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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七零穿书文艺杠精

    第81章


    这一下午的时间, 李群英和宋知南写剧本,写完一段就念给王翠花和牛春草听, 两人时不时地提点意见和点子。


    宋知南觉得合适的就直接修改,这让两人愈发有参与感。


    四点钟左右,宋知夏提着一篮子东西进来了。她悄悄告诉宋知南,她已经打听到霍峥嵘的父亲要判20年,不久就要发配到边疆劳动改造。


    宋知南冲宋知夏竖了下大拇指,夸她打探消息打探得好。


    宋知夏抿嘴一笑,坐在一边旁听,听完问妹妹:“小南,这次没有关于新媳妇的故事吗?”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宋知南看了姐姐一眼,豪气地说:“我有空给你写一个,谁让你是我姐呢。”


    宋知夏站起来说道:“那你们接着聊, 我去做饭。”


    王翠花赶紧起身:“知夏妹子, 我来帮你。”


    其他三人也起身去帮忙, 宋知南和李群英被另外三人赶出来了。


    宋知夏嫌宋知南费油,王翠花嫌李群英干活不利落, 让两人出来写剧本。


    两人在院子里商量剧本, 吴明珠和陆诗月来了。


    这下变成四人讨论组。


    吴明珠坐下来就说:“我想了一下,既然是业余文工队,厂里怎么着也得给咱们拨点活动经费。”


    宋知南点头:“明珠,还是你内行,我都没想到这一层。”哪里是没想到,她就想靠吴明珠去要经费。


    吴明珠主动说:“经费的事我来办。”


    宋知南把下午刚写好的剧本推过去给两人看。


    两人看罢,都十分满意。


    陆诗月说:“知南, 看你的剧本里有男同志的戏份,还都是反派丑角, 这演员怎么找呢?”


    “让我弟宋冬宝先顶上。”弟弟就是拿来用的。


    牛春草正好出来洗菜,听见她们的话,便接过话:“我小儿子牛奔在家闲着,我把他薅来帮忙。”


    半小时后,晚饭好了。大家到堂屋坐下来吃饭。


    桌子正中央放着一白瓷盆猪肉炖白菜粉条,木耳炒鸡蛋,红烧豆腐,白菜心凉拌豆皮,每道菜的份量都很大。


    牛春草和王翠花说:“小宋,你今天真是破费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经常这么请,得把宋知南吃穷了。


    宋知南从屋里抱出一坛子米酒,给每人倒了一小碗,说道:“都是些粗茶淡饭,大家别客气。”


    大家笑着干了一杯,吴明珠也挺开心,本来她还怕自己跟这些人格格不入,没想到大家的背景年龄差距那么大,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牛春草年纪最大,说话有点刻薄,但刻薄得很有意思。时不时地逗得大家嘎嘎直乐。


    王翠花朴实能干,对谁都挺和气。


    宋知夏会揣摩人心,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周到。


    李群英沉稳大气,很有号召力。


    至于宋知南,她是牵头人,自然是人群中的焦点。她光芒四射但并不刺眼,也没有要压谁一头的意思。大家插科打诨说说笑笑,氛围轻松热闹。


    宋知南吃完饭正式宣布她们文工队的名字和纲领,“咱们队的名字叫星星之火文工队,寓意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志在解放全人类,目前先解放女性。思想舆论的阵地,咱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还不如咱们先占领。大家要有信心,别觉得咱们是业余的就妄自菲薄,其实别人比咱们更差。”


    牛春草带头鼓掌叫好:“小宋说得好。”


    宋知南接着说:“以后,每周的二四六晚上来排练,周日有演出就去演出,没有就在我家全天排练。大家没问题吧?”


    大家考虑一会儿,都说没问题。


    宋知南接着说:“咱们的队长人选也确定一下。”


    吴明珠先发言:“先说好,我要管着广播站那一摊子的事,抽不出太多时间来,我只能给你们当顾问。我建议知南当队长,群英当副队长。”


    牛春草年纪最大,她接着发言:“我觉得明珠说得对,她还有广播站那一摊子要管,当咱们队的总顾问挺合适的。小宋当队长,小李当副队长就挺合适。”


    宋知南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和群英是为大家服务的,就是大家的勤务兵。我提名牛阿姨和翠花姐做为咱们队的外交部长,以后专门负责对外联络演出事宜,诗月是咱们的总编剧,我二姐宋知夏是后勤部长。”


    众人相视大笑,好家伙,总共六个人,都当上官了。


    宋知南严肃地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咱们得把干部班子搭建起来。还有就是,咱们如果有机会到外面的工厂和乡下演出,可能会有补贴之类的,如果有,咱们全体都有份。”


    这一点大家自然同意。只是她们都有点疑惑,真有别的工厂邀请她们演出吗?


    晚饭吃完了,会也开完了,大家寒暄几句,各自散去。


    宋知南和李群英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第二天两人就开始行动,吴明珠行动也很快,当天就去厂办申请了50块钱的活动经费。


    宋知南不由得对她竖起大拇指:“你不愧是我们星星之火的灵魂啊,你出马,一个顶俩。”


    吴明珠把钱交给宋知南,交代她记好帐。


    宋知南转头把钱交给李群英,让她管帐。


    李群英开始盘算这钱怎么花,才能把每一分钱都花到刀刃上。


    首先,队旗得做,这是门面。服装也得有,简单的道具也要有。这一做预算,50块钱根本不够,李群英愁得直揪头发。


    宋知南思忖片刻,决定去找吴厂长聊聊。


    她把几个剧本装订好,说要拿给吴厂长审查,便进了厂长办公室。


    吴厂长看到宋知南,态度十分和煦:“小宋来了,你们的文工队筹建得怎么样了?”


    宋知南双手递上剧本,“吴叔,这是我们写的剧本,您给把把关。”


    吴厂长接过剧本,认真地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剧本写得不错,台词也很有意思。”


    宋知南接着说:“吴叔,我是这么打算的。这不是很快就要过年了吗?上级号召咱们工农一家亲,听说咱们隔壁的机械厂去周边农村帮他们修理农具和托拉机,钢铁厂还从农村招了十几个学徒工,我觉得咱们纺织厂也得尽一份力。”


    吴厂长嗯了一声,示意宋知南继续往下说。


    “我奶奶家就是农村的,他们的物质生活很匮乏,但更匮乏的是精神生活,在乡下看场电影都是件稀罕事,进城也不方便。因此,我想咱们的文工队能不能先在厂里试演几场,若是可以,咱们可以去乡下演出。到时,咱们队伍里就挂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红星纺织厂星星之火文工队,队员们再穿着统一的纺织厂服装,背后也印着咱们厂的名字,好好地宣传一下咱们红星服装厂。”


    吴厂长若有所思,宋知南点到为止:“吴厂长,您忙吧,我回去排练节目。”


    宋知南这次没白跑,吴厂长大手一挥给他们文工队批了三十米的瑕疵布做队服。


    队员们不舍得花钱去外面做,李群英干脆把自己家的缝纫机搬到宋知南家做衣服,正好,牛春草王翠花都会做衣裳。至于纺织厂的标志就给它绣上去。


    大家各有各的活,忙得脚不沾地。两人男演员牛奔和宋冬宝也很快到位。


    牛奔长得挺喜庆,黑皮,白牙,一笑起来贱不嗖嗖的,神似某个喜剧演员。


    牛奔在家里就是个活宝,略有点表演天赋,他跟牛春草说话时就跟说相声似的。


    小伙子对于自己的角色不太满意:“咋就没有正面的男性角色呢?我们男人也有好的。”


    宋知南说:“职业不分贵贱,演员不分正反,你这是为艺术献身。”


    牛奔强颜一笑:“行吧,献身就献身。”


    她们试演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天,吴明珠特地让后勤部给她们腾了一间空房排练,还搭好简单的舞台,话筒桌椅样样俱全,宋知南十分满意。


    她们没有特意通知别人,但大家伙都知道了,凡是能来的都来了,房间里的观众席上挤满了人,窗户外面也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脑袋。


    王翠花和宋冬宝一看这阵势,不禁有些紧张。


    宋知南鼓励道:“别在意,就当那些脑袋是土豆,他们都是土豆。”


    大家忍俊不禁,一起笑了起来,这一笑,紧张倒是淡了不少。


    宋知南又说:“你们放心好了,我带着你们,绝对没事儿。”


    宋知南怕大家出糗,影响他们的信心,干脆临时调整节目顺序,先试演群戏,大家一起上,人多凑胆子,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第一个节上是比较热闹的《荒唐的婚闹》,因为男演员不够,宋知南只能临时抓差,把观众席里保卫科的赵大刚、小刘、老陆叫上来充当群演。


    赵大刚、小刘和牛奔扮演三个婚闹的流氓,牛奔流里流气地先上来:“本人陶剑,我爹叫陶大奋,同学们给我起绰号叫陶粪缸,陶贱贱。他们都说我是豆腐渣,可我觉得自个儿是一朵花。”


    台下观众们哄堂大笑。


    牛奔入戏很快,把赵大刚和小刘也给带进去了,两人逐渐进入状态。


    三个流氓盯上了牛大妈家的漂亮闺女王小花,就想借着婚闹揩油占便宜。


    牛大妈迈着舞台步,昂首挺胸走上前,铿锵有力地怒斥三人:“三个小流氓,也敢惹老娘。小南你一起上,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小宝你也一起来,扒了他们的裤子晒太阳,老娘倒要看看你们哪儿痒。”


    这台词朗朗上口又酣畅淋漓。


    观众席中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笑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第82章


    宋知南和宋冬宝蹬蹬跑上台, 两人一人手持一根宽皮带,对着三人就打。


    宋冬宝冲上去扒裤子, 可能是上次扒习惯了,这一次差一点就把牛奔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牛奔双手提着裤腰,咬着牙根小声提醒宋冬宝:“哎哎,冬宝你作作样子就行了,你可别真扒呀。”说是为艺术献身也不能牺牲这么大呀。


    宋冬宝回过神来,讪笑着收回了手。


    赵大刚和小齐在旁边听见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完,两人想起这是在演戏呢,赶紧接着入戏,他们假装被打痛了,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这中间, 陶剑的爹陶大奋出场怒骂牛大妈等人。


    宋知南针锋相对, 激情骂人:“快刀不磨是块铁, 爹不教儿何成爹?你反动你儿混蛋,你们全家都是王八蛋。想借婚闹占便宜, 也不看看惹的是谁。”


    陶大奋气得老脸通红, 险些昏倒。


    接着有理中客上场和稀泥,宋知南挨个怼回去:“我们刚才有难你装聋作哑,现在和稀泥你一个顶俩。你就是那趴窝的破拖拉机,不会打鸣的老公鸡,你数数你算老几?怎么哪儿都有你?”


    屋里屋外的观众一起发出爆笑声,前些日子他们就听说婚礼现场特别热闹,有些人惋惜没有亲临现场观摩, 现在好了,全部看到了。


    宋知南高呼一声:“ 菜贱了有人买, 人贱了就得踩。大家要一起狂踩这三个流氓。”


    所有演员都上去痛踩三个流氓,流氓三人组吓得哇哇直叫。


    节目在牛大妈小南等人的激昂口号中结束:“荒唐婚闹,必须取缔。胜利属于真理,真理属于人民。”


    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还有不少人大声叫好。


    女同志们鼓掌尤其用力,这个剧说出了她们的心声啊。这种流氓就得狠揍狠骂。以后再遇到婚闹,她们也要像剧中的人一样勇敢反抗。


    第二个节目是《乡下媳妇城里郎》,女主角小翠,两条辫子粗又长,为人勤劳又善良。到说亲时,十里八村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其中有一个媒人巧舌如簧说要把她介绍到城里享福。小翠的家人信以为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结婚后小翠才知道真相,原来婆家条件很差,房子小人多不说,家里还有两个瘫痪的老人需要照顾,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管。小翠辛辛苦苦地照料老人和弟妹,后来老人走了,弟妹长大了。婆家人翻脸不认人,天天骂她吃闲饭,嫌弃她是乡下人。


    不少观众感同身受,气得牙根痒痒。还有个阿姨太入戏,当场抹起了眼泪。


    牛春草扮演小翠的婆婆羊得草,羊得草一脸尖酸刻薄相,恶狠狠地说道:“我淋过雨,就一定要撕碎你们年轻媳妇的伞。凭啥我淋雨你打伞?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不耍威风,我不是白熬了吗?我就要你吃过我吃过的苦。


    我也是乡下人,当年也被人歧视过,所以我也要歧视你,并且歧视得更狠,才能出了我胸中那口积年的恶气。”


    大家对这个婆婆恨得牙痒痒,有人入戏太深,想上台打她,还好旁边的人及时拉住了。


    王翠花的公公已经死了,但宋知南也没有放过他,短短几句话就勾勒出一个看上去像个好人,实际上一点不作为的虚伪丑恶的老男人形象。家里一堆事,他当甩手掌柜;儿媳妇受气,他装聋作哑;什么坏事恶事他推给老伴去做,自己则是干干净净一个好人。


    他儿子跟他是一个德性,自己媳妇吃苦受累,他视而不见;媳妇暗暗垂泪,他说爸妈不容易,劝媳妇要忍;媳妇跟老娘发生冲突,他赶紧出门逃避。在外面一提起家里情况,他就唉声叹气,全家就数他最委屈最无辜。


    明明是这父子俩造成了婆媳两个的悲剧,他们却抽身成了隐形的局外人,羊得草和小翠两个外人却在这儿斗争不休。


    观众议论纷纷:“我说我婆婆也是乡下出身,咋就比城里人更看不起乡下人呢,原来原因出在这儿。”


    “是啊,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我男人跟小翠的男人一模一样。”


    “哎妈,我公公跟小翠公公也一个样儿,虚伪的老头子。”


    “他大爷的,全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啊?”


