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地方是何其凶险！


    若不是我发现了赶来得及时，到时候寻你的尸首只怕都困难的很！”


    恶狠狠地踢了脚边的乱石一脚，陆伯都气得话也有些说不利索。那千眼佛这小狐狸生活在凡界久了，不知道那东西的厉害，从小在神界长大的自己却知道。


    那佛像每个眼睛后都有淬了毒的短箭，若是不小心中了招，妖族和人族定然是立刻化成滩血水再无踪迹。便是修为高深的神族，中了毒也凶多吉少，救得及时也许只落个残废，救得慢了想捡条命回来，只怕是难得很。


    “所以你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你居然不告诉我！


    怎么？怕我单枪匹马来会那位神女吗？”


    孟望舒好不容易看到些进展，连那佛国人间里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冷不丁被拉了回来，心头涌上的邪火正愁没处发，伸手就推了大喊大叫的夫君一把。


    明明昨日已经为了那位神女大吵了一架，今儿个他居然还不长记性。当着那么多人对着自己大喊大叫，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这位山神是半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我知道的，还不就是你知道的那些，我也是赶去了青丘，逼问了白少春才知道这些事儿的！


    那千言佛，整个神界只有无极神君有八十八座，如今看来是全部挪到那地方了，随便一尊发射几支毒箭，你今儿就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那位神女算什么东西？我与她清清白白又何惧你去查去问！我只是怕你受了伤中了毒，遇险我不能及时赶到！你是宜苏的母亲，也是我天上地下唯一的妻！我在乎的是你！”


    对面的人还是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说话全靠吼着出来。


    却忽然让方才还针锋相对的妻子冷静了下来，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和那千言佛的厉害，小狐狸尴尬地抠着衣角，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


    此事的确是她大意了，若今日遇着了什么险事，靠在紫云山上后知后觉的月族族长反应过来，再去昆仑求救。


    只怕自己也是没有什么生还的机会了，何况对面的人说那位神女不算什么东西，倒是听得人心里很是高兴。


    “你是如何做到，将那么令人作呕的酸话，那么镇定地大声嘶吼出来的？”


    一旁的烈火宫宫主显然是听不下去了，满脸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人，就拉着方才无辜被牵连的孟白藏退到了一边。


    “你既然觉得此事不算什么…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瞒着我到现在，你倒还先发起火来了！”


    小狐狸想起当年议婚之事自己一无所知，忍不住又翻起旧帐来。此番前来硬闯是她的不对，可论到跟上，却不是自己的错儿，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瞒住这事儿的老虎惹出来的。


    “我是错在不该瞒你，因为我觉得被我拒了的人，没必要在你面前提她来惹得你不快。


    但那里头，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仙族与人族繁衍出来的后代，此事是三界如今最大的秘密，若你们今日被那个神女发现，她便是拼了命也不会放咱们走的。”


    原来方才那街世上走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半人半仙的新族群。这世上没道理要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间，所以…那位神女要她父亲去游说天帝的竟然是…要用佛国人间取代真正的人间吗？


    几人在岛上合计了半天，想到致远神君在信上的内容只有那么多，再推算更多也推不出来了。便干脆一道来到了那封信的主人宫里，听他把事情说个明白。


    而神界的老前辈，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北海驸马看了一会儿，摇着头苦笑了几声，才招呼大家坐下来。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弟弟查不出什么真相来，却不知为何还是要他前去。


    “你们总觉得北海如今在水上已无敌手，手里有着几支精锐的水军，再加上所向披靡的黑鳞战士，在四海之内大可放心了对不对？


    现在知道自己远没有到安枕之时了？那地方他日一旦到了能暴露的时候，不想再瞒着大家了，鲛人国和其他几个伴水而居的族群，焉然平安度日啊？


    昆仑这几年升的许多仙族，还未能封神，全都关在归墟里修炼，为了能祛除最后的魔性。若是哪一日归墟失守，那些灵兽又忽然发了性儿，冲到凡界胡杀一通，到时候要算到谁头上呢？


    这三界，看着比以前太平了许多，但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可比你外祖当年要对付的，强上了千百倍啊。”


    陆伯都看着那个弯腰给大家倒茶的神君，思绪却有些飘忽，他许久没有见过这位老者了。这些年他们每每闯了祸惹了事，专心修炼的人才会出面给他们求情出面。


    每每事情一平息，对方就又迅速的离开了。以至于他竟然不知道，这位神君什么时候从头发花白，变成了须发全白，脸上的沟壑竟然比从前多出了几倍。


    他以为经历了之前的种种风波了，自己只需要对付那两个冲着昆仑来的老东西就够了。


    却没有想到，对方要拿下的，从来都不仅仅是天下九部，那两位上神要的，还有外祖，父辈，神族世代守护庇佑，这些年好不容易大安了的人间。


    那位无极神君身为神界的开天祖师，要游说天帝的话自己闭着眼也能猜到。不论是之前的鲛人炼丹案，还是这些年凡界闹出的各种乱子，都把人性的贪婪丑恶，毫无保留地端到了大家面前。


