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FM.01

作品:《尤加

    尤加的房子最近在招租,接到楼下花店老板电话时,刚从单位出来。她停靠路边,扶了下头盔。右脚踩在花坛水泥砖边缘,滑动接听。


    “小加,下班了没?”


    “怎么了张姐?”尤加问。


    “有位帅哥想租房,你招租上的电话漏了一位,电话没打通,找到我这儿来了。”张姐回答道。


    尤加心里“啧”一声,谴责巷子口的文印室就是不靠谱,她看一眼即将跳转亮起的绿灯,说:“路上了,现在就回去,你让他等会儿。十分钟到。”


    单位距离安和巷1.8公里,骑行加上两个红绿灯的时间,正好十分钟。尤加就住在安和巷。一道深深红砖墙,与隔壁永和巷隔开。


    安和巷里,都是些有年头的老洋房。高矮、行间距,参差不齐。尤加十六岁上高中那年,就有坊间传闻说要拆迁,邻里都在讨论,传得有鼻子有眼。如今,她已经蹉跎到第二十七个年头,老房子依旧挺立。尤加怀疑,说不定只是建材市场的老板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她家住的六号楼是座三层高的老洋房,后头有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儿。奶奶打理不动,她也不爱打理,荒了许多年。一楼租给张姐开花店后,一并把后院租给她,尤加只占了小车棚停放小电驴。


    张姐很喜欢这后院,自己添置不少花架。某天尤加进去推车出门上班,惊觉这小院被收拾得有模有样。杂乱草坪修剪平整,花架上红的绿的,叫不出名的各类花,开得正盛。颇有春色满园的意境。


    张姐租下一楼时,奶奶还没去世。老人家平时最大的消遣除了串门唠嗑之外,就是拿把摇椅坐在后院,看张姐收拾花花草草。


    她大学毕业考入榕屿融媒体中心那年,老太太将房子过户给尤加。尤加刚开始不肯,老太太却说:死了带不走,留着干什么。豁达得很。


    总之,给了,她就受着。


    尤加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在交代死前遗言,她不敢想象没有奶奶的日子。


    她见过太多离别,年岁太久,久到早已如泛黄纸张上挥散的墨迹,模糊不清。


    五岁,父亲车祸去世,对方赔了不少钱,买下现在这栋洋房。同年,母亲二婚,随做生意的港商离开榕屿,没带上尤加,也没再回来。十岁那年,再次传来噩耗,爷爷去世。


    从此,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两年前,奶奶在医院病逝,她没有想象中崩溃。邻里念旧情,纷纷过来帮忙料理后事。出殡,火化,入葬。尤加平静处理她的遗物,在奶奶睡过的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接受这个家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实。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日子不该停驻不前。她将放置杂物的三楼清空,重新设计装修,从二楼搬到三楼居住。二楼该扔的、该换的,收拾齐活,重刷大白,转租出去。


    这两年,尤加碰过无数任租客。


    有的嫌装修上了年纪,有老人味。有的嫌房子外墙旧,像危房。有的嫌楼下没车位,停车不方便。尤加直接让租客出门右转,有多远滚多远。


    八百块房租,可把他们能的。


    张姐见她回来,迎出门,挟着手机的手指向黑衣男。强光下,屏幕自动调高亮度,在“叫地主”的背景声中,她说:“小加,那位就是想租房子的帅哥。”


    “谢谢张姐,我知道了。”尤加戴着黑色防晒口罩,声音发闷。


    尤加找租客,看缘,大概也看脸。


    就像面前这位双手揣兜,随意站立暴晒在西斜太阳下的酷哥,就十分合她眼缘。她稍仰头,余光从黑镜片模式切换到真实色彩模式。


    酷哥肌肤呈健康小麦色,五官线条凌厉,瞳仁偏浅,相当淡漠。帅是帅,就是脸色臭,活像别人倒欠他五百万。


    身高腿长,目测185往上,身材相当优越。平平无奇的黑T短袖,被他穿出不太健康的味道。尤其紧绷贴身,勾勒身上每一块肌肉走向。


    尤加觉得这肌肉感正好。多一分显油,少一分嫌弱。


    借着墨镜遮挡,她毫无避讳从头审视到脚,而后摘下头盔,扣在小电驴后视镜上,朝他走几步,停在斑驳红墙笼罩下的阴影里。


    光影与暗影形成的视觉差,切割出泾渭分明的沟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巷子口停靠的公交车响起“下车请注意”的提示,榕树上的蝉嚷累了歇一阵接着嚷,永和巷的老头子又在扯着破锣嗓子唱全民k歌,背书包的孩子像一群吵人的布谷鸟,呼啦啦穿过深巷……


    尤加在这市井嘈杂里开口:“听张姐说,你想租房?”