    “说得太对了,你说我跟我婆婆两个都是外人,还斗来斗去的,有意思吗?下次再有演出,我把我婆婆叫来,让她好好看看。”


    不出意外,这一出戏由于太接地气,引起了大家强烈的共鸣,有人鼓掌,有人笑得捶大腿,也有人若有所思。还有人气得直跳脚,这人就是马五妮和她儿子,王翠花都没告诉俩人,但挡不住别人告诉他们呀。两人看第一个节目笑得挺开心,看第二个节目时,就笑不出来了。两人全程阴沉着脸,听着台下观众的笑声,越听越刺耳。再看看台上倾情演出的王翠花和牛春草,越看越刺眼。


    大家很快察觉出了两人的异样,再一结合节目剧情,哎哟,他们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真相。


    观众们挤眉弄眼,互相传递这个发现。大家伙一边看戏一边频频看向两人,戏精彩,人也精彩。


    节目还没演完,马五妮就骂骂咧咧地去找厂领导告状,说宋知南在舞台上辱骂她,让领导给她做主。


    贺胜男好声给他们讲道理,说艺术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要他们做人不要太小气,要顾全大局。


    其他人也劝她想开些,就当为厂里做贡献了。况且那些事都是真的,人家小宋又没有瞎编乱造。


    马五妮当场怼回去:“要是把你家的事放到舞台上演,搁你,你乐意啊?”


    那人答道:“那有啥不乐意的。能让小宋选中你,那是你的荣幸。再说了,舞台上不演出来,大家就不知道你家的事了?附近的人谁不知道你对翠花不满了。”


    马五妮气呼呼瞪着那人,又气哼哼地回去了。


    星星之火文工队试演第一场就爆火了,工人们纷纷要求多演几场。


    吴厂长索性把厂里的小礼堂借给他们用,省得观众没地方坐,舞台也比上次体面多了,道具也更专业了,群众演员也多了。


    第一场还是婚闹,这一次吴明珠也上去参演了。大家私下里议论说,这样才对味,王翠花演小翠还行,演被流氓调戏的小花总感觉不对味。


    第二次演出,盛况空前,小礼堂里座无虚席。不但全厂职工和领导到齐,就连隔壁机械厂和钢铁厂的职工也来看了。


    事情还没完,附近的兄弟姐妹工厂一听纺织厂又出新节目了,而且反响还不错,便争先恐后地打来电话热情邀请文工队去他们厂演出。


    电话打到工会孙主席那里,孙主席被人一吹一捧,有点迷糊,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答应完人家,他赶紧让人把宣传科何科长叫来。


    孙主席开门见山地说:“老何,刚才钢铁厂、食品厂和毛巾厂的人打电话邀请咱们的文工队去他们厂演出,我实在无法拒绝就答应了。”


    何科长见孙主席已经答应了,只好说道:“人家邀请咱们,是看得起咱们,这也是咱们纺织厂扬名的机会,去就去呗。”


    孙主席问道:“我听说,文工队的队长是小宋?”


    何科长点头:“目前是小宋和小李在管着。”


    孙主席一提到宋知南,脑袋就不由得隐隐作痛,他问道:“小宋在你们科表现如何?”


    何科长字斟句酌地答道:“表现得还算可以,小宋同志很有才华,写作口才样样都好。”


    孙主席接着问:“她跟同事相处得如何?”


    何科长停顿了一下,说:“她跟李群英处得还不错。”


    孙主席忍不住敲了一下脑壳,说道:“这个小宋,我是拿她没办法。她确实有两下子,可就是这性子……”


    何科长观察着孙主席的脸色,谨慎地说道:“孙主席,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小宋是个人才,对于人才,咱还是得用。用了她,也显得做领导的心胸宽广,也能为厂里争光。”


    孙主席经何科长一提醒,立即明白了,宋知南确实是个人才,现在也只能用她了。罢了,这节目就让她继续折腾去吧。


    孙主席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你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不要给咱们纺织厂丢脸,我去跟吴厂长和李厂长一声。”


    吴厂长听到孙主席的汇报,自然乐见其成。


    李副厂长则是默然片刻,说道:“这个小宋还真能折腾,她不是借调到宣传科的吗?怎么还喧宾夺主了?”


    不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怎么一上去就把宣传科的地头蛇给压下去了?那帮人也挺不中用。


    果然,霸道的人到哪儿都霸道,借调到人家科室还能当领头羊,除了她也没谁了。


    李副厂长虽然不满,但吴厂长和孙主席都同意,他也不好反对。


    何科长一回来就把宋知南叫到小办公室里,笑眯眯地说:“小宋,孙主席大力肯定了咱们的节目,你们要好好排练,这个星期天,咱们去钢铁厂演出。”


    宋知南被上次演讲的事弄怕了,先提前打预防针:“何科长,我把丑话说到前面,这次节目演出的效果肯定是不错的,正常观众都喜闻乐见。但是我担心有些小心眼的人看了会起反应,比如给我扣帽子之类的。到时候,您可得替我说话。”


    她这么一说,何科长也迟疑了:“节目我都看了,虽然道具简陋,演员演技普通,但故事内容好,台词也挺有意思,观众笑得很开心,这能有什么问题?”


    宋知南说:“何科长,你是正常的有胸襟有文化的男观众,你不懂他们那些人的奇葩思想。就拿《上门女婿就是好》这个节目来说,有人会炮轰我,说我提倡男人都当上门女婿,居心不良。”


    何科长忍不住笑了:“就算你提倡又怎么了?你提倡你的,他们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别说是你,就是当领导的,也没强迫谁去当上门女婿呀。”


    宋知南叫苦:“何科长,正常的男人都会这么想,问题是有很多人他不正常。我难呀,当女人难,当个有才华有名气的女人更难。”


    何科长:“……”


    宋知南叫完苦,接着说:“何科长,当然啦,我说的这种情况也不一定会发生。毕竟不正常的人是极少数。最有可能发生的是,咱们纺织厂宣传科这次一定会名声大噪,大家都夸您是个好领导,以后你升职加薪跑不了。”


    何科长一脸复杂地看着宋知南,现在不但领导给人画饼,连属下职工也会给领导画饼了。


    何科长考虑了一会儿,风险是有点,但收获更大。再说了,就算有风险,他上面还有更大的领导挡着,他怕什么?


    何科长谨慎归谨慎,但遇到机会也会牢牢抓住。


    他难得果断一回:“小宋,你放心去搞,没事的。”


    宋知南从何科长办公室出来,就被钱解放和周有光围住了。


    “宋同志,去外面演出可是咱们厂和咱们宣传科的大事,我们不能不参加。”


    宋知南阴阳怪气地说:“哎哟,上次让你们参加你们爱搭不理,现在节目练好了,要出结果了,你们来摘桃子了。你们是峨眉山的猴吧,花果山的猴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杠精值加15。


    三人对视一眼,开始一起攻击宋知南。


    白红梅说:“姓宋的,你就是故意打压我们仨。”


    钱解放接着说:“你在妇联呆不下去了,到我们科作威作幅了。”


    周有光大声叫嚣:“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宋知南挨个回击:“想挨压,首先你得是块料。就你们仨这材料,外表稀松,内里空空,干啥啥不中。我打压你是为嘛,为了听你脑子里的回声?”


    杠精值加5。


    “我来你们科就是为了引导你们走上正路,钱解放,你是啥也不懂,就是个永世饭桶。”


    杠精值再加5。


    “周有光,你想要啥说法?当初是你撺掇他们俩不配合我们,想让我俩当光杆司令,现在计划破产,你当场就变脸。蝙蝠身上插鸟毛,你算什么鸟?真是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三个废物饭桶刚好贡献杠精值15。


    第83章


    三人说不过宋知南, 气呼呼地去找何科长告状。


    周有光先说:“何科长,您管管宋知南吧?她现在霸道得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咱们宣传科的科长呢。”


    这就是故意挑拨了。


    何科长好声劝道:“小周啊,你别生气也别急。小宋比你年轻得多,性格又有些急,你对她宽容一些。”


    钱解放接过话道:“何科长,我们对她够宽容了。”


    说着,他加油添醋地把宋知南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红梅说:“科长,解放说得都是真的,您要是不信,可以把宋知南叫进来对质。”


    何科长继续和稀泥:“对什么质?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要闹得太僵。行啦, 都回去干活吧。我叫小宋进来, 跟她谈谈。”


    三人只得悻悻退出去。


    何科长无奈,只好把宋知南叫进来谈话。


    宋知南一进来不等何科长发话, 就先说道:“何科长,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演出还没开始呢,奇葩先演上了。当初你可是知道的,是他们躲清闲不干活,想看我俩的笑话,让我们当光杆司令。现在倒好,文工队刚有起色,他们就想摘桃子。你说, 我要是同意了,别的队员会怎么看我?别的职工和干部会怎么看你?厂领导会怎么看你?”


    何科长不解:“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


    宋知南耐心地给何科长解释:“何科长,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到连手下的职工都不舍得批评。可是别人不一定这么看呀。周钱白三人,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说摘桃子就摘桃子,这办公室到底是他们管着,还是科长你管着?大家会说你没有领导的威严,没有原则。”


    说到这里,宋知南赶紧补充说明:“何科长,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家伙说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叫说这话的人来。我这人一向光明磊落,做什么都大大方方。”


    何科长:“……”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当个好人不好吗?他谁也不得罪,大家和和气气地多好。如今这个年头,枪打出头鸟啊,低调和气才能保命啊。


    宋知南不禁暗自摇头,普通人当个老好人会被吃干抹净,作为领导你想当老好人,没有一个人听你的。


    何科长看着宋知南,说道:“小宋啊,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想当年他年轻时,好吧,他年轻时也没有这么锐利过。


    他接着和稀泥:“小宋,你就给他们三个随便安排点活干。”


    宋知南:“何科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我有原则:我可以安排,如果他们挑挑拣拣不愿意干,那我也没办法。他们无论向谁告状都不好使。我是队长,我得确立我的威信,随便一个人就能挑战我的威严,我这个队长干脆别当了。”


    何科长无言以对。


    宋知南:“何科长,你这是默认了,行,我知道了,我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宋知南转身离开。这个领导确实不给力,搞得她得靠自己把握着谈话的节奏。


    宋知南从小办公室里出来,嫌弃地看着周钱白三人,三人也一起瞪着她。


    宋知南忍着嫌弃三人派了活:“白红梅,你来文工队来打杂,我们队还缺一个打杂和收拾道具的;周有光,你这满脸油光,挺适合当演员,你来演老流氓和家暴的丈夫;钱解放,你这长相不符合社会主义形象,就留守在办公室吧,咱们办公室总得有人值班吧?”


    三个人对这个安排都不满意。


    白红梅先嚷嚷:“凭啥让我打杂?我就不能当演员吗?”


    周有光也跟着反对:“凭啥让我演老流氓?”


    钱解放最委屈:“我长得怎么就不符合社会主义形象了?”


    宋知南霸气地说:“何科长说了,让我做主安排。你们爱听听,不爱听拉倒。我是队长还是你们是队长?”


    三人又去找何科长告状,何科长一如既往地和稀泥,“小宋心直口快,年纪小,你们跟她计较干吗?谁让你们以前躲清闲,队伍是人家两人拉起来的,我能说什么?”


    为了避免双方的战火波及到自己,何科长借口要去跟上级汇报工作,溜了。


    三人纵然再不满,也无计可施。周有光和白红梅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去了。


    三个人心里都有气,在办公室摔摔打打的。李群英和宋知南在一旁看热闹。


    看完热闹,她们两人出门自由活动去了,把舞台留给三人表演。


    星星之火文工队巡回演出的第一站是钢铁厂,现在队伍里有了三辆自行车,牛春草家贡献一辆,李群英家出一辆,吴明珠把她家的一辆旧自行车也贡献出来了。这三辆自行车主要用来驮一些服装和道具,以及大家的饭盒之类的东西,回来时驮别人送的东西。车队有李群英带领,队员有宋冬宝和牛奔。


    演出地点离得近,其余队员就步行过去。要是离得远,她们就坐公交车过去汇合,公交车票报销。


    钢铁厂离他们不太远,车队先出发,其余队员步行过去汇合。


    宋知南挺喜欢钢铁厂的,因为人家大方。上次她来演讲不但给了20块钱的补贴,还给了她一口铁锅。这次是团队来演出,她估摸着对方不得补贴更多?


    她们的演出地点在钢铁厂的大礼堂,人家这礼堂比纺织厂的气派多了。看得队员们直呼羡慕。


    人家不但礼堂宽敞气派,厂子里各种设施还特别齐全,光食堂就有三个,宿舍楼二十多栋,电影院邮局商店澡堂托儿所样样俱全。


    大家一看人家这排场,不由得有些气弱。


    王翠花说道:“小宋,你说人家是大厂子的工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会喜欢咱们的演出吗?”


    其他人心里也直打鼓,一齐看向宋知南。


    宋知南自信地说:“放心吧,他们肯定喜欢。我敢确定,他们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精彩的节目。你们忘了我上次来做演讲的事吗?他们都哭着喊着不舍得放我走。


    他们确实听说宋知南上次在这儿演讲得非常成功。


    “哇,你真厉害呀。”


    宋知南接着说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要自信。今天就让咱们这星星之火,点燃了他们钢铁厂,让他们的炉火烧得更旺。”


    宋知南说得没错,当天的演出相当成功,爆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出来。


    钢铁厂的工人是看过不少节目,但这么接地气又鲜活生动的节目他们可没看过。特别是,宋知南在他们钢铁厂也是小有名气的名人,上次的演讲他们还记忆犹新呢。这回,工人们一听说宋知南是队长,没有丝毫迟疑地就来了。


    演出结束,钢铁厂的会计来给他们发补贴,这次的补贴现金不多,只有30块钱,但其他的东西相当可观,就比如说,还给他们每人发了3张澡票,每人一张电影票,还有一摞食堂饭票。钢铁厂的食堂是有名的好吃。


    中午,他们大家就在钢铁厂食堂吃饭,众人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羡慕:“他们食堂的饭菜比咱们厂好吃多了,油水很多,我打到了两块肥肉。”


    旁边的钢铁厂工人骄傲地挺起胸脯,打量了他们一眼:到底是小厂子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甚至还有人送给他们一盘山楂糕,说他们因为饭菜油水太大,吃完饭得吃山楂糕来帮助消化。


    众人:“……”


    宋知南和李群英相视而笑,这种高级的秀优越感法倒挺有意思。


    众人吃饱喝足,牛奔还故意扶着桌子起身:“哎妈,吃撑了,得扶着桌子起来。”


    周围的工人:“哼,我就说吧。果然是小厂来的。”


    众人出了钢铁厂大门,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幕很快就被人传了回去:纺织厂的那帮人太羡慕咱们钢铁厂,看着大门都笑个不停。


    大家笑毕,宋知南找个地方直接把钱和饭票分了,每人都有份。


    大家乐得见牙不见眼,谁能想到,他们还能靠演出赚钱。


    这下好了,不但有钱有饭票,还有洗澡票和电影票。他们决定了,这个周六就带全家来钢铁厂洗澡,洗完澡再去食堂大吃一顿。


    这场演出刚结束,队员们又开始盼着下一场了。


    下一场要去食品厂,不用说,对方肯定得送吃的。


    宋知南特地让人把钢铁厂的待遇散播出去,让后面的工厂卷起来吧。他们总得要面子吧?


