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可以02:02
作品:《老鼠和粥[破镜重圆]》 -
我这样胆小慢热的人,需要别人千百次的主动和回应,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余华《我胆小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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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巴士平稳行驶在高速公路,午后艳阳穿过叶隙一缕缕与车身擦肩,共同完成一首名为时间的圆舞曲。
三两个女生坐在车尾,叽叽喳喳打着扑克。
“一起玩啊,打娘娘?”有人戳戳前排如同雕像般静坐的女生,邀请她加入。
陆知鱼正神游,被她一怼吓得哆嗦,转过那张白净淡雅的脸,若有若无的摇了下头。
“不了……我不会玩。”声音也很小,像闹市中的苍蝇无人在意。
对方见她这幅样子没纠缠,吐槽了句一点也不合群,转头吆喝其他人洗牌斗地主。
听见这样的评价,她只是唇角弯弯,视线重新回到窗外的自然风景,景色快速向后撤去,思绪也跟着飘远。
陆知鱼考上研究生没几天,导师希望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把她们下放到一所偏远小镇做支教。
恰巧有真人秀来小镇录制,寻求素人嘉宾,又凑热闹给她们报了名。
她正想着这个荒谬事件,手机震动声唤回思绪。
点开消息,是导师分享的文件。
车内放着过时的DJ歌曲,后座的女生闹哄哄,却丝毫不影响她这一亩三分地的清净。
文件是节目的企划书,里面的内容很详细,在目光触及嘉宾那一栏时,平淡无波的眼眸卷过一片汹涌,两秒后划到下一页。
这么一会儿功夫,客车已经行驶到了临时停靠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眼花缭乱,趁着停车,她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往窗外望去,只这一眼便被勾住。
陆知鱼是靠窗的位置,下方正对着备箱门,在它的前面是一宽肩窄腰、身挺如松、周身萦绕着慵懒散漫之气的男人。
黑发棕眸,五官轮廓分明,鼻尖一颗红痣惹人眼红,薄唇紧抿唇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又难以看透的神秘之感。
身着简单灰色卫衣,黑色休闲裤,脚踩一双球星联名鞋,低调却掩盖不住品牌标志的奢华意味。
司机吆喝往后走的声音被摒弃在脑后,陆知鱼眨着眼,目不转睛地隔着窗户与窗外的男人对视。
除了盖过发动机的心跳声外,只剩逐渐模糊的视线。
裴林之,她又遇到了。
该怎么描述她的感受,丛林深处的小谭突然被打了水漂,尘封多年的钢琴被不懂行的人一顿乱弹,总之心被敲了下,久久回响。
备箱被合上的声音召回了陆知鱼神游的意识,不自觉闭上眼挤出一滴液体,在手机屏上出现五颜六色的彩线。
男人一上来就和司机打招呼问好,见到几个熟人客套两句,声音甘冽纯净,与散漫的气质不同,仿佛炎炎夏日里最受欢迎的气泡水。
陆知鱼按了按头上的帽子,把袖子当抹布上下蹭着手机,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裴林之,好巧啊。”是秦愿的声音。
她怎么把这个自来熟给忘了,秦愿和她一样师承同门,这次一起来支教。
陆知鱼再次把帽檐往下拉,也不管外面二十多度的天,伸手去掏口罩。
动静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毫不留情的大手一挥,露出她那张受惊小鹿般的脸,介绍起来。
“这也是我室友,五二零那天一起喝过酒,和我一样来支教。”
面对秦愿的滔滔不绝,陆知鱼想给她磕一个。
可理性丰满现实骨感,她认命抬眼,撞进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里,像节节败退的小丑,睫毛轻颤语气微抖,道了句好久不见。
听到了想要的问好,裴林之眼里的笑意更甚,语气温柔带了点调笑:“真厉害,以后要叫陆老师了吧。”
有了幽默帅哥的加入这一路更加热闹,秦愿牌也不打了,干拉着人聊天。
陆知鱼也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裴林之同样是来录制节目的。
他本来要去乡下寻找课题研究,恰巧导师是节目组特邀农业技术专家,就来到了此地。
一旁的秦愿听的是心花怒放,不停地给旁边的人打眼色,说有颜有钱还前途无量,这样的男人可不多,千万不能错过呀。
陆知鱼心下无语,侧头盯着窗外,漆黑的瞳孔里映射着外面绿油油的玉米,仿佛比例失衡的颜料盘,眸光渐暗。
直至垂暮,客车终于驶到目的地,一行人淅淅沥沥下车,去备箱拿自己的行李。
节目组派遣的接站车就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司机也下来帮忙。
备箱的门有些沉,陆知鱼废了点力气,看到自己白色小熊行李箱上面叠放的黑色小熊行李箱时,淡雅的脸上闪过一丝燥意,欲伸手推开。
