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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61章
沈易琮心里蓦地泛起一波涟漪。
他深深地看了刑霁一眼,原本还想跟他聊一聊做梦的事,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沈易琮抬手拢住刑霁的肩,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刑霁没有追吻,却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
沈易琮:“真的想公开?”
“想,”刑霁说:“虽然不是现在,但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件事我迟早会做。”
“是你刚才说的,感情是平等的,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刑霁顿了下,认真道:“喜欢沈易琮更不是。”
上辈子他跟沈易琮在一起,因为自私、贪婪、恐惧……无时无刻都表现出避嫌的态度,他不知道沈易琮会不会介意,有没有伤心,但这辈子他不想这样。
沈易琮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感觉心里好像有一角柔软地塌陷下去,像得到了某种说不太清楚的安慰。
于是他笑了一下轻声问:“怎么,跟我谈恋爱这么骄傲啊。”
刑霁“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握住沈易琮的手,将五指探入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不太满意地抱怨:“赖英姐跟陈义都不敢相信我们在一起了。”
一句话听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软,沈易琮正准备将人搂住的时候,刑霁又说:“而且我危机感太强了。”
沈易琮:“嗯?”
“你太耀眼了,”刑霁没忍住,还是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在上面辗转研磨,声音模糊道:“喜欢沈易琮的人那么多,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别人只能看你拍的电影,而我能像现在这样抱你,亲你,摸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小狗圈地盘啊?”沈易琮失笑。
“嗯,”刑霁舔了舔沈易琮的嘴唇:“想在你脚底下撒尿,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小狗。”
沈易琮:“……”
原本他被刑霁一番剖白说得心头发软,被他亲得更是酥酥麻麻,这会儿联想到小狗撒尿的姿势,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弯着眼角坐在沙发上笑出了眼泪。
“有这么好笑吗?”刑霁有些不满。
他俯下身去舔掉沈易琮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一只手按住沈易琮的大腿,恬不知耻低声道:“我们之前又不是没用过这个姿势。”
“你站着,我提着你一条腿,你当时……”
“打住,”沈易琮眼皮猛地一跳。
在床上为了爽什么都放得开,不代表下了床他也能面不改色跟刑霁讨论这些东西。
看着在镜头下永远成熟优雅的男人被他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刑霁心中有种极其强烈的满足感升腾起来,快把他给迷疯了,他再次凑过去咬住沈易琮的嘴唇,故意问:“真的不想听了?”
沈易琮:“……”
他终于忍不住,低头堵住了刑霁的嘴。
一吻过后,沈易琮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害臊了。”
“你不喜欢吗?”刑霁嘿嘿一笑,接过沈易琮手里的矿泉水瓶也哐哐灌了几口。
沈易琮啧了一声,倒也没有规定只能他用语言撩拨,刑霁不能反抗。
况且小狗偶尔用这种语气说些荤话也挺带劲的。于是他重新躺回刑霁身上,指尖划过他的后腰:“喜欢,挺喜欢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听到这句话,刑霁嘴角的笑容像放风筝一样一样越扬越高,他没忍住又俯下身亲了亲沈易琮的嘴唇,腻了半天才望着他的眼睛问:“那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沈易琮一愣:“嗯?”
“我觉得你有点不高兴,”刑霁斟酌了一下措辞低声道:“之前咱俩没面对面只能视频或者聊天所以我一直不太确定,但今天看到你又觉得我感觉的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如果你真心情不太好或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说说?”
“……”
沈易琮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不是小狗在跟他调情,而是故意说荤话逗他开心。
他轻轻抹过自己的唇角:“你怎么发现的?”
“……我就觉得你总走神,”刑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异样的感觉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压了好几天,偏偏沈易琮只字不提,甚至表现得跟正常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但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他让他觉得有点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事情即将发生。
“平时你看着我笑的时候这里也会笑,但这几天没有,”刑霁一只手按在沈易琮眼角上,藏了好几天的紧张跟委屈终于在这一刻露出冰山一角,连带着他声音都有点低:“……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还是我每天晚上都缠着你视频你有点烦了?你要是不喜欢我黏着你——”
“不是,没有,”沈易琮没等刑霁说完就打断了他,“你没有让我不高兴,每天晚上视频我也没觉得不耐烦。”
万万没想到刑霁会这么敏锐,本来还以为自己这几天藏得还可以,沈易琮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看着刑霁一错不错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心疼,心情复杂。
“那跟工作有关?”刑霁皱着眉头,沈易琮这个咖位,工作上能让他烦心的得是多大的事?
然而沈易琮还没回答,刑霁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接起来以后发现是外卖员的电话,他们住的酒店上下电梯要刷卡,外卖只能放在一楼大堂的外卖柜里,刑霁只能下去拿,沈易琮拍了拍他的胳膊:“一会儿上来了再说。”
刑霁“嗯”了一声,也没耽误时间,毕竟前面折腾这么久沈易琮也该饿了,随便套件外套就下了楼。
拎着外卖上楼的时候,沈易琮还在沙发上坐着,似乎是随便点了部电影在看,但看得并不专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玄关处看着他的侧脸,刑霁脚步顿了一下。
又是这个表情……这几天视频时经常在沈易琮脸上出现的表情,甚至他自己似乎都没什么察觉,但却让刑霁觉得心头一紧,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沈易琮就望过来,看到刑霁的瞬间他就笑了,好像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刑霁的幻觉。
刑霁面不改色走过来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决定再大的事也还是等沈易琮吃完饭再说,免得影响他胃口:“晚上不能吃太油腻,所以给你点了份鳗鱼饭,我之前吃过一次,鳗鱼烤得很焦味道还可以。”
说着他余光扫到电视屏幕:“在看什么?”
“很多年前的老片子了,国外拍的,”沈易琮接过刑霁拆开递过来的筷子,随口答道:“讲的是一个怪物控制人类的故事,因为外星生物在地球无法生存,为了活下去所以它选择了一个人类寄生,用他的人皮当面具,顶替他的身份生活。”
刚好这时候电影里那个顶着人类躯壳的怪物正面无表情伤害原身相爱多年的女友,刑霁看到金发碧眼的女人捂着正在汨汨流血的腹部露出茫然又伤心的表情,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忽然就联想到上辈子被系统控制的自己。
被系统控制的他跟这个怪物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见刑霁半晌没说话一直盯着屏幕看,沈易琮问:“对这部电影感兴趣?”
他拿起遥控器准备把进度条拉到开头,刑霁下意识拦住他的动作,下颚线紧绷:“没有,我不想看。”
沈易琮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不想看就不看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刑霁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他原本以为上辈子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重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可为什么看到这部电影,联想到上辈子他踩着沈易琮肩膀往上爬做下的种种还是会让他这么难受?
将这些情绪压抑下去,他装作若无其事坐在沈易琮身边看他吃饭。
然而没等他把刚才那部电影的事消化完,沈易琮把吃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外卖推到旁边,坐直了笑着说:“行了,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吧,免得小狗晚上操心的睡不着觉。”
刑霁顾不得去想其他,马上也跟着坐直了,“你说。”
“其实也没大的事。”沈易琮伸手勾住刑霁的手腕,似乎是觉得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有点可爱,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先说好了,这件事有点玄乎。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想了想,笑了一下继续说:“但我接下来说的话只针对这件事,不针对你本人。”
沈易琮说:“希望小狗不要多想,好不好?”
刑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莫名感觉心往下沉了沉,“……好,你说。”
其实沈易琮也还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说。
毕竟宗明瀚是外人,跟他聊说什么都无所谓,但刑霁是他的男朋友,他不希望刑霁像他一样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不开心。
沈易琮:“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梦。”他想了想还是准备直接说,平铺直叙,把这件事情讲清楚:“梦里我们跟现在没差多少,也在一起,正常接吻上床,但应该不是在谈恋爱,更像是之前的那种情人关系……但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
正当沈易琮思考了一下措辞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注意到刑霁的表情有些异样,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沈易琮怔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怎么了宝贝儿?”
“……”刑霁胸口控制不住剧烈起伏。
他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却因为沈易琮刚才的几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易琮的异常是因为做梦。
他梦见的是什么?
……前世吗?
这怎么可能?
刑霁喉间干涩,心脏狂跳得快要裂开,心虚、慌乱、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顷刻间朝他席卷而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既然他能够重生,那沈易琮也极有可能回忆起前世发生的一切。
那么他该怎么办?
该怎么解释自己上辈子那副贪婪丑恶的嘴脸?
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说“梦都是反的,你梦到的东西都是假的”,也可以装作生气地质问沈易琮“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是你梦里看到的那种人吗?”,或者装作完全没听懂地问“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梦到这些”……一瞬间刑霁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应对措施,只要他想办法,就一定能把这件事应对过去,沈易琮绝对不会怀疑,就像上辈子那样,毕竟黑心系统教过他无数次,他哪怕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执行,也早就已经得心应手。
可应对的话到了嘴边……刑霁脸色发白,他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你继续说。”
沈易琮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不对劲,他的心也忽然往下沉了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刑霁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沈易琮来不及多想,伸手摸了摸刑霁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再聊,反正我是后天的机票回——”
“不,不用,”刑霁深吸一口气打断他:“我没有不舒服。”
他握着沈易琮的手一点点收紧,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有点发红:“就现在聊。”
沈易琮拧了下眉头。
他有点不太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这种气氛太奇怪了,不止是刑霁,沈易琮自己都忽然感觉……仿佛继续聊下去可能会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但话都聊到这儿了。
沈易琮看了眼刑霁的表情,继续概括:“……准确来说,梦里我们应该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我付出金钱,你付出肉体,虽然你应该不太情愿,但碍于我的权势不得不跟我在一起。”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心里那股说不出来的酸涩跟空洞感再次涌了上来,沈易琮往后靠了靠,开玩笑道:“看来梦里我没有现实中魅力大,没能让你看到我就有感觉,是不是,小狗?”
刑霁听了这句话半晌都没言语,只是脸色变了几变。
沈易琮心中愈发感觉不对,玩笑的神色渐渐收敛了,准备开口问刑霁到底怎么了,就看见刑霁闭了闭眼,然后望向他艰涩道:“……如果我说你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相不相信?”
第62章
沈易琮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梦到的那些都是真的。”刑霁忽然发现坦白这件事最难的就是开头,一旦鼓足勇气说出口,剩下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刑霁的声音绷紧了,但偏过头去没看沈易琮,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梦到了多少,但你刚才没讲完,我可以把这些内容都补齐。”
沈易琮心头重重一跳。
他的目光落在刑霁脸上,像是想要确认什么,没再开口质疑,半晌他点了点头:“好,你说。”
刑霁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他停顿了片刻,开始将他原本以为已经成为过去的上辈子,那段被黑心系统控制,浑浑噩噩又利欲熏心,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又不堪回首的过去一一向沈易琮开口道来。
他从那个失去理智持刀伤人的私生粉开始说起。
刑霁冲着沈易琮摊开掌心,将那道疤痕呈现在他眼前,低着头,哑着嗓子说:“所有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上辈子我躲在旁边看着,直到他伤到你了才出手,就是为了能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我很快成了你的情人。我装得很像,你根本没发现其实我不喜欢男人,而且因为我们在床上很契合,所以你对我很好,有求必应,因为背后有你支持,我没花多少时间就从一个查无此人的糊咖变成圈内炙手可热的流量,我越红就越能意识到沈易琮这三个字的含金量,所以我想尽办法哄着你,骗你,想从你这里拿到更多资源和机会。”
“所以不是我碍于你的权势不得不跟你在一起,”刑霁咬了咬牙将自己上辈子贪婪丑恶的面目彻底在沈易琮面前揭开:“……是我从头到尾都别有居心,蓄意接近你。”
他说的这些话对沈易琮来说很难消化。
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谬,前世今生,怎么可能?
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脑海中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在这一刻纷至沓来,虽然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消化,可那些夹杂着满足、酸涩、空洞、遗憾等等诸多矛盾的情绪让他在茫然中清醒地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刑霁说的是真的。
他之前的感觉也是对的。
关于未来的预知不会让他这么难受。
能让他觉得心脏钝痛难以抑制的,只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沈易琮看着刑霁把所有话都说完以后僵硬等待审判的身形,忽然就明白了所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刑霁会时机恰好的出现在天玺公馆的地下车库,为什么能精确找到他住的那间总统套房,为什么会对他身上的敏感点了如指掌,为什么在一起没多久就给他一种他们已经同居了很久的错觉……包括这段时间脑海中伴随梦境涌现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以及不知由来难以捉摸的情绪都是因为什么了。
原来他们上辈子就在一起,只不过刑霁是重生,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绕是沈易琮活了三十多年早就在不同场合锻炼出一颗冷静周到面对万事都八风不动的七窍玲珑心,此刻也难以抑制觉得有些荒谬,心情复杂。
他的思绪在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要问,但是他看着刑霁的脸和他发红的眼底,到最后静了片刻,深吸了口气只说了个“难怪”。
刑霁不知道沈易琮这句“难怪”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攥得很紧的拳头控制不住收得更紧,他盯着沈易琮的眼睛哑声问:“……那你能原谅我吗?”
哪怕是上辈子面对死亡他都没有这么紧张和害怕过。
此刻他一口气全部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不敢错过沈易琮哪怕一丁点的变化变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宣判死刑。
但他不敢祈求沈易琮原谅。
因为即使有系统控制,上辈子实打实利用沈易琮的人是他,索要资源享受好处的人也是他,他哪来的脸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黑心系统身上?
见沈易琮半晌都没说话,刑霁张了张口,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不断下沉。
沈易琮要是不原谅他该怎么办?
他如果介意上辈子发生的事该怎么办?
