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内，许晟在桌边坐下，墨青松跟着坐过去。


    “你...”许晟本想问他要去做什么，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淡淡的一句：“注意安全。”


    墨青松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的点点头。


    “休息吧。”许晟不在说什么，微微叹气道。


    他这个师弟心里装的事越来越多了。算了，等他自己要说的时候，自己会说。


    墨青松一股脑的钻进了被子里。


    房内安安静静的。一个打坐修炼，一个酝酿睡意。


    “早啊，千椿兄。”墨青松今早一推开房门，就看到对方站在了门外，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嗯，早。”


    手里拿着千椿递过来的饼，两人来到了义诊的地方。


    只是这次没站在檐下看，而是直接往桌旁走去。


    这个时候析木佛还没有来，那里的只站着那个男子。视线再往旁边移去，是排得有序的百姓。


    看他们走过来，男子连忙上前拦住：“两位公子，要看病的话去后面排队。”


    墨青松上前笑笑，拱手道：“我们不治病，想找公子聊聊，打听点事。”


    男子看看街角，又看看他们，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那两位这边来。”男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旁边转角房屋后。


    这个位置既能保证三人所说的话不会被人听到，又离义诊处不远视野清晰。


    走过来后，男子问：“两位想问什么？”


    墨青松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公子可知每日前来，为百姓义诊的那位先生，是何时来的？”


    听他们问起析木佛，男子神情冷凝了下来：“两位问这个干什么？”


    墨青松连连摆手，拍着千椿的肩，谎话张口就来：“公子别误会，我们并无恶意。


    只是我这位师兄幼时和兄长走散，几年前我们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消息，听人说，在中域见到过和我这位兄长一般，额间生莲的人。


    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这几年我们也找了很多地方，均一无所获。


    前段时间我们初来璇城，偶然间得见那位先生眉眼神态，虽未见对方额间生有金莲，但我们还是想寻那位先生问一问。


    可又怕太过唐突，故想先问上一些细节之处，若对的上，我们才敢去打扰先生。”


    墨青松言辞恳切，说话间眼里水波流转，让人不忍怀疑其真伪。


    其实看到千椿额间金莲的时候，万古就相信两人没有恶意。


    佛修析木的所在，那些修士大能们无一人知晓，他最初也是看对方周身悲悯气质猜测的。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过他的疑问，但相处时间越长，万古就越能确定对方身份。


    对方不以真容见人，肯定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形踪。所以刚才即使是见到，和先生一样额间生莲的人，他还是下意识，不想透露关于对方的一点事。


    九瓣金莲乃是佛家圣花，生于至纯之人。


    万古也想过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牵连。


    只是竟没想到，是这样？


    先生也有兄弟姐妹吗？万古不禁想到。


    回过神来，万古对两人道：“先生大致是一年前左右来的。”


    墨青松点点头，心下了然。


    按照这个时间往后推的话，他们进入迷雾谷幻境的时候，大致就是析木佛天天出来义诊的时候。


    人间记载，析木佛在道法元年，除妖邪定万年之约后，在人间游历了不久后就去了扶桑。


    其实不然，对方一直都在扶桑。那些游历人界之说，也却有其事，只不过是每日也都会回到扶桑。


    除了最后外出寻聚灵石，凝体木的那三个月。


    道法十年飞升神界。这此间的九年多，墨青松和千椿光在幻境中，就见证了析木佛在扶桑生活的八年多。


    最前面，那他们没看到的一年，析木佛在扶桑做了什么？


    也是日日浇水养树吗？


    暂时放下心里时间的乱线，墨青松有些好奇的问：“公子和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关于这点，墨青松倒是真的很好奇。


    这几日看他和析木佛的相处，自然熟敛。


    能被析木佛允许，待在身边这么久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特别。


    男子憨笑了下，解释道：“我仰慕先生神姿，便日日站于先生旁边，为先生烹茶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幸得先生不厌，并未驱逐我。”


    墨青松：“......”挺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辰时快过了，墨青松二人就和对方告别了。