就在此时,身后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一边一个毫不费力的把它们拖到地面。
“……谢谢。”她低着头,手刚伸出一半,对面的人往后一拉,抓了个空。
动作一顿,陆知鱼猛然抬头,果然看见了那张洋溢着肆意笑容的脸。
“还我。”她伸手。
裴林之又往后退一步,说太沉她拿不动。
心下无语,她呼出一口气,试着与他讲理,从宿舍到火车站再到客运站这一路都是她自力更生,不存在拿不动这样的事情。
对方没理,推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径直往接站车走去。
傍晚起了风,最后一缕夕阳照在他手腕上的红绳,鲜红的颜色刺入眼中,陆知鱼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前面的秦愿拖着行李箱艰难的行走着,见赶超过她的裴林之,喊出了声。
“裴林之,帮我拿一下呗。”
乡下不比城市,她为了防蚊虫穿了好几层衣物,又拉着沉重的行李,没走几步出了汗,气喘吁吁的。
走在身后的陆知鱼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抢回来,好让他去帮助她,就听见对方的拒绝:
“我今天倒了三趟车累的要死,要是朋友就行行好别再折腾我了。”
秦愿也不是纠缠的人,恰巧看到赶来的司机另寻他处去了。
等人走远,裴林之才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一扭头,对上了陆知鱼心虚的视线。
“干什么?”他眉毛微挑。
陆知鱼眨了眨眼,指着前面已经解放双手的人,说你不是喊累,她可以自己拿。
眼神清澈,面露单纯,因做了亏心事而羞红的脸,让夕阳都逊色几分。
拉杆上的手摩挲两下,似乎想做些什么,半晌,他白她一眼,没有一点刚才颓废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皱眉,问她是不是傻。
得到一句啊。
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认识一番,敲定了具体情况,她们来到了节目组专门为她们设立的接风宴。
农家小院,蓝瓦红墙,围了一圈的小夜灯。
“这也太热情了。”秦愿没见过这种场面,乐的合不拢嘴,拿出手机与各个工作人员和食物合照。
陆知鱼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性格使然只淡定坐着。
“陆同学。”编导走过来,带着其他同门:“一会儿常驻嘉宾们来,咱们需要配合人录节目。”
“好。”她笑了下,这笑容一分真情,四分假意,五分无可奈何。
这个真人秀是通过让明星嘉宾亲自体验东北生活以此宣传扶贫成果,虽说有素人嘉宾参与,受众依旧是明星粉丝。
所以接风宴明面上是迎接她们这些素人嘉宾,其实是给明星们录制衍生节目。
知名艺术家三木接下了引导串场的任务,他是话剧演员出身,声色醇厚音色正宗。
一段无趣的开场白和口播后进入正题,让大家说说参加节目的原因。
环节老生常谈,大家按照自己的想法有序诉说。
秦愿充当搞笑角色,说自己被导师骗来,刚开始以为是去吃农家乐,没想到是被拉来这鸟不拉屎的农村做苦力。
大家被她的话逗笑,场子热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说着原因,到裴林之这儿,画风一变。
“我啊。”他翘着二郎腿,夜风轻轻扫过额前碎发露出凌冽眉眼,脸上却笑的灿烂又不怀好意:
“一方面是导师托付,另一方面——”
故弄玄虚的停顿勾起大家的好奇,陆知鱼歪着头四处望风。
“研究不同成分的粥对老鼠食物偏好的影响机制。”
众人被离奇复杂的课题名字搞得头晕,摆了摆手说大好时光别提学习。
陆知鱼是最后一个,官方又客套的话都被说尽,她思索一番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山涧泉水,静谧轻柔。
“东北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二十多年,见证了它从落寞到辉煌,有这样一个宣传它的机会我希望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话说的诚恳,三木年纪大感性,由衷说了句真好。
酒过三巡,玩了游戏,问了感情问题。
一切都稀疏平常,朝正确的方向发展,陆知鱼无聊打着哈欠,默默做法祈求结束。
直到秦愿问了裴林之的理想型,她的注意力像生了锈的弹簧突然有了弹跳力。
彼时裴林之喝的微醺,平日温柔深情的眸子微微矢焦,盯着角落笑着。
“喜欢陆同学那样的。”
此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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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众视线聚集到陆知鱼脸上。
第一次处在八卦中心,陆知鱼敛下眼神扯了扯唇,选择当“聋子”。
可三木显然不会错过这个八卦机会,他给摄影师使眼色,两台摄像机对准不同的人。
“裴同学条件不错,陆同学觉得怎么样?”