他的尊严在上辈子被自己那样践踏,这辈子不肯再相信他了又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刑霁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种疯狂阴暗的念头,要是沈易琮不要他了……他是应该把人绑起来还是重新把他按在床上,只要他在床上让沈易琮满意,他就不会离开他,对,刑霁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满足沈易琮,他最了解他的身体,他们是最合适的……
就在刑霁情绪绷紧到极点的时候,沈易琮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叫他:“小狗过来。”
听到这个称呼,刑霁整个人都是一愣,然后眼睛瞬间红了。
他来不及确认刚才想问的问题,整个身体都压上去,右手箍着沈易琮的腰身,急切地想跟他接吻,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仿佛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确认沈易琮还是他的。
沈易琮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任由他没有章法地在自己口腔里搅弄了一阵之后,轻轻咬了咬他的舌尖。
刑霁浑身一颤,停下了动作,但也只是退开了一点点,依然紧紧箍着沈易琮,在他耳边喘着粗气。
沈易琮也没有推开他。
事实上,刚才接吻时刑霁仿佛充血一样发红的眼睛看得沈易琮心头微微发堵,他发现不管因为什么,他都有点看不得自己的小狗露出这种恐惧慌乱又不知所措的神色。
于是他抬手拢住刑霁的肩膀,轻轻在他背后拍了一下,两个人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沈易琮才开口:“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刑霁呼吸蓦地一紧,然而没等他作出反应,沈易琮拉开了跟他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很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你竭尽全力把自己说得很坏,很贪婪,甚至利欲熏心……”他在刑霁肩膀上捏了捏,“但你忘了吗,是我先做的梦。”
他也有记忆,以及自己的认知和判断。
上辈子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大脑。
虽然因为信息量太大,导致沈易琮现在还没办法完全将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彻底捋顺和消化,但他很确定一件事。
沈易琮抬起手摸了摸刑霁的脸,然后低下头握住他的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很平稳:“不论你上辈子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我,但其实本质上我们的关系是一种交易,所以不论是你说些花言巧语哄着我,还是想各种办法从我这里获取资源跟机会,这些都很正常,谈不上利用,更谈不上欺骗,合情合理,我并不认为你需要为各取所需道歉。”
刑霁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沈易琮,眼眶一点点红了。
脑海中浮现出上辈子自己无数次为刑霁心动又欲言又止的画面……沈易琮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滋味儿,他很轻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换句话说,你没必要因为自己在交易的过程中没喜欢上我而感到自责。”
“只是我不太明白……”沈易琮话没说完。
他想问刑霁为什么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又重新来到他身边,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因为人的感受是最直接的,也最不可能骗人。
然而刑霁却好像能读懂他心中所想,他眼底发红,急不可耐地将沈易琮抱进怀里,用了很大力气:“因为我上辈子就喜欢你,因为我上辈子就喜欢你。”
他连说了两遍尤嫌不够,语无伦次道:“只是我太蠢了,我上辈子根本就没意识到我自己真正的心意是什么,我以为我想要钱,要人气,要出名……直到——”
说到这里他猛地顿了一下,他能看得出来沈易琮只恢复了部分上辈子的记忆,他只知道他们在一起发生的那些事,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开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不想让沈易琮再有一丁点不舒服,因此刑霁偏过头去换了口气,他松开沈易琮,看着他的眼睛迟疑道:“……既然你说我不需要恳求你原谅我,那意思是不是你不会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跟我分手?”
沈易琮本来想说“怎么会呢”,对上刑霁那双发红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怕自己回答的太轻易刑霁不会相信,于是他直接动了手,揪着刑霁的衣领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深深地吻了下去。
刑霁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他不假思索地回应然后反客为主,两人很快在沙发上纠缠着吻在一起。
一吻过后,沈易琮抬起手在刑霁后腰上自己亲手签名的地方按了一把。
意识到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刑霁鼻子又是一酸,然后听到沈易琮有一种有点复杂又有些释然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
“虽然从来没说出口过,但既然上辈子还是交易关系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没理由这辈子重新开始了我却要跟你分手。”
比起上辈子那些求而不得的怅然若失,沈易琮向来清楚当下什么更重要。
“你没明白吗,”他说:“刑霁,我们之间先动心的那个人是我。”
第63章
刑霁浑身一震,被沈易琮一句话说的直接红了眼眶。
原本只是猜测。
到这一刻被亲口证实,他恨不得上辈子沈易琮从来没喜欢过他。
一想到上辈子沈易琮是真的喜欢过他,喜欢那个把贪婪和算计都写在脸上的自己,偏偏他还在系统控制下一无所察,刑霁就觉得心如刀割,恨不得再次穿梭时空回到过去,打醒那个浑浑噩噩像傻逼一样的自己。
“我……”刑霁有点语无伦次,反复只说那几个字:“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我上辈子那么自私,我利用你,我只想上位,为什么——我根本就不配你喜欢我。”
“傻不傻,配不配又不是你说了算的,人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啊。”沈易琮看着他说:“……总之,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上辈子那些事跟你分手就行了。”
其实沈易琮现在心里也挺乱的,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搅得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但相对于刑霁表现出来这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他愿意先将自己的情绪放在一边,优先安抚他的小狗。
沈易琮身上永远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好像有他在,你什么都不用慌,这或许是岁月沉淀赋予他的魅力,也可能是沈易琮这个人天生就有的特质。
刑霁看着他,那种慌乱又害怕的情绪渐渐消失不见了,可胸口那股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沈易琮这么好。
可上辈子他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到死都一无所知?
还有他最后跟沈易琮分手时没过脑子说的那句混帐话……
沈易琮抄起纸巾盒朝他砸过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没想到刑霁的反应会这么大,沈易琮“哎”了一声又笑了:“怎么了宝贝儿,知道我上辈子就喜欢你不高兴啊?这不是挺好的吗,”他曲起食指在刑霁脸上轻轻刮了一下:“我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处处合我心意,合着咱俩上辈子就在一起。”
“我……”刑霁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自己现在就顺着回忆的边边角角去挖掘上辈子沈易琮对他心动过的细节,但还是没忍住伸手揽住沈易琮的腰,嗓音越来越哑:“……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也舍不得,我上辈子就是个混蛋,是个畜生。”
刑霁骂自己的风格跟打架一样毫不留情,话语种传递出来的痛感也像刀子割肉一样让人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心碎。
沈易琮被他抱着,心疼的同时也获得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慰。
好像上辈子从未说出口的心动在这辈子得到了比期望中更浓烈更汹涌十倍的反馈,有些失落得以弥补,有些遗憾不再遗憾。
“我都没委屈呢,”他揉了揉刑霁又黑又硬的发茬,低笑着说:“你倒是先替我心疼上了。”
“其实没什么必要,”沈易琮侧过头去在刑霁耳廓上亲了一下:“换个思路想,前世今生不是很浪漫吗,很多人只有一辈子的缘分,我们比别人多一辈子,虽然上辈子阴差阳错没能真正走到一起,但有上辈子做铺垫,这辈子你才会来到我身边,成为让我看第一眼就动心的小狗。”
“还有你这道疤。”沈易琮低下头握住刑霁的右手,感受到他掌心中凸起明显的疤痕。
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事后刑霁都那么喜欢亲吻他背后同一个位置,为什么用近乎于痴缠和不舍的动作不厌其烦用唇瓣反复研磨,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他无意识的小动作,现在才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心疼和后悔。
“伤疤都转移到你身上了,”沈易琮用指腹在他手心轻轻摩挲,“那就说明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我们一起朝前看吧。”
刑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把人抱住,紧一点,再紧一点。
他们聊完已经接近三点了。
刑霁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没有丝毫睡意,回到床上以后也不肯撒手,全程搂着沈易琮不肯撒手。原本就有入睡困难的沈易琮本来以为自己大概也会一夜不睡,毕竟上辈子的事对他来说冲击力也非常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一直断断续续梦到跟前世有关的事导致他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过觉,这会儿被刑霁紧紧抱着,感受着身后的热源以及他身上的气息和味道,之前亏欠的睡意全部找上门来,沈易琮竟然没撑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夜什么梦都没做,中间也只醒过一次。
沈易琮恍恍惚惚睁开眼,看到酒店房间里一片昏暗,还没来得及想起他,刑霁就从后面抱过来:“醒了?要不要喝水?”
沈易琮翻了个身,把脸贴在刑霁身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刑霁感受到沈易琮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蹭到他脖子上,有点痒,但又舍不得把人推开。
事实上,这一晚上他根本不敢闭眼睛就是因为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害怕重生是假的,害怕沈易琮轻而易举原谅他上辈子做的错事是假的,动作很轻地在沈易琮发顶亲了亲,刑霁稍微坐起来一点,把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拿起来。
因为放了太久,这会儿水已经凉了。
刑霁自己喝了一口,没立刻咽下去,低下头去找沈易琮的嘴巴,含着他的嘴唇将水渡了进去。
这一觉睡得太沉,导致沈易琮虽然口渴但其实整个人意识还有点浑沌。
感受到刑霁的亲吻,他几乎是用身体本能下意识张开唇缝回应,后来意识到刑霁在用这种方式给他喂水,沈易琮闭着眼睛笑了一声,很配合地喝了。
就这样,刑霁用这种方式连着喂了七八口。
他们一边接吻一边喝水,直到把一杯水全部喝光。
刑霁搂着沈易琮,贴在他耳边低声问:“还渴不渴?”
沈易琮摇了摇头,手搭在刑霁腰间很快重新睡着了,只不过意识陷入混沌的时候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点关于上辈子的记忆……这好像不是刑霁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喂他喝水。
第二天刑霁上午十一点的戏。
他甚至想让赖英帮他给导演请个假,说他病了或者有活动,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行,他根本没办法跟沈易琮分开,也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沈易琮按住了他要给赖英打电话的手:“别请假了,正常去吧。”
刑霁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沈易琮笑着在他头上摸了摸:“我上午就走了,你一个人在酒店做什么呢?”
“你要走?”刑霁猛地怔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昨天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回去吗?”说着说着他声音又低了一点:“……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你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还是不想看到我对不对?”他就是担心这个昨天才一整夜没睡,今天也不想去拍戏,万万没想到沈易琮直接要走,刑霁心里发堵。
“……”
沈易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看着刑霁的眼睛承认了:“本来是准备多待两天,但刚好附近有个活动,所以我给高泽发了消息答应品牌方会出席。”
“而且,”他也不想瞒着刑霁:“确实是因为昨天的事,但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你。”
沈易琮伸手抱住刑霁,在他侧脸上亲了亲:“小狗,这么大的事,你总要给我时间捋捋思绪,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
刑霁箍着沈易琮腰身的手不自觉用力,感受到耳廓传来的柔软触感又强迫自己松了点力道,半晌,他听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好。
沈易琮看着他隐忍不发的表情又有点心疼。
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走,甚至于离开的想法是他早上醒过来才有的。
但沈易琮确实是需要时间将消化脑海中那些复杂纷乱的记忆。
就像他跟刑霁说的那样,他始终认为人应该往前看,向前走,既然这辈子要跟刑霁一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他就必须要将那些受上辈子记忆影响而时不时冒出头,令他心口发紧的情绪处理干净。
想安抚刑霁两句让他不要多想,然而出乎沈易琮意料,刑霁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
“你需要时间想清楚,或者需要空间一个人缓缓都是应该的,虽然你说不怪我,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靠着有上辈子记忆的优势接近你,本来就是我占了便宜,现在你什么都想起来了,那这些就都是我该受的。”
“就算是……”刑霁哑着嗓子顿了一下:“就算是你后悔了,想跟我分手也没关系。”
沈易琮“哎”了一声,刚要叫小狗,刑霁又低声道:“我会把你追回来的。”
听到这话,沈易琮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于是刑霁接着说:“上辈子是我狼心狗肺,但这辈子我已经清醒了,我已经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易琮——”刑霁很少直呼沈易琮的名字,上辈子是因为别有所图,他总是讨好地叫“沈老师”,或者用“您”,从来不敢僭越,这辈子他已经从自己后知后觉觉醒的感情里获得了巨大的,近乎于无穷的勇气,足够他的血管在惶恐不安时再次燃起新的激流。
“我想要你,想跟你在一起,”刑霁嗓子有点发紧,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定:“……所以不论你想做什么,作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支持你,你需要多长时间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退缩,也不会撤退,我会想办法向你证明我跟上辈子不一样,证明你这辈子没有喜欢错人。总之……总之这辈子我不会再伤你的心。”
“沈易琮,”刑霁说:“我爱你。”
第64章
这天刑霁开车送沈易琮去了机场,距离国内出发口还有三公里的时候沈易琮看了眼时间,示意他先把车往路边停车位停一下。
“有东西忘记给你了。”机场附近偏僻,刑霁停的辅路也没有人,沈易琮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备箱拿了个盒子出来。
他那套一直在重新装修大平层已经进入尾声,这段时间他也分了一部分精力在这件事情上,于是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一条项链。
某大牌限定的银色古巴链,双层叠带设计,细看没什么特别,但工艺比较特殊,最重要是链条最后一节上面镂刻了一只线条流畅的小狗图案,右下角还有一个很小的落款,上面写着syc。
沈易琮把盒子里的项链取出来:“这是我之前参加品牌公益活动时候定做的,每个人都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动物,我选了狗。”
其实包括这条项链的款式也是,沈易琮自己并不适合偏街头风的古巴金属项链,但当时鬼使神差选了狗,又觉得跟小狗比较匹配的就应该是这种风格的项链。后来项链拿回来以后一直在衣帽间放着没有动过,直到跟刑霁在一起。
“我觉得很适合你,尤其是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沈易琮问:“要帮你戴上吗?”