    特意来早，就是为了赶在析木佛来之前，找对方聊一下，现在该问的话也问出来了。


    将至巳时，析木佛也快来了，俩人自然不会耽误析木佛正事，赶紧告辞了。等义诊结束后，他们再来见对方。


    墨青松今天不敢再喝酒了，离开这里后便和千椿回了客栈。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在整出幺蛾子了，下午一定要见到析木佛。


    躺在客栈的床上，随着天色一点点变化，墨青松竟然感到越来越紧张。或许也不是紧张，就是激动？也不一定，总之心跳特别快。


    以及一点，害怕？


    没事，不过是第一次面对，那传说中的神佛，淡定点。墨青松抚着胸口做着深呼吸安慰自己想到。


    墨青松还在床上胡思乱想，门就被敲响了。


    “千椿兄，你怎么来了？”墨青松开门看见来人后，有点惊讶，离他们过去的时间还早啊。


    千椿进来后，眼睛不自觉的打量起了房间，面上如常的在桌边坐下。


    等墨青松在对面坐下后，千椿语气肯定：“你紧张？”


    “嗯嗯。”墨青松如实道。


    “心太动，不易于修行。”千椿一本正经对墨青松说：“去房间我给你泡茶诵咒。”


    对方平日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就算开口也无非是一些嗯，好，之类简洁干练的字句。


    这一下子说这么多字，还是带着说教语气的，让墨青松非常新奇，稀里糊涂的就换了个地方继续坐。


    千椿无论是做什么，身上都总有一种平和淡然，呆在他身边轻嗅淡淡檀香，仿佛身处最纯净舒和的地方，让人生不起一丝烦躁。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喝完了杯中的茶，拿着个空杯抵在嘴边，耳朵里像是清净沉稳的佛音。


    慢慢地，墨青松刚刚过于...暂且归于激动的心绪平复下来了。


    一步一步，离目的地越发靠近。


    快要日落，天边慢慢浮现层层淡黄，隐隐带着些绯红，上空飘飞着的鸟儿不知倦的翻转打旋。


    析木佛站起身来，一故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只是，原该畅通无阻的道路上，无端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析木佛看过来。


    一时之间，墨青松佛若置身千佛庙宇，佛门古刹大殿之中，只能呆呆站着。脑袋里金灿灿光芒一片，再也容不下想任何东西。


    见到了，


    和迷雾谷的不同，不是单一方的见到认识，而是面对面相见。


    看得见也摸得着。


    是在同一片空间地域里相见。


    像久别重逢。


    析木佛没说话，似乎也不打算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


    一阵白光袭来，三人出现在了一棵巨树之下。


    这是迷雾谷。


    看清地方之后，墨青松不由得将目光看向析木佛。对方还是准时回来了。


    一如八年间，一点也没有偏差。


    这个地方太特殊了，他在这...


    思绪飘远之前，墨青松强行把自己拽回来。


    是巧合？还是...


    故地重游，墨青松一时忍不住想得更多。


    “坐。”


    析木佛清和的声音传来，这是墨青松第二次听见对方说话了。


    一挥袖间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桌子。


    两人坐下后，析木佛制止了墨青松将要脱口的满腹问题。


    食指竖在唇上，悠远的声音传来：“细细感受风声，感受万物呼吸，感受它的成长。”


    即使不明所以，但在声音落于耳边时，墨青松还是不由自主的照做了。


    这感觉很奇妙幽玄。


    周身一切细微的动静声音好像都在无限放大，甚至有些莫须有的声音，仿佛也能听到。


    身体意识好像都在被控制着，全盘接受对方递来的一切。


    这些声音不是自己听到的，又好像就是自己听到的。


    砰，砰砰，这是？


    心跳声？椿的心跳吗？


    墨青松忽地从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脱身出来。


    悙，悙悙，悙悙悙。墨青松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意识，感官好像都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


    太奇怪了，他刚刚能感觉到，自己仿若置身于万物呼吸中，心脏跟着那奇怪的跳动声，一声一节奏地跳跃。


    那种感觉认知令他很不安，又或者说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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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墨青松想起来一件事。