为了缓和气氛,他说如果能在节目里促成一对也算是佳话一桩。
显示屏里的人抿了抿唇,快速瞟了眼笑的灿烂地男人,摆摆手:
“我喜欢三木老师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
另一面显示屏突然暗了下来。
转移话题的暗示性明显,三木跟随打着哈哈很快让这一趴过去。
“听说没有,裴林之在本科时就是张教授最属意的学生,很久前就想让他来录制节目,不过一直被拒绝。”
陆知鱼所坐的位置是全场最角落,身后就是跟场的编导。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不会真是为陆同学来的吧?”
两个编导热络地谈论着,毫不避讳前面的陆知鱼。
她们说的有理,以裴林之的性格,只要认定不想做的事情再怎么逼也没用,她不禁在想是为什么呢?
下一秒编导给了答案:“此路同学非彼陆同学,东北季常驻嘉宾叫路语知,她是张教授的外甥女,二人大学时关系就很要好。”
“原来他刚才说的是路语知啊。”对方恍然大悟,为一切不合理的缘由有了解释:
“怪不得在陆知鱼表达不喜欢后冷脸。”
听着他们从商业秘闻转移到明星八卦,夜风轻袭,陆知鱼脸上的燥热也逐渐变凉。
视线不自觉又看向那处,看到相谈正欢的人后,她咬了咬舌尖,自嘲跟随夜风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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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镇是东北偏远小镇,节目组想展现最真实的东北生活,并没有刻意装修。
室内没开窗有些闷,陆知鱼翻来覆去望着天花板,任由眼前出现不停闪烁的白点。
秦愿在打电话,是情侣间肉麻油腻的调情。
其他人在聊天,吐槽后悔下乡。
被吵的睡不着,她决定出去走走。
小镇没有夜生活,只剩几盏路灯顽强支撑。
仔细听还能听见蝉鸣。
植物多是滋生蚊子的最佳温室,出来这一会儿,她就打了不下七个。
“哟,捉到了一只夜猫子。”
清凉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陆知鱼抬头看见了在路对面叼着狗尾巴草的裴林之。
路灯打在他的头顶,金色扑满身,他插着兜叼着草笑的一脸肆意。
这个场景勾起了曾经美好回忆,陆知鱼没忍住嗔怪了一句:“你管我。”
眼看人已走到面前,合掌拍掉她一直没抓住的蚊子,晃悠着尸体向她邀功。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尸体被陆知鱼拂手打掉,眼神打量了周围一番,见没人问出了声。
“你当时……明明要报的是飞行员,怎么成种地的了?”
听到这儿,裴林之本笑着的眸子一沉,勾着的嘴角停滞,随后幅度加大。
学着刚才她的语气,说了一样的台词。
“你管我。”
顿了一下,他又说:
“怎么,你瞧不起种地的?再说了谁说学农学就是种地的,你知不知道农学最高的就业岗位是销售!”
他不愿说,陆知鱼也不想问了。
别人的事情,不管为好。
收回目光,她觉得真应该让大家看看他们口中阳光温柔的裴林之私底下是一个嘴多么碎的人,想走,却被抓住。
抬眸,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
那边收回了手,问出了一句他曾经打过千遍草稿的问题。
“为什么和我分手?”
陆知鱼回头,平日里淡无波的双眸翻过一瞬海浪,随即舌尖微痛,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着眼前低头垂眉与白天光鲜亮丽形成反差的可怜男人,语气如同刀片般尖锐刺人:
“因为算命的说我不能跟人谈恋爱。”
她往后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去看那落寞身影:
“还有,我希望我们在这里保持一个只有一面之缘才有的关系。”
关门声惊起了伺机而动的蚊子,飘飘然落在男人精瘦的手腕上,他举到眼前,也不怕痒,盯着看蚊子的操作。
一直充满笑意的眼眸此刻闪着晶莹,顾不上疼痛,语气低迷破碎,如同垃圾堆里被月光照的反光的镜子。
镜子会说什么呢,无非是控诉主人的遗弃,如同他喃喃的那句:
陆知鱼,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