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四月物语(4)

作品:《苦橘海

    赵栩迈着匀速的步子,不快不慢,却已经跑在了队伍的中前方。


    阳光愈发浓烈,烤得人心烦意乱,起初跑在前面的几人,步伐逐渐慢了下来,赵栩的耐力又稳定,逐渐超过了几人,处于优势位置。


    还有几步就要跑进阴影,她想要借着这片来之不易的阴凉回回血,故而提高了速度。


    微弱的南风吹来,她逆着风大步向前,笔直修长的小腿迸发出力量,重心随之升高,可是脚还没落稳,肩膀被人使劲撞了一下。


    赵栩加速时本来身形就不稳,被突然肘击,脚下步子随之错乱,上半身由于惯性向前倾倒,径直扑倒在地。


    夏天的塑胶跑道像极了一块烧烤铁板,就算隔着鞋子都依稀能感觉到燥热,若是直接用皮肤接触,无异于徒手摸烫铁。


    赵栩甚至能感受到,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发焦发烫,杀得被灰尘伤口生疼,血肉似乎都要和胶地黏在一起。


    假如刚被撞倒在地时,她抱有一丝希望,那人或许是无心的。


    可当她挣扎着起身,逆光看向前面,始作俑者恰好也在往后看。


    赵栩看得清楚,那人的嘴角,分别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


    这下基本实锤了,那女生就是恶意撞她!


    怒火自她的心底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赵栩死死瞪着前方,愤怒化成红血丝,将她清澈的眸子浸透。


    复仇的冲劲儿立马汇集到四肢,不过几秒的缓冲,她就即刻爬了起来,双腿奔涌着热血般,离弦而出。


    看台上的观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她跌倒后爬起,然后重获新生,飞奔向前,八百米跑出了短跑五十的气势。


    青年学生对于有拼搏精神的选手,向来是十分尊敬的,他们短暂地惊讶了几秒,随后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打破班级的壁垒,纷纷为她呐喊。


    操场上掌声雷鸣,气氛炒至制高点,人人似乎都在观赏选手间的角逐。


    秦暮野却像是自成屏障,隔绝了热闹,凝视着自远处而来的赵栩,平静的眸中漾起一丝波澜。


    她左膝上一抹鲜红,如同葬入雪中的梅花,很快染红了小腿的区域,望之令人心悸。


    但偏偏是注定落尘的梅花,傲气逼人,偏要在寒地生根,扫却冬雪。


    加速跑了小两百米,赵栩依旧没有减速的趋势,她像是一阵有脾气的风,目不斜视地掠过秦暮野身边,而后继续远去,完成她的最后一圈,


    目光之坚决,直直刺入了那双桃花眼。


    维持快速奔跑了三百米,赵栩却忘记了劳累,更感受不到膝盖处的流血疼痛,而是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此时的赵栩想不起什么集体荣誉了,只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宛如一只倔强的小狼,目空一切,奔跑在她的荒野。


    赛场上已经没有了她的对手,因为没人能如此不要命。


    赵栩早就顾不得形象了,彼时双颊涨红,纷飞的发丝很快就黏在了脸上,多了几分野性,全然没有了起初的优雅。


    但也许是出于直觉,她认为流血流汗的此刻,美过穿礼服的自己一万倍。


    最后进入直道时,赵栩稳步奔跑,在一片欢呼声中,从容地冲过终点线,然后逐渐停下了脚步,退至一边。


    没有向以往那样弯腰粗喘,若是只看到她冷静阴沉的表情,而非胸口剧烈的起伏,大概都不会知道她方才经历了什么。


    而且在摔倒的不利条件下,越过数名选手,拿下了第一名。


    赵栩平复了一会儿之后,斜视着将她故意撞倒的祸首,缓步走上前,将其与同学隔开,咬着后槽牙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可偏偏那名长发女生没事儿人似的,一脸无辜地回望回去,然后看了看两侧,压低声音:


    “反正你替跑已经得了第一名,你不说我也不说。”


    言外之意,她在威胁赵栩,如果赵栩告状,她就要说出替跑的事,取消其个人成绩。


    赵栩哪里吃这一套,怒极反笑,火气直冒天灵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长发女生大声喝道:


    “我就是替跑了怎么了?我就是用爬的,也比你这样没安好心的强上一万倍!”