    事实证明,宋知南想多了,关系到利益问题,后面的厂子坚决不卷。给的东西一般般,食品厂给了点吃的,毛巾厂给了三十条毛巾,火柴厂给了一箱火柴,队员仍然欢天喜地。


    星星之火文工队巡演结束后,名气大涨。附近厂区的工人和家属都知道了。里面的故事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人活学活用,效果拔群。


    几个工厂演出结束后,文工队接到去乡下演出的通知。他们这次去的是珠窝大队。


    队员们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笑了出来。


    珠窝大队的名字不好听,但乡亲们热情淳朴还大方。


    看演出时,他们热烈鼓掌,大声叫好。节出结束时,他们还主动帮忙收拾东西。


    午饭是在大队长朱满群家吃的,东西是乡亲们凑的。大队长大方地宰了一只大公鸡,公鸡很大,但他们人太多,每人分到一块肉。宋知南多分了一个鸡翅膀。


    吃完饭,唠完磕,大队长带着村民们送他们出村,这些乡亲们还给了他们三大筐白菜,三麻袋红薯。


    大队长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比不了你们城里,也只能拿出这些东西了,你们不要嫌弃,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宋知南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哪能嫌弃?你们大队的人真是又淳朴又大方。”


    双方愉快地告别,大队长还让社员开着拖拉机送他们一程。宋知南一看这拖拉机旧得都快要报废了,就把上次机械厂送的那些零件拿出来,这些东西她上次随手扔在了空间里,当然她还得假装从书包里掏出来。


    “朱队长,这是我上次在机械厂演讲时他们送的零件,放我这儿也没啥用,你们人要是用得着就送给你们了。”


    朱大队长还没开口,那个拖拉机手激动地叫道:“哎呀,有用太有用了。宋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宋知南把这些零件给了拖拉机手。


    大队长这一看这崭新的零件,觉得颇为过过意不去,又让人搬上来一麻袋萝卜。


    乡亲们让他们等会儿,纷纷跑回家去,不一会儿又提着篮子出来,菜干咸菜粉皮之类的都往宋知南手里塞。


    “宋同志,你拿着。”


    宋知南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不行,你必须得拿着,你不拿我跟你急。”


    宋知南只得让队员们收下。


    拖拉机拉着几大麻袋的东西一路冒着黑烟把他们送到城郊才回去。


    大家把东西往自行车上装,一边装一边感慨乡亲们可真热情。


    按照以前的规矩,车队的队员骑车,其余的坐公交车回去。


    不过这次路程有些远,宋知南建议李群英三人先骑到公交站再换成她和宋知夏王翠花三人骑。


    到了公交站,宋知南把钥匙给李群英说:“你们应该先比我们到,你们几个先到我家去歇着,等我到家,咱们把东西分一分。”


    “好的,你们三个辛苦了。路上小心些。”


    “没事没事,你们赶紧过去等车吧,别错过了。”


    路上,王翠花笑声爽朗,一脸的意气风发。


    “知南妹子,你是真有本事呀,到哪儿都吃得开。”


    “都是大家配合得好。大家团结一心,黄土变成金。”


    “哈哈,你说得对。”


    王翠花接着说:“我跟你们说,我婆婆那人可势利了,之前我跟着队伍去演出时,她百般阻挠。后来见我往家里拿东西了,就啥也不说了。昨天还跟我探口风,说牛大妈都能当演员,为啥她就不能?我没搭理她。”


    聊了一会儿,宋知南突然想到王翠花说她几年没回过娘家了,便建议道:“王姐,你不是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吗?你今年就可以回了。咱们演出的补贴你攒着,到时回家的路费不就有了?”


    王翠花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在偷偷攒钱了。”


    王翠花又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宋知南,有些欲言又止。


    宋知南笑着说:“王姐,你有话就直说。我能帮你就帮,不能帮就陪你唠唠嗑。”


    王翠花笑道:“就是我想把咱们发的东西先放在你家,到时带着回娘家,省得我婆婆说三道四的,就是怕麻烦你。”


    宋知南爽快答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点小忙算个啥?你尽管拿来就是。我家空房多,我专门给你腾出一个地方。”


    “不用那么麻烦,等我有空拿个箱子来,随便找个地方放就行。”


    三个人骑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四点才到家。她们到时,大家伙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家伙赶紧帮忙往下搬东西,牛春草把三人往屋里推:“你们三个赶紧歇会儿,喝口水。”


    宋知南喝完半杯温水,开始指挥大家分东西。按照以往的规矩全部均分。


    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大家伙心里就是高兴。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提着东西回家去。


    当天晚上,王翠花就拎着一个半旧的藤条箱子悄悄地来了。里面装着她这些日子攒的毛巾、瑕疵布料、棉线、手套、火柴等东西。这些拿到乡下都是稀罕物。


    第二天,宋知南让宋知夏把吴明珠和陆诗月的那份东西给送过去,人家这次虽然没去,但毕竟是队里的一员,分红也得给。


    陆诗月收到东西时有些受宠若惊,吴明珠不在乎这点东西,但想到是自己挣来的,还是挺自豪,她准备拿回去给爸妈瞧瞧。


    星星之火文工队的演出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在各个工厂和附近的公社大队巡回演出,各种补贴不断。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三辆自行车驮得满满当当地回来。


    做为文工队的队长,宋知南的名声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人家现在不但有名声,还有很多实惠,听说光是粮食就有几大袋子,大家看着都眼红。


    宋知南每月还有稿费拿,人家还有正式工作和房子,这条件……


    宋知南要是性子老实些,都不用多老实,哪怕只是稍稍泼辣些,在大家的眼中都是一块行走的肥肉。


    现在的她是一块带刀片的肥肉,虽然吃下去有可能会割到嘴,但还是很有油水啊。贫穷和贪婪让他们格外勇敢。


    那些男联盟和婆婆盟们有些松动了。有些人只要利益足够大,连国家和民族都能背叛,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任何约束力的民间联盟,谁也不会真把它们当回事。


    特别是家里儿子多不怕费儿子的人家思想松动得更厉害。这要是能当上宋知南家的上门女婿,这日子得有多好啊?


    一个男人家里情况不好,自己又干不好,还想过好日子,那就只能“嫁”得好了。


    第84章


    叶大爷和他老伴张大妈最先起了这种心思, 两人已经退休,家中有四个儿子, 人们都说多子多福,对于叶家来说,他们家是多子多愁。


    别的不说,儿子娶媳妇得准备彩礼和婚房吧。他们一家六口住在两间小房子里,睡觉都恨不得站着睡,狗摇尾巴都得竖着摇,这种情况怎么娶媳妇?


    老俩口整天紧蹙眉头,主打一个愁。


    现在二儿子下乡当知青去了,大儿要结婚,得腾出一间房。三儿子是个临时工,四儿子即将高中毕业, 不出意外的话, 四儿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得下乡。


    俗话说, 大孙子老儿子那是心头宝啊。他们心疼小儿子,就动了心思想让三儿把工作让给四儿, 至于三儿, 他们也给他想好了后路,让他当上门女婿去。人选就是宋知南。


    你说宋知南厉害?那没关系,他儿子老实,不怕打不怕骂。


    宋知南不招公婆喜欢?那也没关系,他们压根就不上她家去碍眼,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他们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 但还剩三个儿子,而且省了彩礼和房子, 还多出一个工作名额,何乐而不为?


    至于名声啥的,穷人连饭都吃不饱,还讲究个啥名声?


    叶大爷和张大娘商量完毕,就开始着手考察宋知南。


    第一次,张大娘拎了很多东西,一步三喘地经过宋知南身边,宋知南见她可怜,就顺手帮了她一下,还送了她一段路。


    张大娘回去禀告老伴:“这个小宋今天帮我忙了,她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绝情啊,人倒是还行。”


    叶大爷点头:“再绝情的人也有发善心的时候,再说了你是女的,宋知南对男人更狠。改天换我再试试。”


    隔了两天,张大爷走着走着突然摔倒在宋知南面前,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


    宋知南见状,双脚先于脑子行动,蹬蹬后退十来步。


    经常看新闻的人都知道,路边的老人不能随便扶,扶了你就有可能说不清楚。


    现在可没有摄像头,到时候她是有理也说不清。她不怕事不代表她爱惹事,更何况倒下的这人还是个看着就挺鸡贼的老头,碰瓷的嫌疑更大。


    叶大爷见宋知南避之不及的样子,内心腹诽:“果然是个狠心的。”


    宋知南离开后,叶大爷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施施然离开了。


    躲在墙角暗中观察的宋知南:我就说吧,果然是来讹我的。


    宋知南记住了叶大爷的长相,隔了两天,这个叶大爷又出现了,还带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


    叶大爷对三儿叶来财指着宋知南说:“来财,你看见没?那个姑娘就是我们为你选的媳妇,长得还不错吧?要不是她性子太强,名声不好,也轮不到你。你嫁到她家后就有大房子住,还有好吃的,听说这姑娘花钱大手大脚,听邻居们说,她每月都要割几回肉,做饭煎炸烹煮的也不怕费油,你跟着她算是享福了。”


    叶来财没什么意见,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总是频繁地遇到这一家三口,宋知南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记住三人的相貌特点回去向李群英打听。


    李群英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个老头是叶大爷,他家四个儿子,天天愁得睡不着觉,之前还托媒人来我家说过媒,说他家不嫌弃我年龄大、长得不好看,他家前面三个儿子随我挑,我气得把媒人赶出去了。最近听人说,他们总在咱们这附近转悠。还有人说,他们打算让三儿子叶来财当上门女婿,估计是看上你了。”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宋知南的意料:“不都说咱们附近有男联盟和婆婆盟吗?不都说要抵制我吗?怎么这么快内部就出现叛徒了?”


    李群英笑道:“什么联盟不联盟的,只要好处足够大,他们什么不能背叛?不过是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酸罢了。”


    宋知南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她觉得叶家这事必须得好好解决。要不然,她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事。


    一个有工作有房有点钱的单身女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盘菜,你不上桌,那些等着吃菜的人就少了一个大菜,他们能不着急惦记吗?


    她得让这些人知道,她不是盘菜,她是块烙铁,谁敢伸手,就烫死他们。


    宋知南分别向多位邻居打听叶家的事,搜集足够的消息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叶家二老都挺迷信,可以说,这个年代不迷信的老人很少。据说他们还偷偷找过张大爷算过。只不过现在打击封建迷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进行迷信活动罢了。


    第一步,她打算用魔法对付魔法,用迷信指导迷信。


    这次轮到宋知南暗中考察叶大爷了。


    她悄悄地跟在叶大爷身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在他背后说:“哎呀呀,看上去还挺严重。大爷你小心些,别摔倒了。”


    叶大爷停住脚步回头一看,见是宋知南,既诧异又惊喜。


    宋知南一脸严肃地说:“这位大爷,我刚才从你背后看,你的两条腿不一般长,一高一低,落步一重一轻,你这腿毛病不轻啊。这地上还有薄冰,很滑,你一定要小心啊。”


    叶大爷赶紧套近乎:“姑娘,你人还挺好。”


    宋知南眉头微皱,犹豫片刻,最后说道:“大爷,你走两步,走两步我看看。”


    叶大爷怔了一下,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走了两步。


    宋知南一拍大腿:“哎呀妈呀,完了完了。你左脚跺几下,试试麻不麻。”


    叶大爷不解,还是依言跺了几下,果然麻了。他不相信,又跺了几下,这下更麻了。


    他喃喃自语道:“我早感觉我的腿不舒服,没想到还真有问题。”


    宋知南关切地说:“大爷,你赶紧回去吧。我看你两道眉毛的中间有点发黑,近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这话我只对你讲,你要敢举报我,我就说你也搞封建迷信。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迷信?”


    “哎哎,你尽管放心,我不说。”叶大爷还在试着跺脚,比刚才更麻了。


    第二天早上,宋知南在路上“偶遇”了叶来财。


    叶来财正骑着一辆哪儿都响就铃铛不响的破自行车去上班。


    宋知南对着叶来财大声喊道:“同志,你一定要小心电线杆,记住啊,骑车时千万别往电线杆上看。”


    叶来财:“……”


    宋知南重复着刚才的话:“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看电线杆。”


    叶来财的脑海里不知怎地就一直循环着“一定不要看电线杆”,越是这样循环,他就越忍不住想看电线杆,一根两根三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根电线杆。终于,叶来财咚地一声撞了上去,疼得眼冒金星,鼻子流血。


    宋知南这一天忙的,早上偶遇叶来财,晚上还得去叶家附近逛逛。


    冬天黑得早,天一黑,路上行人也变少了。


    宋知南照旧溜狗,她在空间里放了几桶水,路过叶家时,见四下无人,在门口泼上两桶水,再悄然离开。


    当天晚上,叶家人正襟危坐,气氛凝重。


    叶大爷先开口:“我今天发现我的两条腿不一般长,落脚一个轻一个重,一跺就麻,越跺越麻。”


    叶来财:“我早上碰到宋知南了,她一直叫我不要看电线杆,结果我就撞电线杆上了,鼻子都流血了。”


    叶大爷:“对了,我的腿就是宋知南提醒的,她还说她学过看相,说我印堂发黑,叫我最近一定要小心。”


    叶家众人将信将疑。


    第二天早上,张大娘出门买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叶大爷听到声音去扶,又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张大娘捶着地大喊:“你印堂发黑,这不就来祸事了。”


    其他邻居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扶起二人。


    叶大爷惊呼一声:“完了完了,我的腿真瘸了。”


    接二连三的倒霉给叶家人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们开始复盘事情的经过。


    他们发现这些倒霉事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开始打宋知南的主意之后才发生的,咋地?这个宋知南会作法吗?