    ——在开始的八年间，析木佛是有过异常的。


    那时他刚刚迷恋上酿酒，春天桃花开，木屋外全是新酿的酒。那天他看见析木佛独自坐在桌边，当时不以为然，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


    现在再想，种种迹象皆是疑点。


    八年来，析木佛每日除了外出便是那几件事。冬日里会煮茶，春日会焚香，夏日听雨，秋日观月。


    可独独那日，对方什么也没做就安静坐着。


    墨青松大脑一阵嗡鸣，竟是那时候？


    起身奔向那间并不存在的木屋，墨青松只摸到了一阵风。


    当时，当时的自己也是隐约感觉微风袭来。


    砰！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时空？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墨青松感觉自己越来越沉陷下去了，像坠入深不见底的蛛网，被缠绕得越来越乱，脱不开身。


    迫切的渴求一个答案。


    不，是很多很多的答案。


    告诉他所有的一切，理清所有缠作一团的乱线。


    从扶桑迷雾谷开始，到现在的中域神陨之地，诡谲光门背后的璇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迷雾谷。而这一切都和一个人有关，所有都指向了一个人。


    析木佛！


    只有他能给出所有的答案。


    墨青松走回来坐下，什么也不管了，现在他只想弄清楚一切的事情。


    “前辈，我们不是这方世界的人，你知道吗？”


    析木佛眼睛看向墨青松，褪去了在璇城的伪装，现在看到的是对方本来的样子。


    那双看过来的眸子是金色的，墨青松被这样强大遥远的佛陀凝视着。


    此刻，墨青松却没有半点不适，周身的目光好似带着...慈爱？


    片刻后析木佛开口：“知道。”


    “那前辈可知...”呜呜，“......”墨青松想问对方是否知道，这里看不见的其他人。


    但是要出口的瞬间，那几个字像消音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还在做无意义的抵抗尝试，就听析木佛道：“天道禁制，不必勉强。”


    “我知你们不是这个时间的人，能来到这里必然也是因为我留下的东西。那应该是昆仑镜门了。”析木佛像是在思考什么，说话时神思是游离在外的。


    昆仑镜门，上古神器。


    就是人面须雨梵净山中，他们见到的那扇光门？


    上古神器，是不同于神器的存在，因为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位神，不会随神陨落而消散。


    是混沌初开时，天地间萌生的圣物，比神存在时间更早。


    原来那就是昆仑镜门啊，墨青松不觉回想着那扇门的外貌形状。


    “你们出现在这里，想必我已经陨落了吧。”析木佛语气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可是自己的生死啊。


    墨青松一下被这句话砸中，还是无法回答对方这个不算问题的话。


    析木佛只是看着他们笑笑。


    既不在意他们是否接话，也不以长辈的口吻，说些生死有命不必太过在意的教导之言。


    等对方思绪回笼后，才继续：“虽说此后我拿到了昆仑镜门，但那小家伙行踪不定。


    你们既能进来必定也能出去，只不过得委屈在这方世界多待一会了。”


    墨青松看着对方提到昆仑镜门时，脸上带着的浅浅笑意，还有眼里的淡淡宠溺，没由来的有点，嫉妒。


    析木佛像是发现了他的小情绪，淡笑不语。眼睛看向了身旁的树。


    回过头时说道：“小家伙喜热闹。你们做点它喜欢的事，也许它会自己出现。”


    也算知道了回去的线索。


    墨青松看向析木佛，天道禁制无法询问，对方是否知道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迷雾谷中了。


    但他想问的还有，关于涂因关于魔族，关于结界关于舍利的事。


    还有很多事情还在迷雾中。


    析木佛没等他问出来，先道：“你所要所求的那些答案，未必真的那么重要。


    日后一切都会明晰，现在当自由随性。”


    “如若可以那些答案永远掩藏，便是最好。”析木佛最后道


    墨青松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问析木佛，最后说的话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再次挥袖。


    最后落在耳边一句。


    “好了，你们该回去了。”


    声音无喜无悲，无倦无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