刑霁喉结滚动了一下,“嗯”了一声,然后二话不说在沈易琮面前低下头,像一头野兽在主人面前作出全然臣服的姿态。
沈易琮把项链绕过刑霁的脖子,链扣扣好以后在他后颈轻轻刮了一下:“小狗要安心。”
刑霁以前从来没有过戴项链的习惯。
可链扣被扣上这一刻,他却感觉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忽然被沈易琮接住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安心了,”刑霁沉默了半天侧过身搂住沈易琮的腰,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我等你想清楚。”
“嗯,”沈易琮也摸了摸他的背:“别想太多,我只是要把这事儿捋清楚,不是要分手,更不可能不要你。”
沈易琮的声音很好听,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有那么一瞬间刑霁甚至舍不得松手。
强迫自己把手松开,他看着他低声问:“能接吻吗?”
“合着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啊,”沈易琮啧了一声,抬起手来勾了勾他脖子上的项链,“你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刑霁再次凑过来揽住沈易琮的腰身,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径直撬开了他的牙关,用唇舌在沈易琮唇上深深地吮咬舔弄,唇齿相偎的亲吻并不凶猛,像是克制,却又万分渴望和珍重,沈易琮被这个跟刑霁平时风格不太相同的吻亲得有些心软,有那么一瞬间想说“算了吧,我把机票退了再多陪你两天”,话到嘴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后又咽了回去。
最后是刑霁先停了动作。
沈易琮好像对他下了蛊,就算是这样一个他满心不舍又浅尝辄止的吻都让他小腹发紧,难以抑制想要更多。他迫不得已把已经伸进沈易琮衣服里的手拿了出来,侧过头去冷静了片刻,然后帮沈易琮把衣服上的褶皱拽整齐,压着嗓子低声解释:“……我知道你不会拒绝,但就是多此一举想问一句……看见你点头或者听见你说好我就心里踏实,跟这条写着你名字的项圈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项圈”这两个字听得沈易琮有点想笑,又觉得很形象。
或许当初他在很多种不同的动物里选择镂刻小狗的线条还刻下自己的名字,潜意识也受到了上辈子的影响,他往刑霁鼻子上弹了一下:“知道吗,有时候你让我挺惊讶的。”
没等刑霁说话,沈易琮继续说:“明明那么紧张却还是要坦白上辈子的事,害怕我要分手却不开口阻拦还开车送我走,虽然我还没把上辈子的事完完整整想起来,但你跟以前不一样这一点我已经发现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这样的你比在床上更让我觉得心动。”沈易琮说:“所以乖乖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我回来。”
在刑霁的印象里,除了上辈子他在床上提出分手那次让沈易琮大动肝火异常失态以外,在其他任何时候他嘴角似乎永远都挂着淡淡的笑容,温柔的、平静的、笃定的、漫不经心的……无时无刻能让你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无与伦比的魅力,也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即使刑霁心里清楚他根本没生自己的气,也不会和他分手,依然在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国内出发口那一刻,觉得心尖上的肉都仿佛被剜下来一整块儿。
可能连沈易琮自己都没想到。他临走时这么费心费力安抚刑霁,情话说了,礼物送了,却还是没起到什么太大的效果,甚至反作用导致刑霁连着半个月的状态都不算太好。
虽然拍戏的时候还好,他会控制自己进入周繁这个角色,但每当导演喊“咔”他从角色中抽离重新回归到刑霁本人以后,就能立刻感受到对沈易琮的想念铺天盖地朝他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完全淹没。
每当这个时候刑霁就逼自己看剧本、背台词,或者远程连线何碧云上表演课,不知疲惫的健身等等,把所有空闲时间全部塞满,卷到连陈义都有点害怕,明里暗里劝他应该多留点时间休息。
刑霁当时什么都没说,继续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辛苦,他只是必须要做点什么。既然沈易琮需要时间将关于上辈子的思绪捋捋清楚,那他就利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好。
当然,状态不好这件事对刑霁的影响不单单只有这些,他还跟姜恺霖打了一架。
打架的起因是常悦给刑霁打的一个电话。
大概是常思颖跟常悦叮嘱过,说刑霁工作很忙,让她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随随便便打搅他,小女孩向来很乖巧,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等刑霁打过来,这次是因为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她才没按捺住主动打电话过来跟报喜。
电话那头,常悦的声音难掩兴奋:“刑霁刑霁,我考了全班第一名,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绕是心情不佳,刑霁的嘴角也往上扬了一下,他在公共化妆间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难道不应该是要奖励吗,你考第一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因为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努力取得好成绩是我应该做的呀,不需要奖励,”常悦很认真:“小姨照顾我很辛苦,所以我给她准备了礼物,你对我也很好,我跟你分享喜悦也是应该的。”
刑霁笑了下,他问:“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常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能选太贵的,太贵了我买不起。”
“那就帮我画张画吧。”即使只是打电话,刑霁也觉得跟常悦说话的时候抽烟有点别扭,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剥开放进嘴里,“……帮我画张合照。”
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常悦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画画,闻言马上来了精神:“什么合照?”
“等我一会儿发给你就知道了。”刑霁说。
常悦先是“噢”了一声,然后学着她小姨平时在办公室跟人八卦的腔调捂着话筒先是咯咯笑了半天,然后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你跟你女朋友的合照?”
之前有一次刑霁跟常悦视频的时候刚好碰到沈易琮的电话进来。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情人关系,刑霁急着回过去就跟常悦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常悦非常懂事,马上说好,也没问刑霁有什么事,但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说“哥哥要去跟我很喜欢的人打个电话”。
那天常悦知道了他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兴奋得小脸通红,偏偏后面连着好几次打电话刑霁都没再没提过,再加上小姨教育过她不能随便追问别人的私生活,她才按捺住一颗想在电话里了解刑霁感情状况的好奇心。
当着赖英跟陈义的面出柜刑霁毫无心理负担,但常悦毕竟是个孩子,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对她还说还很复杂,刑霁也有点顾虑会不会影响到她。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握着手机否认了女朋友这个说法。
但也没说是男朋友,只是很简练地跟常悦说是跟很重要人的合照。
常悦当时有点不太明白,看到照片以后还认出了沈易琮那张家喻户晓,知名度极高的脸。
不过既然刑霁说是很重要的人那就是很重要的人,她认认真真拿出铅笔和彩笔,在自己的小书桌上把纸摊开,先描边然后再涂色,画了整整一个下午,尽了最大的努力把那张照片在纸上还原。
然后等常思颖下班了,又端端正正对着画好的合照拍了张照,确认光线正好,边边角角也没有遮挡以后才非常郑重地给刑霁发了过去。
常思颖在旁边看着想笑,干脆接过手机找刑霁要了地址,第二天直接把这张画寄到了剧组。
老实说,常悦毕竟还不到十岁,画画也只是爱好,再怎么认真笔触也很稚拙。
但刑霁收到这幅画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看了半天,想着等晚上收工了出去买个画框裱起来,而且因为化妆间的桌子太乱,他还把画原封不动重新装回到快递的文件袋里。
然而偏偏就是这幅画出了问题。
剧组最近换了拍摄场地以后,化妆间是临时临时搭的铁皮棚子,条件相对比较简陋,只能几个演员共用一个化妆间,刑霁跟姜恺霖就被分在一起。
原本邹娅雯离组以后两人没再起过冲突,刑霁完全当他不存在,看一眼都嫌多余,姜恺霖虽然心里含恨,但毕竟也忌讳刑霁手里拍到的“证据”,倒也算相安无事。
可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刑霁本身心情不算太好导致看什么都不太顺眼还是别的原因,他总觉得姜恺霖看他的眼神跟以前那种夹杂着愤怒的忌惮不同,多了点得意、讥讽跟居高临下的鄙夷,让人非常不爽。
这天刑霁收工以后回化妆间卸妆,推开门就看到常思颖寄过来的文件袋被人随便丢在地上,而姜恺霖则大大咧咧站在他的化妆间前,手里正拿着常悦的画在看。
刑霁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猛地一顿,面无表情冷冷将视线投向姜恺霖,“你在干什么?”
第65章
姜恺霖先是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心虚以后很快反应过来,在原地站直望向刑霁,眉梢稍稍扬起,恶劣地勾了勾唇:“没干什么不过是看到有东西掉在地上,怕被人踩到,我好心好意捡起来看看失主是谁而已。”
刑霁的目光从姜恺霖手上的画转移到地上的文件袋,最后再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听不出什么语气地问:“看出来了吗?”
对上他的目光,姜恺霖眼皮不受控制狠狠跳了一下。
不为别的,因为刑霁之前替余一元出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把他胳膊拧断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但今时不同往日。
想到自己曾经在刑霁这里吃过的瘪和受过的羞辱,姜恺霖故意曲起手指在画纸背面重重弹了一下,眯着眼睛阴阳怪气念出上面写着的字:“给——最重要的人。”
“这没名没姓的,谁知道到底是谁的。”
姜恺霖啧了一声,故意挑衅:“不过画这么难看,应该也不是很重要吧?”
说着他装模作样,作势要把手里的画纸也扔到地上。
看着他的动作,刑霁感觉自己胸口有团火蹭得一下烧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姜恺霖这种废物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敢来招惹他,但这种伤害不了人却膈应人的举动的的确确令他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雪上加霜。
只不过他时刻牢记上辈子沈易琮跟他说过的话。
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人时时刻刻都要接受媒体和大众的监督,冲动行事只会给自己和团队带来麻烦。
因此他强行将火气压下去,声音冷硬道:“我建议你现在就把东西重新放到我桌上去。”
见刑霁有了反应,姜恺霖心里愈发得意,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是你的啊?”
“哦——”他扫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文件袋,像是恍然察觉一样:“快递上面贴的有收件人信息,你看我都忘记看了。”
说着,他像是没拿稳,手一松,手里的画纸掉落下去,飘飘荡荡掉在了地上,同时故意出声——
“哎呀!”
看着刑霁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姜恺霖心中暗爽,他眨了眨眼放轻了声音:“不好意思啊,不过既然是你的,那你就自己捡吧。”
“滚。”刑霁说。
他走过去把常悦的画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灰,然后把画重新装进文件袋里,确保不会出现褶皱,全程没再多看姜恺霖一眼。
“你让我滚?!”原本是故意挑衅想看刑霁失态,没想到他竟然是还是这种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姜恺霖心头火起,咬牙怒道:“凭什么,这化妆间是你一个人的吗?”
“我帮你把东西捡起来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这种态度……”姜恺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里全是鄙夷,语气意味不明道:“……你那么多粉丝,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吗?”
除开余一元跟邹娅雯的事,他最恨的就是刑霁火的太快了。
凭什么?
他选秀出身,起点原本应该比所有人都高,偏偏热度后继无力,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品,而刑霁区区几条视频就火出了圈,再加上华娱力捧跟电影宣传部门偏心,不过几个月时间,粉丝量就涨得比他还高,前段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就得到了圈内超一线影帝沈易琮的青眼,一条微博帮他赚足眼球。
嫉妒的火焰烧得他面目全非,偏偏郑峰还不停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要他冷静、克制,千万不要冲动,不要随便跟刑霁过不去。
之前也就算了,想到自己前几天查到的……姜恺霖眯了眯眼,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刑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知道。
他并不觉得弯腰捡画屈辱,只要确保常悦认认真真花了半天功夫帮他画的礼物完好无损就行。至于姜恺霖的故意挑衅……他今天没什么心情跟他计较,权当狗叫听听算了。
于是他拿着文件袋绕过姜恺霖,径直往化妆间外面走。
然而见他沉默不语,姜恺霖以为是他是心虚,愈发得意,伸手挡住刑霁的去路:“这就走了?你之前不是很拽吗?你也觉得你的真实面目见不得人吧?”
刑霁感觉听姜恺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在考验他的耐性,他面无表情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恺霖当即就要把郑峰跟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跟刑霁重复一遍,可话到嘴边,又想到郑峰的叮嘱,他冷哼一声,含糊道:“小混混一个。”
小混混这三个字早在刑霁当初因为余一元跟姜恺霖起冲突的时候就在他嘴里听到过,对他来说简直无关痛痒。
闻言他心里毫无波澜,看着姜恺霖反问:“那你的粉丝知道你职场霸凌、职场性骚扰,还靠潜规则上位,五毒俱全吗?”
“那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姜恺霖心中恼火,压低了声音道:“有种你就把那天拍到的视频发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相信你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多,还是相信我性骚扰邹娅雯的人多。”
跟郑峰仔细复盘以后,他们都认为刑霁就算真拍到了什么证据也根本不足为据,毕竟他当时什么都没做,单凭几句录音,只要多联系几家营销号引导舆论风向,到时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更何况邹娅雯才刚出道,难道敢不顾名声跟刑霁一起站出来指认他?
见刑霁没说话,姜恺霖勾了勾嘴角,又看到他像个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的文件袋,啧了一声丢下一句“什么玩意儿还最重要的人……把你的破画收好了,可千万别再掉了”的鄙夷嘲讽就准备扬长而去。
其实前面那些挑衅对刑霁来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他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可他手里拿的这张画是常悦精心准备送他的礼物。
画上的内容是他跟沈易琮在一起的合照。
再加上姜恺霖浑身上下都写着“快来打我”这四个大字。
刑霁面无表情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大概十几秒钟就决定满足姜恺霖的愿望。
于是他二话不说,赶在姜恺霖的手握住门把手之前,走到他身后,揪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拽着他就往后拖。
“刑霁——”姜恺霖猝不及防转头,只来得及叫出刑霁的名字,就被人一拳砸到了肚子上,他平时连健身都惫懒,倒抽一口凉气直接弯腰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声音。
意识到自己竟然再次被刑霁给打了,姜恺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到底是疼的还是怒的,他捂着肚子咬牙道:“刑霁,你他妈想干什么!”