    叶大爷和张大娘相互搀扶着去找胡同神算子张大爷问计,虽然现在不让搞迷信,但由于人们信这个的太多,有关部门管得不是特别严格,除非搞得太引人注目,像他们这种偷偷来问的人,只要双方不说出去,一般没啥事。


    张大爷煞有其事地问了事情的经过,戴上老花镜翻黄历,再掐指一算,突然惊呼道:“哎呀呀,你们家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所以才有这一连串的祸事,得赶紧想办法化解。”


    叶大爷赶紧说:“我们就是招惹了宋知南。”


    张大爷的眼中闪着熊熊的八卦之光,立即身体前倾:“你们说得再仔细些。”


    叶大爷和张大娘也不再隐瞒,噼里啪啦地把原来的打算全说了出来。


    张大爷面带诧异:“你俩打算让你家老三去当宋家的上门女婿?你们就不怕宋知南欺负你儿子?”


    叶大爷叹息一声:“嗐,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我家儿子多,彩礼钱出不起,家里也没地方住。至于说欺负,我家老三一个大男人难道还真的打不过宋知南一个姑娘家?再说了,我家老三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他别的本事没有,但他特别能忍。说不定时间长了,两人感情变好了,宋知南就不欺负他了。”


    张大爷接着问:“咱们厂里有那啥抵制宋知南的联盟,他们放出话来,谁敢跟管宋知南处对象,他们就孤立谁。你们不怕?”


    叶大爷:“我们老俩口退休了,只有我大儿在纺织厂,我三儿只是个临时工,用不着他们搭理。啥口号都是虚的,有房子住有媳妇娶才是真的。”


    张大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叶大爷又说:“宋知南说她跟你学过看相。她说我印堂发黑,叫我最近一定要小心。”


    张大爷自己都疑惑了,他教过宋知南看相吗?怎么不记得了?不过这也不重要。


    他盯着叶大爷的印堂看了几眼,突然一拍大腿:“你别说,你还别说,你的印堂真的发黑。”


    叶大爷和张大妈对视一眼,一脸沮丧。


    张大爷继续跟他们分析:“我觉得这个事有蹊跷,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帮你们算算。”他得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再算。


    两人叹着气搀扶着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张大爷专门来找宋知南打探消息。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宋知南正在门口扫地。


    张大爷凑上去问道:“小宋啊,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第85章


    宋知南放下扫帚, 看着张大爷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最后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张大爷目光闪烁:他就知道, 宋知南这儿一定有情况。


    他慈祥又热心地鼓励道:“小宋啊,你虽然聪明有文化,但你毕竟年轻,经的事少,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要憋在心里,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伙都会帮你。”


    宋知南犹豫半晌,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张大爷,我知道你懂这行,我也只能跟你说, 但你必须得保证, 我今天说的话你绝对不能往外传。要不然别人就会举报咱俩搞封建迷信。”


    张大爷急声说:“你放心, 我的嘴紧得很,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宋知南未语先叹气:“唉, 小孩没娘, 说来话长。我小时候见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命格特别独特,说我是女人的福星。你看我进了妇联是不是帮了很多女同志?”


    张大爷附和道:“算命的说得很对呀。”


    宋知南话锋一转:“但是吧,这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又怎么会全落到一个人身上呢?”


    “哦哦,也对。那算命的还说什么了?”


    “他说我同时也是男人的克星。”


    张大爷惊讶得张大嘴巴:“真的假的?”


    宋知南:“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后面方方面面都证明了他说的是真的。你看咱厂里的男同志是不是一起抵制我?”


    “哦,这倒是哈。”


    “现在那叶来财一对我有意,他爸腿就瘸了, 他骑自行车就摔了,他妈一大早就摔跤了。”


    “我的天呐。”


    张大爷越想越觉得这事是真的。


    他摇头叹息:“小宋啊, 你真是可怜。可是这事你也不能真往外说呀。”


    这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宋知南无奈地说:“我爸妈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们谁也不说,谁问都不说。我其实也不想说,可是眼看着叶大爷腿瘸了,张大娘摔倒了,我心里难受愧疚啊。”


    “大爷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要是他们叶家来找我要赔偿,我就找你要去。”


    张大爷赶紧摇头:“那不行,他们家凭什么找你要赔偿?就凭他俩腚宽脸大?谁让他们先打你的主意的。你放心,咱们是邻居,我会帮你的。”


    宋知南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也不用太担心,算命的还说,这事也不能怪我,都是上天安排的。谁要是敢报复我,就是对上天的安排不满意,他们家后面会连续倒大霉。做为有老天奶撑腰的人,你说我怕什么?”


    张大爷震撼又惶恐地看着宋知南,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退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往前走几步,小声问:“那个小宋,给你算命的先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


    宋知南假装在努力回忆,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时间太长了,再加上我当时年纪小,也就四五岁吧,实在记不清了。我记得好像是在庙会,人很多,我跟我家人走散了,急得哇哇大哭。正好旁边有一个仙风道骨的卜卦老头,他和气地叫我在他摊子前等着。当时算卦的人不多,他就顺便帮我算了一卦。”


    原主的记忆中确实在庙会跟家人走散过,也确实有那么一个会算命的老头。


    张大爷一脸遗憾,可惜了,当时就是个老头,这十年过去了,说不定现在人都已经仙逝了。


    张大爷对这个话题出奇地感兴趣,接着问:“小宋,你再好好想想,那个算命先生还说啥来着?”


    宋知南紧皱眉头苦思冥想:“唉,都怪我当时年纪太小,记不住全部内容。哦对了,他还说我小时候会经历一些磨难,十五岁会有一个大坎,只要挺过去,后面就会柳暗花明、顺风顺水。他还给我看了手相,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将颠覆文坛。我一直不敢相信,也从来不敢跟人说,怕人家笑话我。”


    张大爷双眼放光,“小宋,你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再帮你算一算。”


    宋知南警惕地看着张大爷,直接拒绝:“不行,算命先生叮嘱我,我的命格很特殊,不能随便让人算,生辰八字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张大爷愈发觉得这个算命先生深不可测,只有内行人才知道他们这行的水有多深。


    宋知南说完就离开了,走了几步,她又跑回来,谨慎地说:“张大爷,你刚才答应我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是别人举报我搞封建迷信,我就把你供出去。”


    张大爷连忙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外人。”


    没过两天,宋知南克夫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周围邻居见到她不禁摇头叹气,然后再窃窃私语。


    “可怜的小宋,以后可怎么办呐。”


    “哎,你听说了吗?东头的叶老头腿瘸了,老伴摔伤了,三儿子撞电线杆了,在乡下插队的二儿子掉粪坑里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宋知南。”


    “他们家跟小宋没啥关系呀。”


    “你的消息落后了吧?叶老头想让他家三儿入赘到宋家。”


    “宋知南那性子他们也受得了?”


    “宋知南要不是那种性子和名声,人家姑娘有房子有工作长得还不错,还会写文章,能轮到老叶家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儿子?”


    “就算是这样,也轮不到他家三儿吧,想得真美,人家小宋同意了吗?”


    “小宋同没同意咱不知道,但是叶老头刚刚有这个念头,家里就接连倒霉。张大爷特意上门告诉他们,让他们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不然以后还得倒霉。”


    宋知南克夫的新闻还在传播着,第二个消息又传出来了。张大爷悄悄打听到宋知南的生辰八字,仔细一算,可不得了。


    他说宋知南是文曲星下凡,十五岁有道坎,之后就一直走大运。别人顶多有十年大运,她有好几十年大运。当然,人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全了,她付出的代价就是亲缘浅薄,还克夫。


    为什么宋上进和李玉华不喜欢宋知南,因为这两人的命格太普通了,压不住宋知南这么贵重的命格,人对于自己压制不住的人就会排斥和反感。


    换句话说就是,宋家配不上宋知南这么优秀的女儿。


    关于宋知南的流言满天飞,那些流言就像武松打老虎,越传越离谱。


    这些邻居们对于这个消息,秉承着“流言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原则,有人相信宋知南克夫,有人相信宋知南命格贵重,有人啥也不信。


    还有人向李玉华和宋上进打听消息,两人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肯透漏。那些坚信派更加坚信,宋知南肯定克夫,要不然她爹妈也不会瞒这么紧。


    宋上进和李玉华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消息,两人赶紧商量对策。


    宋上进一脸愁容:“我早就说过,小四这个性子迟早得惹出大乱子,你瞧瞧,这克夫的流言都传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李玉华不知怎地有一丝幸灾乐祸:“她不是能吗?我就看她以后怎么办?一个女孩子,名声坏了已经够麻烦了,这下倒好,克夫的传闻都出来了。她这辈子就别想找到婆家。”


    宋上进瞪了李玉华一眼:“你还笑上了,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南找不到对象,别人笑话的是咱们宋家。咱们一分彩礼钱都落不着,说不定还会影响秋实和冬宝的前途。”


    一提到儿子的前途,李玉华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爸,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辟谣。”


    宋上进和李玉华一起去辟谣:“克夫?根本没有这回事。文曲星,可能会吧?哦对了,我家的秋实和冬宝当时也算了,算命先生说,我们秋实也很有慧根,他俩将来是干大事的料。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大家伙斜眼看着他们,有人快言快语:“可是你大儿根都没了,还能有慧根?”


    李玉华气得破口大骂:“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夫妻俩辟谣也没用。


    他们也去问当事人宋知南,宋知南对此很淡然:“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封建迷信。我只管努力工作,组织自有安排,我把青春献给祖国献给党。啥克夫不克夫的,我不在乎。只要能打倒美帝,我宁愿一生不婚不育。”


    众人咂舌,宋知南到底跟美帝多大的仇?


    接着又有人悄悄问宋知南:“你只想着打倒美帝,那小日子呢?你不想灭掉吗?”


    宋知南咬牙说道:“我愿意献祭我未来婆家全家,就为换来富士山火山喷发。”


    大家不说话了,太可怕了,太残暴了。


    但人家是为国为民,又很可敬。就是可怜了她未来的婆家。这以后谁要是敢打宋知南的主意,他们先去敬他们一杯。


    叶大爷和张大妈听着这些消息后,面面相觑,他们不禁感到后怕,他们当初咋就那么勇敢呢?竟然敢打宋知南的主意?


    叶大爷捶着自己发麻的左腿,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宋知南住着那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好的工作,又能赚稿费又带队演出,可就是不能嫁人。”有便宜没法让,怎能不让人遗憾。但叶大爷一想到,这个大便宜他们家占不着,别人家也占不着,他心里又平衡了。


    流言越传越广,宋知夏自然也听说了。


    她深深地叹息,忧心忡忡地看着妹妹。


    宋知南哼着歌儿撸着猫,心情十分舒爽。她应该能清净好一阵子了。


    这世间真是群魔乱舞、魑魅魍魉横行,不过也没关系,她就是其中最大的那个魔。对付妖魔的还得是大魔。


    人生如戏,你不仅要会演戏,还得会导戏。


    每个人都是演员,也都是导演,没事就自导自演,这平淡乏味的人生不就风生水起、有滋有味了吗?


    她真是智慧又无私,不忍人间乏味,以身入局亲自导戏。


    第86章


    雪花胡乱飘, 北风起劲叫。新年快到了。


    虽然有人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但提倡归提倡, 大家私下里还是按照老一套来。


    宋家这个新年还不如往年舒心。往年不管怎样,全家都是齐齐整整的,家里是热闹的。


    往年也没有出宋秋实那档子事。现在倒好,宋上进给大儿子宋秋实写信,宋秋实说他不想面对亲戚邻居的闲言碎语,就不回来过年了。


    宋上进唉声叹气,李玉华眼眶发红:“我的秋实,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多可怜呐。”


    宋上进看看家里,二女儿出嫁了,自然得在婆家过年。三女儿,不提也罢, 一想到她就来气。


    宋冬宝端详着父母的脸色, 试探道:“爸妈, 咱是不是得去接三姐回来过年?就咱们仨多没意思啊。”


    李玉华阴阳怪气地说:“呵,她是祖宗吗?还得用人去接?她不会自己回来吗?”


    宋上进也附和道:“就是, 她想回就自己回来, 不想回拉倒。别人一家人子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就她孤孤单单一个人,我看她怎么过?”


    宋上进和李玉华想到一起去了,他们以为的宋知南此时一定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哪里想到,宋知南此时幸福的不得了。


    趁着过年,宋知南囤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瓜子、花生、干果样样俱全,小麻花、糖瓜、糖豆每样都不缺, 想吃哪样吃哪样。年还没过,她的脸圆了一圈, 个子又长高了一截。现在的她是实心的,身上的肉一捶下去硬邦邦的。她过完年才十六,还有希望再长一点。猫和狗也胖了一圈,皮毛闪闪发亮。


    魏芬让两个孩子给她送来一盆炸丸子,李群英给她送来一盘冻梨,王翠花回娘家前给她送了炒瓜子和柿饼。边月给她送来了一小筐柿子,何黛也送来一篮子零嘴。


    大姐宋知春让丈夫吴江给她送来一筐包子馒头,她回送姐夫一袋子萝卜和土豆。


    宋知南今天尝尝这个,明天尝点那个,每天换着花样吃。吃完饭,就窝在炉子边一边磕瓜子花生一边看书,猫和狗都卧在她脚边。


    看书看累了,她唱歌给猫狗听。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歌声嘹亮。


    人生如此枯燥,就得会自娱自乐。


    宋冬宝来宋知南家时,正好听到宋知南在大声唱“大刀朝鬼子头上砍去”,吓得宋冬宝脖子直发凉。


    “姐,我进来了。”宋冬宝敲了敲院门,大声喊道。


    “进来吧。”


    宋知南也没起身迎接宋冬宝,继续唱歌。


    宋冬宝不解地问:“姐,你咋天天那么乐呵呢?”


    宋知南一脸高深莫测:“人生苦短,指不定哪天就没了,乐呵一天是一天。”


    宋冬宝还是不太理解:“可是你现在才多大,咋想那么远呢?”


    宋知南摇头:“以你的年纪和智商来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宋冬宝无言以对。


    宋知南大方地给宋冬宝一把瓜子,问道:“你今天来有事啊?”


    宋冬宝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姐,你不回家过年吗?”


