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的夜有些暗沉，月光并不明亮。


    青女接着又问出了一个师明珠意料之外的问题。


    “你是什么？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青女的面容上是真情实感的疑惑。


    师明珠大抵能够明白青女所说的是什么，但并不确定，于是她略带着迟疑，说道：“你是说我和白天的那些人吗？”


    “或许是因为我是修士，而他们是凡人。”


    青女朝她走近，眼神不经意间在师明珠身上扫过，而后问了令师明珠震撼的一个问题：“修士是什么？”


    “可以将天地之间的灵气纳入体内修行之人，”师明珠回答之后，转而问道：“你从未见过修士吗？”


    青女缓而又缓的摇头。


    那这就不对了，师明珠心想。


    她虽然对北域不算熟悉，却也知道北域向来都是云霄殿的势力范围，就如同南海的修士大多归属于碧霄宫一样。


    青女既然是被人供奉的神明，云霄殿怎么会不知道？还是说在眼下的时空里并没有云霄殿？


    师明珠的怀疑在青女的口中得到了确证。


    “北域从未有过名为云霄殿的组织，”青女轻轻开口说道，“而似你这般能运用神力之人，一般都是神明的祭司。”


    师明珠的心神巨震。


    她忽然想到，离渊的时空缝隙是将她送往记忆中的过去，那这过去到底是有多遥远，才连那些绵延亘古的宗门都还不曾存在？


    而她心底也不免因此更多了些警惕。


    既然现下人们敬奉神明，那青女又是怎么落到九幽中去的？


    夜幕离去，耀眼的日光重新掌管了天空的时候，师明珠便明白了原因。


    好像昨日那无数次重叠的祭神的身影，便是将过去的无数时空一并叠加，时间陡然便来到了变故发生的那一天。


    青女的神像还是那般立在神殿之中，但那些虔诚的信徒此时却被入侵者捆住手脚，丢在一旁。


    师明珠想要出手，却发现青锋剑穿过他们的身躯时，便化作了一道虚影。


    她恍然，这里是不可改变的过去，而她只是并且只能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她看着那些入侵者大声地说笑着，讥讽着北域的原住民，看着他们将青女的神像砸碎，讽刺着他们祭拜的是无用的神明。


    那些入侵者拿着刀剑将原住民折磨至死，情状之可憎让师明珠无数次忘记了她并不能改变这里的一切，青锋剑在空气中划开一道道的波纹。


    而那可恨的入侵者却毫发无损。


    于是师明珠改换了策略，既然她无法影响过去，那么她就好好瞧瞧，那些入侵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有没有可能还在她可以改变的现在。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留在过去的时空，实际上是依赖着某人的记忆，那些入侵者面孔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一样不可看清。


    但有一点却万分清晰，入侵者都有一双血色的眼眸。


    他们是入魔的生灵，师明珠心想，这个时空甚至在修士出现以前，所以那些诡异多端的魔族，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跃跃欲试地想要入侵这个世界了？


    她正思索着，就见那入侵者中为首的一位，将倒伏的原住民尸体按照特定的规律摆好，而后口中颂念着什么。


    只见那些尸体，在刹那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到黑色火焰尽数吞没，在无数火焰的中心，一道狭窄的裂缝，似是被烈火炙烤出来。


    从那裂缝中，淡淡的灰色雾气不断蔓延，那些入侵者也在努力试图将裂缝扩大，然而却都不过是无用功。


    世界先天便有弥合缺口修补规则的能力，只凭这些魔修弄出来的小伤口，并不能真正的让这世界陷入混乱。


    于是那些入魔的入侵者反而恼羞成怒了，他们用尽各种手段去攻击不断弥合的缝隙，又将原住民的尸体碎块扔了进去。


    愤怒之中，入侵者将砸碎的石像碎块一并丢了进去。


    师明珠猛然惊觉，通过那缝隙，一把抓住了石像的碎块。


    无数的碎块化作了青女的模样，她睁开冰蓝色的双眼，目光却一直望向裂隙之外。


    下一刻，天旋地转，一切景象都尽数扭曲，师明珠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再一睁眼时，她就重新出现在了九幽神殿的门前，青女神色清冷，但眼神中已然不见对她与离渊的敌意。


    她冲着离渊微微点头示意，转而便看向师明珠，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气。”


    师明珠微怔，举起青锋剑道：“你是说柳？”


    青女摇头，说道：“不，就是你，我能看到你的灵魂里，有纠缠不休的魔气。”