    待所有的选手都到达终点,秦暮野结束了掐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争执,先嘱咐学生登记其他人的成绩,然后迈着大长腿快步走来。


    其他班的学生不明情况,正好目睹两人的争吵,以两名女生为中心,身旁渐次围满了人。


    长发女生眼里闪过刹那的心虚,便无辜说道:“明明是你自己跌倒的,非要赖别人。”


    赵栩的脸本来就红,现下更是气得连脖子都通红,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无语地笑出了声。


    “神经病。”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反驳之语,只能小声嘟囔表示不满。


    这时围观者交头接耳,开始小声议论:


    “我当时就在她们身后跑,反正我没看见。”


    “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


    “可是疑罪从无,总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五班离二班就差一点点,赵栩自己替跑就算了,还想拉别的班下水……”


    说起来,大家当时都在专注比赛,她被撞倒的地方又远离看台和观众席,更没有监控,该如何证明成了天大的问题。


    强烈的无助感,忽然抽空了她的身体,莫名的心慌不止,让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阵地。


    长发女生还想说什么,被秦暮野打断,他站到两人之间,以身高的优势先行隔绝了动手打架的可能。


    秦暮野先面向赵栩,安抚对方:“有什么话慢慢说。”


    他的语气沉静而有力,像是给赵栩吃了一剂定心丸,使女孩无能狂怒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


    她无条件相信,面前的人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赵栩在老师耐心引导的目光里,将被撞到的始末事无巨细,一字一句道来。


    听完她的叙述之后,秦暮野点点头,随后转向另一人,问:“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还没等长发女生开口,他径直凝视着女生,目光肃然,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先说好了,如果有人说谎,就要承担相应后果。”


    长发女生被盯的心神不宁,连忙别开目光,依旧嘴硬:“您是二班的任课老师,当然向着他们班!我撞还是没撞,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栩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又冒了起来,唯有感叹这人带节奏的能力,实在一流。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唯恐因为自己妨害到老师的名声。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舆论导向也开始发生变化。


    “他一开始就是先问的自己班学生,是不是在拉偏架?”


    秦暮野冷眼听着他们议论,看似在笑,笑意却在眼底消失。


    待物议平息后,他神情依旧淡然,视线先是掠过面前女生,又瞥了一眼提出“拉下水”论的男生,再是扫视所有围观者。


    “你,还有你,你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毫无感情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掷地有声,听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悚。


    秦暮野伸手,示意学生递过成绩表,居然先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先给这两人登记起了成绩。


    他眉目疏冷,在围观的同学看来,冷静得过了头,天然没有拉偏架的嫌疑。


    “0211,替跑取消成绩。”


    秦暮野头不抬眼不睁,只记录成绩,沉稳的神色中不夹杂一丝情绪。


    赵栩蓦地愣在原地,亮晶晶的眼里挂满委屈,很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先行处理恶意撞她的人。


    紧接着,秦暮野在成绩单上连划了两条线,眸光微冷。


    “0505,恶意伤害其他选手,取消集体成绩。”


    长发女生和她的同学很是不服,正要辩解,秦暮野微扬下巴示意,“你的这件衣服,应该是马海毛材质。”


    赵栩和其他人一起,齐刷刷地望向长发女生,确实步入夏天还穿毛衣,还是显热的鲜艳正红色,实在比较罕见。


    秦暮野绕道女生身后,继续说:


    “毛的质量不一,以及穿着年限不同,会直接导致掉毛情况不同。”


    “对于这种衣服呢,你可以时常用粘毛器滚一滚,不然掉毛比较严重。”


    他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但就是不步入正题,让长发女生愈发心虚。


    品着老师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赵栩即刻不敢动了,两只胳膊绷直。


    她认真观察着白短袖上的每一寸,终于在短袖的缝合处,寻到一根红色短毛,顿时眼前一亮。


    “老师!我肩膀上有红色的毛!”