    “不回。”


    “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多没意思。”


    宋知南指指屋里:“你看,我有猫有狗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的,冷清吗?没意思吗?我在家里能想吃什么吃什么吗?能放声唱歌吗?我现在哪怕倒着走都没人管。”


    宋冬宝:“……好吧。”说得他都有些向往了。


    宋冬宝也不太会劝人,呆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他回到家如实叙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三姐一个人过得挺好的,屋里挺暖和,有吃有喝有猫有狗,想吃啥就吃啥。”


    宋上进和李玉华听着心里非常不得劲。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幸福?她怎么敢那么幸福?


    越临近年关,宋上进和李玉华心里越不得劲,邻居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问他们:“怎么你家就你们三口啊?你大儿子不回来吗?你三闺女呢?”


    问得多了,两人心里越发不舒服。


    宋上进突然说道:“秋实不回来就罢了,知南必须得回来。她离这么近还不回家过年,别人指不定说什么呢。”


    李玉华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宋上进派宋冬宝去叫宋知南回来过年。


    宋冬宝去的时候,宋知南正坐在火炉旁吃小火锅,她邀请宋冬宝一起吃。


    宋冬宝看着旁边的架子上放的东西一脸惊讶:“竟然有羊肉,还有丸子?姐,你从哪儿弄的?”


    宋知南说:“保卫科的老赵,他人面广,他家亲戚在内蒙,他弄了半头羊,给我匀了一点,这肉丸子是我自己做的,厉害吧?”


    “厉害。”


    宋冬宝吃着火锅说明自己的来意,“爸妈让我来叫你回去过年。他们说大哥离得远不回来就罢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别人该说咱们家了。”


    宋知南不在意地说:“咱们家被人说的还少吗?隔三差五整一个新闻,还怕人议论?”


    宋冬宝绞尽脑汁地劝说:“三姐,让你回就回吧,你回家过年有个好处,就是不用自己做饭了,要不然天这么冷,你还得自己动手做饭干活。”


    宋知南冷笑:“你、爸、大哥往年是不用干活,可家里的活总得有人干,你说都是谁干呢?”


    宋冬宝猛然想起这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嘿嘿一笑。


    宋知南越想越为原主生气,便说道:“你回去告诉爸妈,别来请了,我不回去,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人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宋冬宝见姐姐突然生气了,连劝也不敢了,只好埋头吃饭。


    宋冬宝蹭了一顿火锅回家去了。


    宋上进和李玉华得知宋知南坚持不回来过年,两人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宋上进冷着脸说:“不回来拉倒,家里还省了几顿饭呢。别人家的闺女逢年过节又是给爸妈添衣裳又是发红包的,她倒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玉华也是愤愤不平:“隔壁院里的小玲,刚上班没几个月,每月工资上交大半,还从牙缝里省出钱给她妈买了一件新衣裳,给她爸买了棉帽子,给她弟买了双新棉鞋,大家谁不夸小玲孝顺懂事?”


    夫妻俩越说越不平,越说越生气。


    到了大年二十九下午,宋知夏过来给娘家送春联和窗花,随口问道:“爸妈,三妹怎么没回来过年?”


    李玉华阴阳怪气道:“人家翅膀硬了呗。”


    宋上进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突然说道:“昨天我去邻居家打牌,别人还跟我开玩笑,问我小四到底是不是咱俩亲生的?给我弄得一脸尴尬,你说这叫什么事?明明是自己生的孩子,结果别人都怀疑抱错了,怎么解释都不信。”


    宋知夏以前不敢顶嘴,因为爸妈是真动手打她。她现在到了婆家,公婆嘴里虽然没好话,但是不敢轻易动手。再加上她这几个月解放了不少天性,人也变得大胆起来了,便接过宋上进的话说:“爸,咱们听话听因,别人为啥总怀疑三妹不是你们亲生的?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偏心。”


    宋知夏一句话同时惹毛了宋上进和李玉华,两人勃然大怒:“知夏,你是怎么说话的?我们哪里偏心了?怎么?你的翅膀也变硬了是吗?”


    要是以前,宋知夏吓得立即闭嘴不言,现在嘛,她已经今非昔比了,就反驳道:“有没有偏心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三妹是从一生下来就这样吗?还不是被伤透了心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善良的,我被婆家欺负,她也没有不管我。”


    宋上进盯着宋知夏:“你长能耐了,还学会顶嘴了?”


    宋知夏吓得习惯性后退几步,但她想到自己已经结婚成家了,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硬撑着回道:“爸,你看看,我只不过说几句自己的看法而已,你都不让我说。我已经成家了,你还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你打过秋实和冬宝吗?这不是偏心是什么?现在秋实已经靠不着了,就剩下冬宝一个,要是我们姐妹仨都跟你们离了心,你们好好想想你们老了以后怎么办吧。”


    说完,宋知夏扭头就要离开。


    李玉华见二闺女也造反了,跳着脚骂:“你这个白眼狼,可赶紧滚回去吧。”


    宋上进阴沉着脸沉思片刻,突然叫住宋知夏:“知夏,你别走,跟我一起去小四哪里,咱们去请她回来,冬宝也一起去。”


    三人到了宋知南家,宋冬宝已经来过两回,已经惊讶过了。宋知夏常来干活做饭,也早已习以为常。


    宋上进很少来,此时看着屋里的摆设,不由得面带诧异。


    这屋里的装饰比他们家弄得还好还舒坦。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中央生着炉子,上面竖着一根粗粗的烟囱,炉子上面有一个铁架,上面的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旁边烤着馒头片、红薯片、花生,屋里弥漫着茶的热气和馒头的焦香。


    宋知南坐在软软的椅子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小猫躺在毛毯中间睡觉,小狗就卧在她脚边。


    左手边有一个矮矮的竹子置物架,上面放着式各样的零食小吃,右边的架子上摆着书,两个架子上的东西随手就能取到,物质精神都齐了。


    宋上进语气复杂:“小四,你可真会享受呀。我跟你妈都没你这么会享受。”


    宋知夏心说,怪不得三妹不想回去过年,换了她也不想回去,一回去就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忙得脚不沾地。


    宋冬宝忙说明来意:“三姐,我们三个来接你回家过年。”


    宋知南不解地问宋上进:“为什么你们非要那么执着于形式呢?我回不回去有那么重要吗?”


    宋上进说:“你不回去,邻居会说咱们家。”


    “那就让他们说呗。”


    宋上进耐心地跟宋知南讲道理:“小四啊,你看今年你大哥情况特殊回不来,你二姐嫁出去了,往年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今年却只有我们三口人,多冷清啊。”


    宋知南:“冷清多好,安静啊。”


    宋上进接着劝:“小四,你看你自己一个人多孤单,别人家热热闹闹,又是包饺子又是放鞭炮的,就你形单影只的,你不难受不羡慕别人家吗?”


    宋知南盯着宋上进,话像子弹一样射进他的眉心:“我难受什么?我难受没人使唤我?难受没人对我说教?我羡慕别人家什么?羡慕别人家的闺女有干不完的家务活?羡慕她们大冬天的把手泡在水里洗菜洗衣服,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然后一转眼,就看到家里的爸爸哥哥弟弟翘着二郎腿把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他们一边嗑瓜子一边指责我干活不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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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宋上进被宋知南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无法招架, 只好讪讪地说道:“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就你事儿多?”


    宋知南突然提高嗓门:“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只有占尽便宜的人才说别人想得多。我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样过了,我今年还就不回去了。你们家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别人是四海为家,我是以身为家。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奴役不受剥削。我永远不会上你们的当,搁那儿自我怜悯,觉得自己好孤单可怜。也不会为了你们的灯火辉煌去做木材燃料,更不会为了你们的体面和大局让自己受委屈。我,宋知南, 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 永不为奴, 永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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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呆呆地坐着, 许久都没人接话。


    宋上进见劝又劝不动,还被怼得灰头灰脸的,便起身悻悻离开。


    临走,他还是没忍住摞下一句话:“你就等着吧,对父母不孝顺的人会有报应的。”


    宋知南冷笑道:“你也等着吧,对女儿不好的老家伙一定会有报应,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老天不报, 我自己也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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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上进见宋冬宝还在发呆,回头吼了一声:“冬宝,你还愣着干吗?赶紧走啊,你就当没这个姐姐。”


    宋冬宝无奈地看了一眼宋知南,小声喊了一声姐,宋知南不在意地朝他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宋冬宝见姐姐真的没有迁怒于他,心里才算舒了一口气。他不禁暗暗埋怨父亲:大过年的,你说你惹三姐干啥?


    宋知夏特意晚走了一会儿,她先安慰宋知南:“三妹,你别生气,咱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要面子,说话还难听。”


    宋知南:“没事,我不气。就凭他,也值得我生气?”


    宋知南说着自己倒了杯热茶喝,怼人都怼渴了。


    宋知夏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说道:“三妹,你这样其实挺好的。有吃有喝,自由自在。你说之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一说我也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儿。凭什么忙忙碌碌的是我们,享受的总是他们?在娘家是这样,到了婆家还是这样,这何时是个头呢?你看看我的手,这几天一直洗洗刷刷的,手都有裂口了。”


    宋知南趁机蛊惑宋知夏:“二姐,你跟我一起革命吧。现在,我是坚定的造反派,誓将革命进行到底;而你,就像摇摆不定的小资产阶级,但是,摇摆总是向往坚定,妥协总是向往革命,你向我靠拢是早晚的事。与其晚靠拢,还不如早靠拢。”


    宋知夏摇头苦笑道:“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跟着你造反。现在的我连个工作和住处都没有,我没有底气,也没有你那么厉害。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得回去干活了。”


    宋知夏离开后,宋知南剥了一粒花生,朝天上一扔,用嘴去接,结果花生掉到了地上,黑米眼疾嘴快,给抢走了。


    她笑了两声,随手拿起右边架子上的笔记本,记下刚才的新年宣言,并在上面写道:“不听家人言,快乐过新年;不听老人言,快活几十年。新年新寄语:有福必享,没福硬享,就算不享,也不让别人独享。”


    宋知南还画了一张全家福,她,黑米,小虎,她们是快乐圆满的一家三口。


    宋知南坚决不回去过年,亲戚邻居们背后自然要议论几句。


    “你们听说了吗?老宋亲自去接宋知南回来过年,都没接回来。”


    “这个宋知南肯定是被父母伤透了心,宁愿一个人过年也不回去。”


    “我咋觉得她有点过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亲爹亲妈,能有多大的矛盾?”


    “这你就不知道了,宋上进和李玉华还真有可能不是宋知南的亲爹亲妈。”


    “不管怎样也把她养大了,她就是太过分了。”


    “嗐,她就是那种人。过分又咋了?人家自己过得舒服就行。”


    宋知南才不管别人议论不议论,只要别舞到她面前,她就当对方在狗叫;若是舞到她面前,见之必骂。别人过年发红包,她发骂人包。


    当然,这些人也就敢背后说她两句,当着她的面,他们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还得笑吟吟地夸宋知南有能耐,还长高了长胖了,一看就有福气。


    这个年宋知南过得还真舒服,不用替别人干活,不用走那些烦人的亲戚。想吃就吃,想唱就唱。吃饱了就看书,看困了就睡觉,睡醒了接着吃。她和小虎在床上睡,黑米在地上的窝里睡。


    宋知南睡醒后,一边撸着猫一边问黑米新的一年她们家运势旺不旺?


    黑米现在是她的答案之书,没事就要问一问。


    黑米热烈地回应三声:“旺旺旺。”


    宋知南夸道:“黑米,我最喜欢你。因为你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还不爱抬杠。”


    黑米竖起耳朵听着主人的夸奖,摇着尾巴给予回应。


    宋知南也没落下小虎:“小虎,你最威武。武松都打不过你。”


    小虎很敷衍地喵了一声,继续睡觉。


    宋知南不禁感慨,她们一家没有争吵没有抱怨,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


    年后,宋知南家也迎来了几波客人。


    初二,边月来给宋知南拜年,她送了宋知南一套旧连环画,这是她攒了好几个月才攒齐的。宋知南送了边月两本书和两个笔记本,鼓励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边月欣然接受,还请师傅在书的扉页上和笔记本上写几句话鼓励她。


    初三是李群英来,她给宋知南送了一大叠稿纸和一板邮票:“新的一年,你要再接再厉,多写文章多投稿。”


    上次她们俩投稿,宋知南一次就中,李群英失败了,宋知南鼓励她换一家投,第三次终于成功了。


    现在的李群英干劲满满,女人就得有事业有理想,她现在有了事情干,其他不重要的事情都尽力忽略,谁也不能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宋知南回送李群英两本书和一本剪报:“再接再厉,一起努力。苟富贵,互相旺。”


    “好好,互相旺。”


    李群英高兴而来,兴尽而归。


    初六是王翠花来,她过年前就回娘家去了,今天刚回来。王翠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奔宋知南家来。


    宋知南一开门,就看见风尘仆仆的王翠花和一地包袱。


    “王姐,你回来了?”


    王翠花声音响亮,脸上带着笑容:“我回来了。”


    宋知南请她进来,王翠花把包袱也往院子里搬,宋知南帮着她一起搬。


    等关上院门,王翠花憨憨一笑:“妹子,我给你带了一点乡下特产,你可别嫌弃。”


    宋知南说:“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就是你大老远的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实在辛苦。”


    王翠花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不辛苦,我力气大。”


    说着她拿出一包花生和一纸包小米,“我娘家的花生和小米可好了,小米特别养人。我看你身体还是不够强,得多补补。我妹子跟你差不多大,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


    王翠花的审美就是人就得健壮得胖,胖还得是实心的。她养孩子就照着这个方向养。


    王翠花接着又掏出三瓶豆豉和一坛子酱豆:“这些是我三大娘做的,她的手艺可好了,我们村里谁家下酱豆都是请她去。”


    “这是腌好的萝卜干和芥菜疙瘩,你用来就粥吃。”


    王翠花说着话还往要往外掏。


    宋知南赶紧拦住她:“王姐,够了够了。你能带多少东西?还得送别人呢。”


    王翠花又掏出一包菜干:“行啦,就给你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你不嫌弃就好。”


    “我很喜欢。对了王姐,你这次回娘家感觉如何?”