刑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脆皮。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他太长时间没跟人动手,有点把握不准力道。
于是他面无表情又重重往姜恺霖腿上踹了一脚,听到他闷哼一声,拎着衣领把人拽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干点小混混该做的事。”
“你敢惹我,你知不知道——”姜恺霖几乎失去理智,一双眼睛冒火,咬牙切齿正要说些什么,刑霁直接打断了他:“我不介意真的拧断你一条胳膊,然后跟你一起上法制新闻。”
“要是不信你就试试。”
刑霁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冷,再加上他盯着姜恺霖说这话的语气认真无比。
姜恺霖联想到自己查到的某些内容,一时间竟然被他身上这种气势骇住,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敢怒而不敢言,生怕刑霁真的会现在对他动手,于是只能捂着肚子腰腹下弯,暗自咬牙。
懒得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刑霁像丢垃圾一样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重新把画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来离开化妆间。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也忽略了他走后姜恺霖咬牙切齿将化妆间东西扫落在地,压着嗓子给郑峰打电话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的动静。
回酒店以后刑霁先在淘宝上买了个画框,然后坐在沙发上给沈易琮打电话。
虽然沈易琮说的是需要时间捋清跟上辈子有关的记忆,但其实这段时间他们跟以前没太大差别,还是正常电话、聊天甚至视频,沈易琮会告诉刑霁他的行程,刑霁也会跟沈易琮讲在剧组的日常,只是他们谁也没提跟上辈子有关的话题,沈易琮没说自己那边是什么进度,刑霁也一声不吭不催不问。
当然,你要问刑霁着不着急,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感觉状态越来越不好的原因。
不是紧张和害怕,就是非常非常非常想他,这种感觉是远程联系再怎么密切都无法取代的。可也幸好他们始终保持联系,不然刑霁大概真的得疯。
他觉得自己重生之后可能连带着基因也变了。
真成了一只骨子里刻着分离焦虑的狗。
专属于沈易琮的狗,离了他就会死的那种。
电话响了十几秒钟沈易琮直接给挂了,没等刑霁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有事,微信聊天页面就弹出来沈易琮发过来的视频通话申请。
刑霁精神一震。
视频接通以后他看到沈易琮身后的背景跟平时常驻的那间总统套房不太一样,但也还是眼熟,猜了一下问:“……你在外面?”
沈易琮看着屏幕勾了勾嘴角,索性把摄像头调转方向,拿着手机给刑霁看了一圈。
这时候刑霁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是沈易琮那套重装很久的大平层。沈易琮名下房产很多,但真正常住的只有这一套,只不过上辈子他跟沈易琮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间总统套房,这套房子他只去过几次。
“还满意吗?”沈易琮问他。
听到这话,刑霁心脏猛地跳快一拍,突然有种预感沈易琮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沈易琮把摄像头切换回来对准自己,他打开酒柜挑了瓶红酒慢慢说:“我想起来上辈子我曾经想把这里的钥匙当成礼物送给你,但当时觉得这件事有点越界就一直没送出去。”
刑霁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说话,沈易琮隔着屏幕抬起眼冲着刑霁笑:“这辈子名正言顺了。”
“我现在重新问你,要不要跟我同居?”
第66章
即使对于热恋中的情侣而言,同居也是一件大事。
谈恋爱的时候不论再怎么亲密都始终留有距离,而同居则意味着私人领域合并,生活空间重叠,你需要改变你的生活习惯和节奏,全身心接纳另一个人进入你的生命,并且有信心他能跟你有很长很久的未来。
因为一旦跟另一个人建立这样紧密的联系,就会不自觉产生依赖、眷恋和需要,并且日趋加深到难以割舍,可如果对方不是正确的那个人,或者中途散场没办法走到最后,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就会伤筋动骨。
所以这个决定没那么好做,比如上辈子。
可这个决定有时候又很好做,比如这辈子。
这段时间沈易琮一直在梳理脑海中关于前世的记忆,同时也竭尽全力消化记忆复苏带给他的情绪影响。他觉得也许人生的旋律总是欲扬先抑,因为有过去那些令人辗转反侧的挣扎与求而不得的涩意,才换来这辈子刑霁重生变成现在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狗。
然而出乎沈易琮意料的是,刑霁竟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刑霁盯着沈易琮的眼睛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说:“……什么时候?”
沈易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刑霁是在问什么以后他顿了顿,喝了口红酒平静道:“很多时候。”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刑霁的心脏猛地一紧,扑面而来的自责让他觉得非常难受,难受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都是我的错。”两人这段时间头一回聊起跟前世有关的话题,刑霁简直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攥着沈易琮送他的项链,眼底都是红血丝:“要是有时光机能穿越回到过去就好了。”
沈易琮勾了勾嘴角,“这么心疼我啊。”
刑霁看着沈易琮的脸,声音闷闷的:“你别笑了。”
沈易琮:“嗯?”
“上辈子我做得不好,我是个傻逼,所以你什么话都只能憋在心里,但这辈子不一样了,”刑霁说这话的时候熟悉的神态的又出现了,就是那种像狼狗一样能撞进人心底的眼神,倔强又直接:“这辈子我是你男朋友。”
他顿了顿,说:“你不高兴的时候想打我骂我都行,不用为了顾忌我的感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沈易琮怔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视频有十几秒的沉默。
见他不说话,刑霁低声又强调了一遍:“我是说真的。”
“嗯。”
沈易琮这次没笑,他又喝了口红酒,然后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按了按眼角,再重新回屏幕里:“我知道了宝贝儿。”
其实沈易琮没办法确认上辈子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或者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刑霁,只不过等意识到的时候竟然已经喜欢到无法自拔。
说起来可笑又有点不可思议。
原本他想要的是一个很好的床伴,既能够满足他的生理需求,又不给他增添麻烦,刑霁做得很好,他却没遵守游戏规则。
他想把情人变成恋人。
同居的念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冒出来的。
他发现他不止喜欢刑霁在床上强势凶悍把他从头到脚都填得满满当当的感觉,还想在每个早上睁开眼以后都看到他,跟他一起吃早餐、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者一起简简单单在厨房里做饭……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体验过这样陌生的情绪变化和渴望,他享受狂风骤雨,更想要细水长流。
只不过上辈子钥匙跟门禁卡都准备好了,甚至一直就放在他最常开的那辆宾利车里,但最终还是没能把东西送出去。
理智上虽然清楚他跟刑霁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一场交易,对方不喜欢他这个人,只想从他这里获得利益或资源都是合情合理,但抛开名利、地位和诸多光环,沈易琮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再怎么冷静理智也有七情六欲,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喜欢的人没结果,脸上装得再平静,心里又怎么可能会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和落寞?
上辈子欲言又止和酸涩难当的情绪实在太深太浓。
之所以这段时间沈易琮都没在刑霁面前表露出来丝毫,不过是因为这辈子刑霁做得实在太好,给他留了充足的空间去调整和缓解这种情绪。他只需要告诉自己,上辈子那些遗憾都已经成为过去,这辈子的刑霁会坚定不移地喜欢他、爱他就可以。
再一次惊讶刑霁对他情绪感知的敏锐程度,沈易琮开了个玩笑道:“不过你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万一哪天感觉错了怎么办,以后都不让我笑了?”
“不会。”刑霁低声纠正:“……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感觉错。”
“可能这话说出来有点假,也很像是在说花言巧语,”他对着手机认真道:“但我就是能感觉到你是不是真的高兴。”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很像是情话的真心话:“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每天都恨不得拿高倍镜去看你。”
沈易琮心里蓦地一动,胸口突然浮现出些许微妙的情绪。
对于上辈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刑霁这件事……他好像忽然又有了一点灵感。
如果沈易琮是个轻易就能对人动心的人,那他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身边都干干净净。
那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刑霁?
首先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跟他们在床上天雷勾动地火,每一次都跟打架一样激烈,不论疲惫还是爽感都淋漓尽致的性事肯定有一定关系。
可这绝对不足以让沈易琮坚固了三十多年的防线松懈,把他从来不肯交付的真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出去。
那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的刑霁也一直在拿高倍镜看他。
他会关注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的睡眠障碍,能看出他其实并不怎么爱吃营养师搭配的健康餐,能察觉他在事后需要很长很久的温存和爱抚,会在他心情不好但隐藏得很好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开心……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很多很多。
沈易琮隔着手机望向刑霁,有个这段时间一直横梗在他心里的问题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想问上辈子他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矛盾这么割裂,可这感觉实在荒唐又莫名,于是话到嘴边沈易琮还是没问出口。
或许是刑霁的演技太好了?
又或者是他有一个跟别人不太一样的情人扮演手册。
在心里随便给刑霁找了个理由,也觉得现在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沈易琮瞥向手机屏幕笑了一声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杀青以后要不要跟我同居?”
这一遍刑霁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毫不犹豫答应以后刑霁想到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压低了声音问沈易琮:“……你什么时候想清楚?”
“我不是在催你,”刑霁停顿了一下才替自己解释,“我就是太想你了。”
沈易琮心里一软。
其实花了半个月时间,该消化的记忆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那些无处安放狼狈又酸涩情绪他也早就接受了,还是那句话,上辈子他跟刑霁之间禀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他只是需要自己冷静和调整。
只不过……沈易琮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机的金属边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可这段时间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什么作用,连关于前世的梦境都没再出现过,仿佛现在他记忆里多出来的这些就是全部。
既然如此,再浪费时间也确实没太大必要。
而且他也很想他的小狗。
没有直接回答刑霁的问题,沈易琮舔了舔嘴唇上的红酒渍,眯缝着眼睛问:“哪里想?”
话风转的太快,而且暗示性太强。
刑霁两辈子加一起也才二十多岁,再加上他根本就没办法抗拒沈易琮的诱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觉得自己某个憋了很久的位置迅速兴奋起来,连带着呼吸也有点急促。
刑霁说:“哪里都想。”
闻言,沈易琮嘴角一点点扬起来,连带着眼角眉梢都弯着,他拿起手机走到主卧,把门带上,然后把窗帘拉好,“我也是。”
“……”刑霁口干舌燥,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他已经反应过来沈易琮要跟他玩什么游戏,心跳加速的同时,压抑了将近半个月想要掠夺和占有的渴望也在这一刻疯狂升腾起来,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占有,想要让眼前这个风度翩翩魅力四射的男人露出只有在他面前才有的姿态。
于是他二话不说也走到窗前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上,一双眼睛侵略性极强地盯着沈易琮,声音低哑道:“我想看你。”
“好啊,”沈易琮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何况他们早已无比熟悉彼此的身体,没什么可扭捏遮掩的,他眯着眼睛轻声说:“我也要看你。”
于是这天晚上,视频通话一直持续到凌晨。
中间沈易琮纵容刑霁问了很多个大逆不道的问题,也默许他提了很多个让人难堪又心跳加速的要求。
每个问题他都耐心回答。
每个要求他也都一一照做。
刑霁被自己在屏幕里看到和听到的内容撩红了眼,哑着嗓子用陈述句表示:“下次我要看现场版,还是你自己来。”
老实说。
连沈易琮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浪到这种地步,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跟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恋人在视频里玩起情趣,不顾羞耻,不顾脸面。要是刑霁中间截图或者录屏,再不小心流传出去,估计微博服务器能直接被干到瘫痪。
但看着自己的小男朋友因为他的动作隐忍、兴奋、冲动甚至失控……沈易琮将湿漉漉的手指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勾了勾嘴角心道,挺值得。
适当的纾解跟释放有益身心。
这天视频挂断以后,沈易琮难得没怎么失眠一觉睡到天亮,然而第二天上午十点,他直接被床头疯狂震动的电话吵醒。
宗明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严肃:“看微博了吗?”
“怎么了,”沈易琮还没完全睡醒,眉心微蹙拿着手机道:“刚被你电话吵醒,还没来得及看。”
“刑霁上热搜了,”宗明瀚言简意赅:“这次是被人给黑了。”
第67章
沈易琮瞬间清醒:“什么意思?”
其实不用宗明瀚跟他解释,沈易琮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免提的同时打开微博,快速浏览今天的热搜。
果不其然。
跟宗明瀚说的一样,热搜前十光刑霁一个人就占了三个,而且关联的词条非常刺眼——
【华娱新人刑霁曾被派出所拘留】
【劣迹艺人刑霁被爆在剧组使用暴力】
【到底是谁在粉刑霁】
沈易琮静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没太大变化,但语调却冷了下来:“是谁干的?”
“还在查,”宗明瀚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消息是今天凌晨爆出来的,而且狗仔前脚爆料,后脚就有一堆营销号跟风,明显是有人故意在搞刑霁。”
沈易琮“嗯”了一声,拿着手机起身,随便披了件衬衣站在落地窗前点了根烟。
他在娱乐圈混了十几年,各路牛鬼蛇神不知道见过多少,为搏上位或打压竞争对手,扒黑料买热搜引舆论,什么脏的乱的阴的暗的手段层出不穷,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也见怪不怪了。
因为气质独特、外表能打,再加上首部作品就在曾家绅导演的电影里饰演男二,刑霁未来前途一片大好几乎是板上钉钉,这段时间粉丝涨速惊人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有人想赶在刑霁真正大火之前掐灭这个尚还未成气候的火苗实属正常。
这一会儿时间他已经粗略把几个跟刑霁有关的黑热搜都看了一遍。
狗仔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刑霁在十几岁时曾经被警方拘留的消息发了出来,只字不提他恶意伤人的原因,言辞犀利将刑霁塑造成一个从小没有父母教养,在三教九流下长大的小混混。
然后语焉不详地暗示他之前在剧组当群演的时候也难掩其恶劣本性,竟然因为被牵累NG次数太多导致他心怀不满,私下对同组男演员使用暴力。还侧面透露刑霁在现在的剧组还屡次跟同组女演员同进同出,举止亲密等等。
最后直接煽动公众情绪,直指娱乐圈门槛太低,竟然连这种社会败类也能出来当明星,难道长了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就能忽略他的人品?华娱力捧这种劣迹艺人就不怕带坏粉丝?粉丝粉刑霁这种偶像就不怕随时随地塌房?