    “嗯。”


    不愧是酷哥,回答也挺酷。


    “帅哥打算租多久?”尤加领他上二楼,“我这边月租八百,三个月起租。”


    柏淮跟在她身后,低头看手机:“行,租三个月。”


    尤加开门的动作一顿。房子还没看,这就行了?她打开门,往边上让开,方便对方进屋。


    两室一厅的格局,一眼就望到头。


    装修延续上世纪80年代风格。棕色实木包边的门框房梁,地板也是实木,有划痕,是生活在这里二十余年留下的岁月痕迹。空调沙发和床换过新的,与老旧的装修对比,稍显违和。


    尤加见酷哥站在客厅中间,也没往厨房卫生间走,便主动介绍:“冰箱空调洗衣机都有。”又将水电煤依次打开,示意对方能正常使用。


    柏淮其实对居住条件没有太高标准,走南闯北惯的他,有张床,不漏雨就行。


    就是榕屿的太阳比肯尼亚大草原还要热情,光站着十分钟,晒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发涨。他懒得再折腾,直接定下这房子。


    “房租怎么支付。”他问。


    “押二付一。”尤加答,她就喜欢果断的租客,“你要合同吗?要的话我明天给你补一份。房租你直接转账就行,现在就能给你钥匙。”她补充,“留个电话微信吧,方便联系。”


    保存好联系人,她打开微信让他扫码,看一眼刚弹出来的好友申请,她向他确认:“B?”


    “嗯。”


    得,有够装B。


    好友验证通过,尤加打下租客二字。轻眨两下眼,删掉,重新备注成酷哥。静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等了半晌,酷哥握手机,没动弹。她提醒:“房租直接转给我就行。”


    柏淮用手背揩掉额间的汗,他大意了。“可以稍等几分钟吗?”他问。


    “行。”时间又不是金钱,她等。


    酷哥大概在给谁发消息,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飞快在屏幕轻点。秒针走过一圈,对方好像没回消息。尤加又看他给谁打电话。秒针又走过半圈,对方没接。


    尤加见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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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微变,不太想租了。看来酷哥也和那些讨价还价的租客无异。


    “帅哥,租金真的不能再低了。你去附近打听打听,租金很少有低于八百的。”尤加淡声道。


    他挠挠眼尾,为难:“能付现金吗?”


    转账也好,现金也罢,能付房租的都是好租客。她答:“……能。”


    于是尤加眼睁睁看着租客左掏掏,右掏掏,掏遍裤兜,拾掇出来一沓红票子。


    好心酸。


    但她是个冷酷无情的房东,吃过这方面的亏,绝不在租客这里栽第二个跟头。她接过,撂下一句话:“稍等一下。”


    尤加下一楼花店找张姐,借她的验钞机过一遍真伪。又小跑上楼,按照约定,解开钥匙扣递给他。坠在上面的小熊玩偶晃了晃。


    “水电煤的户号都在电视柜抽屉里,有空记得添加。一般中上旬出账单,别忘了缴费。燃气需要提前买气,不过上个租客还留了十五方,够你用一阵的。”


    她又道:“巷子口有公交站台,右转一百米有超市,左转两百米有菜市场。有什么需要帮忙直接给我发消息,或者上楼敲门,我就住三楼。”


    尤加例行嘱咐完,往屋外走,就要离开。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尤加问。


    “合同不用了。”柏淮说。


    “噢。”


    黑色身影消失,脚步声也紧跟着远去。


    柏淮在房中间兀自孤站,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管被闷晒一天,自来水发烫。澄黄的阳光打进窗台,一半照在镜前,一半照在小方格白瓷砖上。镜中湿漉漉的脸被剖开两半,映出若有所思的面庞。


    回到客厅打开空调,调低至18度,他倒在狭窄的沙发上,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大长腿屈着,搭在地上,琢磨需要添置的物品。


    躺了会儿,表层皮肤的汗湿被冷气带走。后屁股兜有点硌人,柏淮掏出。小熊玩偶在眼前乱晃,咔哒一声轻响,被无情扔茶几上。


    他翻了个身,还硌人,又从兜里摸出枚五毛钱和一毛钱的钢镚。五毛加一毛等于身无分文。手机嗡一声,黑屏。得,关机了。雪上加霜,从酷暑坠入严寒。柏淮不仅脑袋发涨,还头疼。


    “北京时间18点整。滴滴滴——滴滴滴——”


    报时突兀响起,柏淮不太淡定坐起身,不肯承认弹跳这个字眼出现在他身上。


    柏淮环顾一周,最后在沙发上方看见一个老式长方形泛黄的电子时钟。电子时钟上的莲花灯幽幽亮红光。他怀疑,这和鬼屋里的氛围灯出自同一厂家。


    整点报一次时?


    柏淮搓搓膝盖,脱鞋踩上沙发,拔掉接了延长线的插头。他是真怕这时钟给他来一场午夜惊魂。


    柏淮接着躺回沙发,躺够了,坐起身。沙发太矮,他往下滑,肩胛骨抵着靠背。


    他需要出门一趟。


    傍晚六点的日头不如晌午炽热,但仍亮瞎眼。算了,晚上再说吧。


    柏淮靠回沙发,茶几上的小黑豆豆眼在和他对视。他拎起,垂在眼前。


    钥匙到手,他也没能看清自己新房东的真面目。


    至于包裹得这么严实?


    紫外线过敏?


    怕晒?


    专家说,别防晒过度,容易缺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