    王翠花一说起这个话题就刹不住嘴:“好些年没回了,我心里那个激动哟,出发前的那天晚上都没睡好。


    等上了火车,我又生怕辛苦攒的东西被人偷了,一直抱在怀里。上厕所都恨不得带上。等回到家里,我爹娘姐姐和弟弟妹妹比我还激动,我娘抱着我哭了半天,说别人家的闺女嫁在附近,想见就能见,哪像我,几年见不了一回。”


    “我娘说好在我在城里享福,她心里才好受些。我听到这话,满肚子的委屈突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了,我要是说了,我娘不得天天担心?后来我还是没忍住,跟我妹说了,我妹气得撸袖子要来找他们家算帐。我赶紧劝她,我说我在城里有一个妹子了,人家不但厉害,还很有文化。我这次能回娘家,还能带这么多东西,全靠她的帮助。我妹听完特别佩服你。对了,我带的那些毛巾、棉线、肥皂零嘴啥的,可受欢迎了。乡亲们都夸我有能耐,我爹娘脸上也有光彩……”


    王翠花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瞧我,一说话就刹不住车。”


    宋知南笑着说:“我爱听这些,多有意思啊。”


    王翠花一听这话,又有了往下说的兴致:“我跟你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和群英给咱们大伙拍的那个剧照和咱们上的报纸,我全带回去了。我们全村的人都抢着看,识字的就看文章,不识字的就看相片。他们都夸我有出息,竟然都当上演员了,还能上报纸。我是我们村第一个上报纸的。我解释说我们是业余文工队,他们才不管啥业余不业余的,就是觉得有本事。我娘还说我要是能回我们村演出就好了,我说那咋可能嘛,那么老远,不过我还是跟他们演了咱们常演的那几场戏,他们拍巴掌拍得手都红了。看完戏,我爹还从乡亲们手里要回报纸自己藏起来,他说以后留着当传家宝,哈哈哈。”


    王翠花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宋知南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她们正笑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李群英的声音:“我在外面都听见王姐的笑声了。”


    “群英来了,赶紧进来,我也给你带了土特产。”


    王翠花又开始往外掏东西,李群英的东西跟李宋知南差不多。


    李群英找双筷子尝了一下豆豉,眼睛一亮:“这豆豉真好吃。”说着她也让宋知南尝了一口,宋知南的反应跟李群英一样。


    王翠花见她们是真的喜欢,心里愈发高兴。


    东西掏完了,天也快黑了。李群英主动提出用她家的自行车送王翠花回去,王翠花推辞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二十分钟后,李群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来宋知南家把王翠花送的东西提走。


    临走前,她感慨道:“王姐是真高兴,一路上跟我说个不停,连笑声都变响亮了。”


    宋知南也说:“她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挺开朗的人,被她婆家打压得快失失去自我了。好在现在找回她自己了。”


    李群英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说,宋同志,你的工作和启蒙是非常有意义的。”


    宋知南严肃地说:“不止是我,也包括你。咱们要团结起来,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女同胞们。”


    李群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共勉共勉,我不跟你贫啦,我得回去吃晚饭了。”


    李群英把东西放在自行车筐里,哼着歌儿回家去了。


    初八正式上班,宋知南带了一瓶子豆豉和和萝卜干给何黛,“这是王翠花王姐送的,你尝尝。”


    何黛接到东西,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拉着宋知南的手不放:“知南,我好想你啊。你不在,我干啥都提不起劲。你啥时候能回来呀?”


    何黛说的是真心话,以前两人一起吐槽奇葩,分享八卦,一起吃饭,既是工作搭子又是饭搭子,现在一下子失去两个搭子,瞬间觉得生活索然无味。


    宋知南安慰她说:“应该快了,我毕竟是借调过去的嘛。你没事跟贺主任提提我,让她别忘了我。”


    “你放心,她肯定忘不了你的,没事就跟我提起你,唉,可惜她的权力有限。”


    两人聊了一会儿,何黛依依不舍地放开宋知南:“你记得常回家看看啊。”


    宋知南:“……”


    宋知南回到宣传科办公室继续上班。


    除了何科长,没人敢给她安排工作,何科长也没什么工作安排给她,就说道:“小宋,你没事就写写文章,编编节目,你自己看着安排就行。”


    宋知南:“好的,科长。你放心,我最会安排自己的工作了。”


    虽然刚过完年,什么工作也没有,但宋知南也不想随便浪费时间。她先写工作计划,写完计划再写文章,写累了就看报,顺便做笔记和剪报。李群英直接照搬宋知南的工作方法,两人过得相当充实。


    但办公室里其他人闲极无聊,又开始生事了。他们不敢招惹宋知南,但敢招惹李群英啊。


    最先撩闲的是白红梅,她在办公室里像溜达鸡一样溜溜达达,咯咯哒哒,经过李群英身边时,她盯着李群英的脸看了一会儿,拖长声调感慨道:“群英,别人冬天都变白了,你咋还是那么黑呢?要我说,你也上上心。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啊。”


    白红梅的皮肤很白,很多人见了都夸,她面对天生黑皮的女同志时会有一种优越感。


    李群英对白红梅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黑我的,你白你的,关你啥事啊。”


    白红梅咯咯笑着:“你看看你,真是不知好歹。”


    宋知南写文章写得胳膊酸疼,一看娱乐来了,顿时来了精神。


    她盯着白红梅看了几眼,摇头叹气:“说是一白遮百丑,可是你这么白咋还是这么丑呢?丑不丑其实跟黑白没关系。你是心灵的丑陋反映到外表上了。还有啊,你脸上那斑斑点点的,就像白面饼上洒了黑芝麻似的,哎哟,我以后吃烧饼就会想起你,你说我是吃还是不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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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红梅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冲着宋知南嚷道:“宋知南,我没跟你说话吧?”


    宋知南:“你没跟我说话咋啦?我这人热情懂礼貌,见着你就主动跟你说话。”


    白红梅:“……”


    周有光和钱解放一见三个女同志互掐起来了,一脸的幸灾乐祸,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绝对没说错。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过来假意劝架。


    “哎呀,刚过完年,大家都和气一点嘛,不要为了点小事就吵嘴。”


    “红梅你别生气,群英你也少说两句,小宋,你就别说话了。”


    周有光还好心地劝李群英:“群英,红梅说你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过完年都二十八了,这马上都三十了,你再找不着对象可怎么办呀。你说你长得又黑又高,脾气又硬,偏偏要求还高,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对象?我们都替你着急。”


    李群英气极反笑:“你们管好你们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一个个天天闲吃萝卜淡操心。”


    宋知南不再骂白红梅,立即将枪口掉向周有光:“老周,你过完年又老了一岁,咋就光涨岁数不涨脑子呢?你长脑袋是为了显个吗?问题是就算为了显个,你也不高呀。你瞧瞧你,一把抓住看不到两头,看着就像地出溜,竖着没有锄头高,横着没有扁担长,跳起来也不到一米七。人矮嘴欠还爱犯贱,你以后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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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宋知南的话算是踩到周有光的痛脚了, 他本来对自己的身高就不满意,但一般人会顾忌面子, 极少当面提这事。


    今天宋知南却当众揭短,周有光顿时恼羞成怒:“宋知南,你的嘴是抹了毒药吗?那么毒。”


    宋知南面带微笑:“你瞧你又急了,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就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才长不高的。”


    周有光气极败坏:“我呸,以后你别跟我说话。”


    宋知南无赖地笑道:“我这人主动又热情,我就是要跟你们说话。”


    周有光快气毁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宋知南这样的女孩子。脸皮那么厚,无论你怎么孤立怎么说,人家压根都不在乎。每次吵架,生气的总是他们。


    白红梅知道自己不该招惹宋知南,可是她心里就是气, 演节目的事本来是他们宣传科的事, 结果宋知南鸠占鹊巢, 她一个借调来的工会干事当上了文工队队长,还把他们三个排除在外。今年过年, 好多亲戚朋友都问她怎么没去参加演出, 她能怎么说?她只能说,她不想演。


    现在宋知南又当众嘲讽她的长相,她无法再忍下去了。


    白红梅冷笑道:“宋知南,这厂里谁不知道你的妒忌心强,你妒忌江茶,把她搞下去了。现在又来妒忌我,有本事你也把我搞下去啊。”


    宋知南听到这话大吃一惊:“什么, 我妒忌你?白红梅同志,你有没有深入思考一下,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别人妒忌的?”


    白红梅被噎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你就是妒忌我,你和李群英都妒忌我,要不然你俩也不会一直跟我作对。”


    宋知南和李群英相视大笑。


    宋知南笑够了才说道:“哦,说你不好就是嫉妒你了?我说苍蝇不好难道是嫉妒它腰细胸大?我说狗屎不好,难道是妒忌它粘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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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红梅的脸憋得通红,被噎得半天接不上话来,她气得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周有光和钱解放一左一右安慰白红梅。


    钱解放对宋知南怒目而视:“小宋,这刚过完年,你就把他们两个气成这样,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宋知南针锋相对:“刚过完年,你们就惹群英生气,还在办公室里大吼、哭丧,你们不觉得晦气吗?你们年纪比我大,脸皮比我厚,长得比我丑,就不能忍一忍吗?吃亏是福,你们就多享享福怎么了?”


    杠精值加15。这一段话同时杠了三个人。


    钱解放被宋知南的炮火轰哑了,气哼哼地说:“行行,算我多嘴,我不劝了,你们爱怎样怎样。”


    宋知南说道:“穷猴光腚,欺软怕硬。赢不了还输不起,三个纯贱皮。”


    杠精值15。


    宋知南说完,带着李群英出门晒太阳透气去了。


    三人小团体在办公室里暗暗舔伤,互相安慰。


    到了外面,李群英真诚地说:“知南同志,我以后要向你学习。”


    她的嘴不笨,但一气极了头脑就会一片空白,什么话都忘了说,没有宋知南临场反应那么快。


    宋知南安慰她:“没事,以后多练练就熟了。他们就会那几下子,是有规律可循的。


    最关键的是无欲则刚,你把心炼成钢,就不惧一切语言的伤。你心里没钩子,别人就没法挂衣服。比如人家说我没男人要,我高兴啊,没男人要就没男人坑,那不是好事吗?他们说我找不到婆家,那更是大好事,我气个啥?说我嘴毒,嘴毒咋了?我嘴毒我不知道吗?还用他们说?最可怕的事,不是别人骂你,而是你把别人的谩骂和评价内化在自己心里,你潜意识里也认同了别人骂你的话,那个伤害才是最大的。”


    李群英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宋知南:“南姐,虽然我比你大很多,但我以后跟别人一样叫你南姐。因为你值得。你是我的良师益友啊。”


    宋知南听到这声南姐非常满意,李群英很上道,这人能处。


    对方上道,宋知南也很大方:“我把我压箱底的宋氏家训送给你,它就是我们古代宋国最有名的哲学家庄子说的‘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大概意思就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鼓励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更加勤勉;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责难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沮丧。


    前面那一句有点难,毕竟要是全世界的人们每人花一块钱鼓励我上进,我真的没办法拒绝。后面那句,我快做到了,谁骂我,我就觉得谁有病,然后再骂回去。要是他们一起骂我,我就觉得他们得了传染病,再以骂为药给他们治病。”


    李群英点头:“我回去就把这句话写下来挂在书房。”这句话她早就知道,但没想到还能这么用啊。人果然不能读死书,就得活学活用。


    两人透完气聊完天,神清气爽地回办公室继续写文章。要搁以前,李群英跟人吵完架得气上半天,现在经宋知南这一点拨,气当场就消了。不但气消了,她还感觉自己像吃了补药似的,浑身充满力量。


    办公室里的三人组的气刚消去一点,一看两人这神情,气蹭地一下又上来了:凭什么她俩不生气?


    对骂完还这么笑嘻嘻的跟没事人似的,这是正常人吗?


    三人组暗中观察,默默生气。


    这次争吵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微妙。五个人形成了两大阵营,并进入了冷战状态,一如当今的世界格局。


    但宋知南可不像美帝和苏修,既不上蹿下跳又不暗戳戳搞事,她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一点都不把他们放心上。东方大国的定力和自信在她身上有了具象的呈现。


    李群英也向宋知南看齐,她们只做自己,就能把对面的三人气得险些吐血。


    这天,宋知南下班后,又在家门口看到提着东西的王翠花。


    宋知南招呼她进来,说道:“王姐,你上次不是送完特产了,咋又提东西来了?”


    王翠花进来先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妹子,这次不一样。我是借花献佛,这东西是我一个特别远的远房亲戚送的,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哦,你说吧。”


    宋知南倒了两杯温开水,王翠花还真渴了,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水才开始说话。


    王翠花从头开始说起:“我过年回娘家后,我娘担心我离娘家太远,出点啥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娘家在城里又没啥亲戚,正好今年我们家特别热闹,亲戚一波一波地上门,我娘就想打听打听,看看我们家亲戚谁有人在咱青阳市,结果还真让她给打听到了。


    我一个远房表姨家表弟的一个战友在咱们市。我娘就去求我表姨,我表姨去找她表弟,最后表姨表弟写了一封信又准备了些乡下特产,让我登门拜访。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你说这么远的亲戚关系,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见我?可我想着这毕竟是我娘的一片心意,就硬着头皮上门了。”


    宋知南适时追问:“那后来呢?”