平心而论,想整刑霁这个人手段挺高明的,也很下作。
对方是真的查过刑霁的过去,也是真的熟悉娱乐圈黑人的套路,全程掐头去尾避重就轻,只将真真假假的爆料混合在一起发到网上。
反正刑霁窜红时间不长,粉丝算不上死忠,路人则不会深入探究事情真相,等网上舆论发酵,千夫所指,那社会败类、劣迹艺人这几个关键词就会跟刑霁彻底绑定,成为他身上抹不掉的黑点,到那时候,华娱还愿不愿意继续在一个负面舆情风险极高的新人身上下注就说不定了。
想到这里,沈易琮笑了一声。
他拿着手机问宗明瀚:“你是老板,你的态度呢?”
“我能有什么态度?”宗明瀚说:“于公他是经过华娱专业评估之后决定力捧的艺人,公司对他期望值很高,我们不可能让他还没飞升就被人使绊子栽跟头,于私他是你男朋友。”他想都没想:“就凭咱俩这关系,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啊。”
沈易琮“嗯”了一声,“那就行了,让你那边的人动起来,我一会儿也给高泽打个电话。”
华娱高薪养着的公关部门不可能是吃素的,沈易琮这边的团队自然也不遑多让,这波攻势看起来虽然来势汹汹,但两边强强联手,并不是没有办法回击和澄清,就看公关怎么处理和解决。
他这么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要不是这里面真的有点关于刑霁的黑料,他甚至都不会让自己这边的人插手。
“放心,几个部门都已经开始干活了,”说完这句话宗明瀚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不过刑霁曾经被警方拘留的事……”他是想问沈易琮为什么连一丁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连他这个老板在看到这条新闻后都吓了一跳,跟助理核实后才知道这事是真的,只不过后来当事人选择和解,最终警方不予立案。
直接拎着一条钢筋打断别人一条腿……虽然了解到事情原委以后的宗明瀚觉得十分痛快,却也忍不住咋舌,刑霁这小子的做事风格跟他的长相一样,这戾气也太重了。
“嗯,我早就知道。”沈易琮脑海中回忆起那天在观景台上刑霁跟他聊过的过去。
或许十几岁的刑霁做事确实冲动不顾后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陈兴文做的那些事,就算是换做他来处理,也不一定就能保持冷静。
狗仔称呼刑霁是社会败类,沈易琮却觉得他的小狗一腔孤勇,比任何人都更真诚可贵。
“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公关这件事的时候避着点,尽量不要曝光那个小女孩的隐私,免得影响到她跟她小姨现在的生活。”
“……”虽然这个要求会导致他们接下来的公关公关有点麻烦,但清楚沈易琮用意的宗明瀚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
沈易琮:“嗯?”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跟刑霁那小子在一起了,”宗明瀚语气里非常罕见的带了点不太明显的欣赏:“今天早上助理跟我汇报的时候听说刑霁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他愿意配合公司公关工作,也愿意承担之前冲动带来的一切后果,但如果要把那家人的伤口揭开拿出来让大众讨论,他宁愿把劣迹艺人这个标签背一辈子。”
沈易琮没说话。
以刑霁的性格,他并不意外他会做出这种决定,他意外的是出了这种事,刑霁居然到现在都没给他发一条微信。
以及……
沈易琮很轻地皱了下眉。
看着网上受舆论引导针对刑霁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场景这么熟悉?
熟悉到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心慌。
好像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这件事并非不能解决,因为互联网的记忆总是短暂,舆论风向也可以受人引导,只要不涉及真正的原则问题,有多少被全网黑的艺人最后口被逆转?刑霁未来的路还很长,有他跟宗明瀚在,不可能就这么毁在这里。
但沈易琮胸口就是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仿佛心脏被攫了一下,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非常罕见地紧张和焦躁起来。
为什么?
怎么会?
沈易琮有点想不太通,因此也无意继续跟宗明瀚多说,他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仓促,好像不愿意多耽误一会儿:“行了,后续的公关方案我会让高泽跟你对接,先把热搜撤下来。”挂断电话之后他直接给刑霁拨了一个电话。
然而冰冷的语音在他耳边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沈易琮无意识攥紧了手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仿佛心脏最软最深的地方被针很轻地扎了一下。
于是他皱着眉头又给刑霁打了个语音电话。
对方未接通。
沈易琮又打了第二个。
他手里一直夹着烟,直到被烟头烫了手,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蠢。
……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沈易琮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一边快步往衣帽间走一边联系刑霁的经纪人赖英,电话还是上次他去剧组探班的时候存的。
赖英的电话占线中。
其实可以理解,身为刑霁的经纪人,艺人出现负面新闻,赖英势必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忙起来电话不停实属正常。
心里清楚这个道理,因此沈易琮没再打第二个。可往衣帽间走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拉开衣帽间的柜子,连看都没看直接取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上衣跟裤子,把手机放在中岛收纳台上又马不停蹄给助理闻冉打电话:“订机票,帮我买最近的那一班。”
“可以,那就经济舱。”
“不用,我自己开车。”
用最快速度确认好机票细节,他换好衣服往外走,然后继续拿起手机给刑霁剧组导演曾家绅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等待音,沈易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什么,但他就是莫名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仿佛潜意识有道声音在提醒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心脏连带着胃部都有点不适,却依旧找不到源头。
偏偏曾家绅也没接电话。
好涵养了三十多年的沈易琮看着因为无人接通而自动挂断的屏幕忽然就有一种焦躁到想骂人甚至摔手机的冲动。
他很轻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易琮捏着手机边框的手下意识收紧,感受着胸口心脏不断下沉的感觉,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股不受控制无计可施又让他感到非常慌乱又压抑的情绪。
大概率是跟前世有关。
……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沈易琮也顾不上去想这些,在任何时候都不急不缓风度翩翩的沈影帝从来没有过这样
失态的时刻,他甚至连口罩都忘了戴。
拿了身份证跟玄关处放着的车钥匙就往外面走,走的同时继续给刑霁打电话,依然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忙音。
然而这遍语音提示还没听完。
沈易琮打开门时手机还举在耳边,抬眸就听到电梯门“叮”地一声,一身风尘仆仆刚刚从一千公里外连夜坐飞机赶来的刑霁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双目对视。
视线交汇的这一刻,沈易琮突然醍醐灌顶这半个月来他始终觉得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回忆纷至沓来,脑海中如同快镜头闪回一般,涌起无数画面。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情绪波动剧大的时刻。
沈易琮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甚至微微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刑霁哑声问:“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凌晨四点钟被赖英打电话叫醒知道自己被人黑上热搜,跟她沟通完初步公关方案的刑霁原本应该继续睡觉,因为上午还有他的戏份。
可重新在床上躺下的那一瞬间,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上辈子濒死前的画面,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
他想见到沈易琮。
太想面对面跟他说话。
这么想着,于是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请假、订机票、打车、坐飞机……一路狂奔,连半分钟都没耽误。
唯独就是昨天晚上手机忘了充电,连着跟赖英打了近半小时电话,导致电量告急甚至没扛到下飞机。
“手机没电了,我——”
刑霁的话还没说完沈易琮眼眶就红了。
他压抑着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道:“……我问的是上辈子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第68章
前世刑霁被黑上热搜的前一天晚上沈易琮喝了很多酒。
倒也不是故意买醉,而是去参加了圈内一个影后级别女艺人的婚礼。婚礼规模并不算大,为了保障隐私只邀请了相熟的好友和双方父母在场,户外草坪婚礼,整体布置选择的是影后最喜欢的简约法式风格,周围亮着星星点点的氛围灯,看起来虽然简约,但给人感觉很温馨也很浪漫。
沈易琮跟影后相熟多年,知道她以前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可到了婚礼场地,他第一眼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因为这场婚礼而感到非常幸福。
她选择的丈夫是个圈外人,据说是个外科医生,个子很高,长相算不上特别英俊,但五官棱角分明,整体气质让人感觉很成熟正派。
宣誓环节,沈易琮看到影后还没开口说话,她丈夫的眼眶已经红了。
两个人相对而立诉说着那些关于爱与未来的承诺,先是笑,然后哽咽,最后接吻,再捧着对方的脸再次喜极而泣。
那种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感仿佛化成实体,让坐在台下看着的的沈易琮都能轻而易举感知到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意。
仰头把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他忽然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可是为什么呢?
朋友获得幸福只会让他发自内心的祝福,他不应该在别人的婚礼上冒出这种不合时宜的念头。
手捧花环节,在场有十几个年轻的未婚女孩都离开座位凑到主舞台上去抢。
影后挽着丈夫的手背过身去,带着满满的笑意闭上眼睛,抬起手来把能传递幸福的手捧花丢了出去。
没想到因为大家都很想要,那捧花被反复抛起又落下,最后猝不及防落在了坐在前排毫无准备的沈易琮怀里。
他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白绿色调的手捧花上停留了半秒钟,然后面带微笑站起来,非常绅士地把这束花送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孩,他记得刚才就是她差一点抢到又没拿稳才掉到他怀里。
这个女孩不是圈内人,应该是男方那边的亲属。
因为生活中没什么接触到明星的机会,当时接过花又近距离看着沈易琮那张英俊华美的脸,一张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心跳加速。
沈易琮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仪式结束后影后找了个空档过来跟他攀谈,沈易琮先朝她举杯:“新婚快乐,恭喜。我真的非常替你开心,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我也很高兴你能来,”提到自己的爱人影后那张平时总被媒体评价高贵冷艳的脸瞬间变很温柔,她喝了一口香槟冲着沈易琮眨了眨眼:“还没跟你说过,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决定结婚?”
沈易琮抿了口酒:“为什么?”
“我一直是个独身主义者,你知道的……谈感情太麻烦,不如单纯享受纯粹的两性关系来得快乐,”她跟沈易琮认识十多年,关系很好,在他面前自然没什么可遮掩的:“最开始我们说好了只当情人,不谈感情,实话实说,那段时间挺快乐的。”
“但人总是这样,身体被填满以后就会觉得心底里空虚,”影后没注意到沈易琮脸上的表情变化,兀自唏嘘道:“意识到自己对他有点心动之后我还曾经一度想过逃避,或者干脆结束这段关系。”
“然后呢?”沈易琮又取了一杯香槟,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然后他以为我想把他踹了再换个新的情人。”
“他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人,那次却当场失态,”影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后来我才知道……他出身在书香门第,从小家教很严。”她顿了顿,隔着人群望向自己的爱人:“原来他早就对我一见钟情,只是为了配合我,才答应跟我保持这种关系。”
“不过真的想嫁给他……”影后偷笑说:“那时候已经开始谈恋爱了,有一回在厨房里做饭,我们俩厨艺都不好,他照着菜谱炒菜,我就帮忙打下手,结果切菜的时候一不小心切到手,他就慌了。明明是个医生,看到我手上的伤口却急成那个样子……包扎好以后他就不让我再乱动,搬了个凳子让我坐在旁边看他做饭。其实他自己在厨房里也忙得乱七八糟,但我当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觉得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听起来……确实很幸福。”沈易琮说。
他朝满脸都洋溢着甜蜜和对未来生活憧憬的影后举了举杯:“再次真心祝你新婚快乐。”
“这么客气,”一说到自己的事情就停不下来的影后有点不好意思,嗔怪地看了沈易琮一眼,然后轻轻跟他抱了一下:“刚才看到是你接到了我的手捧花,虽然最后转送给我老公的表妹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把这份幸福传递给你。”
“我现在的观念跟以前不一样了,”影后真诚道,“我觉得人并不是不需要爱,或者不会爱,只是没遇到那个真正对的人。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易琮,祝你也早日找到你的the right one。”
“好,”沈易琮点了点头,微笑着接受了她的祝福:“那就借你吉言。”
影后还有其他宾客需要招待,两人没聊太久。
沈易琮目送她离开,面上一直带着笑,但眼里却藏着旁人看不太懂的情绪,仰起头来把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想,他也有过很多个喜欢上自己的情人,并且想跟他就这样过一辈子的瞬间。
有一次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他跟刑霁都没有工作安排,出去怕被狗仔偷拍,索性就在酒店顶层套房里窝着休息,睡觉、看电影和上床。
可能是因为有外面电闪雷鸣的声音遮掩,两个人比平时还没遮没掩地放纵自己的欲望,沈易琮最后嗓子都嘶哑了,也让刑霁更加难以控制。
因为太疯太深太狠,导致最后结束的时候沈易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两条腿也酸疼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因为实在狼狈,沈易琮难得有些难为情,要自己一个人去浴室清理。然而因为浑身发抖,当时他一个不小心直接跪倒在浴缸里,尽管眼疾手快用手撑了一把,依然在膝盖上磕出一块淤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刑霁当时听到里面“砰”地一声就飞快从外面冲进来,看到他腿上颜色骇人的淤青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二话不说跨进浴缸里,捧着他的小腿仔细检查磕得怎么样了。
其实就是没站稳摔的那一下最疼。
沈易琮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就看到刑霁脸上出现了一种着急又心疼的表情:“都说了我来帮忙清理。”
“是不是我今天太过火了?我也觉得我有点没控制住……”说着他小心翼翼按上沈易琮的小腿,检查他的情况:“怎么样,疼不疼?”
