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萍报到那天很热闹，周边几所大学像约好了一样，定在同一天新生报到。


    姜喻帮俞萍拎着行李，一出门就感受到“锣鼓喧天、彩旗飘飘”的热烈氛围。


    假期中安静的校园，此刻挤满喜气洋洋的新生及其父母，夹杂教师模样的成年人来去匆匆。


    两人穿过人流，从新州大学步行到师范学院，从一处热闹挤进另一处热闹。


    偶遇到一起在食堂吃过饭的刘红云和刘父，两拨人一起按流程报到，领生活物品，入住新宿舍。


    两个女孩子竟然分在同一个宿舍，热情的刘红云拉着俞萍叭叭个不停，俨然已成好友。


    姜喻欣慰，俞萍安静话少，有个热闹的朋友相陪，校园生活会更有趣吧。


    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之后，姜喻笑着离开。


    只是两个人同行的路，变成一人独返，姜喻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命运转向，俞萍的人生展开新篇章，她应该开心才对。


    但俞萍的人生越来越宽广，将被更多的人和事占据，她的位置会越来越小。


    仰头看看清澈的蓝天，姜喻重重呼出一口气。


    不重要，自己不重要，只要俞萍好好的，她也挽救了将来的自己，值得。


    回到新州大学教师公寓，安静了几天的楼道隐有人声，姜喻上到十二层，看到隔壁空置的房子打开了门，楼下扫院子的保洁大姐在里面拖地。


    姜喻笑着打招呼，“辛苦啊，这间房子终于有人住了吗？”


    保洁大姐爽朗地回复，“听说要分给新来的老师。一来学校就有这么好的房子，真厉害。”


    “是一家人住吗？”姜喻走到门口，随口问了句。


    “这我就不清楚了，后勤科派我来打扫，只说过几天有新老师住进来，别的没说。你进来看看吧？”保洁大姐热情邀请。


    姜喻这几天遛狗时遇见她几次，每次都友好的打个招呼，聊几句，大姐不把她当外人。


    但姜喻很有边界感，只站在门口扫一眼室内，笑说，“不用了，你刚拖的地，我一进去踩脏了。”


    这一侧应该是朝东，从落地窗望出去，天空格外蓝，格外远。和她租的房子差不多装修风格，还没安置家具，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宽敞。


    大姐说没事没事，姜喻笑着推辞，可乐听到她的声音，直扒门，她得赶紧回去安抚一下。


    不过几天后，姜喻还是见到了新住户。


    当时她找工作面试回来，脑子里正在复盘，没注意电梯门打开，等电梯门即将回拢时才醒神，急忙冲出去。


    然后和正要进电梯的人影撞到一起。


    那人手上的书页被撞落在地，却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撞到你。


    姜喻下意识回了句没关系，是我没注意电梯门。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下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空气中飘过片刻尴尬。


    姜喻恍然发觉，对方说的是英文，而她下意识回答的也是英文。


    说英文当然没什么，但他们又不是在国外，一个说得顺口，一个回得自然。


    姜喻挂起礼貌的微笑，“你好，我叫姜喻。”


    对面的男子皮肤很白，金属框眼镜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眸温和平静，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凝顿了下，露出和熙的笑，“你好，裴应。”


    姜喻点点头，蹲身捡拾地上的书页。


    裴应也弯腰捡起脚下的书册。


    很快收好，姜喻起身，交到裴应手中，扫了眼他来的方向，“你是新搬来的老师吧？我住你隔壁。”


    她指了指正对楼道的房间。


    裴应侧身看了一眼，对她弯起唇角，“邻居你好，以后请多关照。”


    姜喻摆摆手，“我也才住过来不久。”


    道别之后，姜喻回屋，立刻把新邻居抛在脑后，因为可乐摇着尾巴冲上来，舔舔蹭蹭的，腻歪得不得了。


    她不过才出去半天。


    想起找工作的事有点惆怅，新都虽然大城市，机会多，但也比大名县的要求高。


    报纸上看到的招聘信息大多要求有学历背影，她拿不出学位证，连面试的机会也没有。


    今天面试的翻译公司，一篇英译中流畅地译出来，面试官也很满意，一听她没学历，立刻婉拒。


    大城市人才也多。


    饭店洗盘子、做服务员倒是不看学历，但她目前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想卖体力，机械劳动。


    大名县的生活还是在她身上刻下痕迹，她作为英语补习老师和一中外聘老师，轻松又体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


    来到新都，她也想用自己的知识换钱。


    只是新都，并没有对她展开温柔的怀抱。


    不知道是俞萍的命运已经改变，她的心气泄了，还是俞萍开始大学生活，不再日日相伴，她有些落寞，或许都有吧。


    她得赶紧让自己忙起来。


    隔天早起，围着可乐熟悉的路线跑一圈后，姜喻把狗绳拴到一棵银杏树的树杈上，自己站在树荫下耍拳。


    不是和姜鹏飞打架的那种招式，花架子抻抻身体罢了。


    银杏树叶时不时飘落，起顿间飞起片片落叶。


    有早起遛弯的大爷大妈路过，还会停下来看两眼，赞两句，“小姑娘打得不错。”虎虎生风的。


    姜喻笑笑不说话。


    偶一转身，不知什么时候，可乐旁边站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趴一站，齐齐看过来，像忠实的观众，安静认真。