    王翠花接着说:“我本来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想着人家要是不待见我,我以后就再也不去了。没想到,我那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家的老母亲一个人在家,老人家腿脚不便,没法出门,总是一个人呆着也挺寂寞,见人上门,就拉着我聊了好久。


    中午非留我吃饭,我就帮着做了顿饭,干了点家务。下午的时候,我表姨表弟的战友就回来了,哦对了,他让我叫他表舅。表舅说他和表舅妈工作很忙,老太太没人照顾,他们早想请保姆,一是没合适的,二是怕别人举报他们家请保姆是剥削阶级遗风。正好我是他们家亲戚,也不怕别人举报,他想让我过去照顾老太太。每月给我开25块钱的工资,管吃住,每周日休一天假。他们一放假也给我放假。”


    宋知南想了想,说道:“这挺好的呀,你能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当保姆完全不在话下。25块工资虽然不算高,但也算可以了,而且还管吃住,还有休假。”


    王翠花面有难色:“我其实挺矛盾的,一是不放心家里,二是不舍得咱们文工队。”


    宋知南说:“咱们文工队是业余的,演出的事有一搭无一搭的,当个副业和爱好没问题,当成工作不太行。”


    王翠花说:“还有就是,我回来跟家里一提,好嘛,全家一起反对。婆婆问我,我去当保姆了,还得住别人家里,那我们自己家里这一大摊子谁来管?孩子他爸说,我放下家里的老人孩子不管,我的良心过得去吗?我儿子也跟我闹,也就我两个闺女支持我去。”


    宋知南说:“你婆婆你男人不是天天说你吃闲饭吗?你一个闲人离开家他们应该高兴呀。”


    王翠花冷哼一声:“妹子还是你说得对,人家精明得很,人家明明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连口头的承认都不肯给,反过来说我吃闲饭。现在倒好,我去别人家吃‘闲饭’,人家还给我开工资。”


    宋知南给王翠花仔细分析:“我觉得你应该去。我的理由如下:你在家干得比保姆多,落不着一分钱不说连个好都落不着,在别人家当保姆怎么着也得给钱。人家管吃管住还敬着你;二,他们不是天天说你吃闲饭吗?你撂挑子,让他们感受感受你在家里的份量。看看活都是谁在干。至于舍不舍得,为啥舍不得?你家孩子又不是婴儿,十来岁的人了,该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可以不舍得让自己受苦,但一定要舍得让别人受苦,这是为了他们好。咱上次说过,人不能对他太好,狗不能喂太饱。这个人包括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王姐,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善良和心软,你现在学着心硬一些。实在不会,身边有现成的例子,就向你男人学习。”


    王翠花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宋知南又说:“还有啊,你去你表舅家后,干活要积极,还要顺便学习点文化知识。你吃亏就吃在文化底子薄。你尽量把城里先进的一面学到手,武装武装自己。这样才不会辜负你这么多年受的委屈。”


    王翠花动容地说道:“妹子,你是真心替我着想,还想得这么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你说得太对了,我不能白受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好好干,以后有机会,争取把我妹妹也弄到城里来。你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你们城里的姑娘,我也想让她跟你和群英一样,能变得聪明能干,独挡一面。”


    王翠花下定了决心要跨出这一步,当然,她要走出这一步确实很不容易。


    宋知南很快就接到路边社的消息:王翠花跟她婆婆和男人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据说王翠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嘴像机关枪一样,把她婆婆和男人骂得狗血淋头。


    王翠花的男人气极败坏,还试图动手打她,王翠花直接抡起大拳头揍了回去,那家伙被打得抱头鼠窜,大骂王翠花是个泼妇。


    王翠花一边踹他一边大骂:“以前我怕你们骂我是泼妇,天天收敛着。现在,我不怕了,泼妇就泼妇,当泼妇就是爽快,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王翠花那一身实心肉不是白长的,把她男人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据说都躲到街道办去了。为啥他没来妇联?因为他知道,宋知南是王翠花上面的人,她不会帮自个儿的。


    泼妇王翠花收拾东西去亲戚家了,一边走还一边骂。


    她婆婆马五妮到处跟人说,都是妇联的宋知南教坏了自家儿媳妇,以前的王翠花多老实啊,坏榜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她现在要拿着麻绳吊死在妇联门口。


    大家以为马五妮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人家还真的付诸行动了。


    这天中午,宋知南刚吃完午饭,就有人跑来告诉她,何黛叫她赶紧回去,马五妮要在妇联门上吊,人家连绳子都备好了。


    宣传科的其他人一听,两眼骤放光芒。来了来了,宋知南的报应终于来了。


    李群英直皱眉头,这事该怎么办?


    宋知南淡定地说道:“没事,不就是上吊吗?我陪她一起吊。正好我写文章写得颈椎有些不舒服。”


    宋知南说完,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根绳子,还搬了一只凳子人,她拿着道具朝出事地点走去。


    李群英也来不及多问,赶紧跟上去。钱解放周有光三人也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他们到的时候,妇联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热心观众。


    宋知南挤不进去,在外圈大喊一声:“都给我让开,我也来上吊。”


    众人受到惊吓,人群不自觉地向两边分流,给宋知南腾出了一条路。


    宋知南大步走进来,马五妮一看到宋知南就开始唱念起来:“哎哟,我儿媳妇王翠花受你的蛊惑,连家都不要了,去给别人家当保姆,我们家没人管了,我今天就吊死在你们妇联门口。”


    何黛在一旁焦急地劝:“马大娘,你别这样。你儿媳妇当保姆还不是为了你们家?”


    宋知南劝都不劝,上前拉着马五妮就往旁边的花坛边走去。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宋知南走了几步,指指花坛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说:“这个高度正好适合上吊,你等着,我给你绑绳子。”说完,她还拽走了马五妮手里的绳子。


    第89章


    宋知南以前在公园遛弯, 一抬头看见树上挂满了大爷大妈,一问才得知, 他们是在锻炼。他们把绳子挂在树枝上,兜住下巴“上吊”,据说可以治颈椎病。


    现在机会来了,她要让马五妮也锻炼锻炼。


    宋知南蹭蹭爬上树,把两根绳子绑在相邻的两根树杈上,再系个圈,刚好塞得下一颗脑袋,绳环离地面的高度约有2米左右,正好方便双脚离地悬空。


    宋知南下来之后试了一下高度,满意地点头:“弄好了,马大娘, 你请吧。”


    马五妮:“……”


    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宋知南挑衅地看着马五妮:“怎么?不敢了?不敢就乖乖地回家去, 以后别拿这套吓唬人。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不怕。”


    马五妮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她现在要是离开了, 她的老脸往哪儿搁?别人会怎么看她?


    不能走, 坚决不能走。她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吊死?


    她还就不信了,宋知南真的能看着她上吊?


    马五妮大声说:“行,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宋知南逼死老人,害得我家破人亡。”


    说着,她一咬牙一狠心站到凳子上, 把脑袋伸进绳套里。


    宋知南都不用凳子,她向上一跳, 两手紧抓住绳子,把下巴搁在绳环上开始荡秋千。这种上吊考验的是双臂的力量,好在她现在练出来了,荡一会儿秋千没问题。


    她朝马五妮荡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她脚下的凳子给踢飞了。


    马五妮突然双脚悬空,吓得手忙脚乱,她脖子上的绳套越来越紧,急得她开始挣扎起来。


    宋知南大声笑道:“咱俩一起荡起来,谁先认输谁是狗。”


    一阵恐慌袭上马五妮的心头,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大声呼救:“救命啊,快放我下来。”


    围观群众赶紧抱住马五妮的腿把她放下来。


    宋知南还在旁边荡悠,一边荡悠一边笑:“马大娘,你输了哦。”


    大家伙赶紧劝:“小宋你快下来吧,吊来吊去的,看着怪瘆人的。”


    宋知南抓住绳子跳了下来,笑着说:“马大娘,好玩不?要不要再来一局?”


    马五妮翻着白眼:“来你个头。”这人是个神经病吧?


    就在这一瞬间,马五妮顿悟了,她好好的一个人跟一个神经病较什么劲呐。她才没有输,她就是大度不跟宋知南计较。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马五妮浑身像是虚脱了一般,站不稳当,有好心人扶着她回家去了。宋知南爬上树收了绳子,施施然往回走。


    这道具得好好留着,指不定哪天还能用上。她的引体向上还得接着练习,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宋知南抖抖手里的绳子,对围观群众说:“以后谁再想在妇联门口上吊,尽管来找我,我提供绳子和凳子,还能跟着他一起上吊。我们是一个民主的单位,我们尊重大家的一切选择。”


    众人仰头望苍天,苍天也无言以对。


    宋知南拿着道具回到宣传科,办公室里除了李群英外,其他人都看着她幸灾乐祸地笑着。


    何科长沉着一张脸看着宋知南。


    “小宋,你进来一下。”


    李群英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注意。宋知南朝她一笑,转身跟着何科长进了里面的小办公室。


    周有光三人假装找文件,往小套间门口凑,只为能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


    何科长摁着右边的太阳穴一直在叹气。


    办公室里来了这么一个祖宗,他可真倒霉。说又说不过,不说也不行,他是领导,对于这种事,得拿出自己的态度。


    要不然,他的领导会批评他不尽职。做人难,当小领导难,当刺头的领导更难。宋知南这名字取得太有内涵了,就是让人为难。


    何科长思索半晌,终于开了口:“小宋,你自己说,你觉得今天这事做得对吗?”


    宋知南答道:“不对,这简直是在胡闹。”


    何科长无奈地说:“原来你还知道不对,还知道这是在胡闹?”


    宋知南从容答道:“我说的是马五妮,你说她一把年纪了,这几十年都活到哪里去了?咋还一点都不懂事呢?她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到妇联办公室门口上吊,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何科长:“……”


    门外偷听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讨厌宋知南但也不得不佩服她,因为她连领导都敢杠。


    系统及时播报:杠精值加30。


    宋知南心中一喜,杠领导她收益高,领导血压高,这不是妥妥的双赢吗?她赢两次。


    何科长喝了口茶,顺顺气,接着说:“马大娘胡闹,你不劝着,反倒跟她一起胡闹,你让别人怎么看待咱们科室?怎么看待你们妇联?”


    宋知南理直气壮地说:“马五妮拿着绳子说要上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劝啊。”


    “我劝了,她不听啊。”


    “那就再接着劝,该道歉就得道歉,该服软就得服软。”


    “我要是道歉了,你信不信她下次还敢来?别人见了有样学样怎么办?我不能开这个头。”


    杠精值加60。


    何科长摁着左边的太阳穴,说:“你跟着她一起上吊,要是不小心真出了人命怎么办?”


    宋知南摇头:“我不信她真想死,她要真想上吊,就应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根绳子往房梁上一系,下面放好凳子,还得在凳子下面垫层被子,当她踢倒凳子时,凳子倒在被子上没声音,同屋里的人都未必能听到。第二天早上,她人都凉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哪个正经想死的人会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上吊呀。她就是想跟我一起荡秋千,这老太太就是调皮。”


    杠精值加30,宋知南听到系统播报,心里美滋滋的。


    何科长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是,宋知南很有才华,把文工队带得挺好,可是他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个瘟神送走,不然这样下去,他得少活十年。


    何科长无奈地说:“宋知南同志,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能不能老实一阵,给我留条活路?”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他的科长而已,咋就那么难呢?


    宋知南不解地看着何科长:“何科长,你何出此言?我自从来到宣传科,每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周有光钱解放三人在后面磨洋工,我跟李群英在前面冲锋。


    我不但干好主业,还带好了副业。现在咱们厂区谁不知道星星之火文工队?要是没有我,咱们宣传科就里那大河里的小虾,谁也看不见它。是我让宣传科成为名副其实的宣传科,没有我的引领,咱们办公室就是一盘散沙。”


    “我自认没有一点差错。有人上吊,我就陪吊;有人喝药,我就干杯;有人撞墙,我在后面推。我这么好的人你还想怎样?做为领导,你得学会知足。”


    杠精值60。


    何科长心力交瘁,最后只好说道:“小宋,我送你四个字,过刚易折。你好自为之。”


    宋知南说:“过刚易折,过柔易死。还好,我刚中带柔,恰到好处。”


    杠精值30。


    何科长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宋知南满面春风地走了出去,门外偷听的人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岗位,都假装在忙碌。


    何科长也跟着出来了,他环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突然觉得周有光这几个手下都挺好,都挺顺眼,他们是没本事,但也没本事惹事啊。幸亏他不是宋知南的真领导,真好呀。他以后要知足。


    何科长一离开,办公室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李群英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小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知南在小人下面回了一句:“李爱卿平身。”


    李群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纸条撕碎扔掉。


    周有光钱解放三人互相挤眉弄眼,但他们什么也不敢说。宋知南连领导都敢杠,他们哪敢撞在她枪口上?


    宋知南哼着歌儿给自己泡了杯茶:“东风吹,战鼓擂,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她唱着,对面的三人组身躯震着,这还要擂谁?


    宋知南带着马五妮上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有人从中顿悟:原来那些寻死觅活的老人都是纸老虎呀,真来真格的,自己先怂了。以后再有人这么搞,她们也学习宋知南。这个小宋的脑子就是灵活,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


    也有人笑话马五妮丢脸丢大发了。年轻人瞧不起她,中老年人也骂她,她的同道者也骂她把路走窄了。


    这个马五妮破坏了寻死觅活届的规矩,寻死觅活赌的就是一个“怕”字,你明明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寻死,但人人都怕那个万一,所以能妥协的就妥协,这就正好遂了他们的意。偏偏马五妮踢到了铁板,遇上啥都不怕的宋知南。


    这个马五妮蠢啊,蠢在不会选择讹诈对象,你选谁不好,选宋知南?她这人能惹吗?


    这下好了,让人家给破局了呢。以后再用这招,谁还信呢?


    这个宋知南不但是男人的克星,还是中老年人的克星。


    到了星期天,王翠花从亲戚家回来,她提着东西来看宋知南。


    王翠花进门先道歉:“妹子,我婆婆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受委屈了。”


    宋知南满不在乎地说:“这没什么,你婆婆上吊就上呗,我拉到她路边的树下荡了会儿秋千。我给你讲,多上吊对颈椎有好处,我现在脖子可舒服了。”


    王翠花都不知道该咋接这句话了,心中只有佩服。


    宋知南见王翠花穿上了新衣裳,气色也变好了,十分欣慰,随口问道:“你在亲戚家过得怎样?”


    王翠花一提到这个,话都变多了:“我过得很舒心,我不过是洗洗衣裳做做饭啥的,人家一家人对我可客气了,还夸我做的饭好吃。我那个表舅妈送了我一身衣裳和一瓶雪花膏。我回来时还非让我装一盒点心,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干家务活也会受人尊重。”


    宋知南说:“那是当然,做家务非常有价值,任何劳动都有价值。只有那些侵占劳动成果的人才故意说这些没价值,要不然他们怎么剥削别人?”


    王翠花说:“我也想明白了,要干活就不应该在自己家里干,你累死累活,人家还说你吃白饭。”


    宋知南夸道:“王姐,你悟性挺高嘛。”


    王翠花嘿嘿一笑,她扬扬手里的盒子,“我给你带回来半盒点心。你也尝尝。”


    宋知南拒绝:“不用,我不缺吃的,你拿回去给你家孩子吃。”


    王翠花直接把点心放到桌上:“他们的已经留好了,这就是给你的。你经常动脑子,就得好好补补。”


    王翠花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我把你的事讲给亲戚家的老太太听,哦对了,我现在叫她七姨姥姥。她听得直乐,还说要是有机会,她都想跟你唠一唠。”


    宋知南点头:“老人家真是慧眼识珠啊。”


    “哈哈,可不是嘛。同样都是老年人,我这七姨姥姥可比我婆婆强太多了,我婆婆就会那三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对了,我七姨姥姥还认字,她也喜欢看书,她说要教我学文化。”


    “哇,那太好了。你要抓住机会好好学习。”


    “我一定好好学。”


    提到上吊,宋知南突然临时起意,反正今天是星期天,正是娱乐放松的好日子,不如就地取材娱乐娱乐马老太?