沈易琮看着他的动作,心头微动。
他跟刑霁说没事,刑霁却不肯相信,之后坚持留在浴室里帮他清理,用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分,然后再抱着他上床。
老实说。
在沈易琮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鲜少有这样弱势的时刻。
可偏偏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情人面前,他无数次感受到被人照顾是一种什么感觉。
上床之后他没让刑霁离开,而是拽过他的脸和他接吻。
开始是沈易琮主动,后来刑霁没忍住接过主动权,从床边爬到床上,整个身体都覆在沈易琮的身上跟他舌吻。
可尽管两个人都吻的无比投入,刑霁也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碰到沈易琮小腿上的淤青。
后来一吻过后,刑霁翻箱倒柜找到一瓶云南白药喷剂,确认他只是淤青没有破口以后跪坐在床边给沈易琮喷药,然后再把掌心搓热了帮他揉开。
因为怕沈易琮会疼,刑霁的动作非常小心。
当时沈易琮看着他好像是伤在自己身上的表情,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被开水烫了一下,他在想……他在一段包养关系中喜欢上自己的情人,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没等他消化这种突如其来想跟刑霁过一辈子的悸动。
很快刑霁就搂住他,换上平时那种恭敬又讨好的神色,问他认不认识某个电视台的台长,据说有个去年很火的综艺正在挑选新的常驻嘉宾。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相蹭,他盯着刑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听见自己笑了一下,轻轻点头说认识。
刑霁果然变得很高兴。
沈易琮说他手上药味太重,催他去浴室洗手,看着人走了以后他靠在床头垂眸慢慢抽了根烟。
刚才接吻的时候太投入了可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小腿上的淤青混着喷雾让他觉得皮肤火辣辣的,有点不太舒服。
思绪回拢。
沈易琮很轻地笑了笑,走到自助晚宴区又拿了一杯香槟。
并不是接到了手捧花就会获得幸福。
他也没有能跟爱人一同步入婚姻殿堂的影后那么好运。
想到跟刑霁一拍两散那天的情形……沈易琮呼出一口气。他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大度,也没有想象中豁达。
他虽然后悔当时一怒之下拿纸巾盒砸破了刑霁那张演员赖以生存的脸,可还是非常、非常、非常介意刑霁当时说出的话,也根本、根本无法释怀他们之间戛然而止的结局。
可这实在太狼狈。
也太不像他。
婚礼结束以后,双双父母在退场休息,一对新人换了身新的礼服陪大家继续聚会。
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再加上影后邀请的绝大多数都是圈内人,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已经跟他玩完的刑霁,索性留下来继续喝酒。
他酒量不错,一杯接一杯灌下去也没觉得怎么样,大脑依旧清醒。
中间不断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有的是原本就跟他相熟或者合作过的演员,有的是跃跃欲试想借这个机会跟沈易琮认识的流量,也有男方那边想找他要签名或者合照的同事或者朋友。
沈易琮来者不拒。
他表现得跟平常一样风度翩翩,就算是完全没见过的人也给了礼貌地回应,没人能看出来其实他全程都兴致不高。
直到结束的时候。
影后给参加婚礼的宾客都准备了房间,沈易琮拿到的是行政楼层的房卡,他喝了很多酒,香槟混着红酒和洋酒,虽然还不到喝多的地步,但不可避免感觉有点头晕。
因此上楼的时候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人跟了上来。
对方赶在沈易琮刷开房卡进门准备关门的最后一刻伸手挡住房门,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叫沈老师。
沈易琮隔着门缝望向他,认出这是一个并不算红,但长相很帅气三线男演员,二十多岁,之前跟影后在一部电影里合作过,演她的弟弟。
对方大概率是鼓足了勇气来的,他穿着一件款式很简单的白色衬衣,衬衣下摆收进蓝色的牛仔裤里,看起来腰身细瘦双腿欣长,一张脸因为抑制不住的紧张微微有些紧绷。
沈易琮沉默了片刻问他有什么事。
“我……我就是刚才在下面看到您喝了很多酒,”男演员显然不太习惯跟沈易琮这样对视,因为沈易琮的眼神沉静到没有一丝波动,他忍不住挪开了视线,继续道:“所以才跟上来看看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许会不会有其他需要。”
这句话的暗示性实在太强。
于是沈易琮也没遮掩,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我喜欢男人?”
对方可能没想过沈易琮会这么直接,愣了片刻才回答:“因为我曾经跟刑霁一起拍过戏……看到您去探他的班。”
原来是这样。
沈易琮面无表情地想,之前他的确是经常去给刑霁探班,后来刑霁越来越红,也越来越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被狗仔拍到,意识到对方的抗拒,慢慢的他也就不去了。
而且他跟刑霁的关系虽然保密,但娱乐圈就这么大。
他几次三番为刑霁铺路,明眼人如果有心,能猜到也算正常。
“既然你知道我跟他的关系,现在又为什么会来找我?”沈易琮继续问。
“您跟他……不是已经断了吗?”男演员有些茫然,低声道:“……好像还是前段时间刑霁亲口承认的,他让他经纪人不要再打着您的旗号去和别人谈合作。”
听到这句话,沈易琮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果然是翅膀硬了。
原来无时无刻都想借着他往上爬的人,分开了不过半个月竟然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跟他划清界限了。
因为沈易琮迟迟没有回应,对面的男演员感到有些无措,抬起头朝着沈易琮看过去的时候,听到沈易琮淡淡道:“我没什么需要,你可以回去了。”
“别别——”男演员反应过来以后有些着急,可意识到自己还在酒店走廊里站着有些话不太好说,他低声道:“我……我能进去跟您说吗?”
沈易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笑了一声让开了位置。
男演员见沈易琮松口,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跟在沈易琮身后进到房间里以后,他目光里夹杂着崇拜跟憧憬地看着沈易琮道:“……如果您还要再找情人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沈易琮抬眼向他看过来。
男演员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竭力推销自己想让沈易琮心动:“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但我应该不会让您失望,今天晚上您可以让我留下来试试,好吗?”
“我一定会保密,要是您觉得腻了,我也绝对不会纠缠。”
沈易琮看着他没说话。
坦白说,刚才他松口让人进来的那一瞬间确实是抱着些许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刑霁说没兴致建议他找别人,那句话当时让沈易琮怒火攻心的同时也如鲠在喉,连着着半个月都觉得胸口像被人狠狠插了一刀,隐痛不止。
他让刑霁上了三年。
现在一拍两散,只要沈易琮愿意,就像现在这样,他只需要点一个头,多得是人愿意排着队上他的床。
面前这个男演员虽然没有刑霁气质独特,但也算有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
反正都是解决生理需求,他完全可以按照刑霁说的跟别人在一起,重新做回上面那个。
交易跟谁不能做?
可是……沈易琮忽然在这一刻觉得身心俱疲。
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竟然有一种跟刑霁断了以后没办法接受任何人的感觉。
真是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果然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输家,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单方面越界就该承受越界该承受的后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活该。
最终他送走了自荐枕席的男演员,关上房门走到浴室洗澡。
当热水迎头浇下,密密麻麻的水珠包裹身体,不知想到什么,他感觉自己沉寂了近半个月的欲望隐隐有些复苏的迹象。
或许人喝了酒就是很难抵御本能。
他闭上眼沉默了近十秒,最终自嘲一笑还是靠着墙将手滑了下去,伴随着水声呼吸渐重。
然而顶点到来的那一刻快感却没有以往那么强烈,胸口那股空洞和隐痛感愈加清晰。
沈易琮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从浴室出来以后他又开了一瓶红酒,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喝到凌晨三点,反正睡不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第二天是被高泽跟宗明瀚两个人的电话吵醒的。
听清楚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的瞬间他就清醒过来,理清事情前因后果以后,顾不上因为宿醉而头疼欲裂的身体,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快速向高泽发出指令,要求公关部门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行动起来。
先花钱把跟刑霁有关的黑热搜撤下来。
然后去查是谁在背后整刑霁。
跟宗明瀚协商看华娱是否有其他艺人新闻可以拿出来吸引眼球。
高泽是知道他跟刑霁已经玩完的事,因此在电话里表示非常不能理解:“那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咱们有必要费这么大力气帮他的忙吗?”
高泽说:“要我说,这时候你不跟着别人一块儿踩他一脚都算仁至义尽。”
“高泽,”沈易琮面无表情在电话里警告高泽。
明白沈易琮的意思,高泽心里一凛,连忙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马上应了下来,挂断电话张罗替刑霁公关去了。
沈易琮则打开微博将那些关于刑霁的黑热搜一一浏览过一遍。
最终他将目光落在被狗仔曝光那张自己背对着镜头跟刑霁接吻的照片上。
他们每一次接吻刑霁都专注认真,动作痴缠,好像亲吻的是他极其渴望又珍爱的人。
然而网友们却总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交易。
沈易琮很轻地笑一下。
他在心里想,不论他跟刑霁之前如何,既然这件事跟他关,那他出手帮忙也算合情合理。
总归好聚好散。
确认高泽已经跟宗明瀚一起开始处理公关工作后沈易琮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临出门时他拿起之前丢在床上的手机,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刑霁拨出去一个电话。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的等待音,沈易琮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接通以后他应该说什么。
刑霁又会说什么。
以刑霁现在的情况,寒暄有些多余。
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关心也是一种越界。
又或者刑霁会像高泽一样认为他准备落井下石,所以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电子提示音,沈易琮拿着手机的动作不变,在原地静了片刻以后又按下重拨。
然而这一次电话提示音变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短短一瞬间,沈易琮脑中闪过很多东西,觉得生气、可笑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他分不太清楚,只是内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这很正常。
刑霁当时在床上跟他提出分手,走得头也不回。
说明他并不需要自己这个前任金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他表示不合时宜的关心,也没耐心在这个时候去揣测他打这个电话的用意,索性关机拒绝任何打扰。
非常合理。
换做沈易琮大概率也是这样做。
只不过沈易琮垂着眼扫过昨天晚上他用过的红酒杯,里面还剩下一些深红色的液体。
他忽然感到心底里闪过一丝比昨天更甚的疲倦跟遗憾,无法抑制。
他觉得,或许那天在酒店并不是他跟刑霁的结束,这一刻才是。
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不合时宜同时可笑又愚蠢的心动。
为了保证自己再次出现在别人面前时的状态跟平常一样无懈可击,沈易琮又在房间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离开。
在楼下还遇到了送婚礼宾客离开的影后夫妇,影后看到他迎上来,本来想说什么,看到他的脸色愣了一下:“昨天休息的不好吗,你……”
沈易琮在任何时候都一身气度光华内敛,矜贵优雅,此刻他依然穿着分明依然得体,但莫名就是让人觉得有些狼狈,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到让人觉得像是湿了一样。
大概是她的错觉。
因为沈易琮很快冲着她笑了一下,“挺好的,就是稍微有点失眠。”
影后被这个理由说服没再深究,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对了,你有没有看今天的热搜,刑——”
没等影后说出刑霁的名字,沈易琮微笑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她:“看了,但是我一会儿还有工作,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哦哦哦——”影后不怎么关心圈内八卦,并不知道沈易琮跟刑霁的关系。闻言倒也没多想,连忙让沈易琮先去忙,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又折返:“要不要我派司机送你?”
“不用。”沈易琮拒绝了她的好意,然后一个人坐进车里。
他保持同一个姿势在驾驶座坐了很久,终于按下点火键准备启动车辆驶出酒店地下车库时,再次接到了高泽的电话。
电话那头,高泽的声音夹杂着茫然跟震惊叫了一声沈易琮的名字,半晌没说话。
沈易琮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问他怎么了。
然后高泽说了句话。
沈易琮先是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他瞳孔微缩,身体里的血液已经从指尖开始变凉:“你说什么?”
于是高泽犹豫着又重复了一遍。
沈易琮听见他说:“……刑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坐飞机从剧组飞回来,但他没上赖英的车,避开记者以后直接在地下停车场自己开车跑了。”
虽然平时对刑霁没什么好印象,但此时此刻高泽嗓子也有点哑了,“车祸,在高架上撞上大货车,当场身亡,连救护车都没赶上。”
“我们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宗总那边捂着没往外传,但估计也压不了多久。”
地下车库非常安静,因此他说的每一个字,沈易琮都听得清清楚。
他听到电话那头高泽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看车开的方向,我觉得,他好像是去找你的。”
沈易琮脑子里轰地一声。
他以前在电影里演尽悲欢离合,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那些波涛汹涌起起伏伏的情绪都是假的。
人在极度悲伤的这一刻,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会身体连带着灵魂都变麻木,整个人短暂失去思考和意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心跳也从这一刻开始停止。
第69章 (营养液加更)
听到这里,刑霁浑身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沈易琮。
两辈子了,他从来没有看过沈易琮这样失态的时刻。
更没想过上辈子自己车祸身亡以后听到他死讯的沈易琮会有怎样的反应。
此刻,站在电梯厅外,他能清晰看见沈易琮红了的眼眶和强撑出来的平静与痛心。
刹那间,刑霁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刀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伤口狰狞翻出血肉。压抑、着急、后悔、愧疚、心疼……各种各样的情绪顷刻间涌现出来,让他无法喘息,胸膛如同窒息一般发疼。
“……你全都想起来了?”他听见自己问。
说完以后暗骂自己问的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刑霁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着快步走上前想给沈易琮擦眼泪,沈易琮的情绪则在这一刻绷到极点,他侧过脸去按住刑霁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让我说完。”
“那我们进去说好不好?进去坐着说行不行?”