    赵栩不禁提高声调,隐含了些喜悦,心境豁然开朗。


    仔细一看,不止一根毛,还有其他细微的证据散落在不起眼的位置。


    换言之,两人一定是发生肢体接触了,赵栩那件干净的白衣服上,才会有不属于自己衣服的纤维。


    长发女生一时语塞,握起了拳头。


    可能是别人衣服上的呢?


    可能是风不小心刮到她衣服上的。


    她当然还可以找很多借口,可是在对方犀利的注视下,顿觉压迫感十足,说不出话来。


    秦暮野轻声叹气,虽然神情不见波澜,可是其中的不悦呼之欲出。


    “你年纪还小,做错了事尚能弥补。”


    “可是德行坏了,谁也救不了你。”


    接着他不再去看女生,眸子又触及了那抹醒目的鲜红,他的视线稍作停留,然后转身朝着诸位学生,“没事了就先回班吧。”


    秦暮野本想抓几个乱说话的典型让他们当众道歉,奈何赵栩膝盖处的伤口需要处理,就先把人群驱散了。


    待赵栩发现伤口簌簌往外冒血,才感觉到疼痛,她一瘸一拐走到老师面前,鞠了一躬,道:“谢谢老师。”


    “先等一下。”


    他环视一圈找凳子无果,还是一个蓝衣女孩发现了伤员,贴心地拿了个塑料凳子过来。


    赵栩连连摆手,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不过我回班就行。”


    “你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口。”蓝衣女孩打开手里的医疗包,见她还想再走,连忙把人按了回去,“你的伤口里有灰尘,夏天容易化脓。”


    “谢谢,谢谢。”赵栩连连对着女生致谢,拘谨地坐下,先前内心激荡的愤懑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暖意流淌。


    蓝衣女生观察了一下伤口,白净的皮肤表面被擦破一大片区域,显出了触目的青紫色,掀起的表皮之下可见血肉,清液混合着血液,鲜血中还布着点点碎沙


    而血肉里,卡着一块小石子,不算大但处理起来有点棘手。


    蓝衣女生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周边,可面对那颗嵌入的石子一犯了难,怕下手狠了,又不能任由石子卡在里面。


    秦暮野注意到了她的为难,也同样看到了那个骇人的伤口。


    “麻烦你了同学,让我来吧。”他轻声示意,然后半蹲下来,接过对方手中的镊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赵栩故作无事,其实悄悄捏着衣角,一直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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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腿部火辣辣的疼痛,即便阳光渐弱,空气中仍弥漫着热气,蒸腾出的汗水顺着侧颊流了下来。


    她垂眸的刹那,正好对上秦暮野眼中似有似无的浅笑。


    对方明明一言不发,却像是有话要说,赵栩微拧眉头,不免疑惑:“怎么了?”


    秦暮野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后,语调平和地说:“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中午抽空批作业的时候,发现了一点问题。”


    赵栩作不解状,“什么问题?”


    “运用基本不等式求最小值,第一步是要干什么?”秦暮野语气轻松,像是在闲话家常。


    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也没有喝,继续去找酒精,说话办事两不误。


    赵栩沉吟稍许,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想了想,没有自信地说:“凑……凑分母?”