    想到这里,宋知南对王翠花说:“王姐,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你家。”


    “哦,好的。”


    宋知南回屋拿了两张自己画的符箓,跟着王翠花起了她家。她男人出门去了,三个孩子在外面玩,家里只有马五妮在家。


    马五妮一看到宋知南,不由得满脸紧张:“你来我家干啥?”


    宋知南打量了一眼马五妮,压低声音说:“马大娘,咱们俩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90章


    马五妮斜睨着宋知南:“啥大事啊?要出事也是你出事, 咋还扯上我了?”


    宋知南接着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现在睡觉时就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脖子根儿特别的僵硬,有时还头晕,我以前没这症状。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马五妮吓了一跳,刚好,她也有这种症状,她眼皮直跳,直觉没好事,但还是假装镇定地说道:“还能是啥原因,颈椎病呗。”


    宋知南摇头:“不可能,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得颈椎病?你听我说完,后面还有呢, 我连着两晚梦见有个穿着白衣服、伸着长舌头、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树上荡来荡去的, 还用那种特别恐怖的声音说, 来玩呀来玩呀。吓死我了。”


    马五妮吓得背后一凉,连连后退几步。


    宋知南把手里的符箓硬塞到马五妮手里, 小声说:“我找专业的人问过了, 那人说,咱们假装上吊,让吊死鬼发现了,以为他们又要多一个同伴,可高兴了。没想到咱俩只是假装上吊,对方觉得咱们耍他们玩,就来召唤咱俩。这个符, 你晚上睡觉放在枕头边上吧,略有点用。我怕他们把你给召唤走以后, 全力盯着我,要不然我才不舍得给你符箓呢。”


    马五妮目露惊恐,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宋知南唉声叹气,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真的,我真傻,你上吊就让你上去,我为啥非跟你一起呢?你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可我还年轻呢。都是你害了我。”


    马五妮本来就有点迷信,现在已经信了几分,但她还是强撑着质疑宋知南:“我不信,你一定是蒙我的。”


    宋知南翻了个白眼:“我一个以大胆出名的人被吓得睡不好觉,跟你暴露我的脆弱,你竟然不相信我?随你吧,爱信不信。等你被召唤走就知道了。对了,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要是有人举报我搞封建迷信,我就把你供出来。反正我这人就是这种性子,就算死我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马五妮吓得瘫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难受。


    她也后悔呀,她为啥非要去假装上吊呢。这下好了,她不但在活人面前丢了脸,还在吊死鬼那边挂了号,这可怎么办?


    王翠花见宋知南小声说了几句话,刚才还挺嚣张的婆婆突然像被抽了筋骨似的颓丧起来,心中十分不解。


    宋知南跟一脸茫然的王翠花告辞:“大姐,我刚刚跟马大娘做了会儿思想工作,她听进去了。我走了哈,你好好照顾马大娘。”


    “你留下吃饭吧。”


    宋知南:“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宋知南一走,王翠花就冲进屋里问马五妮:“娘,刚才小宋跟你说什么了?”


    马五妮心里正烦着,一句话撅回去:“我的事你别管。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王翠花撇嘴:“你就知足吧,小宋刚才对你挺客气了,连说话都那么小声,你看她骂别人是怎么骂的?”


    马五妮此时连架都懒得吵了,她把王翠花轰出去,关上门,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宋知南一离开王翠花家,就忍不住哼唱起来。


    一般的老年人有点颈椎病那是再正常不过,她再来点心理暗示,马五妮肯定会疑神疑鬼,看她以后还敢上吊威胁人?


    第二天是周一,一上班,何科长就告诉宋知南说,工会通知她去开会。


    宋知南一进工会办公室,就迎来了各式各样的目光,有人好奇,有人幸灾乐祸,有的人纯看热闹,只有贺主任和杨主任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孙主席一看到宋知南就忍不住头疼,贺主任和杨主任提过几次让宋知南重新回到妇联办公室。


    可是孙主席怕把宋知南放在调解前线,她会惹出更多的事来。就比如说马老太上吊的事,造成的影响很不好,工人们说什么的都有。


    按照他的理解,有人来闹事上吊,你怎么着也得劝着哄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宋知南倒好,把事情闹得更大。直接带着人家马老太一起去上吊,这像话吗?批评,必须得狠狠地批评。


    见大家都到齐了,孙主席环视一圈众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都到齐了,我来说一件事,上周五,咱们厂发生了一件影响很坏的事情,有个职工家属要来妇联门口上吊。”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集中到宋知南身上。


    宋知南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孙主席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这种时候,做为工作人员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劝着哄着,想尽一切办法把事情化小化了?可是有些同志,不但不这样做,反而把事情往大了闹,竟然带着家属一起上吊,你们说,这像话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杨主任动了动嘴,准备开口。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桌子又被人拍了一下,震得旁边的搪瓷缸子跳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拍桌子的人身上,好家伙,是宋知南拍的。


    孙主席面容严肃,眯着眼,这是要发火的前兆。


    宋知南飞快地说道:“孙主席说得太对了,这个马五妮太不像话了。你说她一把年纪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觉悟呢。还动不动假装上吊实则荡秋千玩,我自从托儿所毕业后就不玩这个游戏了。”


    王登提醒道:“宋同志,这是在开会,请你严肃些。”


    宋知南瞪了王登一眼:“王同志,我是在发言,请你不要随意打断我的话,这很不礼貌。”


    杠精值加30。


    宋知南看向孙主席,接着发言:“孙主席,我觉得上吊这种事,绝对不能随便开头。你想啊,要是马五妮来妇联上吊,我们就软了怂了,她有什么诉求我们就赶紧答应。您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吗?”


    孙主席面无表情:“你接着说吧。”


    宋知南:“就比如厂里发福利或者分房时,有人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也学着马五妮上吊喝药,咱们该怎么办?你若依了他,别人也有样学样,那厂里的规章制度还怎么执行?”


    “我当时那么做,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在胡闹,实则用意深远。我就是借此事告诉大家,一切都要依法行事,光靠闹是不行的。我们国家是依法治国,以伟大的领袖精神为导航,不能靠闹分配。”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你们都不想当这个出头的坏人。有些人是不忍,有些人是不敢。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岗位在妇联,我奋战在妇女解放的最前沿。我不当这个坏人谁当?为了维护厂里的规章制度,为了各位领导的名声和威望,我来当这个坏人。你们说,我这样的职工上哪儿找?”


    众人的嘴张成半圆形。


    宋知南的目光看向孙主席:“孙主席,我是工会的一员,您时常鼓励我们,要做个一个新时代的革命青年,要敢说要做,敢为天下先。我一直以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一心为公,没有私心,不怕得罪人。为了革命事业,我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拿出来当素材演讲;为了妇女解放,我宁愿忍着男同志对我的孤立和排挤。您就说吧,我这样的职工上哪儿找?”


    孙主席:“……”怎么?他还得表扬她不成?


    宋知南又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我请求把我调回妇联去,我要重回我的岗位。我也请求组织多加担子在我肩上。


    古代的领导人,用千金买马骨来证明自己重视人才,我们新时代的领导一定会比古人看得更高很远,你们就更应该重用我这样的人,因为连我这种敢跟领导硬顶硬撞的职工都能得到重用,大家谁不夸咱们纺织厂的领导有眼光有心胸敢用人?”


    孙主席眯着眼看着宋知南,他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大言不惭地吹捧自己。他们厂里真是藏龙卧虎呀。


    宋知南见大家没什么反应,也不好冷场,只好继续说道:“关于马五妮上吊的事,我又想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开完会后,我亲自上门给马五妮做思想工作,我一定要提升她的觉悟,让她忏悔,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公共场合上吊。”


    杨主任接过话说道:“小宋,那你就去做老马同志的思想工作。如果你能妥善处理此事,我就让你重回妇联,你在宣传科学习得也差不多了。”


    说着,她看向孙主席,孙主席这次没反对。因为何科长已经委婉向他提出,想让宋知南回来。两方的人,一个想赶人,一个想要人,如果现在宋知南妥善解决了马五妮的事情,她想回妇联就让她回吧。


    宋知南看向杨主任:“杨主任,咱们工会的老好人太多了,就需要我这样的人。俗话说,人过一百,形形色色,有的差火有的缺德。我正好用来对付那些缺德差火的人。为了人民,为了同胞姐妹们,我不在乎名声。”


    杨主任:“……”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知南坚决不让一句话落到地上,自己接住了自己的梗:“杨主任你不必替我惋惜。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我只求问心无愧。”


    杨主任:“行吧,你注意安全。”


    宋知南还没下班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她径直来到王翠花家,一看到马五妮神情萎靡,毫无精神,就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


    马五妮一见到她就心生警惕:“翠花不在家,她去她表舅家了。”


    宋知南说:“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宋知南看看左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找到化解办法了,你明天要晒一整天太阳,把身上的阴气邪气全晒跑,晚上7点到我家来找我。”


    马五妮斜眼看着她:“你这是要搞啥名堂?”


    宋知南严肃地说:“别问,问多了就不灵了。对了,你不准告诉任何人,只要有人举报,我就供出你,不但供出你,还供出你儿子。”


    马五妮:“……”


    马五妮将信将疑,心神不宁。


    第二天她一直在院子里晒太阳,别说,晒得还真舒服,心情都好了许多。


    晒了一天的太阳,马五妮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迟疑片刻,还是去了宋知南家。


    这是马五妮第一次来宋知南家,宋知南对她态度还算可以,也不怎么跟她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宋知南指着一盆飘着纸灰的水,说:“这是我花大价钱请来的符水,别问我从哪儿请来的,非常时期,人家大仙不让说。你先用符水洗手,过来给按肩膀。”


    马五妮看着宋知南:“你这是在使唤我?”


    宋知南不耐烦地说:“别废话,快按我说的做,一会儿我告诉你原因。”


    马五妮不情不愿地去洗了手,不情不愿地给宋知南按摩肩膀。


    宋知南一边享受着马五妮的按摩,一边跟她说:“这符水是有讲究的,是用来驱邪的。我冒着被举报的风险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真是便宜你了。”


    马五妮手上的动作一顿:“你该不会找我平摊吧?我可没钱。”


    宋知南:“算了,知道你抠,不跟你计较。现在我心烦得很,只想赶紧把这个事情解决掉。”


    马五妮不说话,继续帮宋知南按肩膀,按了约有20分钟,她的手都酸了。


    宋知南让她停下,她也用符水洗了手,给马五妮按肩膀,马五妮有些受宠若惊。


    只按了几下,宋知南就停了下来,马五妮不解地问:“咋这么快就停下来了?”她刚才可按了20分钟呢。


    宋知南说:“我这人心里都是正义,浑身充满正气,驱邪效果加倍。我按一下顶你几十下。”


    说着,她还送给马五妮一幅领袖画像,一枚领袖像章:“你把画像挂在床头,可以镇邪。像章也可以辟邪,咱俩再喝掉一碗符水,看看明天效果怎样。”


    这符水是用大枣桂圆和枸杞熬的,挺甜挺好喝。


    马五妮看着宋知南把碗里黑红色的符水一饮而尽,也不再怀疑,端起来痛快地喝了。


    “这符水咋是甜的?”


    宋知南说:“我加了糖,能不甜吗?”


    宋知南说完,摆摆手:“行啦,你回去吧,明天中午我去你家找你。牢记我的话,把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别说。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行,我知道了,你当我傻呀。”


    封建迷信是俩人一起搞的,她要说出去连自己也一起坑。


    马五妮拿着领袖画像和像章回去了。


    她刚到家不久,就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么快就困了?难道说这符水管用?


    马五妮把家里拾掇好,回房睡觉。她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连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


    能不睡得深沉吗?白天晒了一天太阳,宋知南还在她那碗符水里放了点安眠药,双管齐下,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马五妮开动她的老脑瓜,心里琢磨着,这个小宋真有两下子,连这行都懂。看来以后她得小心些。要是宋知南扎小人在背后里阴她整她怎么办?她可不是怕了宋知南,她年纪大,不跟小年轻一般见识。


    宋知南中午一下班,就来找马五妮。


    她进来都没问昨天的效果怎样,好像特别笃定效果一定很好似的。


    宋知南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马大娘,咱俩在门口上吊的事在纺织厂影响不太好,孙主席气得直拍桌子,先骂你一把年纪没有觉悟,还说他治不了你可以治你儿子。”


    马五妮赶紧说:“我的事跟我儿子啥关系?”


    宋知南:“这谁知道,领导的心思咱哪能猜得准。他还批评我了,但我是谁呀?我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也敢摸两下,我就跟他硬顶。”


    马五妮:“……”


    宋知南接着说:“你也别担心,就凭你儿子那德性,孙主席能治的也有限。孙主席要找你谈话,你现在就跟我过去表个态,要是孙住席不记较,这事就算过去了。咱俩之间的事也就了结了。”


    马五妮乖乖地跟着宋知南到了工会办公室,乖乖地跟孙主席说:“孙主席,我这人没啥文化,啥也不懂,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马五妮是出了名的难缠不讲理,她突然这么明事理,还过来乖乖认错了,孙主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马五妮被宋知南威胁了。


    孙主席一脸狐疑:“马老同志,你没受到什么人胁迫吧?”


    马五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宋同志人特别好,特别有本事。她给我做通了思想工作。”宋知南连驱邪都会,能没本事吗?


    孙主席疑惑地看着马五妮和宋知南。


    宋知南一脸谦虚:“都是孙主席和杨主任教的好,我们工会的人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孙主席脱口而出:“不,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什么也没教你。”


    他教宋知南什么了?人家的怼人和惹事的本领,他教得了吗?这话要是传出去,领导怎么看他,同行怎么看他?


    宋知南无奈地看着孙主席,她就是客气一下,对方反应怎么那么大?


    对方的反应越大,她就觉得越好玩。别人喜欢逗小孩,她不一样,她喜欢逗领导玩。