之前刑霁因为沈易琮恢复前世记忆却没想起他们为什么分手还觉得有点庆幸,此刻看着沈易琮的侧脸,他什么侥幸心理都没有了,心疼得要命,急得团团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安慰他:“沈易琮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我这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我什么事都没有,我没死,我已经重生了。”
“车祸是上辈子的事,我开车的时候走神了,根本没注意到就撞上去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而且你别听高泽说的,”刑霁有些语无伦次:“当时我被一群狗仔追在屁股后面觉得心烦,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车是我随便开的,我……我绝对不是在要去找你的路上出的车祸,你千万别多想,我——”
没等刑霁说完,沈易琮突然开口打断他。
他看着刑霁的眼睛只问了一句话:“疼不疼?”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全部戛然而止,刑霁的眼眶瞬间也红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伸手抓住沈易琮的肩膀将他推到墙上,死命地搂住他,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为这辈子的错过,也为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弥补,“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
平时再怎么疯都始终留有一丝理智的沈易琮也控制不住心神震荡,红着眼睛反手搂住自己的小狗,狠狠回应,跟他激烈拥吻。
于是他们死死纠缠在一起,像打架一样从电梯厅到门口,再拥吻着分出一只手按开指纹锁开门,然后不知道是谁抬脚把门踢上。
两个人都气势汹汹,撕咬着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能是那股压抑了两辈子的情绪实在太过汹涌,导致这个吻没人使用什么所谓的接吻技巧,完全毫无章法,更像是在发泄和证明什么。
直到因为长时间接吻导致缺氧而呼吸急促才不得不短暂分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刑霁胸口起伏着捧住沈易琮的脸,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悔恨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好,上辈子我让你担心了是不是?”
明明出车祸的人是刑霁,现在他却慌乱至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来祈求他的原谅。
沈易琮感觉到某种比之前更甚的,更加细致和具体的涩意与钝痛涌上心头。
同时也更加笃定自己的某种猜测。
沈易琮短暂地闭了闭眼。
但因为他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刑霁控制不住感到忐忑和无措,他看着沈易琮说:“怎么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沈易琮,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沈易琮缓过神来,哑着嗓子,终于给了他回应:“先进去,到里面说。”
刚才他的故事还没讲完,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想跟刑霁确认,继续站在玄关这里跟刑霁亲热,他怕自己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就跟他擦枪走火滚到床上面去。
不知道沈易琮到底要说什么,是继续聊上辈子他死后发生的事,还是今天冲着他来的黑热搜,反正只要他愿意聊,聊什么都行。刑霁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太放心,始终不肯放开沈易琮的手,于是从玄关到客厅,短短十几步路,两个人愣是黏黏糊糊牵着手一起走到沙发上坐下。
坐在沙发上以后沈易琮静了片刻,像是在消化某种情绪,正想开口跟刑霁说话的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把手机拿出来看到赖英的名字在上面跳动,沈易琮揉了揉眉心,这才反应过来这辈子他们还有正事没有解决。果然,活了两辈子,他发现自己平时再怎么冷静理智,只要遇到跟刑霁有关的事就会把他的脑子搅成浆糊,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沈易琮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当着刑霁的面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哎,沈老师,”赖英在电话那头非常客气,但可能是因为一大早起来就因为刑霁被人黑上热搜的事弄得着急上火导致语速比听起来多了一点快很多:“您刚才跟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要找我问刑霁的事?您放心,对对,我们这边正在处理,刚才我也接到了宗总还有高经纪那边的电话,现在跟刑霁有关的黑热搜已经找人撤下来了,热度我们也会继续往下压,争取用最快速度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就是剧组这边……”眼看着刑霁最近的热度节节攀升,结果在这个关口被人给整了,赖英恨得想吃人,心烦意乱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刑霁接下来的拍摄,现在甚至有黑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拿剧组拍摄的剧情说事,骂刑霁在片中饰演小混混是本色出演……这么多人的心血,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什么东西!”
赖英性格直,绕是在娱乐圈早就见惯了这种黑人的套路跟互相倾轧的招数,可轮到自己家艺人身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放心吧,这事没那么严重。”沈易琮说:“我跟曾导关系不错,晚点会跟他联系说明这里面的情况,他应该不会介意。至于网上那些负面新闻……多联系几个营销号发发通稿,就说是捕风捉影,恶意中伤,有同行嫉妒刑霁窜红太快之类的,等热度降下来,过几天没人讨论也就过去了。”
“嗯。”赖英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这话从沈易琮嘴里说出来就格外让人信服。
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咋舌,当初被公司安排来带刑霁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个身高外形条件都一流的潜力股,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成为沈易琮亲口承认的男朋友,凭着这层关系,连带着华娱老板都对刑霁格外关注。换做从前,就算是旗下艺人出现舆论危机也是由她配合公关部门负责处理,可今天这一大早,先是宗明瀚,然后是沈易琮经纪团队轮番过问,搞得原本应该焦头烂额的她竟然也被影响了,突然觉得这件对小艺人来说本应该天大的事,现在似乎除了膈应人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说到这儿,赖英突然想到什么,又有些不安道:“但我之前给刑霁打电话他关机了——”
听到这里,刑霁直接凑过来对着沈易琮的话筒叫了一声“赖英姐”,然后又解释道:“昨天晚上没充电,我手机自动关机了。”
“……”对自家艺人非常了解的赖英自然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刑霁的声音,她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思考,距离黑热搜事件发生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这俩人就在一起了,那么究竟是沈影帝飞过来找刑霁,还是刑霁飞到沈易琮那边去找的他?
没等她得出结论,就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易琮似乎递了什么东西给刑霁:“先把电充上,免得有重要电话进来联系不上你。”
然后又听到不同布料接触到一起产生摩擦的声音,不知道刑霁做了什么,沈易琮很轻地笑了一声,跟自己说话时客套的礼貌不同,是那种沾了点暧昧并且非常亲近的声音。
“……”赖英装聋作哑,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破案了,应该是刑霁打飞的过去找的沈易琮。
确认刑霁在来之前已经跟剧组请过假以后,赖英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非常识趣地挂断电话,没再继续打扰这两人的相处时间,毕竟就算有宗明瀚跟沈易琮团队支持,后面也还是有很多事需要她亲自处理。
“知道是谁黑的你?”
刚才听赖英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易琮就猜到他们大概已经知道这次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了,把手机放在旁边望向刑霁问:“同剧组演员?”
刑霁“嗯”了一声,先是骂了句脏话然后皱着眉头三言两语把自己跟姜恺霖之间的恩怨解释给沈易琮听:“目前还没有证据,赖英姐正在找关系确定黑料的来源,但这辈子我只跟他起过冲突。”
说到这里他又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没想跟他动手,是他先性骚扰同剧组女演员在先,又羞辱常悦送给我的礼物。”刑霁现在想到姜恺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欠抽脸依然觉得有股无名火从脚底下窜起来,甚至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踹他的那一脚还不够狠。
但他压不住火是一回事,担心沈易琮会不会认为他总在用暴力解决问题,总给别人添麻烦又是另一回事。
刑霁停顿了一会儿闷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成熟?”
“不会。”到现在,沈易琮已经很清楚刑霁的性格。
他说任何话都不会添油加醋,更不会为了推卸责任而故意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能把刑霁逼到忍无可忍最后直接动手的份上,势必是对方明明白白踩到了他的底线。
更何况,可能上辈子刑霁被人黑上热搜导致车祸身亡的阴影实在太过惨痛,沈易琮将从早上接到宗明瀚电话就一直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呼了出去,面无表情在心里想,是不是因为刑霁看上去毫无背景根基,所以娱乐圈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觉得自己能踩他一脚?
又或者。
上辈子是不是也正是因为有些犯红眼病的人从某些渠道知道了刑霁跟他一拍两散的消息,以为终于能让刑霁栽个跟头才导致最后那种局面。
刑霁不知道沈易琮在想什么,但从他口中获得了确定的答复之后一路上始终惴惴不安的那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不过他还是摆正态度看着沈易琮承诺道:“我之前说的话不是假的……以后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尽量不冲动,就算真遇到什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事,也一定提前跟你商量。你相信我,好不好?”
“嗯,”沈易琮笑了笑,他摸了摸刑霁的脸颊说:“小狗真乖。”
“不过在这个圈子里混,有时候就算你不惹事,也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招惹你,”沈易琮看着刑霁的眼睛认真道:“别的都无所谓,我只要求你记住刚才说的最后一条。”
遇到任何事都要跟他商量。
意识到沈易琮这话背后的含义,刑霁猛地一滞,被赖英一个电话打断的那股涩意再次涌上心头,挤压胸腔。
那种后知后觉的爱意跟强烈的后悔与心疼撞击在一起,虽然无法相融,但却能够起到相互作用,让两种情绪都更加强烈。
他低沉着声音抱住沈易琮,把头埋在他脖颈间说了个“好”,然后问他:“现在没电话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沈易琮也被他这句话拉回到刚才的情绪里。
他静静跟刑霁抱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他推开,还是刚才那个原因,抱着刑霁他会觉得自己有点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于是确认两人之间拉出足够的空间跟距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沈易琮静了片刻,像是在消化某种情绪,然后望着刑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出他曾经在梦里问过的问题:“我想知道,上辈子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有时候是你,有时候不是你,对不对?”
刑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下意识问:“你怎么会——”
没等刑霁的话说完,沈易琮心中像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果然。”
刑霁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即使有重生这种违背科学的事情在前,黑心系统的存在依然匪夷所思,再加上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易琮解释自己被系统催眠蛊惑的这件事,才能表现得不那么像是在推卸责任,因此干脆没说。
所以,沈易琮是怎么发现的?
“上辈子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明明你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企图……你就是冲着跟我做交易来的,我又为什么会在对你动心以后常常感到矛盾失望……以至于明明有很多个可以改变关系的契机,我却从来都没有开口。”
沈易琮眯了下眼睛,垂眸看着茶几上那个还没收起来的红酒杯,时空在这一刻仿佛跟上一世重叠,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望向刑霁道:“我之前一直在自我怀疑,到最后我才发现……或许问题并不是出现在我这里。”
并不是他愚蠢到喜欢上一个对自己只有利用的人。
而是他从始至终为之心动的,都是刑霁不经意在他面前流露出的真实面目。
“是,是因为我……”话说到这里,刑霁再也顾不得沈易琮会不会觉得他推卸责任或者故意找借口什么的,就要把系统的事和盘托出,然而刚刚开口沈易琮又打断他:“那天我去看了你的尸体。”
“为什么?”刑霁愣了一下,一时间心情复杂到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吓到你了吗,是不是很难看?”
沈易琮摇了摇头。
车祸现场究竟有多惨烈沈易琮没亲眼看过。
他只知道刑霁在车祸现场当场死亡,确认无生命体征以后甚至连医院的门都没进去,就直接被人送去了殡仪馆。
那天他收到高泽发来的定位消息,握着手机的手几乎都在发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一路压着限速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具被白布从头盖到脚的尸体。
当时沈易琮不顾在场所有人的反对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掀开了那块白布的一角。
那一刻,赖英跟他的助理站在外面捂住嘴哭出声来,宗明瀚跟高泽面露不忍,唯独沈易琮背对着所有人仔仔细细将躺在那里那个人从上到下都看过一遍,表情平静到近乎死寂。
在刑霁额角上,他之前拿纸巾盒砸出来的那道疤痕已经痊愈了,但因为用力过猛导致伤口太深,到现在依然能看见愈合后颜色变浅的皮肤。
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但对活着的人来说,则意味着深不见底的折磨。
沈易琮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从殡仪馆离开的,只记得最后宗明瀚非常担心地拦住他,问:“你怎么样?还能不能开车?我让司机送你?”
他或许是最清楚沈易琮跟刑霁之间种种纠葛的人,也知道他们前段时间一拍两散的原因,只是万万没想到刑霁竟然会出这种事,他看着沈易琮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语气复杂道:“早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当初就该给你介绍别的情人。”
沈易琮没什么力气跟他掰扯这些。
他走到自己的车子面前,按下解锁键准备坐进去之前背对着宗明瀚道:“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刑霁。”
“不对……”沈易琮顿了片刻后平静道:“现在没了。”
那天晚上,沈易琮没回自己常住的大平层,也没去跟从前跟刑霁厮混的那间总统套房,他绕了大半个城市从殡仪馆开到机场,按照高泽描述的,从地下车库驶出,沿着刑霁的路线一路往车祸现场开。
从机场高速上高架,一路往南,往市中心开。
这条路线熟悉到,沈易琮甚至不需要去看导航。
此刻刑霁风口浪尖依然要在一众狗仔围追堵截中坐飞机从外省飞回来究竟是要去哪儿已经不言而喻。
沈易琮握着方向盘一直往前开,感觉自己原本平静到极点的心再次被某种巨力当胸击中,窒息一般发疼。
开到事故发生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相关部门的人清理干净。
只有白线以外靠近防撞护栏的位置能看到几个支离破碎的汽车碎片。
以此足够沈易琮想象出白天发生在这里那场车祸究竟有多惨烈。
刑霁当时在想什么?
……是他打电话那一刻发生的车祸吗?
是不是因为那通电话害他走了神才会撞上大货车?
这些问题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沈易琮甚至握着方向盘想在这里直接将油门踩到底,体验一下刑霁濒死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感觉。
有多疼。
撞到了哪里。
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产生了这种危险念头的沈易琮认为自己大概是疯了。
可如果不是疯了。
他又怎么可能会在平平无奇的今天猝不及防收到刑霁的死讯。
明明半个月前他们还在一张床上拥抱接吻。
明明昨天他还在微博上看刑霁最近广告片的路透。
明明……明明他今年才二十出头。
最终沈易琮控制不住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车子猛地一沉,所有重量都往前倾去,安全带瞬间绷紧,狠狠勒进胸口,呼吸都被压迫得几乎停止。
心痛来得毫无预兆,仿佛空气中都布满了细密的针。
沈易琮紧紧握着方向盘把车重新在路边停稳。
他能听见自己在狭窄车厢内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能感受到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挤压到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心脏。
始终维系得很好的平静在这一刻突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只有无尽的压抑与窒息。
他忽然悔恨那天在酒店他不该被愤怒冲昏头脑完全失去理智,如果那天他不那么冲动砸伤了刑霁的头,不那么冲动答应刑霁一拍两散的要求,他们最起码还维持着情人的关系,那么遇到事情,即使分隔两地,刑霁也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而不是一个人从外省坐飞机飞回来。
从那天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是他怒不可遏说出的那句气话,是他让刑霁滚。
刑霁真的滚了。
沈易琮却在此刻感受到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的后悔,心如刀割。
就在沈易琮感觉仿佛有一把钝刀刺入胸膛,缓慢而残忍地搅动着的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电子机械音。
“滴——监测到与宿主强关联对象。”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看到眼前凭空出现一个电子屏幕,赫然正在播放的就是刑霁车祸的场景。
沈易琮瞳孔微缩,有些茫然问:“……这是什么?”