    师明珠仍有不解，什么种族能够一眼看穿灵魂，而她的灵魂里怎么会有魔气。


    离渊看出了师明珠的困惑，低声解释道：“其实世间经历过几次纪元的更迭。”


    “在青女诞生的那个纪元中，先天便拥有超凡之力的生灵便会被天道赋予看透灵魂，看见魔气的能力。”


    “祂想以这样方式防御魔族的入侵，只是很显然，这样的方式失败了，所以那个纪元的痕迹被尽数抹除。”


    “除了青女被推到九幽之中，留下了性命。”


    离渊对师明珠解释道：“所以，青女也是九幽的第一个生灵。”


    “那你呢？”


    师明珠一瞬间便听出了离渊话语中的意思，她微微蹙着眉，问道。


    在时空的黑洞里，她便知道离渊有些不同，但是离渊从未讲明，故而她也不曾细问，可是她的心里始终有点在意。


    无数次轮回中，离渊可能已经把她的性情认了个清楚，可她却始终不曾知晓他的来路。


    离渊瞧了她一眼，似是在一瞬间便洞穿了师明珠的想法，他的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千回百转。


    万般心绪似要涌出，但他只说出来一句话。


    “我原本不算生灵，若论起来我与那些魔族还算系出同源。”


    离渊微微抿唇，继续道：“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天地之间只有混沌的虚无。”


    但是，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有传承记忆被直接灌注进了他的意识之中，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混沌而无序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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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后来，混沌之气被分离开来，清气上升化为天，浊气下降沉为地，而他连带着那些固执地不肯分开的混沌，一并降入了地底，也几乎就是同时，离渊的意识中便出现了九幽这个地名。


    他在九幽看着地上的世界变幻，一直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天，世界出现了一道裂缝，血色的雾气钻入其中。


    师明珠摸了摸下巴，猜测着说道：“所以你是天道的化身？”


    离渊缓缓摇头，说道：“不，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应当属于原初之灵。”


    “而那记忆也告诉我，那些入侵的魔族，曾经也是某个世界的原初之灵。”


    “所以他们来咱们的世界做什么？”师明珠沉思着，继续说道：“还试图毁灭我们的世界。”


    离渊摇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间，他们一起抬步踏入了九幽神殿的范围。


    九幽神殿不止在外看上去瑰丽雄伟，其内部也非常大，大到若不是就离渊带领，师明珠觉得自己都要在这来来回回的路里彻底迷路了。


    她还注意到，殿内的回廊雕刻着她从未见过的花纹，屋檐下与石柱上似乎留有点燃灯火的平台，可是那里现在都空无一物。


    “别看那些花纹，”离渊对师明珠说道，“那些是令人神智混乱的先天阵法的一部分。”


    师明珠忙收回眼睛，只盯着离渊的背后。


    这一看，她便发现离渊背后的意料上，有与九幽神殿的墙壁上相似的花纹。


    “别看。”


    离渊注意到了师明珠的异常，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眸，解释道：“这神殿，其实就是我自混沌中觉醒之后，周围的混沌之气所化。”


    “如要按照人类的方式理解的话，你大概可以把这神殿想成蛇蜕下的皮，不过也不完全。”


    离渊带着师明珠来到了神殿的中心地带。


    那里并不没有华丽辉煌的装饰，反而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只是那平地中心有一片幽深漆黑的水潭。


    那水潭深不见底不起波澜，只是在中心之处，长了一朵青色的莲花。


    莲花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它本来是静止不动的模样，但当师明珠从离渊身后走出来的时候，便可以看见，那朵莲花轻而又轻地微微摇晃着，像是在为师明珠的到来而欢欣不已。


    “这里怎么会长了一朵莲花？”


    师明珠有些好奇，一边问着，一边想前探去，想要仔细查看那朵莲花的情况。


    而离渊却微妙地顿了一会儿，而后才对师明珠说道：“浮世青莲。”


    他说着，目光看着师明珠的背影，缱绻幽深，似带着无尽的眷恋。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里陌生的跳动，徐徐说道：“那是长在我心上的莲花。”


    “我，”他顿了顿说道，“我想把它送给你。”


    毕竟他身无长物，大抵只有这朵浮世青莲，还能勉强拿得出手。


    只是，总有不长眼睛的人，会来破坏恰到好处的氛围。


    就在师明珠闻声转头的那一刻，浮世青莲上方的空间陡然划出一道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