    而被精挑细选过送去繁育的人族和仙族，繁衍出来的后代，必然要温良听话许多。


    若要凡界真正的长久安宁，只需要将那些存有劣根，爱恨分明，俗世里的人族换成佛国人间里培育好的族群，便可以省去神界许多需要出兵平乱的麻烦。


    可若真是那样，这世间人人都一样，并无善恶好坏之分，那云端之下活着的，不就是一群木偶吗？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趁我们不备，潜入昆仑，给那些升仙不久尚在修炼的灵兽们下毒，激发他们的兽性。


    让那些发了狠的灵兽去凡界屠出一片尸山血海，再用他们的傀儡将人族取而代之，好一个一箭双雕断子绝孙的好法子啊。”


    孟望舒想到那个熙熙攘攘的人间，心里的酸楚和愤怒就几乎要涌上喉头。在座的人里，有自小在凡界走动的夫君，有当年从死尸堆里抱着母亲冲上昆仑求救的致远上神。


    还有在俗世烟火里长大的自己和弟弟，和那位见过人心险恶，刀口舔血的杀手头子，他们每个人，都见识过青蒿杆，乌篷船的江南，也见过小儿追闹，青丝相缠的那些人间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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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炊烟里围坐在桌边的一家老小，华灯里起舞歌唱的婀娜身影，飞檐廊前挥帕相别的爱侣，华灯初上里那些靠在水边说着吴侬软语卖花的阿婆姨娘，在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族眼里，不过是随意就能捏死的蝼蚁罢了。


    他们不在乎世间的悲欢爱恨，只希望三界各族都安分守己，少给他们添些麻烦。最好是众生有个统一的剧本，生下来就照着那本子走，按部就班的过完一辈子，所有人行走世间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给神界添麻烦。


    “倒也不是没有更省事的法子，他们如今已经出来了。


    只消好好的说服一下这些年，被凡间各种乱子搅得心寒，又因为神族与人族勾结屡屡犯下大案，焦头烂额的天帝，将你们这对不服管教的小夫妻关起来。


    再夺了昆仑的权，叫那升仙的通道关闭，标准一升再升，用不了多久，那些修炼百年千年的妖族发现如何修身养性也无法升仙走进正途，日日行善祈求神仙庇佑的人族发现信仰倒塌。


    怎么求神向善都逃不过任何灾祸，把膝盖跪烂，把好事做尽什么都求不到。到时候你们就看吧，凡界大乱就是马上到事儿，届时人妖尽毁，他们何须费力去惹你们归墟里的那些东西？”


    致远神君的话两人不是猜不到，却不愿打心底承认这些。之前天帝的种种行径，虽然令人寒心，他们却从未从心底真的对那位三界共主绝望过，到了今日，心里却忽然不踏实起来。


    杯中的茶已经冷透，晃晃悠悠地倒映着屋顶上的花纹，那是万国来朝，百鸟来贺的天帝登基之时的盛况，陆伯都看着在天帝左侧的昆仑，心里全是悲凉与忐忑。


    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比起现在月族与天下九部齐心，鲛人国兵强马壮，凡界仙族紧紧抱团的局面。当年月族屡屡生事，天下分崩离析，各族打个不停的局面，要让那两位上神和天帝安心许多。


    从来各部战乱不断，自顾不暇的时候，身居高位的人，位子最稳。如今神界兵力最强的月族与掌管神族入口的昆仑紧密相连，自己又娶了凡界最富庶强大的青丘之主。


    他们的背后，还有九州最大的商队和鲛人国的联姻，现在的自己，即便毫无篡位谋反之心，在手握权柄位极三界的人眼里，势力也已经大得可怕了，全然信任昆仑信任他，对天帝和安逸多年的祖师们来说，简直是场豪赌。


    若是能达成无极和太阴佛国人间的大计，虽然对人族而言，是场浩劫。却能将三界彻彻底底地收入神族的囊中，届时整个天下才是他们眼里平静祥和的天下。


    那位玉座之上的帝王，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共主。


    “照神君这么分析，我要是不死，整个神界怕是都难安心了。”


    听见这句话的孟望舒回头看着那双泛着寒光的墨瞳，心底像被利剑穿透一般刺痛，昆仑神殿牌匾上刻的那几个字，就在此刻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座千万人朝拜的圣殿上，写的是：


    千万险，自当先。


    胸中虽然像压了千金巨石，她还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死什么死？你死了，整个天下，都要在他们的棋局里，为你殉葬，我们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啊？就要全部被牺牲？


    我青丘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