “此去东西远过百里,一旦离去,再回来便难了。


    你既同我一道来了,你便同我一道,去拜一拜吧。”


    宋简怔愣。


    一个“是”随着眼底的一丝光赶上宋蕤脚步。


    往昔,每逢清明寒食,祭日年节,皆是宋蕤一人上山。宋简等在山脚下,等宋蕤从祭拜下山,而后一同归家。


    宋蕤从未要求他陪同上山,也从未要求他祭拜,他亦从未提过。


    宋氏双亲的墓建在半山山坳,依山傍树。


    这对夫妻,生时相濡以沫,死去亦依偎着长埋地下。


    一旁有长青松柏遮风挡雨,面前迎漫山遍野的山花。


    赏春华秋实,夏雨冬雪。


    这条路宋蕤走了几十遍,闭眼都能描述方位。


    北郊山坡地势平缓,台阶修葺平整,罕无人烟,走起来同往常并无区别。


    于是乎,行路的最大变数,便是宋简。


    宋蕤说不清,为何要宋简随她一道,只是随心而动。


    直到来到墓前,看清落叶掩盖下,并排相依的三座坟墓。


    宋氏双亲一左一右相伴着一座小些的墓,这平白无故出现的小墓。


    上刻“爱女,宋明月。”


    其后字迹被落叶掩盖,看不清。


    宋简面上不动声色,半分疑惑和震撼也无。


    宋蕤唇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她在墓前跪下,冲宋简招了招手。


    宋简会意,同她并肩而跪,两人一道冲墓碑磕了一个头。


    宋简还欲再拜,宋蕤却低声唤他起来。


    之后宋蕤再两叩首。


    她低声道:“我来看你们了。”


    墓上纷纷落叶,飒飒作响。


    宋简半跪下身,一丝不苟地清理墓碑上覆盖的落叶,他看清了,小些的墓碑上,生辰年月同宋蕤一般无二。


    宋氏夫妇只得了一个女儿,竟已早早亡故了?


    那宋蕤是何人?


    为何出现在此?


    宋简拂拭墓碑的指尖剧烈一颤,在宋蕤发现之前,飞快恢复如故。


    他垂眸,将一切猜测隐去。


    “皎皎。”


    宋蕤正在坟前燃黄纸元宝,点燃后吞吐的火舌擦着她指尖舔舐,指尖被火焰燎出一片晕染的红意,看得宋简心底一紧。


    宋蕤不知何时摘了面具和帏帽,长发披散在肩,肩颈柔顺,线条秀美,像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像。


    她正垂着眸,将竹篮中的香烛鲜花,一一摆放开来。


    “我素来不求甚解,但有一事,足足困了我几载之久,百思不得其解。阿兄,你可否给我一个答案?”


    宋简伸出手,欲触碰她肩头发丝。


    宋蕤:“七年前,我流离西京,不出一年,你便来到我身边,自甘为奴,任我如何驱赶也不愿离去。


    当时我便在想,你是东都哪家的人,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竟还有如此价值。”


    她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但我向来得过且过,并无打破砂锅的打算。


    如无意外,你的身份,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过问,可是阿兄,我已然装聋作哑,你为偏偏要我撞见,你飞鸽传信。”


    从一撞见宋简传信,她便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宋简张了张嘴。


    颓丧道:“皎皎,对不起。”


    宋蕤好笑,眼角眉梢并无责怪之意。


    “你有何对我不起,我这逃犯身份,必然决定了,不是你来监视我,也会是别人,倒是碰到我,是你倒霉透了。”


    可不是,若在朝堂之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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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于被发配边疆,远离政治中心,失去晋升机会,白白蹉跎岁月。


    宋简膝行两步,语气仓促,打断宋蕤。


    “并非这样,我绝不后悔。


    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


    他口中的话一顿,语气缓和下来。


    “皎皎,我想你该自己选择,你的路,该由自己抉择。”


    无论是他的来处,还是目的,还有两日后何去何从,他都想,将选择铺在她面前,皆由她心意。


    宋蕤眉眼松软下来,感怀于他的坦诚。


    轻声道:“我亦不悔。


    无论是留下你,还是嫁去东都,都像当年我决意当个不入流的春宫图画师,都是我的选择。我很感动,你未曾阻拦我。”


    宋简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骤然一阵哗啦声,是风声撕破衣衫的摩擦声。


    宋简陡然转头,手搭在腰间长刀刀柄。


    风声止歇。


    脚步声一应停下。


    一个衣衫干净的小乞儿出现在两人面前,被宋简冷沉锐利的目光骇得一顿。


    怯生生唤宋蕤:“宋姐姐。”


    宋简看清来人,将搭在腰间冷刃上手放下,收敛气势,退身至宋蕤身侧。


    宋蕤从袖中取了一把松子糖,用手绢包着,塞到小乞儿手中,安抚笑了一下。


    “小山,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看见松子糖,被唤作小山的小乞儿眼睛一亮。


    也顾不上害怕宋简,凑上前来。


    赶忙道:“有人在墙角留了信,要姐姐不要去西山北苑,去东林山涧。”


    宋蕤思忖片刻,细问:“可有看清留信的是何人?”


    小山忙不迭点头。


    “看清了,正是今早留信,要姐姐去西山北苑的年轻郎君。”


    他不识得陈玉珏。


    如若不出她所料,今晨与方才留信人,皆是陈三郎。


    宋蕤唇角含笑,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将木牌摘下,我会如期赴约。”


    她从袖带中掏了两吊铜钱,一吊交到小山手中。


    “辛苦你跑一趟,这是给你的工钱。”


    小山脸上表情一惊,手中沉甸甸的感觉仿佛烫手。


    推辞道:“宋姐姐,太多了,我不要。”


    他一张消瘦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神有些无措。


    宋蕤:“既给你,你便拿着。


    我即将远去东都,日后西京生意便不做了,你阿娘身子不好,去医馆抓些药,若是医药钱不足,便来寻我。


    你跟我好歹也是多年交情,就当临别饯行。”


    小山动作一顿,眼眶一红。


    他听说了,昨日宋蕤家门前来人之事,没想到竟是来接宋姐姐的。


    见他不再推辞,宋蕤将另一吊钱也塞进小山手中。


    “这些钱,你拿回去,分与你那些小兄弟,多亏他们传信。”


    她做这生意,自己定然不能出面。


    西京之人,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心知肚明。


    若要寻谢画师作画,便在街市墙角任何一处,刻下三道相互交叉,构成三角样式的刮痕,在三角框出的空间内写上一个画字。


    之后将姓名家世,作画目的,作何种画像,报酬几何,轻重缓急,详细写在一张信笺,提前三日,隔着墙,扔到城东一户荒宅内。


    如若一日后,仍未有人将墙角标记销去,那便是谢画师未曾同意这笔生意。


    若是同意,便在荒宅墙侧一棵槐树枝上寻悬挂木牌,木牌上自会有约见时辰与地址。


    到了时间,如期赴约便好。


    小山懂了宋蕤意思,同她道了别,飞快下山去。


    石碑前香火渐灭,还未完全熄灭的香火,化作一缕青烟散在半空,空中弥散着淡淡的焰火燃放后的气息。


    宋蕤神色恍惚的想到。


    当年她正是在这样的气息中,一夕间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