“您好,我是时空管理局属下渣攻重生系统,”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电子机械音平稳道:“按照正常发展,您本应该与宿主拥有美好的结局,但如今受外力影响导致结局被破坏,经检测您与宿主同样拥有100点悔意值,按照时空管理局规则,可以为您兑换许愿机会一次。”
“当然,值得注意的是,许愿机会并非万能,也不可违反社会秩序及公序良俗,愿望可作用于重生。”
眼前看到的和听到的这一切完全违反了沈易琮的认知
但捕捉到“重生”这个关键词的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难以抑制地砰砰砰狂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说的宿主是刑霁吗?”
“是的,”电子机械音回答。
“……那我能不能,许愿让他重生?”
沈易琮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大半夜坐在车里跟一道不知道是不是他幻觉的声音探讨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交易。
可是万一呢?
万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系统真能让刑霁重生呢?
他甚至没意识到他此刻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指尖冰凉。
只过了不到半秒,就听到那道电子机械音冰冷拒绝道:“抱歉,该愿望无法予以满足。”
明明知道这个要求荒唐的可笑,甚至根本就不该提出来,此刻沈易琮依然感觉像是万丈悬崖一脚踩空,心脏蓦地沉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电子机械音继续道:“系统已收取宿主100点悔意值为他换取一次重生机会,所以本次许愿无效,请您再次考虑,慎重选择。”
“……”沈易琮的心像长了翅膀又再次从深渊处飞起,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反问:“已经为他兑换了一次重生机会?”
也就是说。
刑霁没有死?
……他可以重新活?
觉得荒谬又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发自内心期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正在这时,空中投放的电子屏幕已经为沈易琮播放到刑霁濒死那刻,经系统力量将时间暂停后的对话。
“重生机会只有一次,结局好坏均由宿主自行把握。”
“……那我要是不想重生呢?”
“如果您毫无生意,也可以在重生后选择自杀。”
“但系统监测到您悔意值高达100点,请问宿主,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您在想什么?”
“生命最后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您渴望改写的。”
不知道时空管理局是来自什么高层位面管理机构。
总之,这一刻,沈易琮从悬浮在空中大屏幕中,清晰看到刑霁在最后那几秒钟下意识望向已经被撞坏的手机,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然后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推进巨大的漩涡之中。
沈易琮再一次感觉到心脏钝痛。
刑霁在看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渴望改写的是什么?
没有给沈易琮思考清楚的时间,无处不在的电子机械音再次开口道:“是的,系统已为宿主启动时间回溯功能,他将在随机时间线启动重生。”
似乎担心沈易琮不理解许愿功能的用处,电子机械音语气平稳提醒:“您可以替宿主选择重生的时间段,也可以许愿规避导致你们出现BE结局的风险,或者——”
听到这里,沈易琮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很关键的信息,心头重重一跳。
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喃喃道:“……什么叫导致我们之间出现BE结局的风险?”
“宿主曾被低级系统控制,导致他曾在无数关键时刻作出违背本心的决定以及诸多错误的选择,”电子机械音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连语调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因此,经渣攻重生系统判定,该项为最大风险。”
沈易琮连呼吸都是一滞。
这一刻,为什么他会无法自拔地在很多个时间节点为刑霁动心,又为什么总会在下一秒感到难以抑制的自我怀疑跟失望。
为什么他总觉得刑霁有时候是他,有时候又不是他。
这些一直纠缠着他,却始终想不通猜不透的问题仿佛突然间就有了答案。
沈易琮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沉默了半晌后他听见自己说:“那我许愿,兑换规避我们之间出现BE结局的风险,许愿刑霁再也不会被你说的低级系统控制。”
伴随着“叮”地一声。
下一秒,凭空出现在空中的电子屏幕消失,来自四面八方的电子机械音简洁道:“已收取您100点悔意值,许愿成功。”
“渣攻重生系统祝您在新的开始收获圆满结局。”
沈易琮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许愿成功,怔了下追问:“……什么叫新的开始?”
“从宿主重生的那刻开始,时空就会重叠,故事也将重新开始。”电子机械音伴随着电子机械音在空气中渐渐淡去,沈易琮听到它最后一句话是:“但您的记忆将会被系统封存,只有真心悔过的爱意才能将其解锁。”
故事讲到这里。
沈易琮有点想笑,但对上刑霁那双已经红到极致的眼睛,却又感觉自己心潮涌动,情绪复杂到难以抑制。
“小狗,”他说:“其实上辈子到最后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所以他许愿帮刑霁解除低级系统的控制。
虽然不知道刑霁会重生在什么时间节点,但如果他同样也喜欢他,那他们就在一起,如果他对他没有感觉,那他也可以自由地走向新的人生。
“但我想起来了。”
沈易琮的眼睛虽然有些泛红,但他还是看着刑霁勾了勾唇角:“……看来是应该是因为你真心悔过的爱意。”
第70章
这句话说得刑霁差点没扛住。
他感觉仿佛有一把大火,从他心里一直烧到四肢百骸,那种极其?强烈的震撼和滚烫烧灼的爱意让他要非常努力才能不在沈易琮面前失态。
关于重生到一切发生以前,却没有像上辈子那样遇到黑心系统这个问题,刑霁也并不是没有思考过,只不过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渣攻重生系统在绑定他时启动了低级系统驱除程序。
原来并不是黑心系统没有回档重来。
也并不是他运气好。
而是有人在上辈子用这种方式帮他避开了再次被洗脑,被催眠,被控制,成为一具傀儡的可能,让他做回真正的自己。
他何德何能两辈子都能遇见沈易琮。
一时间心神震荡,刑霁死死咬着后槽牙,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易琮则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会儿看着刑霁的脸问:“好了,要连上辈子的份一起抱一下吗?”
身体的本能总是大于理性,等刑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扑过去抱住了沈易琮。
他用了很大很大力气,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们肩膀挨着肩膀肩膀,胸膛贴着胸膛,近到连心脏都仿佛合并在一起跳动。
直到沈易琮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了,他有些无奈地闭着眼睛拍了拍刑霁的背:“……轻点。”
刑霁闻言稍微松懈了一丁点力气,但双臂还是如同锁链一般紧紧箍在沈易琮身上。
两人就这样抱了将近五分钟,刑霁把头埋在沈易琮肩膀上闷声道:“幸亏我今天回来了。”
“嗯,”沈易琮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很神奇。
或许真的存在着某种上天注定,注定即便一切从头来过,他第一眼看到刑霁还是会怦然心动,注定不再受系统控制的刑霁还是会沿着既定的路线再次来到他身边,而他最终也会像现在这样,把关于他们之间的种种全部都回忆起来。
这样想着,沈易琮侧过脸问:“为什么会决定要赶回来?”
“因为想见你,想看着你,想跟你说说话,”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秘密,刑霁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他放开了沈易琮,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跟上辈子我坐飞机回来的理由一样。”
“只不过上辈子我没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回来,就好像明明已经摆脱了系统控制,身体里却还是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催促我,召唤我一样,”刑霁胡乱在脸上搓了一把:“但这辈子我很清楚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
沈易琮被他这句话说得心里蓦地一软,然后又听到刑霁低声说:“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次对不起。”
“上辈子分手的时候跟你说那种话……”刑霁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什么叫“你要是喜欢我这一款,我可以让经纪人帮你留意”,他脑子里是进了屎吗?幸亏沈易琮当时抄起纸巾盒砸破了他的头,不然刑霁不知道自己当时还会说出什么别的混帐话来。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沈易琮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那时候你就已经摆脱系统控制了?”
“……嗯。”刑霁看着沈易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他把自己那天做的梦以及恢复清醒的经过都坦白了,顿了顿道:“意识到我为了钱做了那么多错,当时我有点不能接受……第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自己。”
……难怪。
结合他在系统投放的大屏幕上看到的内容以及刑霁最后的反应,他的悔意值为什么能达到100点也就有了答案。
从某种程度来说。
如果是因为这个,刑霁才在床上做出上一秒还在跟他接吻缠绵,下一秒就从他身上起来慌不择路说出分手的决定,那沈易琮反而觉得更好接受一些。
但他没说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勾了勾嘴角问:“要是我真听你的话找别人了怎么办?”
“不行——”
刑霁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可能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只要想了哪怕一个开头他都控制不住妒火中烧,百爪挠心。
气势汹汹把沈易琮扑倒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刑霁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克制着某种情绪道:“那句话我撤回,我重说。”
沈易琮:“嗯?”
“沈易琮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刑霁扑上去咬他的嘴唇:“不管重生多少次,都只有我可以。”
近距离跟刑霁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对视,沈易琮能很清晰感受到从刑霁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跟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一开始刑霁最吸引他的就是这个。
沈易琮眯了眯眼,忽然就觉得身体某个部分有些微微发痒。
然而没等他做些什么,刑霁又俯下身来认认真真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强调:“我不会让你跟别人在一起。”
这个落在眼皮上的吻实在太轻,也实在太郑重。
导致沈易琮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些见不得人的下流念头,就条件反射觉得心里又是一软,他笑:“你说的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都是。”刑霁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我觉得……要是上辈子我没有出事,没有身败名裂或者出车祸的话,我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我还是会去找你的。”
这话几乎是瞬间戳到了沈易琮的心窝里。
他看着刑霁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跟你分开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很难受,”刑霁垂眸抓起沈易琮一只手,摩挲他掌心的纹路,按捏他的指节。
当时身在其中的时候没办法跳出去思考,现在重新回过头来看……他忽然就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口气说了算了:“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被系统催眠才会跟男人睡觉,我骨子里应该还是直男,没了金主应该很痛快。”
“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刑霁停顿了一下声音,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觉得旁边空了一块,会觉得我怀里应该有个人,会担心我不在你有可能继续失眠……”
只不过那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把这些当作系统催眠留下的后遗症。
满心烦躁跟抵触,只觉抗拒,只想摆脱。
可对沈易琮心动,是他被系统控制也依然迸发的本能,也是他两辈子实践后确定自己必然会重蹈覆撤的宿命。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一直看不清真相,也不可能一直都这么浑,”刑霁目不转睛看着沈易琮,不知道是在跟他说还是在跟自己说:“所以……如果上辈子我没出意外,就算没有系统帮忙,我也还是会去找你的。”
刑霁快速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这个假设,想如果没有重生,沈易琮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因为他那天说的话做的事觉得他是个畜生,也许会在伤了心以后对他彻底失望,也许从此真的决定跟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彻底不再多看他一眼……
总之,不管那时候他面对的局面有多艰难多火葬场,刑霁觉得,只要他像这辈子一样反应过来自己对沈易琮的感情,他都会义无反顾冲到沈易琮面前,道歉也好,挽回也罢,甚至死缠烂打都可以,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之前都是我不对,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沈易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之前被刑霁一个眼皮吻浇灭的某种冲动以更加强烈更加汹涌的势头再次烧了起来,烧得他此刻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情绪。
两人双目对视。
可能是因为他眼里的欲望实在太明显了,刑霁马上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呼吸也在下一秒变得紧绷起来,强烈的渴望仿佛燎原的大火在顷刻间席卷而来。
但他偏偏凑近沈易琮,压着嗓子明知故问:“我刚才说的话,现在能实践一下吗?”
两辈子加起来他们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可沈易琮望着刑霁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依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跳跟悸动,让他渴望被贯穿,渴望被填满,渴望和眼前这个跟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人就在这里,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做到天荒地老精疲力竭。
那根刻着沈易琮名字的项链还明晃晃挂在刑霁胸前。
沈易琮揪着那根链子将人拉得更近,压抑着那些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渴望同样明知故问:“哪一句?”
刑霁二话不说直接低头吻了上去,连铺垫都没有就把舌头探进沈易琮嘴里,嘴巴吮吸,舌尖纠缠,在凶悍又强势的亲吻中,他抽出一点缝隙含糊道:“不管重生多少次,都只有我能跟你做这些。”
……
这应该是两个人最疯的一次。
都彻底失去理智,都没有一丝保留,到最后汗液跟其他不明液体混合在一起,沈易琮躺在已经打开按摩模式的浴缸里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笑。
真疯了。
大白天折腾成这样。
每一次以为他跟刑霁已经到极限了,刑霁都会身体力行告诉他极限之外还有再极限,崩溃之后还能被拼起来继续。
感受着身体极度透支传来的酸痛感以及连续不断让人浑身酥麻的余韵,他觉得其实刑霁说得很对。
跟小狗上过床以后,确实是没办法再接受其他人。
只有刑霁能让他心甘情愿身处下位。
只有刑霁能让他在床上这么爽。
也只有刑霁,能让他在灭顶的快感之中感受到仿佛世界在这一刻毁灭都没关系的强烈爱意。
在沈易琮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谁心动,或者真正爱上什么人。因为爱是分量极重,需要倾尽所有的感情,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人伤筋动骨。
但脑子里响起刚才在床上他心甘情愿对刑霁说出的话,沈易琮感觉自己的心跳伴随着余韵,依然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他想,或许爱真的会让人伤筋动骨。
但就像刑霁说的那样。
不论经历怎样的变故,也不论要绕多远的路,他年轻的爱人总会坚定不移走到他面前,弥补他所有的缺憾和失落,向他献上所有的爱与忠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