    “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做的?”秦暮野只稍稍抬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赵栩先在脑海中搜寻题干,列等式,提分数……


    “嘶。”


    膝盖处一阵细微的痛感传来。


    原来在她走神思考的时候,秦暮野用镊子挑出了那颗嵌在膝盖里的石子,刺目的鲜血流了下来。


    虽然疼痛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还是疼得人一抽气。


    秦暮野没有犹豫,处理完伤口的异物之后,先用干棉球轻轻擦拭伤口渗出的液体,再用碘伏消毒,最后为其裹上纱布,一套流程下来娴熟无比。


    赵栩看似在盯着一旁的地面看,却总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向那个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暖黄色打在他的眉宇间,使得那英挺的轮廓愈加分明,鼻梁上已经浮现薄汗,如同温润的玉石蒙上一层雾气。


    热浪滚滚,搅扰了她平静的云。


    赵栩的思绪随之凌乱,突然不成体系,繁多的形容词里,似乎只看得到: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好看。


    伤口处依然很疼,可是被棉签轻轻点过的时候,又疼又痒,隐秘的矛盾之下,是难言的心安。


    “好了。”秦暮野处理完了伤口后,抬头叮嘱:“这两天就别碰水了。”


    赵栩怔怔望着他,忘记了回应,一时间只弯眉笑着。


    如果山泉有回响,此时一定落在她的眼里。


    “老师,您以前帮别人处理过伤口吗?”她目光躲闪,一时间词不达意,没话找话。


    却也好奇,除她之外,还有没有旁人有过这个待遇。


    秦暮野回想片刻,垂下眼睑,错开了尘世的眸光。


    “家里的猫去年腿伤了,帮它处理过。”


    女孩纯稚的脸上展露笑颜,难得大着胆子追问:“那……您家的猫叫什么?”


    “木头。”


    秦暮野站起身来,眼眸无波,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言语中比“木头”这两个字本身更没感情。


    赵栩心想他这不就是在自我介绍?


    然后尬笑了一声,点点头,“挺合适的。”


    秦暮野看到赵栩的朋友们来了,不再多留,本想再嘱咐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转身走远。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赵栩报复似的抓了一把那人被阳光拉长的影子,然后即刻丢掉。


    心本随着风动,却被那份突如其来的疏离扼杀于微末。


    ……


    看台之上,韩明月等了赵栩许久都没等到,于是赶紧跑下去找人,正好碰到了徐仲仪,两人一同前往。


    他们走到跑到内侧,与秦暮野擦肩而过,韩明月同他问了声好,而对方勉强笑了笑应答,就急匆匆离开了。


    韩明月不经意扫视,注意到他手上沾着鲜血,疑惑且心惊。


    可当她正要和旁边人说话时,却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你怎么了?”韩明月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见他一直盯着秦老师离去的背影,愈发不解。


    徐仲仪敛去眼底的冷戾,面无表情摇摇头,阔步朝前走去,在其身后的韩明月一脸发懵。


    徐仲仪不仅不近视,而且视力好得可怕。


    方才赵栩低眉望着秦暮野时,毫不掩饰眼神里的笑意。


    而这么炙热的目光,让他嫉妒。


    ……


    下午的热风终究是吹到了午夜,赵栩枕着白天的回忆,片段连成影像,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令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尤其是那沉稳好听的声音,字字句句,像是击鼓传花,那人执锤,却把花不负责任地丢给了她。


    不知道翻第几个身时,赵栩立刻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打开久未点开的红豆app,找出与秦暮野的聊天页面。


    两人都不是留恋网络的人,对于彼此来说,网友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缘而聚,散也没什么可惜的。


    尤其是赵栩得知对面的人是现生的数学老师,于是天然产生了距离感。


    他们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那时她还在“指桑骂槐”,内涵他作业布置的太多。


    可转眼间就物是人非,她如今大半夜盯着手机,打字的两根手指悬在半空,心绪难平。


    赵栩盯着他的猫猫头像,点开大图,是一只特别萌的蓝金渐层,那想必就是他养的“木头”。


    猫猫长着这么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黑葡萄,任谁见了都忍不住直呼可爱,小小的一只像是糯米团子,与名字实在格格不入。


    她被这只大眼猫猫可爱到了,默默保存了照片,忽然心情释然不少。


    毕竟她很难相信,生性冷淡的他,居然有闲情逸致去养一只水灵灵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