    姜喻目光一顿，收回架式，友好打个招呼，“裴老师起好早。”


    秋初的朝阳温暖明亮，裴应一身浅灰色休闲运动服，从青绿的银杏树冠下走出，阳光在他脸上打下光影，他笑得和煦，“习惯晨跑。”


    走近姜喻身侧站定，“耍得不错，你练过？”


    “小时候练过。”姜喻笑着敷衍一句，转身去牵可乐。


    裴应亦步亦趋，“强身健体不错，可以教教我吗？”


    姜喻只当他开玩笑，也玩笑了句，“要收费的。”


    “可以，按月还是包会？”竟是认真的语气。


    姜喻讶然，回头，“我教得不好。裴老师真想学，外面有武馆，比我专业。”


    裴应依旧笑得和煦，“去武馆不方便，我不当练家子，跟你学学招式，晨跑完耍一套，抻抻筋骨就可以。”


    姜喻想了想，“早上六点，还在这儿，遇上了我们一起练，不收费，也不包会，只当练搭子。”


    裴应笑，镜片后的眼神温和从容，“好，听你的。”


    姜喻牵着可乐，裴应走在身侧，伸手，“它叫可乐？我帮你牵。”


    姜喻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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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它认生。”


    “是吗？方才我们两个处得不错。”裴应伸手截过绳环。


    姜喻脑中闪过银杏树下一人一狗，一趴一站，安静得像两尊雕像，正想说笑一句，突然发现手中的狗绳已换到裴应手中。


    据说认生的可乐回头看了眼，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向前拱。


    姜喻忽然觉得江洋说可乐认生，只和她有缘，是硬塞来的缘份。


    裴应完全陌生人，也没见它认生。


    不管怎样，一个愿牵，一个愿被牵，姜喻随他们便。


    接下来几天，裴应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等在那棵大银杏树下，有时候早点碰到，就和姜喻一起，牵着可乐跑圈。


    后来时间掐得准，姜喻牵着可乐出门，发现裴应也正好打开门，两人一狗下电梯。


    新公寓楼住了大半，中青年居多，早起的很少，一路上很少遇到别人，花园里才会遇到早起的中老年人。


    虽然有默契一起晨练，但两人很少谈论私人话题，裴应不问，姜喻不答，姜喻不问，裴应也不提，非常纯粹的练搭子。


    裴应学习态度很认真，虽然招式不熟，看起来有点迟滞，但每一步都很到位，姜喻瞧见了，就放慢速度，让裴应跟得上。


    如此几天，裴应竟练得像模像样，和姜喻差不多同频了。


    到了周六早上，一起练完，牵着可乐回家的时候，姜喻说，“明天早上不用等我，你自己练吧。”


    裴应温和地问了句，“你有事？要帮忙吗？”


    姜喻笑着说，“我家人在附近上大学，周末休息，过来找我，我要陪她。”


    裴应也没多问，“周一继续？”


    “可以。”


    周六下午提前遛过可乐，姜喻去师范学院等俞萍。


    开学一周，报到那天的喧嚣如潮水退去，学生们三五成群走过，年轻的面孔如朝阳般灿烂。


    姜喻微微触动，这里面，就有俞萍。


    她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盯着进进出出的女学生，直到斜挂的日头渐渐西沉，也没看到俞萍的身影。


    太阳回收余晖，风从暗处吹来，姜喻身上有点凉，起身跳了跳。


    会不会她没看清，俞萍回宿舍了，或者等岔道，她直接去新州大学了？


    姜喻考虑，要不要给俞萍宿舍打个电话问一下。


    正寻摸电话亭的时候，看到远处五六个女学生结伴走来，其中身材娇小的那个，正是俞萍。


    姜喻心头一喜，大步迎上去。


    “今天下课这么晚？”姜喻笑问。


    俞萍从人群中脱离，快步走近，秀气的脸上露出笑，“你在这里等我？等很久了吧。”


    “没有很久。”姜喻伸手指开俞萍肩头散乱的发丝，帮她顺了顺。


    俞萍的同学从身边走过，笑问，“俞萍，是你姐姐吗？”


    俞萍回头嗯了声。


    她们笑着和姜喻打招呼，“姐姐好。”


    然后对俞萍说，“我们在宿舍等你。”


    她们呼啦啦从身边走远，姜喻目送，然后对俞萍说，“我在楼下等你，回宿舍拿换洗的衣服吧。”


    江洋导师的公寓有一台洗衣机，江洋说她们可以随意用。


    姜喻便和俞萍说好，换下的大件衣服，周末带回去洗。


    俞萍却咬了下唇，“今天我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